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的旅行袋,将媚娘藏在里面拎着走,在西安火车站登上前往湖广方向的列车前往郴州曾家庄。 两日后的黄昏时分,有良和媚娘终于赶到了安仁县城,先找了家小旅馆住下,然后打听询问曾家庄。 “安仁有曾家咀、曾家湾,可没听说有一个曾家庄啊。”旅馆服务员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你知道曾静么?”有良再问。 “不认识。” 有良带着媚娘走出旅馆,来到城关镇夜市小摊上吃晚饭。 四下里望去,永乐江绕城而过,远处的凤凰山呈现出一抹朦胧的黛色,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鼻子里嗅到一股炸臭豆腐浓郁独特的香气。 有良要了一盘油爆安仁抖辣子和剁椒蒸田鸡慢慢的吃着,又朝摊主夫妇买了一条生的大鲤鱼,媚娘欢天喜地的抱到一遍啃食起来。 “小兄弟,你的这只大猫口福不浅啊。”对面坐着的一个老头羡慕的说道。 “老伯,向您打听一件事儿。”有良说。 “什么事儿?” “您知道曾静这个人么?” “你是说清朝雍正年间安仁的秀才曾静吗?”老者诧异的问道。 “是的。” “嗯,这个曾静据说当年可是个名人,他与弟子张熙游说川陕总督岳钟琪反雍正皇帝因而被捕,从而引发名动天下的吕留良案。雍正并未杀他,写了《大义觉迷录》让曾静在全国巡回演讲以澄清事实。” “他为什么要反雍正皇帝?”有良问。 “可能主要是受到吕留良华夷之辨的影响,反抗满人的统治,听说岳钟琪是南宋岳飞的后裔,以为他也会像其祖先抗击女真那样举义旗起事,没想到岳钟琪假意赞许骗出口供上报雍正皇帝,并逮捕二人进京交由朝廷处置。雍正死后乾隆即位,便将曾静和张熙两人凌迟处死了。”老者似乎对这段历史十分熟悉,侃侃而谈。 “那他死了么?” “当然是死了,连家属都受到了牵连,原先曾家庄是安仁的名门望族,经此事后便凋零败落了,以至于现在好多人都不记得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老者惋惜的说道。 “曾家庄在哪儿?” 老者望了他一眼,不解的问道:“听口音,你是个外乡人,不知找曾家庄干什么?” 有良迟疑了下,遮掩道:“是家中老人让俺来打听的。” “哦,是这样,曾家庄离这儿不远,出县城走排石公路五公里就到清溪乡了,不过曾家庄在清朝乾隆年间就已改名叫做‘溪洞’了。小村旁边有一崖洞,其水直通茶陵,传说此洞有一条大鲤鱼,长达丈余,盘踞洞口吮食,后化为蛟腾空而去,名曰‘溪洞蛟腾’,故而更名。”老者解释说。 “老伯,您怎么懂得这么多?俺是问对人了。”有良真诚的说道。 “我姓罗,退休前在县文史馆工作,对安仁的历史了解的比较多。” 有良招呼摊主近前,又要了两三个小菜和当地的土烧酒,与老者边喝边聊很是投机。他第一次感觉到与人交流原来是很件舒心的事情,在佛崖寺曾闭口不语数年,那时的他每天都受到身心的折磨和煎熬。 “罗老伯,曾静的后人还有在溪洞居住的么?”他问。 “我两年前还去溪洞采风,曾家后人大都于乾隆年间离开了安仁,只有一户始终没有搬走,据说是曾家嫡长后裔负有看守祖坟之责。” “那户人家叫什么名字?” “名字记不清了,反正溪洞也只有这一家姓曾,男的前些年过世,留下婆娘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条件不是太好,”罗老伯话到此,有些疑惑不解的问,“你家老人打听曾家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有良只得瞎编个理由:“俺爷爷是研究清朝历史的专家,正在整理这方面的资料。” “哦,原来与我是同行啊,他叫什么名字?兴许还听说过呢。”罗老伯闻言来了兴趣。 “他叫佘天庭,是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的组长。”有良信口胡诌,别的他也说不上来。 罗老伯想了想,脑袋里似乎没什么印象。 不知不觉间,两人喝得都已经微醺。 结帐时,有良从中山装口袋里摸出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付了款。起身与老者告别后,沿着城边散步返回旅馆,他决定明天一早就赶往溪洞,找到这户姓曾的人家,交还曾静的骨灰。 俗话说“人在江湖,财不可外露”,有良缺乏这方面经验,掏钱付账时,就被两个本地的地痞无赖给盯上了。 