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是好时机。那时他牵挂太多,我知道桃花山留不住他。 可因缘际会,他不仅成了我的弟子,我还亲自前往皇城,帮助他一段时间……也没帮什么大忙,就是心里放不下。 说起来,他和二丫你还有一点交际。他是陆远的后人。陆远是你收养的,他是陆远的后代……那你岂不是他的祖先?结果他拜入我门下,你们成同门了,这么算来七筒这师父拜得不亏,辈分涨得太快了……” 陶眠掰着手指头算陆远笛和元鹤的关系,越说越离谱。 一阵料峭的风吹过,他沉默稍许,幽幽叹气。 “七筒之前暗中行动,白鱼先生表面上与宫廷之争无关。如今他却打出了旗号,站在四皇子那边。我猜他和太子又商量出什么危险的办法,需要他以身涉险。 他肯打出这张牌,就说明,争斗已经接近尾声。我想七筒很快就要结束了。但是,他离开桃花山已有九年,算起来也就能有一年可活。我在信中说上京见他一面,七筒却不叫我去,他总是说快了,快了。 逢年过节我会想起远在皇城的他,想起埋在泉下的你们。要是我们几人能一起过个年就好了,可叹我的生命如此长久,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春天什么时候降临呢?来年的山花必定生长得很盛。” 陶眠站在坟茔前,絮絮叨叨说了良久,才提着竹筐下山。 桃花山永远是静谧宜然的风景,此厢静美,京城却闹翻了天。 白鱼假意投敌,成为四皇子的幕僚,并诱使他发动兵变。 而此时本该身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却带领着兵马,天神般出现在皇城,在御前成功镇压兵变。 四皇子在兵败后逃窜,被太子亲手斩于马下。他提着四弟的头回到宫中,丽妃见状惊厥不起,不出半个时辰服毒自尽。 太子跪在殿前,向皇帝汇报战果。手足相残的戏码赤裸裸地摆在年迈的天子面前,血腥气阵阵涌入宫闱。 皇帝在此次兵变中一病不起。 陶眠从一个行商口中听说了这些事,他的脚边是变成白鹅的仙鹤。这仙鹤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和村中的原住鹅打了个五五开。 在一片嘈杂的鹅叫声中,陶眠沉默不语。 “这次太子能够成功镇压四皇子发起的兵变,还多亏了那位料事如神的白鱼先生,”眼前这行商对元鹤盲目崇拜,“太子登基之后,为元家平反。你猜怎么着,原来这白鱼先生,就是当年元家的公子元鹤!” 陶眠听到了元鹤的名字。 元鹤……这个名字本该以更荣耀的方式响彻天下,正如他出生之时,一声清越鹤鸣,划破苍穹。 他吃了百般苦,甚至在黄泉走了一遭,如今终于让元家再度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元鹤也算遂了毕生心愿。 “我的徒弟,该回来了……” 陶眠缓缓地说了一句,引得对面的行商好奇。 “你的徒弟?谁?话说你是何人……” “我么?我就来这里吃一碗素面,无须知晓我的姓名。” 陶眠把钱放在桌上,便悄然离去了。 山下的村子变得很快,旧人故去,新人来临,村民一拨又一拨,生生死死,如今认识桃花仙人的几乎没有了。 陶眠有意隐去了自己的行踪。桃花山的仙人成了一个传说,那桃花道观也是时隐时现,偶有上山采药的村民窥见一角,待到走近时,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陶眠就用这样的方式,慢慢地斩断尘缘。 只是村中活得长的三两位老人,坐在大柳树下乘凉时,会给孩童们讲述关于陶眠和他的弟子们的故事。 老人们讲得神乎其神,有许多臆想和猜测。小孩子分辨不出这里面的真假,只会张大嘴巴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陶眠有时候还会坐在房顶偷听,听到他能呼风唤雨颠倒天地时,他不由得失笑。 新帝登基,太上皇在殿中静养,所有事都推给了他的儿子。 那时他已经病得很重了,卧床不起,而且经常犯糊涂,连年轻的天子都认不出。 元鹤在他临终之际,见过他一面。 他走到老皇帝的病榻前,准备完成最后的复仇。 当年唯我独尊的天子已经老了。他连呼吸声都是极轻的,仿佛怕打搅了什么。 