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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要把一个婴儿缝进身体,这样才算完整。” 小芳彻彻底底愣住了。 叶笙喉咙动了动,其实下一句应该是:我很感谢你,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孩子。 他计划将胎女的妹妹缝到小芳肚中,等到零点,让小芳和胎女自相残杀。一个是C级鬼怪,一个是残缺的A级鬼怪,实力不知怎样,最大的可能是同归于尽。 安稳度过这一晚后,整列车厢的人都能平安到站。 可是话到嘴边,叶笙又沉默了。 ……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信息入脑。 他安静了很久,收回手,自嘲一笑说:“那么,等下你和我,我们一起对付那个女婴。” 第6章 红符 他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叶笙以前看书时看到过一句话叫“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小时候的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幼年时叶笙情感障碍,处处受欺负。外表迟钝呆傻,骨子里却有无数冲向这个世界的偏激躁郁和戾气。 而这些危险的刺,都是外婆一根一根给他拔掉的。 后面他才开始对这个世界释怀,他原谅黄怡月的抛弃,原谅那些苦难。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不要用恶意去揣测任何人。 十七年,阴山漫长如死水般的岁月,某种意义上也治愈了他自己。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响在厕所里。 对于缝尸匠来说,从生至死求的或许就是一个“完整”。小芳听到叶笙说自己不完整,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血色的眼泪争先恐后流了出来。 她的脸皮肿胀发青,咧开嘴哭的样子也恐怖惊悚,可捂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眼里却满是迷茫和哀伤。 叶笙看了眼时间,23:54。 老头离开前,给他留下了两张符:一道黄符,一道红符。 红符是最后的保命符。 之前对付尸怪用了一张黄符,对付胎女又要用一张红符。这只是残缺的A级怪物,红符估计能拖住她一会儿。 叶笙并不心疼这些东西,他想得很开。他如果命硬,不需要符纸也能活下去;他如果命薄,两张符纸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在到达淮城前,他只想摆脱过去的一切,以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开展人生。 老头是一个神秘又奇怪的人,在外婆死后的第二个月突然出现在叶笙生命里。 叶笙对他最深的印象或许就是视财如命。 老头对钱的渴望仿佛刻入了灵魂骨骼,肤浅、庸俗、贪婪、奸诈,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透露出神棍的气息,对他却很好。 一个看不见鬼怪、不信神力、会被他的能力惊掉下巴的骗子,却总能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 来的神秘,离开的也神秘。 23:57。火车穿行群山经过一处城市,零零散散的灯火像是落下的群星。 给够小芳缓解情绪的时间,时间也快到了。 叶笙从回忆里抽身,把那颗眼珠子重新塞到小芳手里。 “别哭了。”叶笙说:“我帮你恢复完整。”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叶笙应该笑一下,加点亲和力,但是他笑不出来,说完就紧抿着唇沉默不言。 身形清瘦的少年站在白炽灯下,影子被拉长。 叶笙的五官很好看,杏眼深冷、唇色淡红,是那种可以称之为精致的好看,却总是被过于鲜明的锋利气质将整个割裂,使他整个人无比冷酷孤僻。 这个时候他就很佩服宁微尘了。 宁微尘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人。 他伪装不出来的笑,宁微尘可以轻而易举勾起唇角,笑出一万种意思。而且桃花眼含情款款,凝视人时好似全世界他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叶笙一直觉得这眼神恶心吧啦肉麻兮兮,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感染力让宁微尘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致命的光彩和神秘。 短短三天,他不知道体会了多少种宁微尘的性格。这个家世显赫的少年远没他表现的那么单纯无害。 一路上热情体贴、撒娇卖乖、委屈低落、沉默哀伤,情绪递进得完美无缺,可没一样是真的。 真实的宁微尘,或许在那一晚轻描淡写的对话里。 