永乐江边,暮色朦胧,路上行人稀少。 那两个地痞从后面快步跟上,其中一人接近有良时故意往他身上一撞,随即口中抱歉的说了声:“对不起。”同时手指夹着刀片轻轻划开了他装有信封的衣袋。 有良一愣神儿,扭头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喵呜。”不料媚娘怒吼着从身旁一跃而起,凌空探出利爪“嗤”的一声抓去,扯下了那人的半截袖子,皮肉都割破了,“啪”的声响,沉甸甸的信封掉落在了地上,此刻有良才发觉遇上了贼人。 “妈的,小子拿钱来!”后面的另一个混混掏出一把折叠刀,亮开刀刃便恶狠狠的扑了上来。 有良其实没有什么武功,当年一渡法师也曾教过他一些入门的功夫心法,不过从未用心去学,此刻看见亮晶晶的尖刀刺过来,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就在刀刃刺到胸前时,他手忙脚乱的挥手去挡,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对方的胳膊,“啪”的一声尖刀落地,那人手臂瞬间莫名其妙的酸软无力,以至于连刀都拿捏不住了。 有良趁机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其体内的元气源源不断的抽出,那人身子一软缓缓的萎顿于地,想喊叫喉咙里都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有良大喜过望,他明白了,自己的双手经络已通,体内沉睡多年的“中阴吸尸大法”终于苏醒过来了。 旁边那个行窃的地痞迷惑不解的看着同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良冷笑着用另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其身体里的元气刹那间汹涌泄出。这二人并非是练家子,丹田没有任何真气,被有良吸出的都是先天本元,须臾时间,他俩便已被吸干,双双昏死了过去,将来即便能够苏醒过来也成了废人。 媚娘惊讶的望着有良,“喵”的叫着,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良从地上拾起信封,这次给了他一个教训,在江湖上行走,处处都需要小心谨慎。 第39章 曾家庄 出安仁县城南行数公里,经凤岗古桥可达宝塔岭,岭下永乐江水向西曲流回旋成潭,其深莫测。潭中一小洲突起形如月牙,故名月潭。此处景色幽深,明镜如茵,夜晚无月亦明,称为“月潭夜色”,为安仁八景之一。 月潭下有一悬崖,崖下一洞,洞口约七八寸,据《安仁县志》记载,此洞之水可通茶陵,这旁边便是现在的溪洞村所在了。 清晨,江上雾霭茫茫,通往溪洞村的小路上,有良拎着旅行袋朝村中走去。 田埂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在挖野菜。 “小姑娘,请问村里的曾家怎么走?”有良停下脚步问路。 小女孩诧异的望着他:“你找我爸爸么?” 罗老伯昨晚说过,溪洞村就只剩下一户姓曾的人家,碰巧了,这孩子就是曾家人。 有良微微一笑:“你姓曾?” 小女孩点点头,乖巧的拎起篮子说:“叔叔,我带你去。” 篮子里有荠菜、蒲公英和水芹菜之类的野菜,看来罗老伯说的不错,曾家日子过得比较拮据。 绕过一片水塘,竹林掩映下有三间破旧的茅草房,一只瘦骨嶙峋的黄毛土狗无精打采的伏在门槛上。 屋内光线暗淡,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旁边木凳上坐个老头,正在替病人针灸,脚下撂着红十字药箱。 “爹,娘,有人来了。”小女孩扯开嗓门叫道,家中很少来陌生人,话语中显得有些兴奋。 孩子娘从门后走出,客气的问:“你找谁?” “请问,你们家是姓曾吗?” “是。” “清朝雍正年间的曾静是你们家的先祖么?” 床上的男人费力的抬起头:“是的,你有什么事儿?”由于中风后遗症,口齿有些不清楚。 有良打量了一下他,感觉长相上倒似乎有点像曾静,于是说道:“俺叫有良,从陕西来的,受曾静前辈之托送他的骨灰返回故里,他希望葬到曾家祖坟地里。” 屋里的人闻言全都愣了,面面相觑无人言语,过了一会儿,床上的男人一脸不快的开口说道:“你这伢子怎么胡说八道,你知道不?先祖曾静是两百五十多年前的人了。” “俺知道。” 床边的老头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伢子,你是不是这里有病?” “俺没病,安仁县文史馆的罗老伯你们认识吧?”