第80章
住的那段时间,我跟着莫琛请补了不少齐纪两国的历史:公元前693年,齐国占领了纪国的郱、鄑、郚三邑;公元前690年,齐国攻破纪国都城。如果阿齐的记忆没错,以此推算,此时是公元前691年。 昭姝当时和张国师在城门提及齐国提出和谈,所指的极有可能是公元前695年鲁、齐、纪三国君主的会盟。当时鲁国国君试图促使齐国和纪国谈和,然而就在同年,齐国入侵鲁国边境,第二年鲁国国君鲁桓公被齐襄公所杀,鲁国忙于应对齐国,无心再管纪国的闲事,会盟的谈和也就作废。 齐国如今重提四年前的两个选择,极有可能是当年昭姝和张国师从中斡旋,让齐国未能得逞。如今齐国愈加强大,纪国愈加弱小,齐国这次卷土重来,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以前在潜意识中,总以为纪忱死于纪国亡国之前,才会在地府得知国破的消息之时,如此痛恨自己无力回天。再加上昭姝梦境里的纪国百姓生活仍算祥和,我便以为他们生活的时代离纪国国破仍有相当一段时间。 我却忘了,昭姝梦境中的纪国终究不是真正的纪国,只是她梦想的纪国。也许,这就是昭姝两千年不灭的欲望:她和她的兄长保护了纪国的子民,而他们两个永远都是年轻时心无芥蒂的模样。 如果说昭姝的梦境过于美化纪国,那么阿齐的记忆就过于美化齐国了。齐襄公[32]在位期间以武力闻名,私生活非常淫乱,与他异母的妹妹乱伦,比起追求所谓的“仁义礼法”,他更看重齐国本身的利益,阿齐的母亲荆暮能被特赦、郱邑允许收容纪国流民,肯定是齐襄公出于政治考量做出的决定。 不可否认的是,齐国身为春秋时期的鼎盛大国,重视商贾贸易,郱邑在它的治理下,百姓生活确实比在纪国要好的多。阿齐随纪忱入郱邑一路来所见的米粮钱货,比我在昭姝梦境中那一年见过的加起来都多。郱邑的百姓神色也更为悠然,不似纪国王都的平民百姓那般面如灰土、皮包骨头。 人群之中,有人问身边的人:“这是哪位将军,怎么之前未曾见过?” 身边的人答道:“这才几年你就忘了,这是咱们纪国的神威将军季忱。” 那人道:“呸,什么神威将军!说什么齐国是豺狼虎豹,其实就是想拿着我们的钱财去打仗!要不是他们,我们早跟着齐国过上好日子了。” 纪忱对于百姓的议论纷纷恍若未闻,依旧端坐马上,笔挺着身子。 我恍然想起,上次在昭姝的梦境中被百姓夹道欢迎时,纪忱也是这幅模样,一身傲气,不喜不悲:众人喜我,我不以为喜;众人憎我,我不以为憎。 齐恒问:“你想什么呢?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我不解地说:“纪忱这个时候的精神支撑是什么?” 如果他认定拼死抗齐才能保护纪国的百姓,那他看到纪国百姓在纪国遭受横征暴敛,却被齐国好生善待,难道他的信仰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冲击?齐国也许正是出于动摇纪国王军意志的目的,才把谈和的地点定在郱邑。纪忱怎么好像早就料到了郱邑的景象一般? 齐恒啧啧几声:“看来有些人外面穿着一身白,里子里却是黑的。战争断了老百姓的生路,但给了某人财路啊。” 确如齐恒所说,像纪忱这样的武将,在太平年间的待遇大都比不上文臣,晋升渠道非常有限,退伍之后的生活也很难得到保障。只有动乱年间,国家的经济与民生都会为了战争而让步,武将的作用才能得以展现。他们不仅可以以军功升官发财,更能享受着贵族阶级特批的政权和百姓的爱戴。仅从这个角度出发,纪忱才应该是整个纪国最不希望战争结束的人。 但两千年以故国为姓,我不信纪忱生前是如此冷血利己之人。 纪忱和齐国来使二人进了邑有司[33]府内密谈,除他二人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就连葛青都只能在院外等着。 纪忱把阿齐交给阿雀,阿雀和葛青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阿齐先回了纪国王军暂时驻扎的院子。 云子从院子里迎面走来,阿齐看到又多了一个“雀妖”,两腿一软,险些跪下。 其他士兵毫无反应,一口一个“夫人”向云子问好。 其实除去这张脸,云子和阿雀实在没什么相似之处,长久相处下来,不难区分这一人一妖。仅从外表而言,云子的脸上总是笼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哀婉,但阿雀十分木然,应该是修炼的时间太短,还不能灵活支配五官。 一个连表情都无法准确做出的妖却已然能以鬼魅身形杀人于弹指间,我实在无法想象出阿雀化妖这五年是怎么修炼过来的。 云子摸了摸阿雀的脸,叹了口气:“又瘦了……魑魅军是齐国花费心血培养的精锐,里面还有不少通灵族,鲁国和魑魅交手尚且没有讨到好处,将军只用四年全灭魑魅,未免太心急了。” 