轻佻、危险,肆无忌惮。 “……” 这44车厢真是晦气,没一个正常人。 叶笙第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上这辆车。 “等下我和女婴进行交易时,我会让她从镜子里出来。我可以暂时制服她,你抓紧时间,把她缝到你的肚子里。” 叶笙拿出那张红色的符来,老头之前给他时他没细看,现在叶笙才发现符的右上角有一圈淡金色的字。龙飞凤舞像是一个潦草的签名,写着,“传教士”。 传教士?好奇怪的名字。 叶笙挑眉。 当初老头给他时,一脸肉痛,一直嚷嚷这红符多珍贵多来之不易,要他好好珍惜。 ……能救这一车人的性命,也算是用得其所了吧。 “你先躲起来。” 叶笙低头对小芳说。 小芳脸上还留着血色的泪痕,手指局促不安地抓着衣服,轻轻地跟叶笙点了点头。她从自己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根银色的绣花针来,然后又扯出一团黑色的线。 叶笙见此,转身,把厕所的灯关上了。 00:00。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叶笙站到了厕所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他自己的脸,从上到下,眉眼、鼻梁、嘴唇,每一处都无比熟悉。 叶笙脖子处的皮肤很白,在森冷的幽光照射下,像一截雪没入衣衫中,黑色的T恤更衬得锁骨格外夺目。少年肩膀单薄,垂落着几丝黑发,遮住锋利漂亮的侧脸,处处都是十七岁已经生长开来的青涩挺拔。 叶笙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琉璃般的眼眸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不一会儿他看到镜子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血色手印来,像动物的璞。这一次胎女明显特别焦急,她如同壁虎一样趴在镜子上,身躯发红发皱,肚子上的缝线像是蜈蚣一样扭曲。 “给我!把它给我!” 胎女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妹妹”的气息,眼里的怨毒和恨意,是要化成黑色的水流露出来。 叶笙道:“你从镜子里出来我就给你。” 胎女语气尖锐:“给我!” 叶笙语气冷酷:“出来。” 咯―― 胎女在镜子上划出诡异又刺耳的声音,最后恨恨看了叶笙一眼。似是料定了这个蝼蚁不能把她怎么样,才缓慢地爬了出来。她的脐带还没剪掉,拖曳在地上,流出一行黑色的血。 胎女张嘴,露出三排细细密密的牙齿来,贪婪又饥饿地说:“快把我妹妹给我!” 叶笙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四分之一巴掌大的死婴。 胎女骤然尖叫一声,急不可耐扑过来。 在她心火焦灼之际,叶笙眼疾手快的抽出那张红色的符,点上自己的血,快速贴到了胎女身上。 胎女愣住,随即诡异地勾起唇角,嘲笑:“你以为我跟那些蠢货是一样的吗?想用这个对付我?” 她伸出手臂,就要将那张符撕下。 红符从边缘开始燃起,但是胎女全然不在意那些火焰,眼神里满是轻蔑之色。 她把红符从脸上撕下,朝叶笙展出一个极度扭曲恶毒的笑来。 “你该死!” 叶笙没有说话。 火焰一路燃烧,最后烧到了红符上“传教士”三个字。 “传”字迹燃烧起来的瞬间,一道青色的光骤然照亮整间厕所! 胎女的笑容在光中凝固扭曲,难以置信地抬头。 轰。 叶笙在青光中闻到了一股属于佛寺的味道。 檀香烟雾里,各种花香馥郁,莲花、睡莲、百合、兰花混杂融合,让人心旷神怡。这些明明都是供佛用的花,圣洁干净,可叶笙就是本能地在其中发觉到不对劲。太香了,香的过于诡异。就连“传教士”三个字也在惶惶火光里透露出一股疯魔的、扭曲的力量。 胎女也是被这股力量压制。她四肢蜷缩在一团青光里,动弹不得,怒不可遏。 但叶笙注意到,这香是在逐渐淡去的,困不了胎女多久。 叶笙偏头:“小芳。” 小芳已经哭哭啼啼地把自己肚子撕开了,她看着空荡荡的肚子,想到丢掉的孩子和自己一直以来的残缺。不由悲从中来,泪流不止,拿绣针都差点拿不稳。 听到叶笙喊她,小芳才走上前,她看着被青光困住的胎女,张了张嘴,懵懂难过的眼里却又流露处甜蜜的柔情来。 孩子。她丢了一个孩子,上天又补给她一个孩子。 她会把它缝回子宫的。 这样她就完整了。 小芳伸出手去抓胎女,胎女看着她手里的针和线,隐约察觉到小芳要干什么,猛地发出尖叫,节节后退,却被传教士的那股香束缚、动弹不得。 一张褶皱发红的脸都扭曲了。 哼哼哼。 小芳快乐地哼起了歌,开始穿针引线。 她对这个破坏了自己收藏品的人很生气,但如果让她成为自己的孩子,那么她还是会原谅她的。 胎女处于残缺状态能力与小芳差不多,被这根针缝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她望向叶笙眦目欲裂,尖叫:“我死了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吗!她也会杀了你!她肚子里还有四个胎!她比我还要可怕!” 叶笙反应过来,胎女说的是她的“妹妹”。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死胎。