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都照不进棺材丛林。于是那短暂的星火,像是唯一的明光,划破了夜的寂静阴郁。 “开始了!” “开始了!” 长明公馆的人都兴奋起来,他们一个个翘首以待,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 叶笙也抬起头来,凉风徐徐,吹过工地碎落的石子,绕在这栋歪斜的棺材楼前。 王小胖汗如雨,抱着公文包,一步一步后退。 星火从203开始,滋啦滋啦,两声爆破后,一条被炙热猩红的线,逐渐明显。它如闪电,如赤蛇,纵横过错综复杂、混乱不堪的线路,一路弯弯绕绕往上面蔓延,成为长明公馆唯一的光亮。 见到这一幕混混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是3楼的人搞的鬼吧!” 赤色线缆攀爬过墙壁,攀爬过阳台,最后径直涌入303的房间!砰! 又是一声爆破!这是找到了源头。 混混的笑声止住。其余人也是傻了眼,在203装摄像头的人是王小胖?!是303的王小胖! 唯独小武,他看着这条红线,唇瓣颤抖,一下子喜极而泣,笑着笑着哭了出来。如见天光一样。 ……那些画满田字本的眼睛,和总是如履薄冰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房东怒不可遏,转头,眦目欲裂:“原来是你!” 王小胖已经退到了路灯下,他欲哭无泪,舔着干燥的唇说:“我……我……” 卷发女郎发现偷窥的人居然不是101这个死老太婆,一下子兴致恹恹,她打个哈欠,已经打算离开了。但是她懒散的态度,很快被紧接着的两条爆破声打醒。 她看到,303的房间里,居然又滋滋闪动了两下。卷发女郎疑惑:“这是什么?” 叶笙心想,原来这就是都市怪诞的第九篇。 他开口道:“这是安在王小胖房间里的摄像头。” 王小胖还在绞尽脑汁怎么解释,听到这句话,猛地愣住,他直接抬起头来,呼吸急促语速飞快尖声道:“你说什么?!我房间里的摄像头?!” 房东也是呆住了,回过头来。众人的视线,继续望着公馆。 就看到那条赤色的路,从203爬到303居然不是结束,反而像一个开始。滋滋两声,它在错综复杂的线路,又找到了新的起点。一声爆破声后,一条新的血线,从王小胖房间里开始蔓延。它紧贴着走廊地上的电线,一路绕进了302的房间。 王小胖几乎是疯了一样,血红着眼看向妻子:“贱人,你他妈往我房间里按监控?!” 妻子傻了眼,难以置信:“你放屁,谁在你房间安监控啊。” 唯独小武想到什么,抱着书包,脸色一下子煞白了。 王小胖已经失去理智,就要冲过去打死这个女人。但是又是一声爆破,滋滋,让他的动作僵在原地。 也让妻子脸色大变,她同样难以置信看着上方。 妻子喃喃自语:“我的房间……也被人装了监控?” 今天晚上,线路起火的声音,响彻每个人耳边。 长明公馆如今成了一张黑色的画布。那一路疾驰,星火四溅的赤色线缆成了作画的笔。从303出发,线缆一路往下,穿过二楼,穿过一楼,最后进了101房间。 “老太婆!”妻子几乎是从牙缝中吼出来! 房东眼神闪躲,脸色苍白,但是还来不及她反映,又是一声爆破。这条死亡之线,居然现在都还没有结束,线从101到了201。 房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向卷发女郎。 马上,从201一路往上到了301。 卷发女郎错愕,看向中年男人。 301到202。 中年男人呼吸急促。 后面,202回到301。 混混青年破声大骂。 “他妈的软脚虾!你敢在我房间里装监控!我就说怎么,我老觉得你俩在偷情,但我一次没抓住把柄,敢情看到我出门你就来强奸女朋友了啊。” 他性格向来暴躁,看到这一幕,眼睛充血,直接冲了上去,就要去殴打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气疯了:“你不也在我房间装监控了吗!你女朋友就是个骚货,吸毒吸成了性瘾,老子是在做好事。” 混混气得一拳砸了上去。 房东也是喘着气,要疯了,扑过去,试图掐住卷发女郎的脖子:“贱人、贱人!啊啊啊啊,贱人,你居然敢偷窥我。” 卷发女郎做贼心虚,后退几步,她下个月就要搬走了,看着老太婆一天到晚守着她的宝贝房间一动不动,怀疑这老不死把钱都存家里,但她又不知道钱在哪里。所以利欲熏心,偷偷摸摸安了个摄像头。 可是房东很快被妻子给从后面拽住头发。妻子面目扭曲:“老太婆,你什么时候安的摄像头,啊?!你什么时候安的!” 王小胖冲过来,拿着手里的公文包就要砸上妻子的头,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 所有人都被这真相给弄得神色狰狞。 唯独小武,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路灯下,看着遍布公馆的那些线,脸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 滋啦。 最后一条路,是从201到302!它披荆斩棘,破开一切黑暗,斜穿过公馆――像是最后的点睛之笔。 真的是点睛之笔。 原来这些弯弯绕绕,纵横交错的监控线缆,居然在长明公馆的表面形成了一个眼睛。 这条斜线横穿过歪楼,让这只红色的眼睛有了瞳孔。 它在夜幕下睁开,居高临下看着小武。 eyes。 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偷窥者。 原来,人人都是偷窥者。 第127章 怪诞都市(二十七) 《棺中棺外》 “去抢钥匙。” 