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城那么久都没被发现,你们以前难道就没发现异常吗?” “没有。”程则苦笑说:“洛师兄,淮城这十几年内收到的唯一一个A级异端任务就是胎女。” 淮城是华国的经济重心之一,像这种人流量众多的国际都市,非自然局对周边的监控都非常严格。毕竟要是在千万人口的城市中心出现一个拥有毁灭力量的高阶异端,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故事大王把胎女力量分割,也是为了躲过天枢检测,运到淮城。 洛兴言的牙齿力气非常大,轻而易举地将棒棒糖连糖带棍咬成粉末,吞入肚中。 咔嚓。咔嚓。 程则翻了翻资料,开口道:“哦对了师兄,我从政府那边调来一些资料。你去的嘉禾商场,是在之前承恩妇科医院原址上建立的,商场现在的地下停车场其实是承恩医院以前的,呃,太平间。” “……” 停尸场变停车场。 洛兴言翻个白眼:“你们城建局有点意思啊。” 程则也觉得离谱,尴尬地笑笑说:“那我这里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了你。师兄,你慢慢调查。” “行。” 洛兴言在商场转了一圈,没看到几个人。 昏暗寒冷的停车场,他快要走到尽头时,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真诚热情地感谢:“谢谢你梁医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太感谢了,我刚拿到驾照,停车还有点不熟练,谢谢你帮我。” 一个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没关系。” 前方一辆车前,有一男一女。 女的金色卷发,穿着一身红裙。 男的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医生模样。 洛兴言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女人看了眼时间,略含歉意道:“抱歉梁医生,我的预约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下次在好好感谢你。” 梁医生温柔一笑:“好,下次再见。” 女人微笑点头,拿着包包,踩着高跟鞋离开。 洛兴言靠着柱子,抱胸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一切。 梁医生拿出车钥匙,走到自己的车门面前,察觉到一道审视的视线,错愕地回过头来。 洛兴言笑出两颗小虎牙。 “梁医生是吧,我是淮城警局那边的,有点事问你。” 嘉禾商场一楼,咖啡厅。 梁医生有点局促地坐在洛兴言对面,他没有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更何况还是面对洛兴言这样气场强势的人。 梁医生的手指紧抓西装裤,冷汗自额上冒出,他艰难开口:“洛警官,我家住金港小区,嘉和商场就在下班路上,我只是顺便过来买点东西。” 洛兴言:“买什么?” 梁医生苦笑道:“一些日常用品。东西都在我车内,你要看看吗?” 洛兴言一转话题说:“梁医生在淮市第三人民医院工作?” 梁医生点头:“对。” 洛兴言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巧了,淮市第三医院近几月接待了不少特殊的病人,不知道梁医生有没有印象。一个在高速公路出车祸的小孩、一个因为流言蜚语抑郁症住楼的少年、一个被亲生儿子活生生打进医院的老人。” 洛兴言没说。 这三个人,每一个人背后都牵连着一起命案。 夜晚开车不看路的货车司机双眼被弄瞎,背后诽谤邻居儿子的屠夫舌头被割断,自私自利将父亲踹下楼梯的男人两条腿都没了。 “这些人,梁医生都知道吗?” 梁医生脸色发白,他沉默很久苦笑说:“对不起,洛警官,我是名妇产科医生,淮市三医的妇科大楼位置有点偏。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那个少年,因为他在医院跳楼自杀了。” 洛兴言看他一眼,不再说话。 梁医生神色不安:“洛警官,今天我难得有假期,想赶紧回去给我的女儿做饭。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洛兴言:“你走吧。” 梁医生舒了口气:“好的,谢谢。” 虽然把梁医生放走了,可洛兴言心里的猜疑还是一点没少。 三个死者的事是安德鲁给他说的。安德鲁这个老好人只要不涉及那位太子爷的利益,跟他们非自然局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安德鲁还说,这些都是少爷让他查的,洛兴言直接提起一级戒备。 宁微尘会插手的事,不可能简单。 虽然这位太子爷第一次任务就吊儿郎当上报失败,可非自然局跟他打交道多年,知道这位继承人有多恐怖。 回到停车场,梁医生上车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这几天手术很多,忙得日夜颠倒,都没时间看手机,刚想给女儿发条短息。 登入微信,就先收到了女儿的消息。 