有良问道。 “老罗当然知道了,前年还到咱家里来着。”那男人说。 “是他叫俺来的,不然还不知道溪洞村就是原来的曾家庄。”有良走到床前,他的阴眼已经看出问题来了,这个中风的男人脖颈处趴着一小团黑影,边缘似乎生有许多根刺。 “伢子,看你说话脑子倒是蛮清楚的,但是拿人家的先祖开玩笑可就不对了。”老头严肃的批评道。 有良心下寻思着,在这些人眼里,曾静已经死去了数百年,所以再怎么解释也都没有用,自己总不能把麂皮袋里的骨灰丢在这儿不管,他们肯定会扔出去的。 “大叔,您这是中风了么?”他问。 “是啊,”老头在一旁解释说,“曾大几年前突发脑梗,送到县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但也落下个半身不遂,已经针灸两三年了也未见有起色。” “您是?”有良问老头。 “我姓毕,也是这溪洞村的人,在乡卫生院退休,都是老邻居了,帮帮忙。”老头回答说。 “毕大夫,您都针灸了哪些穴位?”有良接着问道,自打下山以来,他也逐渐适应了与陌生人交谈。 “主要是内关、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以及筋缩和陶道等穴。” 这些穴位都不是鬼门十三针里面的,有良想索性试一下,就像柳十三对付廖神婆那样,或许能驱除掉那个附体的脏东西,那样他们就会相信自己了。 “可以让俺来试一试扎几针么?” “你?”毕大夫疑惑的望着他,“你是学中医的?” 有良点点头。 毕大夫上下打量他,迟疑的问道:“你要针刺那些穴位?” “鬼门十三针。” 毕大夫听罢大吃一惊:“‘鬼门十三针’早已失传了,况且听说那是治鬼神的。” 有良淡淡一笑:“曾大叔就是有妖鬼附体,只要驱赶走病也就好了。” 毕大夫怀疑的目光瞥向了曾大。 曾大自从脑梗后便瘫痪在床,自从丧失了主要劳动力以后,家境急转直下,即使日子过得再节俭也还是入不敷出,经常要向别人借贷,如今孩子都已经七八岁了,都没有去学堂念书。如今这个年轻的外乡人说是能治愈自己,反正“死马权当活马医”好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 “让他来试试吧。”曾大说道。 有良接过针灸盒,里面长长短短的银针有上百根,他先取一枚毫针,左手抓住曾大的左大拇指,在指甲外缘找到鬼信穴,然后开后问道:“你是谁?” “我是曾大啊。”曾大诧异的回答说。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有良大喊一声,吓了屋里人一跳,他这是在学师父柳十三。 曾大迷惑不解的望着他:“你怎么骂人?” 有良狠了狠心,将银针使劲儿的刺入鬼信穴中,曾大手一哆嗦,明显是疼了。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有良的阴眼死死的盯着那团黑气,这鬼东西死活扒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又取出一枚银针,扒拉着曾大已经粘连的头发,在其左后脖颈处的鬼枕穴上刺入寸许深,随即紧张的盯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久,曾大打了个哈欠,开腔说话了:“干嘛打扰人家冬眠?”声音尖细如蚊蝇般。 毕大夫和曾家婆娘大吃一惊,均目瞪口呆。 有良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说道:“你是何方神圣?或是哪位屈死冤魂?有什么要求尽管对俺说就是了。” “什么神圣冤魂的,老妪不过是借个地方冬眠而已,凭什么硬是给弄醒了?”那声音极为不满。 “你借宿主的身体冬眠,可人家却瘫痪在床上,都没法过日子,奉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不然可休怪俺不客气了。”有良恐吓道。 “哼,你是什么东西,敢对老妪这般讲话,难道就不知道尊老么?” “你到底走不走?”有良的口气十分严厉。 “滚开,别来烦老妪。”曾大嘴巴张开,连打了几个哈欠。 有良又抽出一根银针,在曾大的头顶鬼堂穴上捻入二寸,然后竖起中指弹了两下。 “哎呦,疼死老妪了,你是哪儿来的郎中竟然下死手,就不怕折寿么?”那东西看似就快熬不住了。 