叶笙第一时间拿手指碰上了那个死胎的肚子。他将她从那个酸菜坛子里拿出时,没注意,现在发现。这个死胎的肚子很硬,硬的里面像是埋了一颗小石子。 “哼哼哼。” 小芳已经将胎女塞进肚子里。她躯体膨胀,腹部撕开的裂口刚好能放下一个刚出生的瘦小婴儿,小芳捧着自己的肚皮开始缝线。 银色的绣针从皮肉穿过,一针一线都似乎自带治愈伤口的能力,让血肉重新结合。 肚皮缝合最后一刻,胎女骤然发出一声大叫! 但小芳严肃地拍了下肚子,叫自己的孩子安静。 她高兴到忘乎所以,很快把手里的针和线丢一旁,像个怀胎九月的妈妈一样,愉快地摸起了鼓鼓的肚皮。 目睹这荒诞却又和谐的一幕。 叶笙闭了下眼,后知后觉冷汗已经打湿衣服,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叶笙头也不回往外走。 胎女说这个妹妹很快就会醒来,希望能撑到非自然局的人之前吧。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热心民众,不想被调查也不想被嘉奖。只想这场倒霉的奇遇后,生活里不再有什么脱轨的东西。叶笙决定物归原主,把胎女的妹妹放回坛子里,让非自然局自己来找,他自己当什么都没发生回去睡觉。 叶笙没有开灯,凭借着优秀的夜视能力,蹲在李建阳一堆狼藉的物品前,捏着鼻子打开了一个酸菜坛子。 叶笙掏出死婴,想放进坛子里,却发现放不进去。 坛口变小了? 不对。 他愣住,低头地看着手里不像人,反倒像一团鲜血淋漓肉块的东西。想到胎女的话,忽然感觉周身浮起一股寒意。 ――不是坛口变小了,而是这个“妹妹”变大了。 姐姐死后。她开始长大。 “……” 叶笙忍住不适,打算粗暴地把死婴硬塞进坛子里,结果婴儿脑袋太大卡在一半,怎么弄都弄不进去。同时,叶笙感觉自己的指腹,被什么细细的东西舔咬上了。 这一刻万籁俱寂。 他僵在黑暗中,听到了轻微的水声,是幼儿吞咽唾液,还有自己轻缓的呼吸声。 胎女。 ……search上概述不祥的A级异端胎女,现在才算是向他展示了全貌。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 叶笙精神紧绷,浑身戒备,本以为是婴儿的动静。 仔细听却发现这是一声属于青年的散漫轻笑。 叶笙愣住。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轻轻捉住,姿势暧昧,看似没用一点力实际上也逃无可逃。有人靠近,气息熟悉缠绵。 宁微尘凑近他的耳朵,发稍蹭得他皮肤发痒,一双桃花眼弯起,声音缱绻含笑。 他说。 “哥哥,你到底是在找东西,还是在偷东西呀?” * 李建阳像在做一场荒诞疯魔的噩梦。 他和无数阴山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一样,为了钱可以不要命,常年走在法律边缘。 从阴山偷卖女婴到淮城这一笔单是他在一个诡异的论坛上接的。 谁都不知道那个论坛是怎么找上他的――对,论坛找上他,或者说论坛里的人找他。 他手机莫名其妙出现了那个论坛,然后他跟着了魔一样,鬼迷心窍地注册,鬼迷心窍地登录。论坛分为七个版块,但他的权限只能在第七版块。首页不断浮动的帖子,有些他能点进去、有些不能,只是那个世界有自己专属的语言文字,他什么都看不懂。 没过多久,一个叫hera的人找上了他。hera用中文私信他,问他接不接一个生意。十万美金,一个女婴。 十万美金!!! 李建阳眼珠子都瞪直了,直接说接接接。 hera给了他一个地址和时间,要他六月二四号去阴山县冲河村,从一个姓黄的男人手里拿到一个女婴然后在27号带到淮城。 李建阳以为是天降横财,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他过去接女婴时,那个姓黄的男的脸色灰白站村口,跟丢了七魂六魄一样。 李建阳凑近差点吐了。 襁褓里全是血,他看到那个女婴的肚子是裂开的,心肝肺都能看见。肚子取出来一个鲜血淋漓的肉块,就放在旁边的坛子里。 hera说,必须把这两样东西都送到淮城。以及,一定要把这两样东西隔开! 李建阳要坐车,犹豫着问:要不要先把女婴的肚子缝起来。 hera严厉制止,他说,你不想死就缝起来吧。 李建阳又怂又贪财,不再说话,选择把这个女婴当死物,他抱着女婴走,结果发现她的体温还是热的。 那一刻的感觉已经不是毛骨悚然能形容了。 李建阳在带着女婴的那段时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明明孩子被他抱在怀里,可他总觉得背上有什么东西,一道天真恶毒的视线如影随形。就这么精神紧张到了阴山车站,这一路他都迷迷糊糊,过的跟梦游一样。 睡时梦游,醒时也梦游。 等他被冷水泼醒时,李建阳惊恐地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间封闭的房间里。 他已经不在列车上了。 手和脚都被拷在椅子上。 对面是两个穿着银黑色制服的人。银色的松叶肩章,黑色军服,白色手套。 一个娃娃脸少年正拿着他的手机连接着一台特殊电脑,快速追踪着什么;一个体型高大的青年则拿着他的资料一页一页翻查。 两人快速交谈。 娃娃脸说:“总局那边刚刚给出了资料,这次的异端是A级异端。” “A级异端?!” 翻页声止住,男人满是诧异。 “对,A级异端,所属板块第七板块。