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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刚决定离婚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爱上另一个人了,她觉得自己的爱已经被沈浩州耗尽了。 可现在。 江韵薇抿了抿唇,果然,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她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沈浩州:“说吧,把你想说的全部都说出口。” 这样,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可沈浩州却闭口不谈,只是说:“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朝她伸出了手:“车钥匙给我。” 江韵薇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他。 沈浩州十分自然地驾驶着她的车离开,江韵薇只顾着用奇异的眼神看他,却没注意到车的后面还有一辆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沈浩州开了大概半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广场里。 他下车后,便领着她往更偏僻处走。 江韵薇自是不会担心沈浩州对自己做什么,只是他这个样子,真的显得很猥琐。 她花了好大的劲才没吐槽,等到沈浩州脚步一顿,她的目光也停在了摆在那的一个大纸箱处。 沈浩州有些难为情,拽着她往纸箱走,摊开一看,是一整个纸箱的仙女棒。 江韵薇所有藏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 沈浩州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就要点燃:“北京禁烟花,我只能买点仙女棒给你看了……” “够了!” 江韵薇突然的一声,顿时止住了沈浩州的全部动作。 他有些无措,愣愣地看着她,眼里闪过明显的受伤,可江韵薇却只觉得虚伪。 “沈浩州,你是不是觉得用这样一箱仙女棒就能弥补你以前对我做过的所有错事?” 她的眼眶有点红,声音不颤抖只有冷冽。 沈浩州攥紧了仙女棒,嘴里满是苦涩:“我没这样想过,我只是想补你一场烟花而已,你不是喜欢仙女棒吗?” 他的这句话就像再尖锐不过的刺,瞬间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早已痊愈的心脏,又开始活生生地往外冒出血来:“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吗?” 明明知道她喜欢他,却让她亲手摆告白的烟花; 明明知道她误会了他的心思,却假装不知道,继续和她在一起; 明明已经和江思萱重归于好了,却舍不得松开她的手,所以把她瞒在鼓里一直骗到了最后一秒。 沈浩州脸色骤白,这一刻,他无言以对。 只能说了声:“对不起。” “所有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都很抱歉。但我希望你知道,从我和你结婚之后,我真的就再没和江思萱发生过什么了。” “这次也是,我好不容易和江思萱说明了一切,才回来找你的,你不是担心我再和她发生什么吗?以后不会了,她出国了,她再也不会阻碍在我们之间了。” 沈浩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了。 可是,真的太迟了。 江韵薇从他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无比坚定地回道:“沈浩州,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我们已经决定了和平分开,甚至分开都已经有一年了。你如果不舍得我,当时就该来北京找我。但是你没有,因为你的心里还有另外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你更没必要在伤害了别人之后,现在又回过头来找我,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江韵薇的眼眶在说话的途中,一点一点地变红。 但她条理清晰,每句话也都情真意切。 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沈浩州真的只是曾经爱过的一个男人了。 沈浩州恍然地松了手,像是彻底死心,往下一靠,眼里的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韵薇不是一个喜欢藕断丝连的人,既然已经分手,她不介意做的更绝一点。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浩州,你祝福我吧,好吗?” 