叶笙低声对宁微尘说了一句。 这一条赤红的监控线路让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所绊,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潭。他们争吵、尖叫、辱骂,赤红了眼,殴打成一团。房东一方面去找卷发女郎算账,一方面又被愤怒妻子缠身。几人叠罗汉似的压在地上,老人苍白的头发被扯下大片大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房东声嘶力竭大叫,在打斗中,钥匙被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一片混乱里,叶笙趁乱从她的身后,拿刀割断了钥匙。 每个租客都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关注这群外乡人。 “走。”叶笙对从楼上跑下来的洛兴言和旁边已经看傻了眼的杨宗说道。 杨宗望着月色下疯魔的都市,脚跟灌了铅一样。他抬头,看着公馆表面由监控线组成的血红色眼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赶在春城第三天的黎明前离开这里。 杨宗用手指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臂,逼出眼泪后,快步跟了上去。 杨宗喊道。 “我今天在房东身边观察了一周,她一直没检查的地方在床底下!床底!” 其实就算杨宗不说,就这么一个不足10平方米的地方,叶笙也能猜到会是床下面。拿着那串钥匙,走进101。 叶笙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杨宗颤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笙道:“把床移开。” 洛兴言点头,他失去异能后,哪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力量依旧奇大。将床掀开的瞬间,粉尘朴簌簌掉落,众人屏息凝神,意料之中看到床底下就是一扇门! 杨宗呼吸急促,脸上喜不自禁,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它!我们进去后,就能离开这里了是吗?!”他眼中全是兴奋和希冀。 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打开这扇门,就能出去了吗?不,打开这扇门,才是真正的开始。 叶笙脸色苍白,紧抿着唇,弯下身去,用钥匙打开了那个早就生锈的锁。门是往外拉开的,把门拉开后,一条漆黑的、通向地下的路出现在他们面前。叶笙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往下面走。最开始只能过一个人,后面走的比较深,楼梯才可以让两个人并行。 木质的楼梯质量不过关,吱哑吱哑乱响,没有一个人说话。 杨宗沉默了,极度的寂静浇灭了他自以为马上要逃出生天的喜悦。他就算是再傻再迟钝,从洛兴言凝重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事态的紧急性。 洛兴言紧握枷锁,调动全身的感官,去察觉周围的动静。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可能就是,故事大王过于轻敌,放任故事里的主角程小七以一个“人”的身份呆在地下室。他们杀死主角后,离开怪诞都市,摆脱春城的压制。恢复全部实力,再迎战故事大王。 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天真的想法。 否则,一群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在地下墓地,对付S级异端故事大王,他完全想不到生还的可能。 想到这里,洛兴言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笙。 他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叶笙危险,毕竟能跟宁微尘站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之前在旧体艺馆体会过一次叶笙的冷静狠绝,如今在怪诞都市更是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印象。太冷静了,太聪明了,也太果断了。 地下墓地很冷。叶笙本来就身体不太好,往里面走时,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可是他眼眸依旧很冷,像一把寒刃照亮黑夜。 宁微尘道:“哥哥,你还好吗?” 叶笙没有说话,他垂下眸,声音有点哑,冰冷却不容反抗的语气,响在楼道间,如同传达命令。 “宁微尘,如果在里面遇见的不是程小七而是故事大王。我枪里还有一发A+级子弹,应该能拖住他一会儿。你到时候不要管我,原路返回,离开后,跑到长明公馆公交站,坐上13路公交车,去郊外故事杂志社的书库。如果程小七不在这里,就肯定被故事大王移到了那里。” 