梁医生苦笑,对于女儿沉迷于灵异探险的事无可奈何。 回了句好,又说了句注意安全。 而在梁青青的消息下方,就是三医院的工作群。有个急诊科的医生说道。 梁医生有还在上大学的女儿,最看不得这种消息,也发了个真可怜。 他觉得脖子上有点不舒服,在等绿灯的时候,往后摸,从后颈摸出一根淡金色的长发来。 梁医生想,应该是他帮忙停车的时候沾上的。 * 叶笙主动要去玩镜鬼游戏,夏文石却呜呜咽咽不乐意了。 “小叶呜呜呜没了你,我们这一屋子人怎么活啊。” 叶笙:“……” 叶笙:“…………” 老板你今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冷漠的眼神把他的嫌弃表现得淋漓尽致。 虎哥拉着下夏文石不让他继续丢脸:“别嚎了。不让小叶去,难不成你去玩镜鬼游戏吗。” 夏文石没这个胆量,嘤了声,闭上了嘴。 “那我先走了。”叶笙除了在调查的时候,不习惯在人多的环境说话,转身离开。 宁微尘笑吟吟地跟上。 看着叶笙离去的背影,齐蓝终于开口道:“叶笙是真的很有个性啊。” 夏文石抽鼻子:“对啊,你才发现啊。” 齐蓝摇头:“你以前总说小叶是外冷内热型,我先入为,以为小叶是玩得熟悉了就会很热情那种。现在看来,小叶的外冷内热应该是:虽然他看起来谁都不在乎,但还会管管我们死活。” 夏文石疑惑眨眼:“对啊,这难道还不够吗?” 齐蓝:“……”她突然知道为什么,吓你一跳鬼屋可以那么和谐了。 因为全员心大。 老板心大,员工心大。 所以大家其乐融融。 叶笙不是那种轻易会被善意打动的人,也不是相处久了就会自然而然成为朋友的人。 他身上有压抑很深的冷漠、戾气、烦躁。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习惯一个人――因为同伴带给他们的不会是帮助和陪伴,只会是附加的猜忌和时刻的警惕。 这么说来,叶笙唯一特别对待的,好像只有他那位“同学”。 下楼梯的时候。 宁微尘有点好奇,微笑道:“哥哥,镜鬼真的能看到今生前世吗?” 叶笙警惕看他:“你想说什么。” 宁微尘眨眼:“你不好奇我们以前的事吗,前男友。” 叶笙跟宁微尘呆久了,心理承受能力蹭蹭蹭增长。现在听到前男友三个字,都能面不改色了:“你自己不都说是梦了吗,我还好奇什么。” 宁微尘轻轻一笑:“但我还是希望我在镜子中,能看到你以前的样子。” “……我也希望。”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 一个B级异端创造出来收集恐惧值的吓人游戏,真能照出宁微尘的“今生前世”,那宁家和非自然局都可以不用玩了。 他也不用再追踪什么mercy of god。 镜鬼游戏的要求一个人进厕所。 “哥哥,你先我先?”宁微尘问。 叶笙淡淡说:“我先。你在外面等着,我没出来前不要进去。” 宁微尘微微一笑:“嗯,我听哥哥的。” 其实叶笙压根就没打算让宁微尘玩这个鬼游戏,他自己入镜就能把一切解决。他早就习惯一个人行动。所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宁微尘在身边跟着。 ……抽风似的。 叶笙没理会宁微尘含情带笑的眼神,低下头,推开厕所的门。 走进去的时候,这里果然已经摆放着一个苹果了,苹果旁边有把小刀。一根蜡烛在镜子前滋滋燃烧。 滴答、滴答。 厕所的水龙头没有关好,在寂静的深夜发出空灵诡异的声音。叶笙把门关后,走到镜子前,拿起苹果和刀,就开始削。 叶笙从小到大就没削过苹果――毕竟在阴山能吃到水果谁舍得扔皮啊,他苹果核都能吞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削果皮,刀从上方深深切入果肉,缓慢转圈。 滴滴的水声慢慢停了,整个昏暗的厕所里,只有他刀削苹果的声音。一楼的洗手间窗外就是前院,月光森森照进来。 镜子前的蜡烛滋滋燃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镜子底部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雾。 红色的果皮带着果肉,一圈一圈,在叶笙指间。薄刀反射光影,照在他冷漠的眉眼。 叶笙若有所思低声说:“你要是真能让我看到今生前世,可能我还会让你死的轻松点。” 哪怕是第一次削,叶笙也很顺利。因为他对刀非常熟练,力度,方向,控制得游刃有余。 苹果皮眼看就要完整落下, 但是凶宅的男主人,本来就是为了收集恐惧――这苹果的底部,被狠狠地向上竖划了一刀,根本不可能完整削落。 叶笙削到那个刀口。 咔,苹果皮断了。 蜡烛的雾气快速往镜子上蔓延。 很快,整面镜子浮现出一种似真非真是雾非雾的状态。 叶笙把苹果放到一边,抬起头来,看向镜子。 镜子里出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来,五官扭曲,穿着寿衣,脸上有各种尸斑。在镜子里,朝他咧嘴一笑。老头的脖子上缠着一根很粗的绳子。 挂秋千的绳子,被他用来上吊。 叶笙跟老头四目相对。 老头死死地看着他。 叶笙凑近,他用了很多次唤灵,已经有点经验了,黑白清晰的瞳孔渗出微微的红的,甚至比“荡秋千的人”眼神更为诡异。 镜子里面是男主人拟出的幻象,也是他力量的□□之一。察觉到一股更高级别的恐怖力量,老人的神色一变,惊恐万分,想要后退。