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事是这样残酷,可我还是要在这样的残酷不忍里活着。 有马行来,马上的人和旧日时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天气不大好,天空中阴沉沉一层云,路边是一堆又一堆或生或死的流民。 我们就这样遥遥相遇了。 他远远看着我,慢悠悠地打马而来,还是游街那日的样子,骑个马都比别人端正肃穆。 「你真要回博陵去么?」 「是,我要去看看我阿母,我二兄要娶妻了。」 我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若是知晓我要去蜀地,他约莫要担心的吧?可我不想让他担心,他心有乾坤,总要去属于他自己的天地搏一搏的。 牵挂太多,便是累赘了。 「崔柯影……」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 「嗯!」 我轻声应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叫人陪你去吧!」 「我孤身一人,无粮无帛,有谁会来杀我不成?可安邑不同,人留在你身边用处更大。」 「我真的无事,很快便归来。」 至于这个很快是何时,我也不知。 「你为何总是这般倔强呢?总叫我心生不忍。」 他声音很低,风卷起他雪白的衣角,漆黑的发尾。 「要下雨了,你回吧!我要走了!」 我打马转身,马蹄扬灰,我并不洒脱。 何为愁,离人心上秋。 众生皆平庸,只要不负一日三餐便好。 秋风惹惊鸿,一生只寻一人即可。 他能来送我一场,已不算辜负我同他一场遇见了。 我想起某日他醉了酒,他醉酒同旁人不同的,除了双眼看着迷蒙,与平日无异。 「有一日,我定然要重塑这山河,自此再无妻离子散,再无寒族士族之分,能站在朝堂之上的,皆是能为百姓谋福祉之人。」 他有大志向,只说儿女情长,才是折辱了他。 蜀地千里之遥,我一路走得并不顺畅。 这样的世道,露财便是要命。 既不敢拿出钱来,这一路怎可能走得舒心顺畅? 待到蜀地时,已又是一年了。 蜀地偏僻,且还产粗盐。 我买了间院子,有人要卖盐井便买下。 也不着急采,只是买下占着。 蜀地同博陵安邑皆不同,潮湿闷热,且各种我认不出的虫极多,有时被咬了还会中毒。 只有当地巫医给的药敷了才管用。 我身上各处都被咬过后才慢慢适应了,转眼又入秋。 我在河塘捞鱼,卖给我房子的吴家阿婆送了豚肉来。 她家只余下她同一个孙儿,我如今住的房子,便是她那死在外头的儿子的。 阿婆是个不苟言笑且十分严苛的老者,谁家有不平总要去说几句,且年岁大了,在村中也极受尊敬。 她待我极好,家中有了好些的吃食总要送我。 她孙儿如今已二十了,叫井丰,原在村里盐井做活,后来我将那井买下了,井暂且停了,他无事可做,我便付他工钱。 我日后要走商,得有个自己的商队。 井丰现在干的事儿就是将附近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寻来,我又请了个武师,教他们拳脚功夫。 吃喝我管着,且还有工钱拿。 如今已有二十人了,井丰便是这群人里领头的。 23 消息闭塞,可不早不迟还是来了。彭城刘玉,以摧枯拉朽之势,平了天下,虽还有些小小割据,但已不足为惧。 我立时雇了人采盐,只是卖的不再是粗盐。 将盐挖出来融水,再熬煮,如此数次,便是又白又细的精盐了。 精盐同粗盐的价格有天壤之别。 我跟着商队走商,由近到远,恍惚已有三年。 盐乃暴利,自此我再不为金钱发愁。 天下一统,刘玉建国庆,年号泰安。 我在外行走便有了切身体会,百姓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 免赋税三年,开荒种地者,一亩田奖励一百钱。 泰安二年,新出了科考制度,寒门亦可入朝为官。 我在益州修了一所书院,请了教书先生。 只要想学的,不管男女皆可来,衣食住皆免,束脩也不必再交。 