宁微尘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视他,随后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握。 叶笙在阴山长大,掌心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茧子,他手指细长却有力,像是天生适合握枪。 叶笙皱眉。 宁微尘笑道:“宝贝,你这样,像是在说遗言。” 叶笙很不爽:“我没再跟你开玩笑。” 宁微尘淡淡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叶笙,如果在里面遇到的是故事大王不是程小七,我宁愿跟你一起死,也不想单独出去。” 叶笙:“……你脑子进水了吧?” 宁微尘摇摇头,轻笑地吻了吻叶笙的唇角:“没有。我一意孤行的前男友,你的个人英雄主义真的很重。” 叶笙:“……” 叶笙和他无话可说。 他们走在最前方,交流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洛兴言拿着手电筒,照着周围的环境,越看脸色越难看。而杨宗看着前面这种情况还在卿卿我我的两位大佬,哭都哭不出来。 长明公馆的地下室是棺材林。一落地后,灯光一照,众人就看见了一座黑木棺,整整齐齐摆放在正中央,棺材的前方挂着白色纸花,贴着死者灰白的照片。死去的是个老者,目光幽森森看着擅入者,像是要活了过来。 杨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洛哥!洛哥!你说棺材里会不会有人。” 洛兴言说:“你想多了,里面最多撒点骨灰。” 绕过这尊棺材,往里面,是一个又一个土胚房,就跟长明公馆上面的构造一样,下面也是40平米的地方被化成四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不是放着棺材就是放着骨灰盒。走着走着,叶笙踩到了一页纸,他拿起来一看,赫然是程小七的草稿纸。 “程小七果然住在里面。” 草稿纸上是程小七给电台的投稿,针对他们的第二次征文,关于电台的结束语。程小七第一行,写到 可是这句话后面,就再也没有下文,不知道是他不想写,还是没时间写了。 “这里有封信!”杨宗也时刻留意地上。 地下墓地黑灯瞎火的,程小七一定是抱着一堆东西躲在这里的,难免会有遗漏。 他捡起来后,看到上面的内容,愣住了。 “这封信是程小七妈妈给他寄来的,等等,他妈妈不是不要他了吗?” 信上是女人温柔秀丽的字迹。 杨宗脸色发白:“……这也太讽刺了吧。” 叶笙在时光书店就看到过类似的信件,所以也不觉得讽刺。 程小七的妈妈在他出生后就离开了,却在每年他生日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寄一封信来。 她不了解他的经历,缺席他的成长,却在信中极尽天真烂漫去构思他光辉灿烂的人生。 不知道程小七看到这样的信件是讽刺多,还是感动多。不过看程小七把所有信规规矩矩整理好放箱子里的行为,估计还是感动多一点吧。 毕竟他妈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充满善意的人。 杨宗说:“她这妈当的……”但杨宗把这封信看下去后,突然就愣住了。 往后看女人娟秀的字迹,脱离那些不切实际的祝福后。她开始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起了自己的十八岁。 她说起家境贫寒被逼着辍学的心酸;年过十八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的迷茫。她说自己当时的心情,她说这世界好像糟糕透了。 她说,她过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礼,但她希望她的小七能快乐的长大。 杨宗说:“她――”看着那些被泪晕湿的字和颤抖的笔迹,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笙自己的成长经历里根本没有母亲这么一号角色的出现,但他看着这些文字,也仿佛能够共情那种酸涩和难过。 杨宗语气复杂说:“如果一个母亲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哪会一直不出现呢。” 洛兴言道:“你还没发现,程小七的母亲估计早就死了。” 杨宗:“什么?死了?” 洛兴言说:“嗯,这封信应该是她生前写下的。” 杨宗恍然大悟:“所以她寄出的所有信。从程小七一岁生日到九十岁生日,都是生前写下的。那她为什么要一年一年寄,我觉得小时候还可以骗骗人。但长大了,程小七不可能不发现端倪。” 洛兴言:“所以她在程小七成年的这一年,已经不再刻意遮掩了。小时候给程小七的信里,她一直都在编造出自己还活着的假象。” 杨宗愣住,低喃:“这是在干什么啊。” 叶笙这个时候开口了:“我一直觉得故事大王的童年很割裂,他日记里的单纯善良,完全不是那样的环境能够滋养的。现在我觉得,他这个一直不被人提及的母亲,或许在他破碎的童年占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宁微尘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抓过来,低声道:“松开这张纸,哥哥。” 叶笙愣住,但他听宁微尘的话,把纸松开。