但是叶笙的手轻轻碰到镜子,随后,穿过了镜子。 “嘶啊啊啊――” 在叶笙碰到“它”的瞬间,幻象就化为了一股白烟。叶笙想也不想,眼眸一沉,拽着那一股青烟。整个人直接以镜子为媒介,为“门”,追了过去! 宁微尘在外面等了很久。 “哥哥,你好了吗?” 厕所内没有声音。 宁微尘垂下眸,手指握住门把手,轻而易举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厕所内只剩下一根还在燃烧的蜡烛,空空荡荡,没有人。 宁微尘见此没有任何惊讶,他漫不经心拿起那把刀,声音很轻:“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单独行动。” 洗手台上的放着两个苹果。 宁微尘重新拿了一个苹果到手中,他的手指修长冷白,动作散漫,皮削得几乎没有一点果肉。 这个苹果同样被做过手脚,可是他削到断口、明明果皮已经断了。蜡烛的烛火一晃,却又跟时间回溯般,果皮完好无损地接连上。一条薄薄的红色果皮完整的掉在地上。 宁微尘低笑一声,随后抬起头来,看向镜中。 镜子中雾气弥漫,没有任何异常。 宁微尘伸出手,冰凉的指腹将雾气擦干净。镜子里,青年的眼眸晦暗深沉,瞳孔却泛着微微的银紫色光。 宁微尘勾唇一笑,声音轻蔑:“第七版主?” * 叶笙追踪那道烟自镜中穿过,最后双脚落地,居然到了洛湖公馆的花园尽头。 他旁边就是一树竹林,潇潇的落叶飘到河流上,在顺着河道往前远去。凉风将他的大脑清醒,叶笙突然想起,刚来洛湖公馆他们就先看过地形。 这一片别墅群都沿洛湖而建,所有的湖泊,都只是半道截水而成。俯瞰的话,这是一道很长很长的河流。 他追踪到这里,那么说明宋章的本体就在这里。 宋章只是俯身在主持人身上而已。 必须找到他的本体,才能彻底“杀”了他。 那么宋章会在哪里呢? 叶笙低头看着不断流动的河水,视线一移,看到了旁边一个明显供别墅区富人玩乐的小船上。船虽然是木质的,但只是为了附庸风雅,里面有自动驾驶的装置。 叶笙思索片刻,长腿迈入小船中,将系船的绳子解开。 小船随着河流轻轻往下游走。 清风明月相邀,流水潺潺,如第一晚听到的白噪音,原来真的是泛舟水上。 他突然又想到了《夜航船》。 《夜航船》这本书名字的由来,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夜航”。 古代乘船出行的人,在漫长的苦旅中无聊,天南地北凑一起舟上闲谈,讲天讲地讲故事。而作者把他们讲述的东西记录成书,就成了《夜航船》。 故事杂志社将它作为杂志的名字。而那本48期的《夜航船》,也成为宋章段诗一生爱恨的起和始。 坐在船上,星月无言,流水无言。静静悄悄,真是像一场梦。 叶笙垂眸,凝视着波光明灭的湖水,忽然轻轻开口说:“我现在重新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冷淡叙述。 “讲个青梅竹马的故事吧。” * “男女主一起长大。” “女主角家是书香门第,喜好读书,跟男主角结缘是因为一本杂志。他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桌,甚至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所有人都认定他们天作之合,可是直到大学,两人才捅破纸窗。女主角在桥上拍照,不小心掉入湖中;男主角从窗口跳下,到湖中救起爱人。在这之后,两人才顺理成章在一起恋爱结婚。” “他们因为故事结缘,于是女主角也总是要求男主角给她讲睡前故事,并许诺讲一辈子。不过这一切,在女主角生病后就变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流产后,女主角患上了躁郁症。面对时而压抑时而发疯的妻子,男主角选择逃避。” “他失眠焦虑,放纵自己,在花园里接受了别人的勾引诱惑。可他跟别的女人在湖边桥上纠缠不清时,他的妻子就一直站在三楼的窗户前看着……男主角还不知道,他只要一撒谎就会摸鼻子。他每一次撒谎,她都知道。” 对于段诗来说,困住她一生是,桥,湖,窗。 可对于宋章,应该就是……讲到“死”的《睡前故事》了。 “十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男主角终于又想起了曾经的种种美好,他精心准备了一场烛光晚餐,想要对这对走错路的婚姻进行挽留。回来后,在花园里看到的就是盛装打扮的妻子,男主角心生宽慰。妻子难得化了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男主角露出微笑,一步一步走向她。” 雕刻玫瑰的蜡烛在白色桌上燃烧,段诗在花架下抬头,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她在生病后很少化妆了,这一刻妆容精致,眼眸如水。抬眸望来,好像还是高中盛夏,蝉发一声时,那个桌边偏头看他的青涩少女。 没有争吵,没有沉默。她难得乖巧安静,他也终于不用在忙碌一天后回来面对阴郁尖锐的爱人。 一顿吃的温馨而融洽。 宋章说:“今天是十周年纪念日,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礼物?”