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燕元洲!”看着面前恍若无事发生的燕元洲,钩吻散人再也无法作平静模样,一把扫下茶杯,周身威压外放,几欲窒息,“你还要同我装傻吗?”燕元洲沉默,却并不回话。 “把玉瓒带出来。” 钩吻冷冷道。 “师尊,”燕元洲望着钩吻,“恕徒儿难以从命。” 钩吻看着他,目露失望,却陡然转了话头,问他,“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收你为徒?”燕元洲垂首回道:“父亲曾说,您与母亲相识。” “那你可知道你母亲是如何去的?”“是因……旧疾复发。” 钩吻神色复杂,思虑片刻,终还是说出了真相:“不,她是自戕而亡。” 燕元洲怔住。 “你父亲也曾与你一般,囚禁欺骗过你母亲,”钩吻看着燕元洲,说出他从未了解过的真相,“诸事败露那日,你母亲——便崩溃了。” 听罢,燕元洲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陵游静静站在钩吻身后,不发一语。 要如何执着,才会令自己囿于如此困境?世人多执念,何不放下一切,逐风天地呢。 陵游此般想着,困惑不解。 “不……”燕元洲牙关紧闭,将所有妄念咬碎在齿缝之中。 “元洲,”钩吻长叹一声,“你知道玉瓒的,他又岂会愿意一辈子如此?”殿室忽而寂静无声,陵游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宗主,你若心悦父亲,也不该以此般方式。 这样,除了将他推得更远之外,并无分毫好处。” 燕元洲沉默良久:“你们在此等候片刻罢。” 话落,他转身离开宗主殿,去了玉瓒平日的居处。 “元洲,”玉瓒正躺靠在软榻上读书,见他来了,唇畔不自禁浮起笑意,“你来了。” 燕元洲却只沉默着,握紧的双拳隐隐颤抖着。 玉瓒看他这般,不由有些担忧,忙放了书来到他身前,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你怎么了?”他温柔问着,像是真的在问自己的夫君一般。 燕元洲拿下他的手,紧紧扣住,轻笑了声,笑声里满是戚然,片刻,才嗓音嘶哑地同他道:“玉瓒,抱歉。” 玉瓒疑惑,可他还未来得及再次询问,便落进那双饱含情意的双目,神智在一瞬间恍惚,坠入一片黑暗。 燕元洲紧搂住昏过去的玉瓒,双手紧紧扣着他,埋首在他肩窝无意蹭动着,吮吸着自己经年妄想的气息。 他不该如此,父亲那般扭曲的执念,不应再落在玉瓒身上。 他抱起玉瓒,将人带至宗主殿中。 陵游走上前去,接过玉瓒。 “父亲怎么了?”“不碍事,”燕元洲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玉瓒,“三日后他便会醒来。” “玉瓒那徒弟呢?”钩吻问询。 “您也一并带走罢。” 燕元洲转过头,不再望着玉瓒,像是解脱了一般。 钩吻看他这样,不由摇了摇头,从灵识空间拿出一封信,递给燕元洲。 燕元洲怔愣,不及开口,便听得钩吻散人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 燕元洲接过,又着人领他们去带走其琛,等殿中诸人皆离去,他才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看完时,这个平日里强势冷漠的踏雪宗主,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告诉他,愿他不强求,以真心得一人,携手终老。 此前万般执念,皆在今日,化作飞灰。 钩吻一行回到浮山。 “师尊没事罢?”其琛醒来,便慌忙开口问道。 陵游为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无碍。 只是会再昏迷两日而已。” 其琛听罢,心里却并不放心,也没心思喝水,胡乱接过来放在桌上便又追问:“师尊怎么会昏迷?”陵游看他神色焦急,还想出门去找,只得按下他的肩膀:“没事,师祖已为他看过了,不妨事。” 其琛这才安下心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虽则他二人都在玉瓒身边长大,但其琛被玉瓒收为弟子后,没过几个月陵游就执意离开玉山周游天下去了。 其琛旁敲侧击地问过师尊有关陵游的事,师尊却缄口不言。 其琛与他的接触不多,此番能想到让他来救师尊,也是无奈之举。 “我还是去看看师尊罢。” 其琛心系玉瓒,实在一刻也无法多待,话落便要出门寻人,却被陵游拦了下来。 “先前你在灵蝶中说父亲中了春心蛊,那父亲蛊毒发作时你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陵游看着其琛道,看不出眸中情绪。 其琛登时哑了哑,片刻,才回:“有过又如何?”“想必定是情势所迫罢,”陵游猜测,“既是如此,你也毋须过于放在心上。 