总部怀疑,这场交易可能第七板块的版主都亲自参与了,事关重大,总局应该会专门派人来淮城一趟。我试图从李建阳的手机里的数据追溯论坛,但信息飞快迷失,攻克不了――ENIAC它设下的屏障根本无解。” 青年皱眉说:“没事,不用白费力气了,那个怪物帝国哪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呢。” “好吧。” 娃娃脸少年有点丧气,但他很快调整情绪,安慰自己,排行榜上的第四的S级执行官图灵估计也做不到凭这点信息追踪到有用的东西。 非自然局调查那么多年,对于那个怪物帝国的了解也就仅仅局限于七个版块,七个版主,每个版主都是超S级异端,版块以版主名为名。 他们熟知的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发源所有都市怪诞的第七板块,故事大王。 一个是包含了一切虚拟世界数字邪灵的第四版块,ENIAC。 能知道ENIAC的名字,纯属幸运。 “对了。”娃娃脸少年想到那列还在运行的列车,偏头问道:“1444列车我们真的不需要派人吗。” 男人愣住,随后表情复杂,嗤笑一声说:“派人?你是瞧不起那位太子爷呢。” 想到那位神秘的世界财阀太子爷。 娃娃脸少年也闭嘴不说话了。 他有点疑惑:“宁家手里的异能者那么多,为什么选择会让继承人刚回国就涉险?我记得安德鲁还是他的私人医生吧――那可是排行第十的执行官啊。” “谁知道呢。” 这时两人发现李建阳醒来。 “他醒了。” 拿着资料的男人神色一转严肃,往前走,鹰眸锐利,语气冰冷质问:“李建阳,我是国家非自然情况调查管理局的程法。我现在问你,和你在论坛上交易的人叫什么?你和那人定下的交货地点又在淮城哪里?” 第7章 决裂 叶笙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膝盖弯曲,半蹲地上,神情冷酷。 宁微尘松开手,指尖泛凉,沿着叶笙的手腕往前碰到了他的掌心,笑着说:“哥哥,你胆子可真大啊,我不是说了不要轻举妄动吗?” 叶笙的下巴紧绷,唇角抿得发白,直视他的面容。 他开口:“都到了现在你还打算继续演下去。”叶笙的眼珠像浸水玻璃珠:“宁微尘,你还没玩够吗?” 宁微尘挑眉:“玩?” 他的指尖落在叶笙的掌心,将胎女的头拨开。这明明是个很暧昧的动作,可肌肤相触的瞬间叶笙只感到一股蚀骨的冷意,起不起任何旖旎心思。 宁微尘的气质真的十分矛盾。 他可以桃花眼眼含笑,将最简单的注视演得脉脉含情;又能在做出亲密姿势时,以绝对冰冷的姿态告诉你距离。 “你真的见过我玩起来的样子吗?” 宁微尘笑吟吟歪头,语气还十分好奇。 “……” 叶笙把胎女松开,一句话都不说,起身走。 宁微尘会这样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后面的事不需要他操心了。他在阴山十七年,遇到的都是些孤魂野鬼,结果出门第一趟,就遇到了这些倒霉事。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火车今天到淮城站。 希望这只是万事开头难吧。 宁微尘在后面漫不经心道:“叶笙,你搞出这样一个烂摊子,就打算让我一个人收拾?” 叶笙步伐停住。 他深呼口气,暗中握紧拳头。 大概是今晚的变故太多,搞得他很烦,小时候那些被岁月磨去的刺又在身躯血肉里张牙舞爪长出来。 叶笙猛地转身,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戾气横生,一字一字:“宁微尘,我对什么异端不感兴趣,对什么非自然局不感兴趣――这个烂摊子到底是不是我搞出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宁微尘笑意不变,点头说:“哦,有数。” 叶笙:“……” 操。 叶笙心里骂了声脏话。 那一坨血红的肉胎落到宁微尘手中,好像重新安静下来,偃旗息鼓,诡异地维持着闭眼闭嘴的状态,努力把自己当死物,缩小存在感。 宁微尘眼也不眨看着叶笙满是寒气的脸,表情的变换好像就在顷刻间。他露出灿烂笑容,讨好地说:“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叶笙:“……” 宁微尘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那个死婴,说。 “阴山县冲河村的女婴,其实就是这次我被安排的任务,非自然局那边将这起事件命名为‘畸胎’。” 宁微尘道:“冲河村一对夫妇为了要一个儿子,三年时间内连续流产了六个女胎。去年七月怀孕时,医生说如果这一胎继续打掉女人将有性命危险。夫妇再三思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结果检查出来,女人这一次怀的竟然是六胞胎。” “六个,都是女婴。” 宁微尘轻笑道:“愚昧的人注定要为愚昧付出代价。她们回来了,却是作为复仇者回来的。首先杀死生父生母,其次是兄弟姐妹。你杀死的那个是最后的获胜者。她在子宫吃掉所有胎儿,才获得出生的资格。可是一出生就被人挖空了肚子,分散了力量,所以看起来那么虚弱。” “非自然局给我安排的任务是封印她。但遗憾的是,我走去大山深处时那对夫妇早就暴毙在家,畸胎也被人带走了,于是我跟总局说了任务失败。” “说实话,我上车时,真的没注意那个女婴。” 