她的手轻轻搭在桌上,出神不知道想了什么,轻声道:“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好久没听了。” 宋章眼眶微红:“好。”他其实也在难过,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他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书,正是他们小时候第一次遇见的那本杂志。杂志的最后一个栏目是睡前故事,开篇叫莎乐美。 其实这个故事他讲过,但他现在愿意在讲一遍。 夜航船的睡前故事都是从读者中选取的投稿,篇名虽然叫莎乐美,但和王尔德的原著有所不同,唯一相似的只有血腥的内核。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声音甜美的电台主播,她的声音有一种魔力,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人就能在短时间内入眠。 妻子的电台事业越做越好,可她的丈夫却越来越恐惧。 他不止一次半夜醒来,发现旁边空无一人,而厨房传来让人惊悚的咀嚼声。 终于有一天丈夫发现,原来妻子为了“好嗓子”,每天半夜都会偷偷到厨房来吃东西,冰箱里满满的黑色大袋子装着的都是人肉。 丈夫不寒而栗,为了不打草惊蛇,暗中转移财产,拟好了离婚协议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打开冰箱的那一晚,其实妻子就在身后幽幽看着。 她知道丈夫不要自己了,可是她舍不得她的丈夫。在丈夫提出离婚的前一晚,她给他炖了一碗汤。汤里下了毒,她把他捆在椅子上,一刀一刀将他身体的每一块肉都砍了下来,放到了袋子里。她留着他的肉,藏进冰箱做预备粮。 最后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时,妻子深情迷恋地吻住他的唇。 “我爱你,亲爱的。以后你会活在我的声音里。” 宋章第一次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在床上和段诗一起笑着吐槽这算哪门子睡前故事。 那个时候段诗眼里还有光。 而现在,他重新读这个故事,自己读得冷汗涔涔,坐在他对面的段诗却一言不发。 段诗望过来的眼神,眼珠漆黑,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他身体一颤,紧接着,突然觉得腿脚发软,浑身无力。 啪。 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 后面的记忆宋章再也不想去回忆。 没有经历过凌迟的人,是不会懂那种恐惧的。 段诗在他耳边重述了那个他讲的故事。 一个字,一刀。 那一晚鲜血把杂志渗透,他的脑袋被活生生砍落。 绝望、痛苦、恐惧让他死不瞑目。极致的恐惧,让他哪怕化为了异端,依旧无法摆脱。他知道段诗也没“死”,他潜伏在凶宅,恐惧到不敢动弹。终于前不久,他再也感觉不到那股让他灵魂都在恐惧发颤的气息了。 厉鬼一点一点从地底爬了出来。 睡前故事,睡前故事,哈哈哈哈哈! 他沉睡四十年,力量不断消耗,他需要重新汲取恐惧让自己强大起来。这个时候,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到了凶宅。 他看着他们,露出一个古怪地笑来,眼中的血泪缓缓流过脸颊。 第一晚,他说。 第54章 讲故事的人(六) 他知道那种死在故事里的绝望,所以他要让这群人体会他曾经面临的恐惧――他要让他们疯狂、惊恐、痛苦、和他一样死去! 这些人寻遍蛛丝马迹,试图还原当年凶宅流血的真相,实际上,哪有那么复杂呢。 “最后女主角从桥上跳下,死在了湖中。” 对啊,就是这样。 来龙去脉就是那么简单。 四十年前,《夜航船》被他的血浸透,又被她的泪模糊。 他的头颅被她放到了公馆三楼的窗前。 他站在她曾经站立的地方,看着她浑身是血跳入湖中。 水花哗啦啦溅起,洗去恩怨,恍若轮回。 那一瞬间,宋章好像惊醒在大一那个春乏懒倦的午后。 阶梯教室的风扇呼啦啦吹,老教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念书。 室友把纸条捏成团砸到他头上,而他托着脸看着窗外的少女傻笑。 三十六陂春水漾,她在桥上举着相机回头,白色裙子和高马尾和风一起吹动。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叫《断章》。 因为诗人写了一首长诗,却只满意这四句话,于是将它们摘出来独立成章。 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省略得恰到好处才好。 比如他和段诗之间。 断掉懵懵懂懂的开头,断掉鲜血淋漓的结尾,好像也称得上完美。 * 叶笙把故事讲完,船已经行驶到了桥下。水中藻荇交错,黑色的影子不断摇晃。到这一片水域时,叶笙能明确感觉到水流速变慢。潮湿浓厚的血腥味弥散在空中,一个巨大的旋涡在船底部汇聚蔓延。 叶笙垂眸,视线死死地看着湖心。 很久之后,一声沙哑的怪叫从湖底传来。 “你是谁?”宋章被人割断喉咙,发出的声音嚯嗤嚯嗤,像是破旧的风箱。 叶笙心说,我是来杀你的人,但是他想问出更多故事杂志社的消息,于是垂下眸,神情隐于黑暗中,声音冰冷道:“我是……段诗的亲戚。” 