几乎是在他松开的瞬间,这张纸薄薄的书页就化为利刃,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啪地一声,所有人用照明的东西,忽然都断了。 一片黑暗里,唯独那张信,像是泛着微弱的荧光,如蝴蝶一样,往走道尽头走去。 他们抬起头,在黑暗走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茫茫黑雾中的人,他很高,瘦到有点恐怖,苍白,脖颈前倾。从雾里伸出的抓住信的手,让人看到他的手上没有一块好皮肤。被炭火烧得焦黑,本就小拇指畸形的手指更显得恐怖。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笔。 几乎是这个人出现的瞬间,叶笙和洛兴言瞳孔就紧缩成了一个点。 空气中那股叶笙在淮城就时不时体会到的阴冷、压迫、窒息感。这一刻如潮水般,从逼仄的地下通道汹涌卷来!毁天灭地,掠过尽人身边的所有的空气! 洛兴言发出一声闷哼,被击得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他竖瞳里染上血色,手里紧紧抓住枷锁,浑身的肌肉紧绷成一线。杨宗更是直接被这S级异端的威压给逼得,跪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团泛红发黑的血。“他……他……” 杨宗肺腑像是被一只手捏紧,碾碎,他眦目欲裂,话都说不出来了。 旁边是林立的棺材。站在棺材森林尽头,故事大王慢慢走近,叶笙终于听清楚他的笑声。沙哑破碎的嗓音,笑的方式却像个小孩。 “你们该死啊。”故事大王说。 他的视线幽幽看着叶笙,天真和邪恶混淆,唯独杀意毫不遮掩。 “又是你,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你破坏了我一个故事,还想破坏我第二个故事吗。” 叶笙反握住宁微尘的手,让他后退一步。 故事大王慢慢逼近的时候,宁微尘却在叶笙耳边轻声说道:“哥哥,看来我们运气不是很好啊,遇到的是故事大王。” 叶笙:“……”他是故事大王,你是废话大王。 宁微尘呼吸就落在叶笙耳边,他似乎是笑了起来。叶笙很烦他,烦到想捂住他嘴巴让他闭嘴。 宁微尘道:“哪怕是故事大王的故事,他擅自进里面也是需要代价的。” 叶笙:“你别告诉我他的异能也会被压制?” 宁微尘:“那倒不会,怪诞都市里的规则对故事大王没用。但他想进来,必须以‘作者’的身份进来。故事大王需要放弃他身边所有的遮掩,在现实世界你是很难抓住第七版主的。因为S级异端,身边会自拥有一个‘场’。这个‘场’把他们真实的样貌、气息遮掩,同时给了他们无限隐匿的可能。一遇到不对,他就可以借助‘场’离开,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叶笙愣住。 叶笙:“你是说,我们在这里,会看到故事大王的真面目。” 宁微尘含笑:“嗯。” 叶笙:“……宁微尘,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需要逃命的是我们。” 宁微尘:“逃不出去的。” 叶笙“哦”了声,没再理他,面无表情掏出枪来。谁料宁微尘忽然揽住过他的肩膀,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把他往后一推,黑暗里他的声音轻柔,像是海妖动人心弦的蛊惑。 “宝贝,我的命可就交在你身上了。” 叶笙一下子瞪大眼,可是黑暗中,他借助微弱的光,只能看到宁微尘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面银紫色的流光若深海极光, 宁微尘轻声说:“别忘了,我好歹也是A+级异端海妖的拥有者啊。” “宁微尘!” 宁微尘说他一意孤行,其实宁微尘做事,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独裁。 宁微尘推开他的一瞬间。 轰隆隆,立在走道旁的棺材林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往下坠。烟尘四起,同时挡住了他的视线。最后一眼,叶笙看到故事大王从黑雾里走出来,那是一个被烧得不成人样的人。他高瘦,扭曲,脸上身上是大块大块的伤疤,根本看不清模样。那双梦里曾见过的,安静到荒芜的眼睛,如今沾染了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 故事大王拿着一支笔,站在故事的尽头。 一块碎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叶笙的肩膀上,石子尖锐,顷刻间就砸出一个血坑。叶笙垂眼,掩去眸中的杀意,转身就走。他跑的很快,一路棺材倾倒,他穿过混乱的烟尘,往外跑去。 长明公馆门外,几位租客还在撕咬殴打。剩小武一个人,脸色发白,跟丢了魂一样,和那只血红的眼睛对视。他一动不动,扬起头。红色的光刺激着他的瞳孔,到最后,小武好像看到这栋楼表面覆盖了密密麻麻红色的眼睛,如不透风的网把他笼罩。 “你在看什么呢?” 突然一道熟悉温和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小武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清秀瘦弱的青年站在不远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黑色牛仔裤。