她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话,却像是最锋利的刀子瞬间扎入了他的心脏里。 沈浩州呼吸急促了几秒,胸膛涌动着几乎要淹死人一般的悲伤洪流,这一刻,他想了很多种说“不”的借口,可全都一个字说不出口。 趁着夜色,他抬起头,绝望地望向江韵薇,等了许久,才像是从心脏里活生生挖出来那个字。 “好。” 他会祝福她,在以后每一个没他的日子里,过得幸福顺遂。 而他将会抱着对她永恒的歉意,孤独而又绝望地活下去。 江韵薇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了解沈浩州的,既然他说了这个字,那么以后他就绝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解决掉一个麻烦,她心里又沉重又轻松。 这种复杂的情绪牵动着她的心,她几乎是瞬间便有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抱歉,那我先走了。” 江韵薇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离开,她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她的未来不在这里。 可走出不过二十秒,昏黄的路灯下,却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温敬。 江韵薇心不自觉一跳,手心都生了点细汗。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她径直走了过去。 “温敬?” 她才刚刚喊出口,便被温敬猛地拥入怀中。 他粗重的鼻息扑在脖颈处,又痒又烫:“江韵薇,你为什么又和他出来了?你不是答应我了,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江韵薇莫名勾起了唇。 故意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又跟在我身后?你是什么变态吗?” 温敬的怀抱又紧了一点,他急冲冲地回道:“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担心你又会原谅他。” 江韵薇有些喘不过气来,推开了他,缓了缓才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可就算如此,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和我说,你和我只是大学同学,现任同事的关系吗?” 温敬一哽。 他没想到昔日用来搪塞的借口,此刻居然成了她防备的理由。 可他忍了又忍,从下班听见那几个律师闲聊的话开始,便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在这个瞬间彻底爆炸了。 就算被她拒绝也好,从此再当不了朋友也好,他都不想再当所谓的同事了! 温敬下定了决心,就这么直白地望着她。 然后伸手抚住了她的脸颊,紧张得手都在抖,可他还是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做你的同事。” “江韵薇,我喜欢你,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深藏了几年的感情,只要有一个宣泄口,那么剩余的情绪就会像泉流一样全部涌了出来。 “江韵薇,从在大学见的第一面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温敬眼眶瞬间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心动。 可爱情总是来的如此不讲道理。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顺理成章地坠入爱河,却在鼓起勇气告白的那天,得知了她有对象,感情十分稳定。 因此,他全部的感情只好一一收回。 像个卑微的旁观者一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个人。 毕业后,他回了北京。 再次打听她的消息时,便是得知她和沈浩州结婚的消息。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甚至想过,其实这样也好,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他也算得偿所愿。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下来。 他还是会不知不觉地想起她,她的优秀,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全部美好,都始终在脑子里盘旋。