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攀住木梯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三爷怎么了?”随行的小厮吓了一跳。 眼前阶梯开始晃荡,他闭上眼,几乎要支不住身躯。 早就候着的鸨母见状,挥着帕子迎上来,“是喝多了吧?” “快快快,把这位爷扶进厢房,喝碗醒酒汤,歇一歇再走!” 小厮扶着人不敢决断,“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子回去,家里娘子还不大发雷霆?你听我的,把人扶进去歇一歇,回头你家爷还得赏你呢!” 小厮还想征求主子的意见,背上男人却闭着眼,一言不发。 “来来来,快来啊!” 在鸨母一声声热络催促下,他最终还是扛着人去了。 厢房很宽敞,三人进了门,一双柔软的衣袖扶上门框,关上一室景象。 ……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下雪了!” 这是今年上京第一场雪,被紧闭取暖的窗棂复又拉开,雪絮纷扬飘入。 这也是檀颂生平第一次见雪。 在琼州,雪只在诗词歌赋里,在那些失意人的口中。 行至窗畔,他下意识抬起清瘦的手掌,看着掌心落入一点白,转瞬又化作晶莹水珠。 却和雨不同。 他想,难怪风花雪月用的是雪,确是别有一番旖旎滋味。 他收敛目光,忽见指缝间,一辆眼熟的马车闯入。 第200章 你不会可怜他吧? 马车停驻,陆英便探身下车。 刚掀开帷裳,便有一阵雪絮争先涌入。 李缨见状道:“下雪了。” 闻蝉便推开了车壁上的小窗。 漫天纷扬的雪絮,被楼前栀子灯映得焦黄,竟泛出奇异的暖意来。 她出门接谢云章时,正巧被李缨碰上,听她要出门,非跟着不可。 几番劝阻不得,也只能带着她出门了。 “这么晚了,一群男人在青楼鬼混……”她用胳膊肘抵了抵闻蝉,“你不生气也就算了,还眼巴巴来接,傻了不成?” 李缨还存了后文,想说自家爹爹从不涉足这等烟花之地,不给娘亲添堵。 想到自己和闻蝉不是同一个娘,也就把这话咽回去了。 “你不懂,”闻蝉闭上窗,隔绝风雪,“他们男人这些小聚,有时是不好一味推辞的,会叫人觉得你自命清高,难相处。” 李缨撇撇嘴,不再搭腔。 陪人等了会儿却又不耐烦,“都快一更天了,一群大老爷们聚一起,有这么多话要说吗?” 闻蝉不知是自己急了,还是被李缨催得急。 青楼不放女人入内,闻蝉对陆英道:“你同车夫一起,进去瞧瞧。” 陆英应了是。 “欸——”李缨却又拦她,“我还没见识过青楼里头什么样呢,叫我去。” 闻蝉忙拉她:“你就别添乱了。” 李缨却没被拉住,一跃下了车。 没记错的话,这个叫陆英的,原是那谢三的属下。 她还是不信来这里的男人真能守身如玉,若有什么状况,自己也好说给车里那傻女人听。 走到门口,却正好遇上一行男人出来。 她跟为首那个眼光对上,顿时浑身一凛。 檀颂走到她身旁,问:“她也来了?” 顿时许多双眼睛跟过来,不等她回话,便有喝上兴头男人的打趣:“弄了半天,学林你的相好,在外头等你呢……” 众人哄笑成一团。 李缨狠狠朝那人翻了个白眼,有些进退两难。 却见檀颂不等他答复,径直要朝闻蝉的马车去。 “你干嘛!” 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她一把攥住男人衣袖。 檀颂回头,冲她笑了笑,“我就跟她说几句话。” 四下都是人,李缨只得靠近些,“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害她害得还不够?” “害?” 原本还算冷静的男人,面色霎时垮下,李缨借着栀子灯光亮,看清他瘦削的面庞微红,显然是醉上脸了。 他忽然狠狠甩开她,“想害她的人是你!我……我分明是爱她!” 在一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年轻的男人迎着风雪,踏着虚浮的脚步奔向那双驾马车。 李缨赶忙去追,好在车下陆英守着,立刻将他拦在三步外。 “夫人。” 闻蝉心间一凛,并未开窗露面。 直到那人又扬了声量:“夫人是来接我的吗?” 陆陆续续有官员被吸引。 李缨立时痛骂:“哪里来的醉鬼!敢冒犯我姐姐!” 闻蝉静坐车内,听见周遭零碎的脚步声。 “陆英。” 