有良更不搭话,从针盒中挑出一枚三棱放血针,在曾大的眼前晃动着,嘴里恶狠狠的恫吓道:“俺念你修行多年,不忍毁了道行,要是还不走就马上让你魂飞魄散。” “罢了,老妪斗不过你,走就是了,小郎中你记好,明日你往西北行一百多里路,渡湘江上南岳衡山祥光峰下‘小般若禅林’藏经殿,老妪将请一位得道高人在那儿会会你,如何?” 有良淡淡道:“俺哪儿有工夫上衡山。” “你若是不去,老妪日后还会来溪洞这儿冬眠。”曾大体内那尖细的话音嘿嘿了两声。 有良的阴眼里,瞧见那团黑气渐渐的清晰起来,尖尖的嘴巴,一双小绿豆眼,浑身长满了短而密的硬刺,原来是一只修炼有成的老刺猬。 ??缓慢的从曾大的身体内爬出来,然后“嗖”的跃上窗台消失了。 有良收起银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紧张过后显得有些乏力,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用“鬼门十三针”替人驱妖,总算是成功了。 “怎么样了?”毕大夫小心翼翼的问道。 “试试看能不能起身。”有良说。 曾大疑惑的望着他缓缓坐了起来,然后双腿挪到床边竟然能下地站立了,毕大夫搀扶着他移动了几步,毕竟长期卧床腿部肌肉已经萎缩无力,颤颤巍巍的还不能正常的行走。 “真的神奇啊,只需锻炼个把礼拜就可以像好人一样了。”毕大夫从未见过这种怪事儿,一时间惊叹不已。 此刻,曾家婆娘“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小女孩泪流满面的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爹爹的腿,曾大嘴唇哆嗦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良心里一热,原来帮助人解除病痛竟会是如此的感动人和激发内心愉悦,多少年来,他始终活在怨毒和仇恨当中,今天体验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心灵深处的善,他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第40章 薛先生 有良默默的从怀里掏出绢帛血书递给曾大。 “这是什么?”曾大惊讶道。 “这是你先祖曾静留下的血书。” 曾大诧异的接过绢帛展开一看,暗红色的蝇头小楷字清秀工整,不过他却不识文言文,于是将血书交给了毕大夫。 “雍正十三年冬,郴州直隶衡州府安仁曾静刺血遗书……”毕大夫念道,不由得脸色大变,急忙接着读完全部血书。 “曾大,这真的是你家先祖曾静的遗书啊。”毕大夫愕然说。 半响,曾大才喃喃自语道:“不是讲当年先祖是被乾隆皇帝处死的吗?” “这封血书说得很明白,曾静以替乾隆寻找药王墓为借口避过劫难,然后隐匿到了什么‘巫咸国’去了,所以传说中的凌迟处死应该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毕大夫解释着。 “那曾家庄怎么会一下子家破人散了呢?” 毕大夫沉思道:“我想一定是朝廷找不到曾静,就认为他藏匿起来了,所以才牵连到曾家族人。” “叔叔,巫咸国是在很远的地方吗?”这时,曾家小女孩问道。 “是啊,”毕大夫接过话茬,困惑不解的说,“传说中的‘巫咸国’是上古时代的事儿,距今已有五千年了,雍正朝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百五十多年而已,曾静怎么可能……这,这完全没有任何科学道理呀。” 屋里其他人目光也都疑惑的看着有良,若不是他刚才露了手神奇的“鬼门十三针”,大概早把其当做痴子赶出家门了。 “那不是真实的‘巫咸国’,而是当年药王孙思邈布下的一个风水谜局,里面大都是些幻象,但其中也隐藏着某些真实的东西,具体的俺也说不上来。总之,在那里遇见了曾静的遗体和血书,依照遗言火化并将他的骨灰带来这里。”有良尽可能的给予解释。 “骨灰在哪儿?”曾大问。 有良解开腰间系着的麂皮袋,撂在了桌子上。 毕大夫打开袋口瞧了瞧:“不错,这是人的骨灰。” 曾大目光诚恳的望着有良,默默的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有良坦然的对视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孩儿他娘,点烛上香,恭迎老祖宗回家。”曾大不再怀疑,泪流满面的大声吩咐着婆娘。 堂屋的供桌上点燃了蜡烛和香,盛有曾静骨灰的麂皮袋和绢帛血书高高的供奉在上,曾家三口人跪拜于地,口中祈祷恭迎先祖回家,场面催人泪下。 