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再次死灰复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想,他还是爱她,没有办法。 …… 江韵薇瞪着大大的眼睛,显得极为不可思议。 “你喜欢我这么年了?” 温敬点了点头,小心地看着她,又有些不敢持续看她。 他怕在她脸上看见任何不悦的神情。 可江韵薇只盈出了一汪的眼泪,心中情愫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温敬等了许久,才问道:“所以,你的答案呢?” 江韵薇恍然地笑了笑,本来是打算答应的,可得知了他感情的深厚后,她忽地有些胆怯,她真的能承受这样一份感情吗? 她轻轻握住温敬的手,他的手有点凉。 “温敬,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我不想因为感动和你在一起,我想因为爱。” 温敬身体一顿。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似乎也领略到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激动地想也没想就将她抱入怀中:“好,我会等的。” 江韵薇仰起头,很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她想,也许现在她只有一点点地喜欢他,但总会有一天,这份喜欢会变成爱的。 身后不远处。 沈浩州魂不守舍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他自虐地笑了笑。 这是你该得的,沈浩州。 你终于用你的自大,失去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你活该承受这份痛苦,你活该。 沈浩州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收回了视线,拖着这身沉重的身躯,走向了相反的地方。 温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亮光。 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江韵薇,眼神却如狼一般望着沈浩州离去的方向。 良久,直到沈浩州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将自己埋进江韵薇的发间。 太好了,她终于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 几天后,江韵薇正在办公,放在桌边的手机却忽地响了起来。 她接起一听,居然是市刑警队的队长,宋绪。 他也没有废话,开口便是一句宛如炸弹般的话:“找到陈天的DNA了。” 江韵薇瞬间连着头一起麻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宋绪却没了耐心,甩下一句:“来警局细说。”便匆匆地挂了电话。 江韵薇反应了好几秒,巨大的惊喜才从心里往外冒出来。 她冲进程河的办公室:“找到陈天的DNA了!” 又去了温敬的办公室说了同样的话,然后三人便迅速地去了警局。 警局里,宋绪摆出一件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儿童衣服,沉声道:“这是我们在距离陈天家之外的垃圾处理站找到的。” “他这个人很谨慎,一旦弄脏了孩子的衣服,就会给她更换新的衣服,从而把这些残留了DNA的衣服全部保留下来,转手再让人处理掉。” “但他没有想过,专门来帮他处理衣服的爷爷,自己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女,这些衣服他没有送去垃圾站搅碎,而是保留了下来,给孙女穿。” 宋绪看着这一件沾了血的衣服,目光深沉。 “而这一件,因为实在太小,他孙女穿不了,就被他随手拿去垫桌子了,直至今日都没有洗过。” “上面陈天和受害人的DNA都非常清楚,足以让警方申请到搜查令,彻底搜查他的家了。” 宋绪眼底涌现出淡淡的笑意:“这一回,他逃不掉了。” 江韵薇的眼眶瞬间红了。 整整两年了,她终于等到这个真相了吗? “谢谢你。” 她有些哽咽,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法想象,警方该是做了多少白费的工作,才在众多干扰项里找到了真相。 真相的路上,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 宋绪反倒勾唇一笑:“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你的那张照片,我也不会想到这条线上。” 江韵薇一愣。 忍不住追问道:“什么照片?” 宋绪从桌子那一堆照片里准确地找出了她当时给的照片。 “就是这张。”