陆英牢牢盯紧面前的檀颂,小心后退至窗下,“娘子吩咐。” “你进去找人,必要时动手也无碍。” “是!” 陆英一走,檀颂再无阻拦,差点没一头撞上车壁。 迎面,小窗终于开了。 闻蝉先看见李缨忧心忡忡一张小脸,才又对上男人醉意朦胧的眼。 “夫人,下雪了。”檀颂说,“我生平第一次见雪,能和夫人一起,真是天公作美。” 闻蝉没去纠正他的称谓,他酒量本就浅,何况醉鬼总是格外难缠。 她缓声道:“我不是第一回见雪。” 檀颂却根本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问:“夫人特意来接我,是给我送汤婆子,还是披风?” 他年纪轻,资历又浅,总被上峰缠得难以脱身。 闻蝉便会带着醒酒汤来接他。 替他抚着后背顺气,任他枕在她的肩头。 檀颂时常觉得,那是自己与夫人最最亲近的时刻。 雪越下越大,落至檀颂清秀眉目间,也涌到闻蝉面颊上。 “夫人,我冷。” 闻蝉抬手,合上小窗。 李缨也爬上车来,刚刚那些话她都听见了,见闻蝉低着头一言不发。 将信将疑问:“喂,你不会……又可怜他了吧?” 闻蝉叹了口气。 “我很烦他。” 与人做夫妻时,她见到这样的檀颂或许会心生怜悯。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了。 她对檀颂那点怜悯、同情,在他一次次毫无眼色的纠缠下,终归化成了嫌恶。 李缨道:“那你叫他滚啊!” 闻蝉却说:“人不跟醉鬼吵架。” 越激他越来劲,清醒时两人便经常鸡同鸭讲,更何况他今日醉成这样。 李缨也束手无策,只能烦躁靠上车壁,听着一个醉鬼的胡话。 檀颂抱着马车絮絮说了许多,正讲到:“夫人爱权势,我自会出人头地,为夫人挣个诰命。” 却见身后,谢云章被扛出来了。 他猛地打直脊背。 车内传出女子柔婉的一声:“回去吧。” 檀颂这才看明白,原来她刚刚准许自己上前,是为了叫人去把谢云章带出来。 眼见男人被送上马车,陆英回身一推,竟将他推倒在地! 檀颂支起身子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他这种纨绔子弟,最爱在外眠花宿柳!你不信,不信就去楼里问……” 车轮吱呀碾过积了薄雪的石板路,也将男人的疯言疯语抛在后头。 陆英一将谢云章送上来,李缨便在鼻前扇了扇。 “什么味道!” 极其浓烈的脂粉气,是从男人身上传过来的,恨不能把人腻死。 闻蝉却恍若未闻,默默接过不省人事的男人,叫他靠到自己身上,能坐得更舒服些。 眼见闻蝉这般心疼他,李缨却不然,转头问陆英:“你进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陆英看向闻蝉,又看了看靠着他的男人。 眼神飘忽,又不自觉抿了抿唇。 第201章 不上套 陆英回想了一下,破门而入时看见的场面。 两个粗壮的龟奴被背对背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鸨母和花娘跌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 谢云章略带嫌恶地坐在床沿,凉凉睨来一眼。 “把门带上。” 门已经破了个大窟窿,差点没散架,陆英只能勉强合上。 “你,”男人一脚踹在鸨母肩头,“今天用的什么酒,再给我拿一壶来。” “是是是!”女人连滚带爬站起身。 谢云章又抬眼吩咐:“你跟着她去。” 陆英只能去了。 回来时,见那花娘跪着往前挪,双手奉上一盒香粉。 谢云章接过,往自己前胸后背扑上不少,确信自己沾上味了,才随手一扔。 跪在脚边的花娘呛得咳起来。 那生面孔,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小厮上前来,猛的将那送酒的鸨母按倒,掰开她的嘴就往里倒。 待人没了声息,他探过鼻息道:“三爷,有气!” 谢云章这才接过酒壶。 “少夫人那边,知道要怎么说吗?” 小厮道:“三爷放心!” 陆英:“……” 马车内。 李缨催促:“你倒是说呀!” 怕漏馅,陆英干脆低下头,“属下赶到时,大人已经昏厥,她们绑了大人的小厮,又安排了一个花娘,企图……玷、玷污大人。” “什么?!”李缨比闻蝉先反应,“叫她们得手了?” “没有!”陆英忙否认,“属下赶到及时,将大人救出来了!” “那他身上怎么一股味?” “是……是那花娘!