这约莫是我能做的事里最好的了,我早已不缺钱,就想做点什么。 世上终有一日会没了我,可我想将这书院传下去。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便是为何要读书识礼的缘由。 岁月悠长,后世谁人知我来过? 可我书院的学生若有一日能著书立说,如《大学》《尚书》者,便是立下了千秋万世之功德。 我一生便无憾了。 我深知贩盐不是长久之计,我能靠着贩盐赚钱,只因世事混乱的缘故。 如今天下初定,再过不了许久,朝廷定然要将盐井全部收回的。 我曾给阿母去信数封,皆是石沉大海。 阿母提过要搬去西京,我想去寻一寻,亦想去看看我的故旧。 有家才有根,我什么都有了,唯独没了家。 将蜀地的生意交代了,我又孑然一身地归了西京。 西京已是国都,繁华自是与别处不同的。 新帝不喜世家,原本许多声名满天下的世家已没落了。 只有一家却越发显赫,河东裴氏二郎裴潜,如今是朝中尚书令了。 他终是走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啊! 只是我同他,再见一面已太难了。 我在西京四处打听,得到家中消息时半旬已过。 我阿母同家人在来西京的路上遭了匪患,一人也没余下。 我已是个没有来处的人了。 旧时我阿翁去时,家中人人都掉泪,独我不曾哭。 彼时我长兄也还在,他斥我阿翁最是疼我,我为何一滴泪都不肯掉? 我为何不哭呢? 阿翁同我说过,只要我心里惦念他,日月星河便都是他。 他不曾走,我为何要哭? 24 阿翁却骗了我,他们都走了,只余下我一人,连让我再见一面都不肯。 原来这世上你得了一样,便要用另外一样去换啊! 可若是无痛不煎熬,要如何变得强大? 已无人护我,可我还有要护的人啊! 我在西京开了食肆,开了粮铺,又开起了钱铺。 如我所料,朝廷要将盐井全部收回,日后凡私人贩盐者,其罪当诛。 蜀地来了信,一井补百株,问我该当如何。 井丰带着人来时十分不高兴,说我为何分文不取就将盐井都捐了? 他如今已是两个孩儿的阿父了,做事老成,这些年走商,出去谁不叫他一声大掌柜? 我知他的心思,本是投机取巧的生意,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就这样在西京扎了根。井丰一来,我忽无所事事起来。 不用我每日拨着算盘珠子查账,虽开着食肆,亦不用我亲自下厨,若无大事,店里生意都不用来询问我。 我一下闲了起来,在院里养了许多花,又在后院辟了一处菜园出来。 似又回到了在安邑时的那日,满脚泥巴的我立在院里。 院门推开,进来两个郎君。 微风细雨,我还能同他们说话,给他们温酒。 时光恍然,我还是我,只不知他们如何。 我想去看看袁瑛,去寻寻我的阿桃。 可她们离我太远,我一届商贾,是无论如何也上不了她的门了。 宫中有夫人袁氏,士族出身,美貌非常,极得帝宠。 袁瑛如今住的地方,是我去不得的了。 我有些想她,不知她是不是还同旧日一般。 我平日无事甚少出门,读书写字,或跟着家中下人做些活计,或侍弄我的菜园。 有些场面上的应酬多是井丰去的,只有一事不行。 朝中要商人捐钱,为的是国库空虚,各处驻守的将士已发不出军饷了。 这事儿我有些信,又有些不大信。 刘玉一路自彭城而来,势不可挡,后又围剿了旧帝,一路上跟着旧帝背上的世家又有多少? 他们走时不曾带走所有的家财么? 那些钱财物品去了何处,陛下不说,谁敢问去? 不管信与不信,这钱终究是要捐的。 不要觉得钱装进口袋里就是你的了,有个太平盛世,于谁而言都是最好的。 至于捐多少,怎么捐,是捐钱还是捐物,得看陛下怎么说了。 我是外来的,在西京并无根基,只是一来就开了许多铺子,最紧要的是开了间钱庄,如此已非常惹眼了,所以此次捐钱,定然要慎重些的。 不想新帝却不同于旧帝,竟要在宫中举宴,有些实力的商家全被邀了。 我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居上位者,生杀大权在手,一举一动皆要万分小心。 新帝如何亦不知,更是要万分小心的。 