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身衣服,可我找遍了监控,除了陈天穿了一次之外,再没第二个人穿。” “但我就是觉得还有人穿过,所以我查了从事发到现在两年的监控,终于在三月十二号,看见这位爷爷穿上了陈天的衣服在这条街道上捡垃圾,这才知道他和陈天之间的联系。” 宋绪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光。 “我就说我曾经见过,错不了。” 江韵薇一震。 简直被宋绪强悍的记忆力给震惊到了,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真,真厉害。” 宋绪睨了她一眼,然后便开始驱逐了。 “回去做准备吧,如果我们在陈天家里发现了更多有价值的证据,这第三次的上诉,就该交给你了。” 江韵薇猛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他了!” 十一月二十日,警方在陈天家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面贴着孩子照片的照片墙。 他居然在学校侵犯完孩子后,会拍下清晰的照片,成为他的胜利品。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喝了个大醉,躺在地下室里不省人事。 一月十五日,关于“阳光学校性侵案”三审正式开庭,在无数物证的支持下,陈天被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一名孩子的命,和数十名孩子的清白终于真相大白。 宣判结束后。 江韵薇拿着崭新出炉的宣判书,从法院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她回头望向这个庄严肃穆的建筑,飘扬的红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她坚信,真相也许被隐瞒,被延后。 但终有一天会来临。 江韵薇深呼吸,止住不断往外冒的泪水,转身坚定地往前走去。 而台阶的尽头,正站着温敬。 他含笑冲她伸出了手:“韵薇,我来接你回家了。” ——完结。 爹咽气前,沈括跪在病榻前对天发誓: “钦天监和昭昭,我以命相守,不死不休。” 三年孝满,他亲手卜出大婚吉日,让我静待十里红妆红绸满天。 陛下一道急诏派他前往西南寻龙点穴,不幸路上遇刺坠崖,尸骨无踪。 我歃血为引施行寻踪术,十指剜破也没能找到他半缕残魂。 三个月后,我终于心死,让下人挂上白灯笼。 沈括却牵着一个俏丽的姑娘走进府邸,冰冷目光碾过我一身缟素: “婚典如期举行,但我要娶的是灵漪。” 我打开爹留下的锦囊,原来他早已占出这桩姻缘劫数。 后来我遵循指引化解灾劫,成全沈括和他的心上人。 他却为何哭着求我别走? 1 “我要退婚。” 四个字,如同重鞭抽打在我的心头。 沈括眼神冷然,看我如同一个陌路人。 王管事见我脸色白得吓人,硬着头皮打圆场: “监正身体未愈,记忆有损,我去下帖请太医……” 沈括的脸色阴沉欲雨: “我没问题,什么都记得。” “苏明昭,是我的师妹,我师父的独女,但也仅此而已。” “从前我为了报答师恩才娶她,但如今我有了真正的心上人,不能一错再错。” 沈括牵着娇小的女子,神色坚定。 为了报恩……? 我的手心一片冰凉。 袖口跌出一张大红的婚书。 信纸的边缘被反复摩挲,已经微微卷边。 沈括的亲笔苍劲有力,一如他朗月清风的为人: 我捏着婚书的手指在抖,声音也在抖: “你亲手写的,也是错的吗?” 沈括看着婚书,眼底闪过茫然。 突然他眉心紧蹙,痛苦地闭上眼。 “不对,这……” 灵漪先我一步走到他面前,双手覆上沈括的脸,柔声劝慰: “括哥哥,你别急。” 沈括抬眸和灵漪对视,眼中的迷离瞬间变得坚定。 “错,以前都错了。” “我对灵漪,海枯石烂,此情不改。” 说着,他右手掐诀,指向我手中的婚书。 薄薄的纸页瞬间被火光舔舐,炽热逼上我的指尖。 心里的凉意却一点点蔓延全身。 我不可置信看他,嘴唇发颤: “那三年前对爹的承诺,也不作数了吗?” “钦天监和昭昭,我沈括以命相守,不死不休。” 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沈括瞳孔骤缩,似有动摇。 灵漪哭出声,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括哥哥,既然你已有婚约,我还是走吧。” “这样的高门显贵,我和孩子配不上。” 沈括身形一颤,转头看我时,眼里只剩下轻蔑: “既然你非我不嫁,我也答应了师父照顾你。” “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妾室,以后伺候好灵漪和孩子,不得僭越。” 扎入心脏的冰凌终于爆开,刺得五脏鲜血淋漓。 压在眼底的泪滑落脸颊。 我拔出头上的梅花玉簪,用力折断。 “你我从此,犹如此簪,情断义绝。” 这是十岁那年沈括亲手为我雕的簪子。 他冷笑着,毫不犹豫碾踩碎簪离去。 我跌坐在地,被贴身侍女青萤慌张搀起。 “小姐,你别气,谁不知沈监正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惜。” “他定是被那女的什么妖术阵法迷惑了,绝不是真心!” 我爹是一代堪舆大师。 