宋章又是一阵嚯嗤嚯嗤的怪笑。 终于,他从漩涡中慢慢出来,月色下只剩一个浮肿大了两倍的脑袋。 宋章本就诞生在极致的恐惧中,脸庞肿胀发青,头发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肌肉寸寸腐烂掉落,眼珠子充血,流露出滔天的杀意来。 “段诗。”哪怕隔了那么久,他再念起这个名字,第一反应还是恐惧。 恐惧之后是迷茫,再之后才是怨恨。 “你是她的亲戚?” 叶笙点头:“对,我们有同一个曾祖父。我父亲想重办故事杂志社,但以前发行的书刊都被段诗拿走了,他找不到旧版。所以我来到洛湖公馆,试试运气。” 宋章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故事杂志社?你说出这个词我就知道你在撒谎了。” 宋章的头浮在水上,藏在水下的身躯却巨大的好似一座冰山,他的能力是附身和幻化。 黑色的如蛇一样的触手攀附上船底,咔吱咔吱,啃噬船身。 宋章的眼神诡异血腥。 “一百年前,故事杂志社正式关门那日,藏书仓库起了场大火。她曾祖父为了救火,摔成了植物人。全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怎么可能还重新创办。” “你在骗我。” 宋章的“触手”一下子吸住木船底部,尖声恨道:“死!死!都去死!” 叶笙知道他已经疯了。 宋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精神崩溃,理智全无。 不过能从一个疯子口里知道一条有用的消息,已经足够了。 “这个凶宅内,除了你谁都不该死。” 木板碎裂,湖水渗入船内,叶笙手指搭着船边缘,伸出手,抓住了一条“黑蛇”的七寸,将其粉碎。 寒月之下,少年黑白清明的杏眼,渗出似红似蓝的幽光来。 “你们真的很喜欢玷污‘故事’两个字。” 宋章剧烈喘息,抬头对上叶笙眼睛,瞬间就精神紧绷,察觉不对劲,但他毕竟是B级异端,反应很快,从胎女的“唤灵”控制中挣脱,怪叫一声。 砰!清冽的湖水一下子成为最致命的危险,涌出两米高,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叶笙吞噬。 叶笙在水墙将倾的刹那,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那页日记纸拿了出来。B级异端的高强度灵异值压得他胸腔剧痛,耳道好似在流血。他一直都挺幸运的,列车里遇到胎女也是被故事大王分割过力量的。 宋章应该是他至今为止直面的灵异值最高的异端。 叶笙的声音很轻。 “讲故事不该成为一件恐怖的事。而故事本身,也没那么血腥。” 叶笙弯下身,将段诗的日记纸放入湖中。 鲜血写就的歌词,一下子就在水中模糊晕开,红丝四散。 宋章僵在原地,抬着头。 那张纸从天而降,像白色蝴蝶落入湖水,轻盈梦幻。 娟秀温婉的字迹,却成他一生的梦魇。 “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墙稀里哗啦坠落,大雨将叶笙淋湿。叶笙面无表情擦去脸上的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长条来。那把枪不方便随身携带,但叶笙发现它的弹匣居然是可以取出来的。 不是所有异端都会像小芳一样留下缝尸针。 他需要做很多尝试。 在宋章恐惧尖叫试图逃窜时,叶笙伸手果断抓住了他的脖子,任由鲜血从指缝低落。一双诡异泛红的冰冷双眸死死盯着他。 段诗的日记让这面湖都成了宋章的地狱。 宋章惊慌,痛苦,迷茫,恐惧,泪如雨下。 可叶笙不容他逃脱。 他另一只手握住那个弹匣,把它用成武器,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宋章的太阳穴。异端的血肉都不是血肉,是四散的黑影,是流动的虫子。 嗤! 血溅长空。 * 黑羊白天的时候全程在花园里跟踪叶笙,所以完美错过了前厅的讨论。 后面见叶笙和宁微尘回去,他刚想跟上,结果不小心踩空,噼里啪啦从小坡上滚了下去,直接把腿给摔折了。 就在黑羊叫苦不迭打算跟直播间卖惨要礼物之际,他发现他直播间被封了? 被封了?!! 黑羊一整个愣住,傻了眼。 不仅是他傻眼,守在直播间莫的网友也傻了眼。 网友们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然而另一伙关注洛湖迷踪的人隐约知道答案。 大师日赚十五万,穿着浴袍、喝着橙汁,快快乐乐地躺在五星酒酒店的露天阳台上吹风。 “我是在淮城啊。不过洛湖公馆那个知名凶宅,我去干啥啊,我胆子小着呢。” 电话那端是他偶然结识的一位异能者。大师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人生格言,“遇见就是上上签”。不要放过身边任何一个有钱人,因为保不准哪天他就成了你的客人。 “那太可惜了,现在群里有大佬说,拍一张俯瞰洛湖的照片一万块钱。” 大师差点把吸管喷出来,一下子盘腿坐起:“什么?一张照片一万块钱?!我的娘诶,你不早说,你早说我就去了啊!哦不,我现在就出门。” 电话那边忽然一顿,开口道:“算了,不用了。洛湖公馆已经有官方介入,挂了。” 大师刚把鞋穿好:“啊啊啊?官方是啥?别挂啊。” 朋友已经挂掉了电话。 “喂!”大师痛失一个亿,抱着手机痛哭流涕。 这个世界上的异能不少在民间,除了等级不够无法进入非自然局的人,还有一些人是因为不喜欢束缚。 毕竟在非自然局,除了S级执行官,剩下的人都如同警察一样,规规矩矩部署在一个城市,听从天枢指示出动任务。 待遇再好也不自由。 异能者排行榜上前十全是在职执行官,可也有高手在民间。这些民间的高手在跟非自然局报备后无一不成了“赏金猎人”。C级以上的异能者是不会为富人服务的,因为非自然局不光能给钱,还能给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生物药剂”。 天枢可以测探灵异值,可这种方式过于被动。 何况异端等级越高、行踪越莫测。 赏金猎人除了杀死异端外,最主要获得奖励的方式是向非自然局提供消息。 洛湖迷踪活动一开始,稍微有点经验的高等级异能者,就从黑羊直播间发现不对劲。不过还没等他们研究透彻呢,黑羊的直播间就被封了。 众人顿觉没意思。估计是洛湖公馆异端觉醒,天枢察觉到了灵异值,淮城非自然局出动了。 程则在白天挂掉洛兴言的电话后处理的就是这件事。灵异值时高时低,天枢的标记也是大范围,覆盖整个淮城东区。 直到晚上的时候,才确定一个点。 洛湖公馆! 程则接到指示,带人出动。 黑羊直播间突然被黑屏的消息,有人败兴,有人疑惑,有人忧愁。 梁医生一个人做好了菜,却完全没心情吃。 他试图打女儿电话,结果无人接通。 好不容易在微博热搜上找到一个可能看到女儿的地方,还被封了。 梁医生联系星芸直播活动的主办方,主办方说,他们为了保证节目真实性,只留一个主持人在那。 但是现在主持人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梁医生气得重重放下筷子:“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微博上发帖。 他的贴一下子得到不少人回应。 梁医生起身,穿上外套,拿着钥匙,打算去一趟洛湖公馆。 第55章 讲故事的人(七) 源源不断的灵异值渗入那枚小小的银色弹匣中。叶笙眼神越发诡谲,血色漂亮而疯狂。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弹匣填充灵异值时,他的身体好像也在抗压。大脑神经突突突跳,肺腑剧痛,喉间腥甜。 好在叶笙早就习惯了疼痛,咽下鲜血,面无表情。在男主人的脑袋彻底化为血水融入湖底时,叶笙动作果决快速地把弹匣抽出。 他头发、衣服都被水打湿,一个人坐在船上,微微喘气,神色如霜,少了“触手”的吸附,这艘船继续往前行驶。 月光皎洁,夏风凉爽,暗河两岸青草里蛰伏的虫子,低鸣声悦耳绵长,像是儿童绘本里的插画。 船身破损,行驶到桥下就过不去了。 叶笙现在有点脱力,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要我帮忙吗?”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冷淡声音传来。 叶笙坐船中抬头。 发现宁微尘已经从凶宅出来了,站在河边,唇角勾起,居高临下看着他,桃花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叶笙垂眸,擦去脸上的水,道:“不用。”他想从船上站起来,但这艘船早就破损、千疮百孔。 他站起来的一刻,脚下的木板就断裂开了。 叶笙微愣。 宁微尘神色冷漠,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借他力量,将他带到了草坪上。 叶笙在岸上安稳:“谢谢。” 宁微尘对他的道谢不置可否,很久,才微微一笑,视线若有所思缠绵在他眉眼间,轻声笑问:“叶笙,如果你什么都不想我插手,那么带我来洛湖公馆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些天他们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一个装乖,一个装瞎。叶笙已经很久没直面宁微尘真实的危险了。 他会叫宁微尘过来洛湖,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和宁微尘已经是合作关系,有关故事大王的线索他不想瞒着宁微尘。另一个原因是,如果惊动非自然局,宁微尘在旁边,会帮他省略所有麻烦。 一半是信任,一半是利用。 他知道宁微尘不喜欢自己单独行动,然而他除了想隐藏自己的秘密,更多的是不想宁微尘涉险。宁微尘不喜欢任务,还说怕鬼。 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让这位大少爷出手。 叶笙想了想,故作平静解释道:“我把苹果皮削断后,就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鬼怪。鬼怪将我带入镜中,情况紧迫,我没时间反应。” 他没有说谎,只是省略了一些细节模糊事实。 让自己从“主动”成“被动”。 宁微尘闻言轻轻笑了,桃花眼缱绻含情,语气凉薄,漫不经心道:“宝贝,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 叶笙反应过来,只想骂脏话。 