我长这般大,从未这般郑重过,穿什么,戴什么皆有讲究。 待折腾完要进宫去时,我已觉心力交瘁了。 大庆初定,还没能建一座真正像模样些的宫殿。 既然陛下都说穷亦没有钱,听闻是将州牧府修缮了一番暂代。 州牧府其实并不大,至少我在外行走时许多豪富之家看起来都更豪阔些。 新帝召见的地方该是类似于议事厅的地方,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认识的,平日里见了定然都要寒暄问候一番,今日却只点了点头。 座位是有的,可谁敢去坐?都立在一旁候着。 谁也不说话,掉一根针下来约莫都听得见的。 我立在最后,不想显眼,可无法,二十几人,独我一个女郎,且今日还是特意装扮过的。 新帝要的是钱,金玉首饰我并未敢多戴,怕太过扎眼,到时他若来个狮子大张口,我拿不拿得出来还是个问题。 他定然不会强要,可他一国之主,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要脸皮够厚,心够毒,让来的这许多人倾家荡产、性命不保也只是须臾。 只希望新帝多少讲些道理吧! 只是这许多年遇见不讲道理的皇帝太多了,他若执意如此,谁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都是从乱世挣过来了,谁不稀罕自己的性命? 我低头思量着,若真是问到我这处,我该如何答对? 是该如实作答还是该隐瞒一二? 新帝来得很快,我低着头,只听见他走路的声音,轻快且稳重,定然是习过武的。 他竟一人来了,将侍从皆留在了门外。 我随着众人拜下去。 「起!」他只简单说了一个字。 声音意外地清亮干净。 「今日是寡人有求于诸位,且坐下慢慢说来。」 他又开了口,众人推辞,不敢轻坐。 「坐吧!你们这般立着,是要寡人仰头瞅着不成?」 谁敢让一国之君仰头瞅着?众人又诚惶诚恐地跪坐下了。 「兀,去将二郎请来。」 门外有人应声去了,我猜测这新帝嘴里的二郎,心中恍惚。 若是那人,真是一别经年了啊! 我同他,如今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新帝不语,谁也不敢讲话,都各自沉默揣测着。 我悄悄抬眼,将上座的人看了满眼。 一身黑袍,长眉深眸,下颌坚毅,气势逼人。 只太过年轻了些,且还生得这般好看。 若论男子气概,我见过的郎君里,他为最。 看他模样,光明磊落,万不是那等随意欺辱压榨旁人之人。 我心略微放下了。只是我看他时,他恰也看了过来。 我镇定地扯了扯嘴角,复又低头,只当自己没抬头瞧过他。 其实都是装着,新帝一身铁血气,看人时让人不由心惊。 只是他那一眼,略微有些失望的味道。 我从不曾见过他,他为何会露出那般模样呢? 还有就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失望了?长相么? 诚然我生得并不是最好看的,定然也不是最差的。 作为一个未婚女娘,我年岁是比旁人大了许多,这些年在外行走,打交道的多是郎君,约莫我身上却然已没了女娘的柔美气质。 可这些同他有何关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不是我有钱无钱么? 难道他是嫌弃我钱少?既如此,为何又要请我来? 25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新帝让侍从去请的人来得很快,一盏茶的工夫。诚然,我眼前的茶一滴还未曾喝过。 我瞅着茶碗,那人走到我面前时,略微顿了顿,又走了过去。 虽不曾抬头,我已知是他了。 兜兜转转,我们又这样遇见了。 我来西京数月,从未曾刻意躲避,却从未同他偶然相遇。 只是各自走的路不同,宿命般无有交集。 「吾不善言辞,二郎便代劳了吧!」 新帝又开了口,他同裴潜说话时是亲近的。 