青年抱着一个纸箱子,和这里荒诞讽刺的人间形成鲜明对比。他五官很普通,单眼皮,不算高的鼻梁,但是身上书卷气很重,眉眼间好似永远笼罩着脆弱和疲惫。 在别人眼里,总是充满怪味、孤僻、没文化、品质低劣的程小七。在小武眼里,这一刻却像是一个救世主。 小武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小武哽咽着说:“我找到了偷窥者。” 程小七笑了起来,道:“唉,那不是好事吗。” 小武摇头,他难过地蹲下身子来。 程小七放下箱子,走过来,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武喃喃说:“我常常做梦,我梦到这栋楼里到处都是眼睛,它们在窗外、在天花板上、在墙上、在柜子里,它们无孔不入,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窥探着我。我很害怕,我快要疯了。我以为找出公馆里的偷窥者就能解决这一切,但现在……我发现……我发现……” 程小七笑着说:“发现原来公馆里每个人都是偷窥者吗。” 小武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对,发现……我好像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些眼睛了。” 程小七哀伤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抱着书包大滴大滴落泪的男孩,仿佛想起当年的自己。程小七低声说:“不会,我说过的,你长大就可以了。” 小武艰难地说:“长大就可以?” 程小七点头。 他蹲下身,拿出小武的田字本,看着上面被他密集画满又涂毁的眼睛,没忍住笑了下。 程小七说:“我小时候遇到想不通的事,就喜欢写故事,让故事里的英雄来给我报仇。你比我胆子还大一点啊。” “怎么会摆脱不了呢。” 他撕下小武的一页作业本,将它折成了一个纸飞机。 “等你长大后,坐上飞机。离开这里,就什么都能摆脱了。嗯,摆脱眼睛,摆脱嘴巴,摆脱一切争吵污蔑殴打辱骂。呼,飞机起飞的瞬间,什么都在你身后,不存在了。” 小武眼泪婆娑看着他。 程小七笑了下,他往纸飞机哈了口气,然后挥起手臂,将纸飞机飞向了长明公馆正中间的那只血红之眼。 “我要走了啊小孩。” “希望下次见面,你比我见你的任何时候都要自由。” 小武呆呆望着他,但是很快视线又被那个纸飞机吸引住了视线。 它在风的衬托下,跌跌撞撞,砸向那颗监控线缆组成的眼球,跟他无数次用鼻尖把眼珠戳的稀巴烂一样。 这一次,纸飞机的尖端栽在最中央,噗呲的星火一闪而过来。 他看到纸飞机着火了。 纸飞机着火了…… ――喏,看到没。这些电线都是房东私拉私接,偷的工地的电。 ――那这也太危险了吧,乱接电线,如果稍微不注意漏电引起火灾,整栋楼都要遭殃。 从眼球的瞳心开始,往外蔓延,沿着错综复杂的线缆电路,一路披星带火,轰隆一声巨响。星火成片,滚烫的热浪照亮夜空,他看到这栋棺材一样的歪楼彻底被烈火包围。 而那颗血红的眼珠子,也被火烧毁。 小武愣住,他回过头,却已经看不到程小七的影子。 这栋矗立淮城十几年的歪楼一朝崩塌。 星火四溅,浓烟滚滚。 灰屑�r上远方。它们在风中,聚成大鸟的形状,像他无数次在阳台仰望的一样。 棺材在烈火中销毁。 祝生自由,祝死自由。 祝你我如风,如飞鸟自由。 叶笙出来的瞬间,刚好看到程小七抱着箱子走进漆黑的街巷。 他的手机还剩百分之1的电。 他深呼口气,夜空下,一双眼睛被火照得似在燃烧。叶笙举起手臂,用这最后的电量拍了下,他马上要面对的最后的敌人。 第128章 怪诞都市(二十八) 故事大王神情阴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在宁微尘面前彻彻底底露出真面目来。是一个被烈火烧焦的人。 故事大王人生的每一次转折都因为火,他一生都似乎和火结缘,久而久之,身上也仿佛带着那种灰烬、焦火的味道。他依旧穿着生前穿着的衣服,单薄的衬衣长裤却因为红黑带血的皮肤,显得格外恐怖诡异。 故事大王环顾了周围熟悉的公馆地下室,熟悉的棺材房,森冷地笑了声,声音孤冷道:“外乡人,对我生前的故事还满意吗?” 他眉眼神态依旧带着程小七那种安静到古怪的书卷气,可身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拥有了第七版主的权力后,他就成了造物主。他不再需要别人的拯救,也不再需要悲观地用生命殉道正义。因为他就是上帝。 故事大王盯着宁微尘,如同猫捉老鼠一样,声音平静,一点都不慌。 “你们为什么要急着走,你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不如留在春城,和城市里的人一起活下来。这座城市白天是不是很美,其实它的夜晚也很美,一面天堂,一面地狱。无数人在这里埋葬自己的一生。” 宁微尘好整以暇看着他,漫不经心问道:“比如你吗?” 故事大王冷冷地看着他。他的每一次出现不是引起世界警戒就是引起无数人绝望落泪,这还是第一个看到他本体却没有任何害怕的。 但故事大王并没有被冒犯或者被无视的气恼,他既是程小七,又不是程小七。 故事大王说:“对,比如我。” 故事大王看着宁微尘,突然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出去了,你在外面的世界,是一个拥有很多权力、财富的人对吗。” 宁微尘露出一个笑来:“如果你了解外面的世界,就该知道身为异能者,没有穷苦的人。” 