元鹤静静伫立,眼神落在这个力微体衰的老人身上,如此直观地意识到时间的平等。哪怕是九五至尊,也留不住那短暂飞光。 昏睡中的老皇帝,似乎察觉到床边的人。他睁开眼睛,眼球浑浊,眼皮无力地耷拉,干瘪的嘴唇蠕动几下。 他轻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 “元……日?” 老皇帝把元鹤认成了他的祖父。 第383章 飞光飞光 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 老皇帝在那天夜晚说了许多话,加一起恐怕要比他近一个月说出的都要多。 他碎碎念叨的都是年轻时候的往事。有他做皇帝之前,如何在残酷的皇位之中生存下来。也有他当了皇帝之后,励精图治,累到夜半偷偷咳血。 他是真的糊涂了,把元鹤当成了元日,把元日当作一位许久不见的老友。 “我这辈子,做了诸多善事,也犯下诸多错误。” 老皇帝的视线从元鹤的脸上,移到床帷边的刺绣。 “有一年我微服私访,来到一条江边。我望着滔滔江水,滚滚逝去,忽而有一种错觉,我不过是被这洪流卷走的一粒沙。能留下什么呢?什么也留不下。我之生也,渺渺不足道。我想跳入那条江。 身后的暗卫紧盯着我,生怕我有个差错,那他们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我回头望见他们惶恐的脸,心想,算了。生虽然无意义,死却要给人添乱。罢了,罢了。 坐上这把龙椅,从此尽是身不由己。” 老皇帝咳嗽两声,再开口时,声音愈发沙哑。 “元日,我忘记了和很多人如何相遇,却唯独和你初见时的画面犹在昨天,或许因为那时是我最快活的日子。 在大殿内,我亲自主持殿试。旁人冥思苦想,焦虑万分,你却从容不迫,镇定如常。你是第一个落笔的人。 而后你成了状元,我召见你。大红色的状元袍,立于殿下,微微垂首,两手拱在身前。我坐在那把龙椅,刚满三年,正值意气风发。 如今我却老去了,华发苍苍。我这双手,握不住笔,也拿不起剑。”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老皇帝死了,在饮下元鹤手中的那杯无色的酒后。 …… 转眼间,新帝正式登基已有半年。 陶眠数着日子,总是期盼元鹤有朝一日回到桃花山。黑蛇让他放弃,就连白鹤也劝他不要等。 等不到的,总要叫人失望。 陶眠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谁劝都不听。趁着这段闲暇,他来到栗子山,逗留了一段时间。 来望的状态要比他上回来时好上许多,最起码再也没有把他认错。偶尔精力充足的时候,还能和陶眠闲侃几句,像往常一样。 说起这个七弟子,来望也是一叹。 “就算你等到他回来,他也仅剩半年的寿命了。他执意不归,极可能是怕离别时太伤感。” 陶眠沉默,数着地上的蚂蚁。 来望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视线下移,也陪他一起数。 “小陶,我的时日也不多了。” “你又说这种话。” “之前都是骗你的,这回是真的。” “那我这回还当作你在骗我。” 来望伸手想要去够一颗栗子,但他的两腿没办法移动,手指捞了几次都没成功。 是陶眠默默地把盘子推近,让他顺利地从中拿走一颗。 来望也没有剥,就放在手指之间,指腹搓着它光溜溜的壳。 “生死之事,你比我看得透。再说咱俩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彼此生厌,你肯定嫌我烦。” “是有点嫌弃。” “我走之后要去找她了,我不会孤单。但你的生命中失去一个俊逸洒脱又开朗阳光的朋友,你的损失要比我大得多。” “……” “小陶,就算你已经成仙了,你也要常常交朋友。你那些徒弟不算,他们只会给你添乱和添堵。” “我一个人挺好的。” “那你保证不会再收徒。我看你也是,一个人就好。你那桃花山但凡多住进去一位,都是一场劫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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