传闻裴潜乃新帝近臣,新帝夸他国之栋梁,看来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谁不知新帝不喜世家大族,裴潜能走到如今,花费的心力不知多少。 他能走到如今,该是大不易的。 「今日请诸位来的缘由,想必都已知晓了,潜不多说。只是新国初建,陛下体恤百姓疾苦,又免了数年赋税,到如今连宫殿都未曾修建。边疆卫士极苦,国库空虚,实拿不出钱来,今日不论诸位能拿出多少钱来,都算陛下同诸位借的,待来日国库丰盈时,定然一文不差地全部归还。」 我似已忘了他的声音,可听着又觉格外熟悉。 说话时的语调还是不紧不慢,他说什么都这样认真,旁人相信他说的定然是真的。 此刻便是表忠心之时了,新帝都说是借的,还不还有何紧要?面子已算是给足了。 他若强要,谁敢不给? 新帝还这样年轻,身边又守着裴潜这样的人,一个太平盛世,约莫真的要来了吧? 我垂头一字未讲,待旁人都说完了,才将心中憋了许久的疑问说出了口: 「陛下,请容吾放肆,不知如今缺的军饷有几何?是捐钱好些还是捐物更好些?」 我不躲不避,那人还是旧时模样,只是如今身着官服,头戴巾冠,官服色深,显得他越发白皙高挑。 只见他下巴一层青色,眼窝凹陷,不知有多久不曾好好睡过觉的模样。 他亦在看我,凤眸深深,嘴角微抿,有些意味不明。 我压着心底悸动,认真拜倒在地。 「原来不是传闻,崔五娘确有过人之处。我戍边将士既缺衣又少食,国库无钱,寡人想置办亦置办不起。兵器不锋,马匹瘦弱,军饷只发了极少一部分。今日请诸位来,寡人未想过隐瞒,此事并不是一家之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二郎已去过各大家族,豪门富户,能填补多少算多少,寡人亦不强求,各位能拿多少,能拿什么便拿出即可。」 新帝坦荡,谁敢藏私? 「陛下可否给吾几日?今日回去便召集各商铺掌柜,将账目核对一番,吾定然尽全力。」 有一个太平盛世,天下安泰了,才有生意可做。 今日见了新帝,我心中已了然。 为着我自己,也为着一个太平盛世,我定然要尽全力的。 26 出宫时,旁人都怨我多事。只出钱自是最省力的,且陛下都说了能拿多少便拿多少,我为何还要说出尽全力的话来? 到时他们若是拿出的没我多,陛下岂不是要生怨? 「诸位多虑,陛下心胸宽广,生怨之事定然不会有,诸位凭自己能力和良知,拿得出多少便是多少。旁人都说商人重利,唯利是图。只是如今天下初定,义字当前,国泰民安,于吾等才算是谋利之时。金钱既能赚得,亦要花在该花的地方。」 我拢着衣袖,心平气和道。 「你孤家寡人一个,自是万事不愁,我等还有家小,岂能尽数捐出?」 「孙兄就没想过家中儿郎日后会如何?陛下并未说过商贾出身不可科举之言。你我行商,朝中若有人在,岂不便利许多?此时正是为家中儿郎谋个出身之时,你的好陛下莫非会忘了不成?且回去好好想想吧!」 众人便不再做声,思量着离去了。 家中若有一人为官,便是换了门庭出身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莫非还看不透么? 「五娘稍等一等。」 有人唤我,我转身去瞧。 来人是宫中侍女装扮,青衫白裙,身材高挑。 虽脸颊敷粉,可细细看来,还是旧日的一双小眼。 只是如今长开了,行止亦有了章法,是个有气质的女娘了。 「阿桃。」 我轻唤她。 她稳步走来,又慢慢跪在了我眼前。 「五娘……」她伏在我腿边,轻泣。 我墩身扶她,替她擦了脸颊的泪滴。 「真是许多年不见,我家的阿桃都长这般大了呀!」 「五娘去了何处?不是说去去就回么?怎丢下阿桃这些年不归?你好不好?怎得比先时瘦了许多?你不知,不知……」 她说着又哭了,这是我旧时光里的旧人啊! 至少还有她知晓我的来处。 「我很好,只当时太乱,我走得太远,一时回不来罢了!」 「夫人要见你,已请示过陛下了,我这便带你去见她。」 我跟着阿桃,走过已磨得很平的旧青石路,穿过黄花树影。 我旧时的友人就斜卧在檐下的榻上,她穿一身红色宫装,腰掐得极细。 眉眼依旧明艳,瞧见我来,便下了榻来,远远瞧着。 「袁瑛。」 