故事大王点点头,面无表情:“是啊,身为异能者,没有穷苦的人。毕竟你们是维持世界秩序的人,是惩奸除恶的英雄,理所应当拥有财富权力。” 宁微尘没说话。 故事大王也笑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唇角扯动的时候,像是一条黢黑的线纵横在鲜红的血肉上,眼神冷而刻骨。 “可是英雄啊。你们之中百分之八十的人能力,都是来自于异端,你们究竟是英雄,还是自诩正义的伪善者呢。” “一百年前的淮城,破败、混乱、贫穷,一群人挤在不到十平方米的棺材房,和死人同住。可是一百年后呢,世界技术高度发展,作为科技明珠的世界娱乐之城,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妓院和娱乐场所。” “世娱城里,一群异能者执行官醉生梦死,挥金如土。而据我所知,阴山那辆1444列车,到现在还活在鲜血之中。” “那种90年代的绿皮火车,按照正常的世界发展,早就该淘汰的,但居然保留到了现在。” “我不想跟你聊天,我更想和那个出生自阴山的小朋友聊聊天。只要他是个聪明人,他就该发现这个世界的畸形和极端,也该支持我的决定。” “沙利叶岛提取异端,第一军校培养执行官,执行官屠杀异端送到沙利叶岛。形成一个完美的正义闭环。”故事大王面无表情,轻声说。 “而这条产业线及其衍生产物里,诞生了这世上所有、最富裕的人。” 故事大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就像一个单单纯纯讲故事的人。 他也确实是在讲故事。 他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宁微尘,等着看宁微尘被戳中痛处,露出心虚表情,或者听到世界真相而露出惊恐迷茫的神色。 但是都没有,宁微尘站在黑暗中,一双眼眸泛着幽幽的银紫色,更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故事大王脸色只是扭曲了一瞬间,但依旧神色如常。 随后低声道。 “除了那个可怜的穷苦孩子,你们在场的,应该没有一个人能读懂我的故事吧。” 故事大王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获利者。” 他伸出破烂焦黑的手指,碰上旁边的墙壁,淡淡道:“这个时代的获利者,是因为政策,因为房地产,因为国家处于风雨飘摇的改革期,所以他们好风借力上青云。” “那我们现在的时代呢。” “年轻人,你敢承认吗,你们所有人,都是灾厄时代的获利者。” 宁微尘淡声问道:“说起灾厄时代的获利者,应该没有人比你更贴合吧?” 故事大王愣住,一腔对恶的批判卡在喉咙里,他冷冷地盯着宁微尘。 宁微尘低声一笑,笑意里满是嘲意,声音很轻。 “我还以为你们计划的宗旨是什么呢?原来一如既往,就跟你那些故事一样,又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救世戏码。灾厄时代的最大获利者不是你吗?你在烈火中重生,被选中被赐予力量,成了第七版块的版主。” 故事大王阴恻恻道:“我被选中是因为世界让我醒来,让我看透你们虚伪的假面,让我来拯救亿万的生灵、清洗一切。” 宁微尘慢悠悠重复:“清洗一切?” 故事大王咬牙切齿:“对,清洗一切!终有一日耶利米尔会苏醒,让希望的光照亮每一寸土地,将那长满红蝶罪恶之岛彻底摧毁。” 宁微尘勾唇,桃花眼里看不清情绪:“耶利米尔苏醒?希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论坛的第三版主,就叫灾难吧。” 轰!空气好似凝固。故事大王豁然瞪大眼。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微尘。 “你……” 论坛第三版主,名称,灾难。 这是整个异端帝国都只有几人知晓的秘密,连非自然局高层那群废物现在也就只知道他和ENIAC的名字。 “你……” 宁微尘也不再遮掩,他上前一步。每个版主周围都会有一层“场”,遮住自己的外貌气息,模糊自己的声音语调。他们永远不会在同类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因为脱离“场”的保护,意味着自己毫无保留地站在对手面前。对于异端帝国的版主来说,这是最危险也最愚蠢的事。 但故事大王必须进来,因为马上叶笙就快要毁掉他的故事了。 他要进来,还要以作者的身份进来,必须脱离“场”,必须以真面目示人。 宁微尘眼里的银紫色像是深海下的冰川,他的声音散去一切轻慢的笑意。冷淡,遥远,如同上位者落下的最终审判。 “又见面了,故事大王。” 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将时间禁锢的窒息感袭来。故事大王后退,握着笔的手咯咯发出声音,他僵硬地抬起头来,眼珠子里的瞳孔缩成一个点。先前那种猫逗老鼠的戏谑玩弄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最深的惧意和杀意。一字一字从牙缝中崩出字眼来。 “是、你。” 他眦目欲裂、旁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场的掩护了。 空气中的每个粒子都保持原态,无法运动,他再也找不回“场”。 宁微尘淡淡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故事大王脸色隐忍:“你要问什么?” 