阿雀不以为然:“早晚要杀,早杀早完事。” “你呀,”云子戳了戳阿雀的脑袋,“女孩子家家,怎么下了战场还整天喊打喊杀,这样以后打完仗了,可怎么嫁人。” “云子,我只是女身,不是女妖。” “是我忘了,我总把你当成我的妹妹,”云子拉着阿雀坐到院子里,笑道,“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很快要有一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 阿雀看着抚摸着自己肚子的云子,微微愣了一下:“季忱知道吗?” 我发现阿雀对谁都是直呼其名,连纪忱也不例外,只有当着外人的面会叫纪忱一声“将军”,可见她对纪忱还是有几分尊敬和忌惮的。 云子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是关键时候,不要分了他的心。这件事你可要给我看瞒住了,不能告诉葛青。” 阿雀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云子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摸了一圈,而后抬起头,以一种无比郑重的口吻说道:“云子,它一定会活下来的。” 过了一炷香,纪忱回来了,身后跟着打闹的葛青和姜湘。姜湘一蹦一跳地跑到阿雀跟前,同她打了声招呼,还抱了她一下。 云子聪慧,见纪忱面无表情,心知是和谈一定出了什么问题,默默替纪忱卸下甲胄,没有多言。 “荆姨死了,忧伤过度,心疾复发,”纪忱对阿齐说道,“你阿娘的死……是我的错。想跟着齐使回齐国,还是跟着我们回纪国,你来选,我不会为难你。” 当然是回齐国!阿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一路上来,纪忱和葛青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如果能留在纪国王军里,他肯定有替阿爹他们报仇的机会! 阿齐怯生生地说:“我阿娘和阿爹都没有了……我没有家了。我……我想回阿娘家乡看看。” 纪忱点了点头,尚未说些什么,云子便了然地说道:“公主和我这次来郱邑,名义上是出使和谈,不能久留,到时便带上他先回纪国。” 纪忱看了云子一眼,那一眼似是含了千言万语。纪忱终是什么都没对云子说,转身带着姜湘和葛青往后院去了。阿齐本想跟上,却一把被阿雀按在原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三个反复谈着“南境”、“山崮”、“天险”几个词走远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纪忱从后院出来了,却不见姜湘和葛青。他同云子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把云子送回房中,这才对阿雀说:“陪我走走。” 阿雀坐在原处望着夕阳,没有反应,直到纪忱回头瞪了她一眼,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一人一妖刚走到院子口,纪忱又回头叫上了阿齐:“你也来吧。” 纪忱换了一身布衣,再带上阿雀和阿齐,竟像一家三口出来逛集市。我忍不住想,如果生在太平盛世,如果云子的孩子顺利出生,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也会像这般悠悠然地走过每个黄昏日落。那该有多好…… 纪忱带着阿雀和阿齐走到了一处无人的野湖边,向他们说了齐国来使提出的两个条件。 阿齐拿不准纪忱的意思,没敢吭声。 阿雀毫无忌惮,直言道:“您这些年征战魑魅,不顾战局,不惜代价,不正是担心正式谈和之后,王军再难有机会向齐国发难,剿灭魑魅。如今魑魅已破,齐纪谈和,姜湘不必和亲。您唯一的担忧就是,我没有死于魑魅手下,流放之后可能为齐国所用。” 纪忱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向阿雀,道:“那你会投靠齐国吗?”今天的纪忱异常平和,对阿雀的口气没有平日里那般夹枪带棒,反而带着一丝温柔与无奈。 “将军,葛青与我结下了血契。他让我以契约起誓,一生效忠于您。” 纪忱忽然把手放在阿雀肩上,这个动作他平日里鼓舞王军将士常做,可他从来没有对阿雀这么做过。也许在他心里,阿雀始终是一个异类,不配和他的兄弟们相提并论。 纪忱肃然道:“那我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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