我轻声唤她,如同旧日般,我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数日不见,有些想她。 「五娘。」她喃喃自语。 「是我。」 我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多好啊!一场惊心动魄的乱世动荡以后,我们还能这样再见,已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我就知道,你说会归,定有一日会平安归来的。」 「是,我何时骗过你?」 「我只愿你能安然无恙归来便好了。」 「夫人莫要伤感,如今五娘已安然归来,正是欢喜都来不及的时候,你不是一早就备了许多吃食等着么?还不请五娘进屋坐去?」 秀圆比旧日圆融些了,她本就聪慧妥帖,如今能伺候着袁瑛,亦是袁瑛的福气。 27 院子本不很大,屋子却收拾得舒适非常。 墙上还挂着我同袁瑛旧日做的一副红梅图,画是她画的,字是我写的。 桌上摆了各式吃食,我确已饿了,也不推辞,喝了甜浆,又吃了许多。 「……后来陛下收走了盐井,我便上京来了。」 我将这些年说了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外出了一趟。 其中艰辛我并不想让她知晓,我观袁瑛,还存着些许天真,她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袁瑛,你过得好么?」 「你走的那年冬日,二郎同我七兄带着家中大半资产投军去了,城中动乱,多亏阿桃来将我们领回了铺子,如此才逃过一劫。后天下初定,我便跟着七兄来了西京。」 袁瑛说起往事,很是平静,并不显得惊慌。 时光就是这样,能叫我们又哭又笑,后来又各自长大,变得超乎想象的勇敢坚毅。 「陛下待你好么?」 「五娘,何为好?何为不好?他是一国之君,后宫如今亦有十几人,都是为着利益牵扯。我早已看透了,只将我的日子过好,不争风吃醋,事事听他的,不愁吃穿,又能庇佑家人,如此便就罢了!」 我原还怕她看不透,可她竟是这般通透。 这很好,有时候看不透,累的只是自己。 各人所求不同,没有谁好谁坏,谁对谁错,时局刺破,若是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只能顺从着了。 「袁瑛也有长大的一日啊!」 「说的什么话?你只年长我半岁罢了!我如今女孩儿都快两岁了,待一会儿睡醒了便抱来给你看看。五娘,你如今还是一人么?」 说起她的女孩儿,神色温柔,做了母亲,所有心思便都在孩儿身上了。 「嗯!你知我不是能安稳待在后院相夫教子的脾性。」 「是,这世间的郎君,能比得上你的又有几人呢?更何况要入你的眼怕就更难了。」 「可这世间郎君看我,是一个不能安守妇道的女郎罢了!」 「你当日叫我七兄跟着二郎,我同七兄讲时,你猜我七兄如何同我讲的?『枉我以二郎知己自诩,终还是不敌五娘知他半分。』二郎要去投军,我七兄跪了好几日才求得阿父准允跟了去的。袁家能有今日,一半功劳在二郎,一半归你。」 「是你七兄通透,一点就通,我只是说一句罢了!」 「你可听过坊间传闻?二郎乃陛下臂膀,朝中之事,陛下多听他的,科考就是二郎提出来的。」 声名亦是负累,如今裴潜声名太盛了些,这事儿既都能传进后宫,新帝哪有不知的道理? 圣心难测,此事定然要另有计较的。 我蹙眉思索着,裴潜知不知?定然是知的,既然知晓,为何不拦? 「此事日后再不可多说了,新朝初建,便已有盛世之端,全赖陛下英明,袁瑛可懂?」 我盯着袁瑛叮嘱道。 袁瑛看着我,许久后伸手捂住了嘴,我冲她摇头。 「是,全赖陛下英明神武。」 她又大声附和道。 屋里睡着的女孩儿醒了,嘴里唤着阿母,因年岁还小,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她穿一身红衣,梳了两个小揪揪,糯米团子般白嫩喜人,不像她阿母,倒是极像袁慎。 28 「阿蓉,这便是阿母同你说的崔家姨母。」 