沈括是爹最出色的弟子,承了他的钦天监监正之位。 论堪舆营造法术,天下几乎无人可出其右,谁能迷惑到他? 只是人心善变,在朝夕之间。 沈括令人清理他府内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 我匆忙跑进婚房,布置被拆得七零八落。 出使西南前,沈括亲手布置的鸳鸯交颈阵,只剩阵眼中的罗盘。 罗盘需要双人指尖血温养四十九日,以护佑姻缘平顺长久。 他每次为我取血都要哄半天,生怕我受疼。 第四十八天,他受陛下急诏离开。 罗盘没有养成,阵法无从施行。 愣神中,沈括恼怒的声音响起: “苏明昭,谁允许你闯入我和灵漪的婚房的!” 我隐忍心头翻涌的酸涩,颤声道: “我只是来拿回——” 灵漪笑意盈盈,款步走出来。 我看见她身上的嫁衣,眼睛一瞬间睁得裂出血红。 2 “脱下来!还给我!” 我紧紧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 灵漪慌张躲进沈括怀里,颤巍巍落泪。 沈括眉头一沉,伸手护住她: “你叫嚷什么,吓到漪儿了。” “一件破衣服,我花十倍价钱给你……” 我眼睛血红,几乎是怒吼出声: “沈括!这是娘留给我的遗物!” 金线刺绣的并蒂莲嫁衣,根茎位置暗合着牛郎织女星的星位。 是娘病重时,一针一线留给我的念想和祝愿。 灵漪身形娇小,为了穿上我的嫁衣,生生剪掉了一截裙摆。 牛郎织女彻底分离。 如同我和沈括现在相对而立的位置。 我看着被毁的嫁衣,心脏抽痛。 娘希望我和她一样,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过最美满幸福的一生。 我还没让她如愿,就连她的遗物也没护住。 “把衣服还给我!” 我伸手去抓灵漪,要拿回嫁衣。 可是手还碰到她,她已经尖叫着朝后摔倒,瘫坐在地上。 “苏小姐,对不起!您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穿您的衣服的……” “我马上还你。”她一脸惊慌,拉扯身上的嫁衣。 “苏明昭你闹够了没有!” 沈括用力推开我,脱下外衣罩起灵漪,怜惜拥住她。 灵漪将揉得皱巴巴,还踏得脏污的嫁衣甩到我脚下。 瑟缩在沈括怀里,冲我挑衅一笑。 我怒火攻心,奋身去撕挠她。 还没靠近,沈括一脚将我踢开,眸色满是怒意: “敢再碰漪儿一根头发,碎的就是你!” 他迅速捏出符印化成利刃,将嫁衣碎成千片。 我伏倒在地,眼前是残破不堪的并蒂莲。 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终于熄灭。 沈括面无表情地踩在碎布上,居高临下看我: “装什么,我赔你十件金缕衣就是了。” “马上给漪儿下跪道歉。” 我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冷笑道: “你做梦。” “你!”沈括额角青筋凸起。 他喊人进来,冷声吩咐: “苏明昭目无尊长,按师门戒律,重鞭五十。” “拖下去,立即执行。” 钦天监的惩戒暗房我并不陌生。 小时候我调皮总偷跑出府玩,被爹抓到总要小惩大诫。 我从来都不怕。 施刑者都是师妹,总是做做样子抽到地上,我配合惨叫就能蒙混过关。 但这一次,我被按住,扭头发现是个生面孔。 长鞭落下,皮肤无损,但内里已经重伤。 这不是师门中人! 我的控诉被卡在喉腔,因为鞭刑接连落下。 抽得我唇色如纸,眼前发黑。 门外守着的青萤见状不对,想冲进来阻拦: “监正你疯了吗!这样五十鞭,小姐受不住的!” 沈括看也不看我,径直冷笑: “过去哪一次她不是怕死装疼,哪会真的伤得了她?” 说着他唤人拉走青萤。 青萤死死扒住门框,眼睛都哭红了: “小姐别怕!我去找人救你!” 沈括嗤笑出声: “谁也救不了她。” 因为自从爹去世,他就是最有权势且最好的勘舆师。 我疼得发不出声,脑中却晃过一道清俊的身影。 这世上,还有他,能压住沈括…… 我用嘴型对青萤说了三个字,她愣住,马上冲了出去。 “小姐等我!” 又一记重鞭抽下,内脏像被生生撕裂,呕出一口血。 彻底陷入黑暗前,沈括终于喊停: “差不多了,送去祠堂,让她跪三天反省。” 兜头冷水将我泼醒。 一个陌生婆子把窝头扔在地上,啐了我一口: “漪小姐心善,不让你饿死。” 我无力地伏在阴冷的地面。 冷水将身上唯一的单衣浸湿,冻得我牙关打战。 可五脏六腑却像在炭火上滚着,深入骨髓的疼。 终于费力将窝头抓到手里。 馊臭的味道逼入鼻腔,我滚下泪来。 从前我被罚跪祠堂,沈括都会带着食盒溜进来。 我往嘴塞满爱吃的菜肴时,他无奈轻点我的额角: “小馋猪,别再惹师父生气了。” 然后又变法术般掏出被子软枕给我铺好,自己去门外挨冻为我守夜。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3 我竭力隐忍着哭腔,麻木地将窝头塞进嘴巴。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月光落下一道娇小的阴影。 灵漪提着食盒蹲在我身边,笑意盈盈: “怕姐姐吃干粮噎着,我来给你送水。” 腥臭的潲水塞过来,强行要灌入喉腔。 我费力挣开,将碗打翻。 “为什么?我和你并无过节。”我咬牙质问。 