宁微尘耸肩,神情不以为意。 “安德鲁跟我说完寄生胎的事,我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是我的任务啊。” “但那又如何呢,我已经上报失败了。”宁微尘抬头,笑容温柔甜蜜:“这列车上,我对你的兴趣远超过其他一切。” 叶笙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宁微尘将胎女随意地丢到坛口,站起身来,拿出一张纸慢条斯理擦拭手指。 他细看了一会儿叶笙的表情,讨好地说:“我都跟你交代完全部了。你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宁微尘,你本性不是这样的吧。”叶笙完全不领情,面无表情拆穿他:“这些表情你做起来自己不嫌恶心吗。” 宁微尘轻笑一声,将纸张优雅丢掉,回答他:“不恶心啊,我觉得我做起来很好看。” 叶笙转身就走。 宁微尘从后面,手搭上叶笙的肩膀。 “好无情啊哥哥。”他的黑发有点长,皮肤冷白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锋利。如果不是那一双含笑含情眼。其实宁微尘的长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以接近,矜贵疏冷,遥不可攀。 “我觉都不睡过来帮你,你就这么对我吗?” 他贴近叶笙耳边:“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这小鬼盯上了。” 叶笙心情不太好。 宁微尘道:“畸胎有一个能力是入镜,你要是不想以后家里的镜子看到这玩意。今晚就必须把它解决掉。” 叶笙偏过头,作为一个普通公民质问:“这东西不该是你们非自然局处理吗?” 宁微尘纠正他:“错了。是、他、们非自然局。我只是被家里人逼过来帮忙,我可不想进去一天到晚跟异端打交道。说过了的,我怕鬼。” 叶笙皱眉盯着他:“怎么解决。”他毫不掩饰厌烦道:“我下车后不想接触到这类事了,也不想再遇到你们。” 宁微尘轻轻一笑,丝毫不意外他的冷漠,点头说:“放心吧。下了这辆车,我们确实也不会再见了。” 叶笙退后一步。 宁微尘也站起身拉开距离。 叶笙知道宁微尘说的是真的。萍水相逢的缘分,下车便是结束。 其实从第一天宁微尘选择在车票上写下电话递给他,就能看出端倪。 ――那么热情灿烂、甜言蜜语的人,却没主动向他要过一次联系方式。 宁微尘当然不是因为分寸感。 “你不该存那一丝善良的。”宁微尘忽然开口,他转身,唇角弯起:“你将这个死婴放在小芳肚子里是今晚的最优解。” “当然后果是那个缝尸匠会被畸胎活活咬死。不过到时,车应该已经到站了。”宁微尘状似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对怪物也要抱有怜悯之心呢?” 叶笙沉默着看了眼窗外,没说话。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要有这种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废物一般的怜悯之心。如果不去管这一车厢其他的人死活,不去管缝尸匠的死活,列车到站,他的人生照旧平稳无差。 宁微尘说:“畸胎六分之五的力量都蕴含在‘妹妹’这里,可‘姐姐’是子宫的胜利者。‘妹妹’需要装死隐藏自己才能逃脱‘姐姐’的吞食。你杀了‘姐姐’,现在她没了天敌,活过来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找身体。”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如果我没预估错,畸胎应该是A级异端,非自然局处理起来也很复杂。” “想要下车后不被她缠上,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让她留在‘姐姐’旁边,一直被威慑。” 叶笙说:“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宁微尘:“死了气息也不会消失。你那么聪明,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叶笙顿住脚步,错愕地看向他:“你要我把妹妹也缝进小芳身体里?!” 宁微尘弯唇:“对。” 叶笙:“……” “这很难吗。”宁微尘不解说:“你骗她说怀的是双胞胎不就得了,反正缝尸匠求的就是一个完整。” 叶笙瞪了他一眼:“你监视我。” 宁微尘微笑:“那么出彩的表现,我想做你唯一的观众。” 叶笙懒得理他。 宁微尘和他一起打开厕所的门时,小芳还在镜前快乐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嘴里哼着歌,脸上满是柔情。 宁微尘说:“看来这位准妈妈心情很不错啊。” 叶笙低头看着手里的死婴。 ‘妹妹’的血液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流动,缓慢、温热。 她在苏醒,满勤的恶意和得意都收拢不住,假惺惺地在他掌心蹭他亲昵他,装出稚嫩的样子。 如果现在不把她解决,以后每个镜子可能都要见鬼。 ……他可以接受,他的大学室友大概不可以。 