女孩儿赖在她阿娘怀里,拿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我。许久后歪歪扭扭地给我行礼,嘴里唤着「姨母」。 这是一国公主,我如何当得起? 可她又是袁瑛的女孩儿,该唤我一声姨母的。 我身上什么也不曾带来,便取了挂在腰间的一枚玉牌予她。 她双手接过,又行了一礼。 她阿母教养她,定然是极用心的。 「改日求得你阿父准允了,便同你阿母来姨母家,姨母有许多好玩的,到时都给阿蓉带来可好?」 我笑着同她说道。 女孩儿歪着头,扑扇着长睫毛,抿唇笑着点头。 我不能多待,便起身告辞了。 纵有万般不舍又如何?进了宫便身不由己了,即便是家人要见,也得得了准允,且还不能太久。 「阿桃不懂事,秀圆你便多教教她吧!哪一日宫中若是放人,你不想待了,还来寻我便是了。」 她想不想走,暂且都走不得了,她如今亦是宫里的人。 阿桃又掉了许多眼泪,叫我放心,说袁瑛待她极好。 我如何放得下心?看站在门口送我的袁瑛同阿蓉,心中千般万般不忍不舍。 忍着泪同送我出来的秀圆叮嘱了再叮嘱,依旧放不下心来。 「你同袁瑛说,叫她不必时时处处忍让,小心谨慎自是好的,可该硬气时还要硬气些的,万不能平白受了旁人欺辱。」 「袁家的事有她七兄同其余郎君撑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若只系于她一人之身,袁家也走不到今日。」 「秀圆,日后若有用到我处,袁瑛不愿,你定然要来寻我。我无旁的,钱却是不缺的。我知宫中需要打点处甚多,袁家旧日将家资捐了大半,如今定然不甚宽余,我想法子递些钱进来。不要让袁瑛同阿蓉受委屈……」 秀圆拽着我的衣袖,已是泪流满面。 「旁人都当我家女郎在宫中过得多么舒心自在,只有五娘知晓她不易。你不知,等了半年不见你归,我家女娘将寺庙道观都跑了个遍,只求你平安。」 我知她,知她就是这样的人,嘴上不饶人,可待我真心实意。 「秀圆,你回去同袁瑛说,叫她不要怕,有柯影一日,我便想法子护她一日。我知她心,定不相负。」 我自幼家贫,也有过要好的伙伴,她们送我物件,我买不起贵的,只能动手做些还回去。 有一日我听她们一处议论:「崔五娘真是好生不识趣,我等送她什么?她又还的什么?这等寒酸,日后不往来也罢了。」 自此我再不同旁人深交了。 我对钱财这般执着,约莫这就是缘由吧? 家贫无友。 可袁瑛不同,她问也不曾问我,在我还不习惯她时便横冲直撞地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同我分享她的一切,只因我送了她一双鞋就欢心万分。 人心诡秘,她待我坦坦荡荡,我怎会不知? 29 我并未让马车来接,正是杏小梨花白的时日,今日有风,不知吹落了谁家的花儿,雪一般洋洋洒洒,我立在墙下看着。 巷道深深,一群孩儿笑着跑过去,为的是追那不知已飞往何处的纸鸢。 不知谁家院里传出了女娘清脆的笑声,亦不知是谁家的郎君声音清朗地念着一首关于春日的诗。 现世安稳。 「五娘。」 我回头去看,那人就立在红瓦白墙下,头顶是扰人的浓绿树阴,光影斑驳,撒在他的脸颊肩头。 这样好又这样不好,我才感叹完现世安稳,他就这样撞进了我的眼睛。 我知他要守护的是什么。 他在等我么? 我看他安稳地走来,终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恰好的距离。 「公子,许久不见,可安好否?」 「许久不见,五娘可安好?」 竟是同时问出了同样的话。 「甚好。」我看着他笑答。 他点点头,脖颈安静地垂着,看着我不说话。 我仰头任他看着,挑担子的货郎停在谁家门口,几个夫人同孩儿围着他,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你看这安稳模样,可如你所愿?」我轻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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