他为什么要下意识地“解释”。 让一个最不习惯演戏的人去“骗”一个最擅于编造台本的人,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宁微尘面前给自己找不痛快。 叶笙没再说话,漠然看向他。 他眼眸深处还蕴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红,气氛好似回到了44车厢剑拔弩张的那一晚。 宁微尘轻声说:“真让人难过宝贝,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点信任了。”不过他马上又意味不明一笑,淡淡道:“算了,有所隐瞒也挺好的。你若是真的把一切全盘托出,我怕我到时候病得更重了。” 病…… 叶笙跟他兄友弟恭,其乐融融那么久,今晚突然想打开天窗说亮话,问清楚一些事。 “宁微尘,”叶笙喊了声他的名字,冷静叙述:“我记得一开始下列车,你是不打算和我再见的吧。” 宁微尘:“嗯。” 叶笙:“在秦家洋楼遇见洛兴言那晚,你帮我做掩饰,也是不想我跟非自然局扯上关系。” 宁微尘微笑:“嗯,继续。” 叶笙:“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帮助我过上安稳生活,不如说是想让我离你的世界远点。你很排斥我,为什么?” 宁微尘淡淡:“原因我在列车的第二天就跟你说了啊。我有病。” 叶笙:“那么现在你的病好了?” 宁微尘深深看了他一眼,扯唇笑笑:“没呢哥哥。” 叶笙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烦躁来。这种烦躁与压抑心里从未熄灭的郁火一起燃烧。他的大脑又疯狂又冷静,彻底违背阴山赋予的猜忌和怀疑的本能。 叶笙说:“你不是要我的信任吗?行,我告诉你今晚的事――胎女在我体内我可以动用她的技能,我利用入镜和唤灵去杀了宋章。我说完了,到你了。宁微尘,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宁微尘愣在原地,似乎也没想到叶笙会那么直白,眼眸沉冷看着他,唇抿成一线。 叶笙神色非常镇定,镇定得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我不喜欢亏欠,你帮了我很多,我不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欠你什么人情。” “宁微尘,你的病跟我有关?”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很笃定。 宁微尘沉默很久,轻笑一声:“差不多吧。”语调轻柔,不知道是说叶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接近你真是在拿命玩啊。” 叶笙错愕:“嗯?” 宁微尘忽然俯下身来,叶笙这才看他的神色非常不对。一直含情含笑的双眼这一刻冷若冰霜,黑色瞳孔浮上一层烟缕薄纱般的紫色,似妖似魔。 “我不能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宁微尘说。 “我从小就被植入了异端,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力量。” “无论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要过一个界限,我都会失控。” 宁微尘靠近他耳边,呵出的气息暧昧又危险:“你不会想见我失控的样子的哥哥。” 叶笙在月色下愣住,似乎也是完全没想到宁微尘的病是这个。 列车上宁微尘说自己有特殊型人格障碍,无法跟人正常相处。叶笙没放在心上。 因为之后宁微尘的表现,让叶笙觉得如果宁微尘都不会和人相处,那世界上就没人会了。 他的病竟然是不能情绪起伏……所以宁微尘这么多年,喜怒哀乐都收放自如,遇到他才开始出错? 宁微尘说:“我遇到你总是失控。” “我现在情绪波动就挺不正常的。” 宁微尘说:“一开始是生气你不顾危险单独行动。后面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秘密,但是我又难过……你只是为了套我话。” 叶笙伸出手摁住他的胸口,阻止他再度靠近。理清楚思绪后,他终于懂了宁微尘一直以来变幻莫测的态度。 洛兴言在鬼屋挑拨关系说,宁微尘如果真有心,就不会每天只在鬼屋傍晚出现。叶笙当时不觉得是撩拨离间,不过是因为他和宁微尘的关系本来就是塑料朋友,不需要腻腻歪歪。但在外人眼中,他们是“热恋期”,宁微尘是来淮城度假的,每天都很空闲,那这样散漫的态度就很可疑了。 叶笙:“……你失控了会怎样。” 宁微尘说:“会有点渴。” 叶笙有点烦躁,虽然他不知道烦躁什么,抓着宁微尘肩上的衣服:“你有这个病,还跟我扯上关系,你脑子进水了吗?” 宁微尘忽然笑个不停:“没有。其实我一开始给自己划了很多条线,比如下了列车就跟你决裂,离开淮城就再也不见。但是上天都要把我们绑在一起。” 叶笙:“就算被异端帝国通缉,我们也可以各走各的!你现在怎么样?” “我不能走,我走了非自然局就会把你当做诱饵。”宁微尘的手忽然拉住叶笙的手腕,指尖的热度把叶笙的皮肤都烫到了,“叶笙,你是在关心我吗?” 叶笙说:“我不想欠你人情。” 