于父亲而言,你不过是解毒的工具罢了。” 言辞如腊月寒冰,刺得其琛心口泛疼。 他知道,像师尊那般淡漠寡情之人,又岂会对自己生出一星半点的师徒之外的感情来。 “父亲修的是无情道,你若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到最后,受苦的还是只有你罢了。” 陵游垂眸说着,说给其琛听,倒也像是在劝诫自己。 一番沉寂。 其琛沉思良久,半晌,艰涩出声:“多谢陵兄了。” 陵游颔首,同他说了此行目的:“师祖说待父亲醒来后要在浮山寒池中浸泡数日以压制蛊毒。” “那我在这里守着师尊。” 其琛忙道。 陵游摇了摇头:“你父亲着人带了信来,其家近日恐将生变,要你尽快赶回家去。” 其琛怔住,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隐约的不甘与执着压了下去。 匆匆去看了眼玉瓒,他便收拾了东西,离开浮山赶往礼州。 翌日,陵游晨起醒来后便立马去了玉瓒房间,看他是否已经醒转。 陵游推门进了去,来到床榻前,便看见玉瓒敛目倚靠在床头,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他轻轻走近,玉瓒便警惕地睁开眼,转头望向他。 看见陵游,玉瓒愣了愣。 迅速回过神来,他便冷然开口:“你既离开玉山十余年,又何必再回来。” 语气冷冽,毫无半点温情。 “父亲,若非——”陵游想剖白心迹,话到嘴边却不敢再吐露半字,只道,“总之千般万般皆是我之过错,您同我置气,也是应该的。” 玉瓒不愿听他多言,转过头又合上了眼睛,遮住了那双令人失神的双眸。 陵游上前,握住玉瓒的手腕想为他盖住被子,玉瓒却陡然抽出手,挡开陵游。 “滚。” 玉瓒不看他,只从唇齿之间吐出这冷冷的字眼。 陵游僵在原地。 枉他还嗤笑过燕元洲的偏执,笑过其琛的天真,他又何曾尽得心意呢。 进入阅读模式 3820/19634/13 第十一章 看见陵游面露无措,玉瓒的思绪却陡然间被扯回二十一年前。 那时他紧随堕境魔使到达北域蛮荒,却在一个小村庄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即使使用探迹符,也无法寻找到对方半分气息。 玉瓒走进这个北地落后贫穷的村子,茅屋矮房参差不齐错落排列着,毒辣的日光下,干燥的尘土四处飞扬。 玉瓒敲响一户人家的柴门,半晌,才有细细的脚步声响起,“吱呀”一声从屋内打开了门。 一个苍白孱弱的妇人躲在柴门背后阴影处,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警惕地问他:“何人?”玉瓒觉得怪异,下意识隐瞒真实身份,掩了所有灵气:“我是游历到此处的方士,敢问您方才可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动静?”那妇人不耐皱眉,眼神无意识地瞥了一眼身侧,回:“没听见,你赶紧离开此处。” 随后便紧紧关上了门。 关门的前一瞬,玉瓒看见屋内似乎还有一个男子身影,奋力压着妇人身侧的一个米缸。 玉瓒直觉这户人家不对劲,就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隐去身形来到透着一丝缝隙的窗口处,望向屋内。 只见方才开门的妇人和一个同样形销骨立的男子站在米缸前,揭开缸上的盖子,从里面拖出一个被堵住嘴巴,不住挣扎的孩子。 玉瓒心下一惊,却没有轻举妄动,依然观察着房内动静。 只见那男子将被捆住手脚的,顶多不过六七岁的男孩放在一旁地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钝刀,高高举起,有一丝光亮被反射出来,玉瓒身影闪现,瞬间出现在屋内,劈向男子手臂,夺去他手中钝刀,用灵力销蚀殆尽。 男子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有人进来,动作一滞便马上反应过来,用一种怪异的声调唤着妇人:“还愣着做什么?”玉瓒敏锐转身,躲开身后妇人的攻击,动作的间隙中晃眼看见对方袖中手臂,竟然已是枯骨,干枯五指呈利爪袭来,玉瓒身形灵敏躲开两人夹击,看着他们苍白的面容与枯骨肢节,倏忽间想到——他们这是被噬灵族吞噬了!噬灵族乃魔界妖物,常寄居人类身体,靠吞噬灵肉存活,孩童血肉对它们有莫大的吸引力,却并不难以对付。 思及此,玉瓒不再手下留情,使出缚妖锁制住二人,将钩吻散人先前给自己的灭妖符纸贴在两人额上,他二人便于瞬息之间湮灭,化作飞灰。 轻松除掉两只噬灵族妖物后,玉瓒才反应过来房中还有一个小孩,连忙回身解开男孩身上的束缚。 男孩身上衣衫破烂,头发枯结,浑身脏污,脸上满是污渍,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却并不慌乱,反倒是直愣愣地看着身前蹲下来的玉瓒。 