拉扯间,蹭上的。” 李缨将信将疑。 两人一番辩驳完,不约而同望向闻蝉。 闻蝉先抬手探了探男人额前。 发觉不烫,症状只如昏睡。 “我信。” 她面上神色淡淡,“只是没想到,檀颂都能算计他了。” 李缨没听懂,也没太留心。 陆英暗拍大腿! 对啊!忘记提醒大人了! 苦肉计这招,琼州官船倾翻,还有后来眼盲时都用过了! 照自家娘子这等心智,一样的坑岂会掉两回? 可恨现在赶鸭子上架,她已经成了从犯,没得后悔了! 一行人驱车回了国公府。 闻蝉把李缨送回屋,又叫那小厮扛着谢云章,去了趟慕苓那里。 慕苓把了脉,开了药,说不必忧心,闻蝉才终于带人回了朝云轩。 谢云章醒转,已是夜半三更。 入眼是尚未撤去,大婚时的红帐,转头,熟悉的女人靠坐在床边玫瑰椅中。 “你醒了。” 闻蝉扶他坐起来。 端来床边早已煎好的药。 边喂边道:“身上我给你擦过了,事情陆英也跟我讲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不对。 含着满口苦涩药汤,谢云章直觉不对。 寻常妇人若遇上这种事,定是又惊又怕,疑心丈夫与花娘有什么首尾,又痛恨旁人算计自己的丈夫。 反观眼前,他的妻子。 是不是,太过镇静了些? “头晕。”药汤咽下,他气息虚浮。 闻蝉将碗放了,又来扶他躺下,“那就歇息吧,也不早了。明日可要告假?” 谢云章:“……不必。” 第二日回家,他特地在内院院墙下等了一等。 陆英很快被叫来。 “昨日,你是怎么同她说的?”他疑心是陆英通风报信,或是说漏了嘴。 “属……奴婢照您吩咐,全推到那位檀大人头上了。” 见男人面有疑色,她立刻看向那个新来的小厮,“昨日回府,他就坐在前室,应当都听见了!” 谢云章唤了声:“阿烈。” 阿烈便点点头,“她的确是照您吩咐说的。” 这下他更不明白了。 既然滴水不漏,为何夫人一点不心疼自己? “她白日里……” 还想再问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你们做什么呢!” 是他那气势汹汹,却缺点心眼的妻妹。 谢云章低声吩咐:“你们先下去。” 收拾好神情,才转身面对她。 “妻妹有事?” 李缨对昨日陆英的说法本就存疑,不过她疑心的是,要么那花娘成了事,要么什么算计彻头彻尾就是骗人的。 指不定,是他自己偷腥怕被抓,才编了那样一出戏。 “我自然有事,我问你,昨日你在那小月楼,究竟有没有碰别的女人?” 应付他,谢云章手到擒来。 微微敛下眉目道:“我不过一时大意,受人所害,妻妹何必这般疑心揣度。” 留在腹中的半句是:若疑心揣度的是夫人,那就好了。 “少来,”李缨有些信了,却故意别开眼,“我就是看她平时心眼挺多,脾气挺大,遇上你的事,却有些晕头转向的。” “你也别当她好欺负,如今我刚好在你家住着,别叫我抓住你的把柄!” 她说话不客气,谢云章却无半分波澜。 “好,我知道了。” 临走时,李缨又带着怀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那个角落。 在远处暗中观察的秦嬷嬷这才走出来。 虽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可这孤男寡女,依依惜别的情态,何须多言! 她拳头一捶掌心,“主母大喜啊!” 朝云轩。 闻蝉照旧请了李缨一同用晚膳,却被李缨给拒绝了,便照往常将晚膳设在主屋内。 谢云章食不知味。 闻蝉话也很少。 “夫人可是……在生我的气?” 闻蝉筷尖定了定,“我气什么?” “昨夜那样的场合,出入烟花之地也并非我所愿,夫人若恼,冲我发火便是。” 好一招以退为进。 闻蝉盯着面前深邃俊朗的面庞,看了又看。 还真是挺会演的。 若她没被骗到过,一定要信了。 “我不怪你。” “那为何从昨夜到今日,夫人都对我漠不关心?” “是我把你接回来,叫人给你煎药,伺候你安安心心睡了一夜,我何时不关心了?” 该做的事一件没少,这是真的。似乎只是…… 不上套? 反倒他这将计就计的人等急了,若再拖两日,此事或许就轻描淡写揭过去了! 他极力不将心绪袒露到面上,闻蝉却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神色变化。 她忽然又问:“昨日宴上,究竟是何情形?” 第202章 醉鬼说了什么话 问了,她终于问了。 