宁微尘安静注视他很久,笑意随意落在唇角:“好,那你帮帮我吧。” 叶笙第一次成为一个人“病”的来源,心里真是操了。 “怎么帮?” 宁微尘轻笑一声,眼里涌动着不明的情绪,他忽然另一只手用力摁住叶笙的肩膀。他们之间有一点身高差,靠近的时候,呼吸和气息似雾非雾,热气交错在冷风中。 叶笙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寸寸逼近,瞬间瞳孔瞪大。 他上次在鬼屋是被宁微尘偷袭,除此之外,这辈子都没想过和人肌肤相亲。 叶笙是个私人领域意识极强的人,他不喜欢被人接近、不喜欢被人触碰,因为他身体对于这种亲密行为的本能就是暴戾,排斥,烦躁。 如同被侵占领地的狮子。 ……但是宁微尘牵扯入这一滩浑水全是为了自己。 靠。 叶笙咽下脏话和下意识动作,皱着眉后退。 叶笙丝毫没有被这种暧昧的环境感染,他只是别扭得头皮发麻,努力冷静下来,说:“宁……” 宁微尘再度用力,抓住他的肩膀逼近,桃花眼被月色朦胧得暧昧至极,长而密的眼睫毛几乎都要戳到他脸上。 叶笙这一刻身体的本能和心里的震撼几乎同时达到巅峰,他直接后退一大步! 啪。 叶笙就这么后退,踩入了湖水中。 落水前,看到的是宁微尘从容站好、似笑非笑的神情。 “……”身体下坠,水花四溅的瞬间,叶笙想杀了宁微尘的心都有了。 但是下一秒,他看到宁微尘紧跟他后面,直接从岸边下水。 这片湖很深,长满水草,叶笙因为是失误踩空到水里,喉咙被狠狠呛了一口水,身体不断往下坠。 宁微尘很快入湖,在水中抓住了他,手臂揽过他的腰,带着他浮到水面上。 叶笙被呛的眼泪都出来。 被宁微尘救起的第一瞬间,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叶笙的力气不小,这一拳也没留情。 他咬紧牙关,眼如寒霜,一只手抓着宁微尘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打到了宁微尘脸上。 宁微尘不躲不闪,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硬生生挨了这一拳。他皮肤白,下颌出很快出现了一层红。 叶笙眼神死死盯着宁微尘,面无表情说:“你在玩我?” 宁微尘笑出声来,舌尖舔了下被打那边脸颊的牙齿,“怎么会呢。” 宁微尘在水中整个人的气质好像都变了,变得更加危险。眼神和语气都好似能致幻,蛊惑人心,他轻轻说:“你出完气了吗,哥哥。” 叶笙咬紧牙关:“没。” 宁微尘几乎是撒娇地笑着说:“那我等下给你打好不好。”跟卖乖讨好的态度完全不用,他眼里掠过一丝血色,勾着叶笙的腰,拉他靠近。手臂的力度完全不容挣脱,把人彻底禁锢在怀里。 宁微尘轻声说:“我好渴啊。” 叶笙还没反应过来时,宁微尘已经低头,薄唇贴上他的脖子。而后张嘴,咬开了他的皮肤。 * 叶笙和宁微尘去玩镜鬼,房屋内的四角游戏还在继续。 三轮需要十二个人,十个人最后一轮时,还差了两人。 苏婉落主动提出自己再来一次;而虎哥看着这一伙年轻小孩,觉得自己年纪最大该尽点大哥的责任,举手加入进来。 梁青青在苏婉落就要起身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她伸出手抓住好友的袖子,轻声问道:“落落,没必要一直都是你去做那个冒险的人。这次我来吧。” 苏婉落笑笑说:“没事的青青,我胆子比较大。” 最后一轮的四个人,苏婉落,虎哥,唐家豪,和另一个男生。 第56章 讲故事的人(八) 最后一场游戏,四个人中有两个人心事重重。 苏婉落深呼口气,一如既往地站到了最危险的地方,神色复杂;而唐家豪在女友晕倒过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 游戏开始。 黑暗降临的瞬间,人的听觉、嗅觉、触觉加倍清晰。唐家豪的脸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落,喉结上下波动,他手指攥紧,身体忍不住颤抖。 砰!砰!砰! 闭上眼睛,是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 他站在第三个角落。 黑暗里是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蜡烛滋滋燃烧声。 但除此之外,唐家豪耳边好像出现幻听,又听到了那一晚静谧树林里痛苦的呼救。 真的是幻听吗。 人的求救声真的和鸟叫相似吗? 不,一点都不像。 只是那晚喝了酒,大脑微醺,反应迟钝;只是一个人走夜路,心怀警惕,不想多事。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路过,他什么也没做,他又不是下毒杀她的人。如果她真的恨,也不该恨他,她该去恨她的室友!她该去恨凶手! 唐家豪呼吸越来越急促,牙齿战栗,闭上眼好像又回到那一晚。 淮城交通大学的墙很高,需要借助旁边的树才能爬上去,他虽然体力不错,可树皮光滑,也爬了将近半小时。 然后这半个小时,她一直在呼救。那个女生肯定看到了路过的他,以为获得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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