宁微尘:“你们要复苏的,是不是就是灾难。” 故事大王牙关战栗,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微尘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 “看来我猜对了。” 他的笑意转瞬即逝,伸出手,眼里一片凉薄。 空气中一点一滴的冰蓝色的水汽凝结,掐住故事大王的脖子。 在时间停滞的空间里,物质的运动停止,就代表它们不再进行任何熵运动。绝对静止带来绝对零度,零下两百七十三摄氏度里,故事大王感觉自己被烧焦的表面,再度尝试了一种酷刑。 时间是人给出的定义,它永远是相对的。当以这里的静止为坐标系,旁边就是地狱般疯魔的世界,每一个日常不起眼的物质里都有无数粒子在因为引力而高速运动。现如今被静止所“相对”,它们快出残影,扭曲、恐怖,仿佛要吞噬一切。 故事大王重重喘气,像是怨毒的诅咒:“你是叛徒……你是世界的叛徒……” 宁微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真不愧是都市怪诞之主。”他似笑非笑说:“是不是每个人类,都是隐藏的理想主义者。” “你猜你这救世主的戏码,有几个人愿意陪你演?” 宁微尘眼神渐冷。 “据我所知,传教士对于‘救赎’有自己独特的见解,�k认为人可以超越世俗壁垒活在信仰中。至于第五版主,�k恨不得人类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要知道在�k眼里,人类可是地球的癌细胞。” 故事大王重重喘着气,他咬紧牙关,他生前是人,能力全部寄托在上。对于宁微尘这种先天的、属于神明禁区的力量,毫无抵抗之力。 他哑声道:“你一直在等我出来……” 但凡宁微尘用过一丝异能,他都会发现端倪,发现不对劲,绝无可能这么冒失地脱离“场”进入这个故事,以真面目示人。 只能说,宁微尘一直都在等他进故事里。 他没反驳宁微尘的话。 故事大王是理想主义者但他也不蠢,论坛其余人的想法,他不用去猜都知道没那么简单。耶利米尔哪有这么团结?如果真的团结,就不可能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版主清楚其余任何一个版主真面目。 但是那又如何,每个人在复活这件事上都能获得新的力量。。 他的力量来自于人类情感。都市夜行者的故事会传遍世界,大火焚烧城市千万的人口,用火用血书写这永恒的悲剧。不过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并不重要。没有一场变革不流血。 故事大王说:“我见过你这张脸,在通缉令里。”他的眼神怨毒,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嘶哑:“通缉令是你自己放出来的?你是为了引我们上门?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视频刚出来的时候,其实只通缉了一个人。” 宁微尘俯身,眼里是毁灭性的黑雾,漠然道:“如果没有那张通缉令,我们也不会在淮城见面的。”毕竟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打算和而叶笙继续扯上关系。 故事大王因为窒息而脸色铁青,又因为极度的寒冷而战栗。 他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笔,藏在自己黑色的袖子里,与宁微尘交流的过程中,其实一直都在尝试写字。 颤抖地歪歪扭扭写下,第一个单词。 post…… 故事大王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杀了我吗?” 他发出古怪讽刺的笑声来,濒死关头,眼里的恐惧逐渐静了下来。 故事大王说。 “你进我的故事杀我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没猜错的话,Khronos,你现在以人的身躯,动一次异能就会失控、力量溃散。而在我的故事里有我的规则。最本源的规则,是第三天的黎明。” “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了。黎明到来之时,你就会成为春城的人。” scri…… “我们做个交易吧,既然你也知道了你想要的答案,我们今天放过彼此怎么样。” ptum…… 宁微尘:“你想怎样。” 故事大王说:“你先放开我。” 宁微尘垂眸看着他。 故事大王道:“放开我,把这里的禁锢解除,我就能让你出去。” 宁微尘道:“将禁锢解除,你反手害我怎么办?” 故事大王道:“我不会这样的。因为这是我生前最后一篇故事,我很喜欢它。长明公馆记录了我所有活过、存在过的证明,虽然它充满黑暗和苦痛,但人生不就因为痛苦而显得真实吗。把你困在这里,等于也毁了这整个故事。我不会这样的。” 宁微尘嗤笑:“看不出来,你那么爱惜你的故事。” 故事大王:“对啊,我因故事而生。” 他低头,藏在袖中的手,由一开始的紧张到发抖,变到最后,成了充满戾气和憎恶的一瞥。 最后一笔落下。故事大王松开手,商量的、友好交易的语气瞬间变了。 故事大王古怪一笑,眼神阴郁冰冷。 “……我因故事而生啊。” “进入我的故事,就别想出去了吧。” 宁微尘脸上的笑意止住。 故事大王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大笑出声。 “需要再次提醒你一下吗?这是我的故事啊。” 这是他的故事啊。他虽然展现真身,没了“场”的保护,无法逃离时间的禁锢。但他的故事里,还有一个“他”。 那个被他写入故事的、阴郁孤僻的故事家。 那个过去曾经的自己。 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创造出类似首篇春城毁灭性的规则,但是在这里,简单的脱身他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他去取代故事里的自己,离开这里,然后东躲西藏,熬到第三天黎明就好了。 黎明到来,所有外乡人都会被同化!为了困住宁微尘,毁掉一个故事又怎么样呢! 故事大王眼里是绝对的疯魔之色,他嘶哑说:“你决定杀我的时候,就该做好被我反杀的准备。” 这是异端帝国,人人心照不宣的规则。 故事大王的身体开始慢慢虚化,就像被用橡皮擦缓缓擦掉一样,凭空消失在空中。 他将在程小七体内暂时存活。 宁微尘看着他离开,也没有什么表示,低头,半蹲下身去,修长冰冷的手指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 这个空间的时间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绝对零度逐渐回温。内外两个空间都处在极度混乱里,物质紊乱,秩序崩塌。 宁微尘垂下眼眸,仿佛是自言自语,轻嘲道:“你真以为,我很喜欢跟人说废话吗。” 他站起身来,掌心忽然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水纹。如果叶笙在就会发现,宁微尘的控水异能,其实比海妖本身还要恐怖。淡蓝色的水在他掌心变成一个最简单的弓,宁微尘将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入口中,咬破皮肤。他的指腹沾上鲜血,一双桃花眼冰冷的紫雾氤氲,整个人似神似魔,强大危险。指腹搭上弓弦,一根血做的箭就出现在了上方。 宁微尘神情冷漠,在这逼仄的地下室,扬起头,朝着故事大王消失的方向,射出了这一箭。 既然要变做程小七。 那就变得更彻底吧。 * 所以程小七是怎么长成故事大王的? 叶笙没有任何伤春悲秋的心,从这句话里,他看到的只有一个人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是如何忘记初衷,变成疯子的。 怪诞都市到处都是隐喻,到处都是讽刺。 他讽刺春城是座吃人的城市,一个人来到这里,三天就会被同化,变得麻木不仁,将汗水鲜血眼泪全留在这片土壤; 他讽刺各色各样的邻居。 讽刺《臃肿》的欺软怕硬,好吃懒做;讽刺《人头气球》的虚荣拜金,毒瘾性瘾;讽刺《负尸蟾蜍》的暴力无脑,杀人丢尸;讽刺《绝望妻子》的懦弱无能,以夫为天;讽刺王小胖的利欲熏心,剽窃上位;讽刺房东的贪婪缺德,造就这栋棺材楼。 小武或许是他唯一一个,还有点好感的人,可是看到过去的自己,他也平静地在心里给他做出审判。他觉小武在梦游,在逃避一切。或许是自嘲,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么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多到床底下,好像一切丑陋都不存在。 《他人之眼,他人之舌》讽刺这个世界,人人都是阴暗的偷窥者,人人都是丑恶的造谣者。 《棺中棺外》讽刺世界的本质就是棺材,一个个大棺材,套着一个个小棺材。 在春城温柔哀伤的风里,藏着那个少年,最压抑又极端的宣泄。 这就是《怪诞都市》的本质,那铺天盖地的嘴,铺天盖地的眼,铺天盖地新新建立的楼房。 是故事大王眼中的世界。 叶笙走出长明公馆,抬眼看到这个世界,发现那些嘴巴到这一晚,都活了过来。它们长在建筑物上,一张一起,露出森白的牙齿。几乎是叶笙出现在怪诞都市的第一瞬间,这座城市就沸腾了。 他从地下墓地的棺材林跑出,进入了另一片棺材林。 但是叶笙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看着一辆13路公交车在月色下跌跌撞撞往郊外跑去。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毗邻长明公馆,没有太多高阶异端在这边。叶笙随手拿起枪,一枚C级子弹射穿一个异端的脑袋后,把他的尸体从驾驶座丢出。然后一踩油门,直接追上那辆公交车。 他的后面无数异端追了上来,他的前面也有异端前仆后继闯过来,叶笙单手打方向盘,手里的枪伸出窗外,砰砰砰,刺耳的枪声,惊醒整个城市。 这座喋血的怪诞都市,旁边建筑物上无数红唇标志,微笑着看着他,随后它们张嘴,伸出一条又一条的长舌来。这些肉舌如同巨蛇,横在天空上方,重重往下拍打,拍打马路裂开,世界动荡。 叶笙深呼口气,将油门踩到底,艰难地冲破所有障碍,跟上那辆公交车。 情急之中,叶笙不知道摁到了什么按钮。 跟外面血腥疯魔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车里传出一道温柔含笑的女声来。轻缓舒适的音乐作为伴奏,叶笙瞳孔微瞪,他精神紧绷地听着电台里的话。像是末日降临之时,人们在救济所,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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