檀颂来敬酒时,谢云章便知那杯酒不对,走下二楼时假装体力不支,逼自己吐了出去。 再将计就计,待一切处置妥当,真的饮下一杯。 做戏七分真,他是明白的。 将昨夜之事掺了三分假说一遍,他再次盯紧女人那双含情的眼,企图看到一点自己想要的担忧关切。 可是没有。 她甚至有些不耐烦了,轻轻叹口气道:“他敬你酒,你就不能不喝?” “许多同僚瞧着,我不愿夫人牵扯进来。” “那你喝的时候,就不能偷偷泼了,或是先含着,事后再吐了?” 谢云章被问得一怔。 随即飞快解释:“药效发作太快,没来得及吐出。” “好,好……”闻蝉点着头,见他还不肯说真话,气得简直要发笑。 谢云章见她撂了筷子,起身就走,忙拉住她手腕。 “去哪儿?” “我吃饱了。” 两人间有一瞬静默。 谢云章终于不得不接受,这出苦肉计,砸了。 稍一使劲,将她侧转的身躯拉近。 又不管不顾,硬是将人抱到腿上。 闻蝉挣扎几下,力气终归不敌,只能冷脸陷在他怀里。 “夫人好狠的心啊……” 确信是瞒不过她了,谢云章俯首,将前额贴上她颈后。 她那处不经碰,果然刚一触及,她便又挣了两下。 臂弯一收,两人反贴得更紧。 闻蝉背身靠着他,也瞧不见他的神情,“我狠心?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对不住你?” “夫人早看出端倪,却硬是不说,要我,整日牵肠挂肚。” “好个倒打一耙,分明是你苦肉计不成,如今倒来冤我?” 长臂探入她腿弯,谢云章将她身子拨转,横坐在腿上。 修长的手掌住她脑后,拧过来,将她面庞正对自己。 “苦肉计是真,那人设局害我亦是真,难道夫人厚此薄彼,只恼我,不怪他?” 闻蝉道:“你若原原本本将此事告诉我,我自然只怨他害你。可你呢?为何非要欺瞒我?” 夫妻之间,还是要坦诚啊。 她的心思,一纤一毫尽数袒露给他。 “你费尽心思,只为挑拨我,和一个外人?” 听到“外人”二字,男人紧绷的心神倏然一松。 甚至渐渐的,心头涌上越来越多愉悦。 “可夫人对他太过仁慈,”他终于道,“仿佛我是洪水猛兽,他手无缚鸡之力,生怕我去欺负他一般。” 生辰当日潜入园内强迫她私会,她劝自己放了他; 问起若重来一回可会再嫁他,也不肯说几句好听话哄哄自己。 “他既害我,夫人只有见我中招,才会对他心生怨恨,不是吗?” 闻蝉被他气息撩得耳廓痒,抬了肩头避他,“他如今傍上端阳公主,既对你出手,你对我说,我又怎会偏袒他一个外人?” 却怎么都逃不过,又被人抓了脑袋。 薄唇贴近,他眸光幽深,“无论我做什么,夫人当真,向着我?” 苦肉计不成也行。 只要她应下这句,便是殊途同归。 闻蝉气息不稳。 隔着裙面,摁住他作乱的手。 “说话就好好说……”嗓音却不受控软下来,训斥也像哀求。 谢云章在她面颊上吻了吻,“不耽误,夫人说便是。” 换来她含嗔带怒一眼,反叫他自己喉间滚了滚。 闻蝉死死抵抗的膝头松开来,放任自己靠到男人宽阔的胸膛,“暂且,别伤他性命。” 谢云章早看开了。 大抵女人总是悯弱,比男人要慈悲些。 真杀了那人,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他放低嗓音,埋首至她颈间,“但听夫人安排。” 闻蝉咬了唇,还是没吞下喉间一声嘤咛。 明知他是一计不成,有意示弱讨好,眼下被人伺候得服服帖帖,却也没法真恼他。 依偎在他怀里想:罢了罢了,他也是在意自己,有这份心也是好的…… 一炷香后。 闻蝉仍旧坐在他腿上,只是彻底没了力气,靠着他肩头微微喘息着。 “我究竟何处露馅?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她尽力拾了几分心气道:“小月楼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高雅,接待达官显贵的。” “你昨夜被人扛回来时,满身脂粉气恨不能把人腻死,哪个花娘这般蠢笨,拿脂粉将自己腌了不成?沾到旁人身上都有这么浓的香。” “可知是有些人精明算计,故意留香给我嗅的。” 这点考虑不周,谢云章认了。 只是再一思索,低头问她,“仅是如此?” 那样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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