玉瓒看他傻傻的,不由得轻笑,他本就生得如玉山倾颓,这样一笑,便更添几分温柔,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白方巾,握在手中为男孩轻轻擦着脸颊上的污迹,心里有些担忧地问道:“方才那二人可是你父母?”男孩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瓒,他眨了眨眼,低声回:“……他们不是。” 脸上污渍擦去,便露出一张有些白净的面庞,玉瓒紧接着握起男孩的手,想帮他擦擦手,却被入目的伤痕惊了惊。 手臂上青紫遍布,有往昔结痂的伤口尚未痊愈便再次被打落的红痕,交错的鞭痕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膀。 想到刚刚男孩的回答,玉瓒暗道,恐怕那夫妻二人被噬灵族附身前对这孩子也称不上好罢。 他动作轻柔地拂过那些伤痕,注入涓流般的灵力,那些伤痕便奇迹般地消失了。 玉瓒为他治疗着满身伤痕,还欲哄慰几句,却被不远处几声哀嚎扰乱了心神。 怕是堕境魔使出现了罢。 玉瓒顿时敛了心神,将方巾塞在男孩手中,急匆匆道:“你且在家中等着,不久会有此地门派仙人为你寻觅归处。” 说罢,玉瓒便起身,不待男孩反应,就使了瞬移诀赶往声音发出地。 是一处小宅,不似方才那户人家一般破旧,虽说仍然可见清贫,却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 门前两株小植,绿叶清新,屋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年画,窗户大敞,迎着日光。 玉瓒快步走了进去,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屋内赫然横亘着几具尸体,女主人身旁撒落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米饭,沾着血色,昭示着方才屋内的惨剧。 见状,玉瓒迅速用灵力探查了四周,没有发现分毫堕境魔使的气息,他不由气馁。 正欲收回灵力,却忽然发现小屋的里间有轻微的动静。 玉瓒走进去,环顾四周,在床底发现一点衣角,便放柔了声音道:“可以出来了,那魔头已经走了。” 床底的人似乎瑟缩一下,半晌,才慢慢爬了出来。 竟又是一个幼童!看模样在五六岁左右,脸颊白嫩,带着婴儿肥,却沾了一些床下的尘灰,眼中透着恐惧,泪痕遍布。 那孩子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紧贴着床沿,不敢靠近玉瓒。 “你别怕,”玉瓒安慰他,“我是修仙的仙君。” 那孩子听了他的话,才有些放松,紧紧关在齿间的哽咽忍不住泄了出来。 玉瓒把他搂在怀里,轻拍后背,刻意问他:“你叫什么?”小孩使劲揪住玉瓒的衣服,埋在他怀里无声哭泣,听他问,却还是乖乖回答:“……我叫陵游。” “好,不哭了。” 玉瓒放轻声音哄他,心里却想今日遇到了两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倒是有些造孽,“告诉我,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小小的陵游打着哭嗝,从玉瓒怀里抬起头:“我和阿爹阿娘本来要吃饭了,然后……然后一个长得很吓人的大坏蛋闯了进来,阿爹叫我赶紧躲起来,去拦那个坏人……过了一会儿,他本来都进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没了动静。” 玉瓒听完,略作思考,便知堕境魔使是感知到自己赶来,这孩子才逃过一劫。 陵游见玉瓒不说话,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仙君,我阿爹阿娘没事罢?”玉瓒听见,不由有些遗憾,倘若自己能来早一些,或许便能免去这场惨剧。 他思考再三,还是不愿隐瞒,告诉了陵游。 陵游听到,不由愣住,大眼睛里全是茫然与害怕,方才本在打哭嗝,这下也陡然失声,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 玉瓒难得生出些悲悯,帮陵游擦了擦眼泪:“别哭。 往后,我便是你的义父。” 说罢,玉瓒用灵蝶向当地门派传去消息,抱着陵游离开了此处。 只是,他未曾看到,在他消失的前一瞬,另一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扶着门框,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 多年以后,玉瓒常常回想,若当时他能慢一些,就一些,很多事情,会不会不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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