今晚,把这个女婴缝进去,一切就结束了。 叶笙往前走,脚踩到了一团黑色的线上,愣住。 之前小芳塞完孩子得意忘形高兴,随手把针和线都丢在一旁。 黑色的细线里躺着一根足足有无名指长的绣针。 鬼使神差地,叶笙半蹲下身去,伸手拿起了那根针。 碰到这邪物的一瞬间,他灵魂发战,胸腔传来一阵黏腻潮湿的感觉,如肺腑浸泡在水里……可却并不难受。 甚至他还非常习惯。 叶笙蹲在地上,把银针拿在手里。 宁微尘忽然出声说:“这辆车好像要提前到站。” 列车的洗手间有一扇很小的窗。 没开灯。 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月色。 六月末七月初的夏夜晴朗清透像一块洗干净的蔚蓝宝石。 宁微尘姿态随意倚着墙壁,手指搭着窗台,若有所思看着外面,懒懒道:“其实我不喜欢被安排任务,对我来说,这一趟出行挺无趣的。没想到,回程却有意外之喜。” 山野跟星月一起呼啸而过,车轨和汽笛一起发出轰隆隆响声。 宁微尘轻笑一声说:“叶笙,我们确实不需要再见面。”他轻描淡写道:“否则,我一定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甜言蜜语说惯了的人,说什么都是不正经不着调的。虚虚假假真真实实,如一层雾。宁微尘语调轻浮缱绻,能把任何话说的像情话,此刻却把一句暧昧的情话说的像冷漠的诅咒。 他桃花眼含笑望来,微微俯身,月光照亮半边侧脸,唇角的弧度轻慢危险。 像一道深渊。 视线看向叶笙。 叶笙蹲在地上轻声开口:“宁微尘。” 宁微尘挑眉:“嗯?” 叶笙没说话,也没动。 “起不来了吗。”宁微尘长腿走过来,站在逆光处,朝他伸出洁白的手掌,勾唇。 “好娇气啊哥哥,不过我不介意帮你。” 叶笙没说话,抬起手,指尖搭上他的肌肤。 然后下一秒,他猛地拽住宁微尘的手腕,以一个绝对强势地力度将他拉下来! 宁微尘一愣,似乎也没设防,就这么被他拉近。 叶笙在黑暗中抬起头来,眼中的暴戾将眼眸染遍,寒血似剑。他拽着宁微尘的手使他靠近,同时用那根绣针抵上了宁微尘的脖子。 尖锐的针端离脆弱的脉搏只有一毫米。 宁微尘不得已,只能手掌撑住墙壁,单膝跪地。 神情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叶笙在他耳边说话,冰冷平静:“胎女就是在子宫相杀完成吞噬的。宁微尘,你教我的方法,到底是威慑妹妹。还是在――”叶笙语气凉如水说:“让我送羊入虎口。” 44车厢常年荒废满是血腥陈旧的味道。 他们靠的很近。 潮湿的空气像是在密密麻麻的青苔蔓延生长,撕碎光影。 过山洞的瞬间,火车骤然发出一声长鸣。 视野骤然失亮。 浓稠静滞的沉默后,叶笙听到宁微尘低笑一声。 一片黑暗中,语调徐徐缓缓。 他说。 “哥哥,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 明明是他拽着宁微尘的手腕将他扯下来。可宁微尘轻描淡写几个动作,便由被动变成了主动。无视脖子上往前一分就致命的银针。 宁微尘一手撑墙,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上叶笙的脸颊。 列车还在运行,短暂的漆黑后,淡薄的月光倾泻入车窗。宁微尘脸上的笑意全然散去,桃花眼里的暴戾邪气肆无忌惮,身上轻佻浮漫的气质似乎染上了血的冷沉。 他靠近轻轻说。 “你觉得我想害你?” 叶笙没有说话,心却逐渐凝重了起来。他上这列车厢开始,遇到了很多怪异的现象,可无论是缝尸匠是胎女还是传教士的签名,都比不上宁微尘现在给他的侵略感和危险性强。 叶笙没有退缩,盯着他。 “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宁微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嗯,是。” 叶笙:“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微尘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的指尖在叶笙脸颊上暧昧往下滑,冰冷轻佻,好像下一秒就会狠狠划穿血肉。 “叶笙,我这辈子都没主动替人善过后呢,你胆子真大啊。”宁微尘放低声音,像在说情话:“这么对我。” 叶笙安静看着他,面无表情:“你骗了我一路,说这话你不心虚吗。” 宁微尘嗤笑一声,挑眉:“我骗了你什么?我的名字,我的年龄,还是我的身份?” 叶笙都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说这些话,忍无可忍:“探险、十七岁、怕鬼、任务失败、毕业、特殊情感障碍――够了吗?!” 他不想脱轨!不想惹麻烦!懒得去好奇!一直安分守己等到站――可不代表他是傻子! 宁微尘听完,也意味不明地弯了下唇角,语气随意,字字寒冰。 “不、够。” “我今年十七岁,华国京城人,教育经历都在国外,MIT大学数学心理双学位今年五月毕业。” “我怕鬼,被家族安排这件事时本来就将它当做一场冒险。” “畸胎被提前拿走,我确实是任务失败。” “至于特殊情感障碍――你是想联系我的医生还是想看我的病例?” 叶笙面色冰冷看着他。 宁微尘想到了什么,在这逼仄的环境里俯身,呼吸几乎和叶笙交错,眼眸淹没银色月辉。 “哦,我好像是有一点骗了你。严格意义上,我的性向并不明确。” 