灵漪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大户千金就是这样的天真吗?” “你喜欢我的男人,就是天大的过节。” “我们西南女子率真,认定一人就是一生,偏偏沈括心里有人……但也无妨,略施手段,把障碍一个个铲除就是了。” 诡异的不安爬上心头,我瞪着灵漪: “你对沈括做了什么?!” 她俯身向我,靠近耳边的声音恍如来自修罗地狱: “想知道?我给他……” “啊!!”她突然尖叫。 我脑中嗡响,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灵漪捂着肚子倒下,苍白着脸哽咽: “苏小姐,你我无仇无怨,为何要逼我母子上绝路?” 沈括撞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灵漪下身汩汩流血,染红了罗裙。 我心下一沉,对上沈括惊怒的眼。 “不是我!我没碰过她!” 突然,沈括的目光落在我身后。 我扭头,才发现有一道煞气升起在祠堂的大凶方位。 用血写着灵漪姓名八字的稻草傀儡甩到面前。 一根粗黑的银针刺在傀儡腹部,精准对应女子的胞宫。 沈括紧握拳头,盯我的眼深不见底: “是,你没碰她,因为你不用碰就可以害她!” “师父传授的堪舆法术,你竟用来算计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掐住我的脖颈,眼中泛起杀气。 而卡在我喉头的淤血,喷涌而出。 他脸上划过一丝慌乱,旋即冷笑: “苏明昭,别演了。” “但师门惩处哪一次不是装样子,你根本不可能受伤。” “亏漪儿好意来看望,你却对她下此毒手!” 说着,他手指翻飞用符困住我的手脚。 我不甘嘶吼,“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如何害她!这是她陷害我!” “再嘴硬,就别怪我真的罚你了!” 我抵死不认,沈括铁青着脸布下阵法。 墙角门缝快速涌入万只阴虫,朝我爬来。 我浑身血液倒流,不可置信看向他,声音嘶哑: “你要对我用……噬元阵?” 沈括紧抿着唇,移开眼神不看我。 阴虫爬入阵眼,从七窍钻进身体,啃食我的元神。 我撕心裂肺地惨叫,“沈括,我恨你……” “认错!我就停下!”他眼底猩红如困兽。 “我没做,我不认!”我咬破了唇,泣出血泪。 沈括一声暴喝,加重了施法力道。 突然,一道红光从我的脖颈前冲出。 迸发的灵气撞得沈括后退两步。 4 及笄那年。 沈括割裂半魂,引星月灵气炼化出这件护命法器,送给我作生辰礼。 以命相守的誓言,终于被他亲手打破。 润白的玉牌因我性命垂危变成暗红,浮在半空和沈括对抗。 他震惊看向我,低声喃喃: “怎么可能,我只用了二成功力,想叫你认错罢了……” 可他不知道,五十鞭刑伤透筋骨,三日三夜饥寒交迫。 这具残破的身体,三岁徒儿的堪舆术都可以摧毁。 沈括慌乱向我走来,却被灵漪拦住: “早听闻苏家堪舆秘术独步天下,甚至可以伪造重伤甚至假死之症。” “苏监正教给女儿时,应该想不到她会用来吃醋争宠吧。” 灵漪气若游丝,对沈括挤出一抹笑: “命定如此,我不再强求。” “沈郎你多珍重,来世再见……” 说完,她头微微垂下,头顶传出幽幽死气。 “不!漪儿!”沈括青筋暴起,浑身激烈发抖。 他将玉牌从我脖子扯下,暴喝着抽出爹亲传的朱雀符。 他的声音如尖刀般锋利: “苏明昭,你滥用堪舆秘术害人,有辱师门。” “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用你二十年的命,换回漪儿母子!” 我张大嘴想辩解,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怪自己当年不努力,把命都交到了别人手上。 看见他头上冲起的杀气,我自嘲地笑了。 爹,你曾卜出我有一道殒命大劫。 说沈括会救我。 那你有没有算到,他才是杀我那个人? 沈括的眼白变成了凄厉的暗红。 他以玉牌为引,用朱雀符施移寿还魂术。 一息诡异的血色红气从我心口破出。 残存的命元精气,被沈括缓缓导向灵漪的下腹。 针扎一般的抽痛裹挟全身,我浑身抽搐,脉搏越发迟缓。 我没有挣扎,也无力挣扎。 空洞看向窗外,想起爹的叹息: “情爱即是你的劫。” “但化劫之法,爹也不知道该不该用。” 我抓住藏在里衣的锦囊。 却连打开的力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爹,这解法,我用不上了…… 我最后看了沈括一眼,声音如同一缕烟: “沈括,我真希望从未遇见过你。” 他沉默半瞬,眼中露出一抹茫然的悲凄。 但很快,还是咬牙挤出最后一道口诀: “移寿还魂,破——” 闭眼等待死亡的瞬间。 厉风撞开窗户。 一抹青色冲入阵内,砍断血线。 青符死死压住沈括的朱雀符,直逼他门面杀去。 沈括瞬间煞白了脸: “青龙符,怎么可能!”5 青龙符像长了眼睛一样,对着沈括的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掌掴声顿住了沈括所有的动作。 “小师叔,您怎么回来了……” 他捂住脸,惶然转身。 一身青色衣衫的宋淮初怒气冲冲地跨入祠堂。 跟在他身后的青萤跌跌撞撞抱着我大哭: “小姐!