叶笙:“……” 宁微尘暧昧道:“哥哥,这个姿势用来吵架,你不觉得很浪费吗。” 叶笙眼神冰冷、手腕用力,针尖刺穿了宁微尘脖子上的皮肤。 针没有刺得很深,血还是留了下来。 宁微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淡淡道:“你在生气,为什么?” “叶笙,你可不是轻易会被陌生人激怒的性格啊。” “真让人开心,看来我对你来说不是陌生人。” 叶笙不是很想理他。 宁微尘低笑,抬手轻轻环住他拿针的手腕,桃花眼弯起、光彩潋滟,在他耳边撒娇一样说:“哥哥,你第一天对我很有好感吧。” 他呼出的气落在叶笙紧绷的皮肤上,暧昧缱绻,亲密无间。 如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 “单纯,好骗,不谙世事,围着你转。” 声调带笑,言词却冰冷。 “你不就喜欢这种蠢货吗。” “…………” 叶笙只觉得这列车上遇到宁微尘真他妈是他人生的一劫。 他喜欢单纯好骗的蠢货? 他有病吧,喜欢蠢货。他在阴山这个全国犯罪率第一的地方长大。如果见到单纯好骗的人就生出保护欲,那不用活了。出生就可以把自己埋了。 恰恰相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不谙世事、围着他转的人。 叶笙心里涌出无名端的烦躁,却紧闭着嘴,别开头,一句话不说。 对啊,他不喜欢蠢货。 ……但他反驳不了宁微尘的第一句话。 真他妈见鬼。遇到宁微尘他自己也变得不对劲。 宁微尘的手轻拉开叶笙的手腕,指腹碰触自己脖颈的伤口,垂下眼睫,凝视着鲜红的血迹片刻,抹在了自己唇上。 “我还是觉得这个姿势不适合用来争吵。”他语气含笑,眨眼说:“适合接吻。” “你告诉我,你刚刚朝我伸手,拉我下来是想吻我。我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第8章 前方到站 “宁微尘,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医生。你除了特殊人格障碍,是不是心理上也有点病?” 叶笙深呼口气,伸出手推开他的肩膀,保持距离。不过宁微尘刚刚的反应让他知道他猜错了。 叶笙举起手里的那根银针,直直竖在两人之间。少年瞳孔里的冷意固如冰川,薄如刀。 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幼年时那股被叶笙强行压下去的戾气就越是显现出来,像疯狂生长的刺。他的本性就不是温和善良的。 在遍地土匪杀人犯的阴山长大,怀疑、警惕、恶意揣测早已成为本能、融入血液。 但这是错误的。 是不对的。 叶笙闭了下眼,随后睁开眼,说道:“我碰到这根针后,能到感受到被它缝过的事物的气息。我发现,姐姐在缝尸匠肚子里,并没有死。” “我以为你是在骗我。好让我把妹妹送进子宫去给姐姐吞噬,完成任务。” “任务?” 宁微尘唇上染着鲜血,艳艳似桃花,摄人心魂,嗤笑一声。 “我在乎任务?” “我知道你不在乎。所以我说我猜错了。” 叶笙别开头,把那根长长的银针收起来,就要起身。 宁微尘凉凉道:“就这么一句?” 叶笙抬眸:“什么?” 宁微尘咬字又轻又狠:“叶笙,你怀疑我,弄伤我,然后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猜错了?” “……哦。”叶笙非常上道,从善如流:“对不起。” 宁微尘的食指中指合并抚摸上染血的唇,垂眸,没说话,沉默片刻,他兀地一笑,将指腹上的血懒洋洋扫到叶笙脸上。 淡红色曳开,像是一个靡丽的吻。 “我要是不接受呢?” 叶笙硬扯了下嘴角,刚想说话,突然一道黑色的阴影覆盖下来。他愣住,发现小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镜子前走了过来,就站在他们后方。他抬头就能对上小芳那全是眼白布满血色的眼睛。 小芳大着肚子,两个辫子垂在绣花衬衣上,憨厚天真的脸上如今带着一丝扭曲和惧意。 奇怪。她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叶笙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小芳张了张嘴,神情哀伤害怕,那是向他求助的信号。她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似乎在承受难抑忍耐的痛苦。 下一秒。滴答、滴答。 浓稠的、诡异的、深黑的血一点一点沿着她肚子上那条缝渗了出来。 叶笙瞳孔猛地一缩。 马上。 一道震耳欲聋的哭声从她肚子里传来! 哭声撕破长夜! 尖锐、疯狂、刺耳、满含恨意! 哭声似乎有实形,在空气中形成一阵阵强悍诡异的声波,血雾刹那弥漫整个厕所。 在那声波袭来之前,叶笙几乎是第一时间,主动向前,抓住宁微尘肩膀,将他拽到一边。 “让开!” 宁微尘的神色一直在暗处看不清晰,殷红的唇抿成一条线,他整个人的危险性和攻击性极强,可是在叶笙靠近时,却没有一丝拒绝、安静得近乎诡异。 哭声越发强烈,火车底部沉睡的怪物好像都在慢慢醒来。 这列起始阴山的1444慢火车,从来都不太平――盗贼、土匪、人贩子;小偷、恶徒、杀人犯。一路在鲜血中前行。 而那些由歹人威胁、切碎的无辜人。如今被缝尸匠拼凑,被胎女哭醒。 胎女的哭声凄厉而痛苦,像是有人逼着她用最后一口气,发出这样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还给我!” “给我!!” 隔着一层肚皮,胎女的指甲不断划刮,愤怒到极致她开始重重拍打眼前的障碍。 啪!啪!啪!啪! 小芳太痛了,捂着肚子难过地蹲了下来,大滴大滴的血色眼泪掉地上,哽咽的哭声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 除此之外尸怪嘎吱嘎吱开始复苏。 潮湿浓厚的血腥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小芳的肚子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脸来――是扭曲至极的姐姐。 她张嘴,恨不得将叶笙剥皮拆骨、声嘶力竭命令那些收藏品。 “杀了他!杀了他啊啊!” 整列火车的尸怪都集中在44车厢苏醒。 事情到了完全不可控的地步。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将本该尘埃落定的结局,重新推向深渊。 叶笙蹲久了腿有点麻,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声波与血光映照出少年冷白的侧脸。他咬牙,下颚线紧绷,瞳孔幽黑,在极致的黑与白中产生出一种荒诞的疯魔来。 宁微尘也在暗处缓慢站起身,长腿倚靠墙壁,脸色稍沉,视线透过厕所的窗遥望向某一个点,随意而冰冷。 叶笙偏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忘记宁微尘是非自然局派来的,消息总比他要全面一些。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失控了。 宁微尘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说:“我怎么知道。” 叶笙:“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宁微尘笑意落在唇角,随意勾住:“是。但我任务失败了,要我重复第三次吗?” 叶笙忍怒说:“宁微尘,这列车还没到站,车上有几千人。” 宁微尘挑了下眉,不为所动。甚至朝叶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甜蜜道:“你看,上天都要你做英雄呢哥哥。” 叶笙:“……” 操。 他第一天就该知道这人是个疯子。 宁微尘说完嗤一声,恢复冷淡神色。他像是最出色的影帝,一秒之内能完美无缺转换各种神情姿态眼神语气。从上车开始的一举一动也都优雅自然,无可挑剔。言笑晏晏,肆意张扬,仿佛天生为众人的视线而生。 只是如今,这位影帝脸上没任何情绪。整张漂亮出色的脸蛋笼罩在寒月清辉下,语调毫无起伏说。 “叶笙,我在生气。” 冷冰冰、简单幼稚地像个讨要哄抱的小孩。 叶笙真是操了。 “……” 他没有哄小孩的心思,也不再指望他。在尸怪成形包围这里之前,快步往前,走向了小芳。 叶笙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 他会害怕,会疑惑,会恐惧。却从来不会让这些影响他的分析、判断和选择。 比如第一晚分析小芳的善恶职业; 第二晚分析胎女的残缺原因; 如今分析胎女的能力。 他走的很快,手里拿着那根针,蹲在了哭泣痛苦的小芳身前。 深呼口气,平息情绪。背后是张牙舞爪的尸怪、血色地狱,叶笙眼神幽暗,直视那张浮在肚皮上的脸。 “你妹妹就在我这里,我把她给你,你就会放过我吗。” 察觉到妹妹的气息,胎女的表情更狰狞了。那种饥饿、垂涎、恶毒的情绪使她精神亢奋。 可她已经被叶笙骗了一次,不可能都不会轻信于他,尖叫道:“你把她拿出来!给我!” 叶笙说:“给你了,你又怎么吃呢。” 胎女急切道:“你给我!!” 叶笙说:“这样吧,我把她喂给你怎么样?” 胎女警惕狐疑地看着他。 叶笙演技基本为零,所以也就放弃了那些虚情假意的笑容,反正他也笑不出来。 他伸出手抚摸上那条缝,手指摸上最上面的结,语气冷冰冰:“我怕你出来就杀了我。你妹妹那么小,我解开一个口,给你送进去怎么样。” 胎女怨毒地看他一眼。小芳肚子上的皮肤很薄,使她血色的轮廓隔着那层皮好似都若隐若现。 但她沉默了,没有再说话。 胎女如今处于残缺状态,撕不开这条缝。可只要吃了她的妹妹,获得全部力量,她一定、一定要把眼前这个人一口一口咬死。 胎女张了张长满三排牙齿的嘴,璞一样血色的手掌隔着肚皮拍了拍,当做同意。 姐姐安静下来后,小芳也不再痛了,呆呆地低头,顾自抹泪。 叶笙的指甲薄利,他轻而易举地弄断那个死结。 用银针挑起缠在血肉里的线。 缝尸匠的C级评定或许全来自这根绣针。他控制力度,一点一点抽线,确认皮肤上露出一个可以把妹妹放进去大小的口后,马上停止。 姐姐隔着一层青色肚皮,呼吸都剧烈了些,眼神贪婪。 叶笙从口袋里把遇到姐姐就立马重新装死的妹妹拿了出来。 妹妹害怕得不行,四肢都在战栗,讨好地贴着叶笙的掌心,好似在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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