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来晚了……” 宋淮初眼神钉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睛都红了。 他抬手一扬。 啪地一声,青龙符狠狠地甩在了沈括的另一侧脸。 沈括不敢反抗,两颊被抽得高高肿起。 宋淮初还没发泄够,被青萤的哭喊打断: “宋师叔,您快看看小姐,她好像要不行了……” 沈括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对宋淮初冷笑: “小师叔,您别被这贱女人迷惑了,她根本就没受什么伤。” “只是在装模作样博取同情罢了,毕竟这一招,她以前用得还少吗?” 他自顾自地嘲讽中,宋淮初已经搭上了我的脉搏。 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他气得脸色苍白,直喘粗气: “沈括,师兄把昭昭交给你,不是让你这么对她的!” “如果昭昭出事,你就算死了,黄泉路上也无法对师兄交待!”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只觉得连呼吸都连带着全身剧痛。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记得自己被搂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 从小陪伴的温和声音缓和了身心的剧痛: “没事了,昭昭。” “小师叔回来了。” 宋淮初抱着我飞身离去。 沈括眼睁睁看着这个情景。 突然感觉心底有什么重要东西被狠狠地抽离了出去。 他这些天,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着,太阳穴猛地一阵刺痛。 他低吼出声,痛苦地弯腰捂头。 已经恢复了神志力气的灵漪缓缓爬到他身边,将他拥入怀中。 她轻轻捧着他的脖颈,让他看她的眼睛。 一片幽深。 转瞬,头部的剧痛消失。 在刚刚隐约浮在了他脑海中的那件事,顷刻消散不见。 沈括和灵漪大婚如旧。 当日,钦天监外十里红妆,红绸满天。 一如他曾给我承诺的那样。 只是,物是人非。 半个京城的显贵踏入了钦天监监正的婚席。 一片喜庆祥和中。 宋淮初大摇大摆地走入沈府,径直坐入了主桌。 沈括的脸色不自觉地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宋淮初向来最偏疼我,无论我做什么坏事错事都会盲目偏帮。 此时不请自来,十有八九是来给我出气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隐忍不发,挤出一抹笑对宋淮初: “小师叔特地登门贺喜,快上座。” 宋淮初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撇走茶沫,声音清朗。 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沈括: “你无父无母无亲朋,师兄离世后,往上数,我应该是你唯一的长辈了吧?” “怎么是看不起小师叔只比你虚长几岁,所以不下帖邀请我出席你的婚典?” 宋淮初声音不大,却引来周遭一片安静地看过来。 沈括有些咬牙切齿地否认: “怎么会呢?小师叔。” “您云游四方踪迹难寻,所以才没及时告知。” 宋淮初慢悠悠抿了一口茶,笑了: “既然如此,那我作为长辈,来讨一杯新妇敬茶喝,应该不过分吧。” 沈括紧牵着灵漪,正脸色不虞。 王管事已经将两个蒲团放在了宋淮初面前,示意沈括带着新妇跪下。 沈括将茶杯高高举在头上。 宋淮初故意迟迟不接。 沈括抬头,看见宋淮初冰冷的眼神: “你真的不要昭昭了?” 沈括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但衣摆一紧,低头看见灵漪苍白的手攥住了他的红长衫。 宋淮初已经看出了他的答案,冷笑出声: “早知如此,三年前我无论如何都该把昭昭一起带走。” “而不是让她留在你这种蠢货身边,任由一个包藏祸心的女子要了她的命!” 灵漪浑身一颤。 6 沈括直接将茶盏摔在地上,眉眼冷硬: “小师叔不是诚心来道喜的,就别怪小辈无礼了。” 宋淮初看也不看他,直接拿过灵漪手上的茶,猛灌了一口。 他擦掉嘴边的水痕,笑得嘲讽: “新妇茶喝了,作为长辈,我也该给你们一份新婚大礼。” 没等沈括反应,宋淮初顺势抓住灵漪手腕。 直接施法,将自己和她困在了阵中。 他迅速抽出青龙符,嘴里默念。 符决像有生命一样,直冲灵漪下腹而去。 灵漪捂住肚子大叫,沈括暴怒而起: “宋淮初你别欺人太甚!” “为了苏明昭那个毒妇你竟要害我妻儿,早知我就应该直接杀了她!” 朱雀符破风而起,却被宋淮初轻易压制。 他唇角勾起: “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既然你为了维护所谓的妻儿伤昭昭,那便睁大双眼看清楚,你的骨肉长什么样子!” 说罢,青龙符已经化成一根青色的线,没入灵漪的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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