有良掏出牛皮信封,点出一万两千元钱搁在桌子上,然后转身默默的离去。那是曾静的钱,理应交还给他的后人,余下的两千多就算是自己的辛苦费吧,总得要坐车赶路和吃饭。 衡山南起“雁阵惊寒,声断之浦”的回雁峰,北至“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岳麓山,七十二峰逶迤八百余里,向来是中原南北禅宗和道教的圣地。 祥光峰下的藏经殿,原名“小般若禅林”,始建于南朝陈光大二年,为南岳开山祖师慧思和尚创建,隐于幽谷深处,四周古木参天,十分雅静。 大殿前有一块“灵田”,秋夜常见如烛磷火,可以照见老林古殿的轮廓,政府说那是萤火虫聚集而发光,可庙里的僧人都知道,那是地下尸气所致。 是夜,明月高悬,清凉似水。大殿下,一老僧坐在石桌前饮茶,对面的中年人仪表堂堂,穿一套藏青色中山装,领口紧扣,举止稳重优雅。 “古空住持,朱元璋所赐贵寺的《大藏经》残本我已经悉数读完,不日即将下山,五月十八是张道陵圣诞,道教南北两派将齐聚青城山辩经,这是十年一次的盛会理应去凑凑热闹。大师,今晚月色空明,想仍与大师接着辩经如何?”中年男人说道。 “薛施主,老僧惭愧,这两年来你我辩经已达数十次,再辩下去恐陷入执着妄念。”古空禅师微微一笑,欲摆手作罢。 “大师差异,当今世上大凡老和尚都自称‘老僧’,岂不知有悖佛理。‘僧’字乃是梵音‘僧伽’的简称,僧伽的本意是众,中原以三人为众,佛教则以四人为众。四个比丘以上的团体称为僧团,四个比丘以上的会议叫做僧羯磨。一个比丘乃至三个比丘,皆不得称之为‘僧伽’,只能谓之‘沙门’,若叫做‘僧人’,意为僧伽的人,还勉强说得过去。大师自称‘老僧’意思是老僧伽,这就错了,一个出家人是无法代表僧伽的。还有,一些出家人在书信文章中为了自我谦虚,往往自称‘小僧’,这简直是玷污僧宝,你自己可以谦下,岂能代表所有的僧伽全体向人谦下呢?”薛先生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古空禅师淡淡一笑:“古往今来的禅宗祖师也都自称‘老僧’。” “话虽如此,但那不是佛制。”薛先生强辩道。 “薛施主,哈哈,老僧差点又上当了,今晚只品茗不辩经,你打算何时下山远行?” “薛某在等一位客人。” “哦,薛施主上山已有两年,从未见你与外人来往啊,客人何时到?”古空禅师闻言不免有些诧异。 “他已经来了,就在那边的‘无碍林中’。” 古空禅师抬起头朝林子里望去,果然见一人影立于树下,这是当年无碍和尚得豆儿佛衣钵而命名的古树林。 “既然到了,何不过来一同饮茶?”薛先生高声叫道。 树下那人闻言走了过来,此人正是有良,离开溪洞村后,他便依老刺猬所言一路赶来衡山。曾静人虽死但却传给了自己“噬嗑阴针”,恩同师父一般,他的后人有难岂能置之不管? 待他找到祥光峰下的藏经殿时天已经黑了,见一老僧与人饮茶交谈,便等在树下没有贸然打扰,静静倾听着他俩的谈话,不知道老刺猬所说的那位高人是否就是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哦,原来是个年轻人,请坐下饮茶吧。”古空禅师一指石凳。 “打扰了,俺叫有良。”有良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着古空禅师行礼,但凡佛门高僧单凭瑞像就认得出来。 待有良坐下后,薛先生端详着他,口中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就是那个在溪洞用‘鬼门十三针’治病的癫狂小子么?” 有良闻言一愣,方才明白过来中年男子才是那位“高人”,此刻他的阴眼中,隐约瞧见这人月光下周身覆盖着一层殷红如血的红芒。 “是俺。”有良答道。 “我姓薛,是杂志社的自由撰稿人,你这小子是青城山常道观天师道门下么?”薛先生问。 “不是。” “‘鬼门十三针’创于东汉张道陵之手,由于针法过于霸道,为历代朝廷所禁,至清末民初世上已鲜见,49年全国解放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祖传。”有良不想提及柳十三。 这时古空禅师站起身来:“二位施主慢慢饮茶叙旧无妨,老僧要去歇息了。”说罢转身离去。 明月高悬,夜空如洗,蝉鸣虫嘶已近不闻,万籁俱寂。 “你的胆量不小,竟敢独自一人夜上衡山,言而有信也算是难得。说说吧,老刺猬七年冬眠期未满,你出手毁了??的道行,要知道,世间并非为人类所独占,其他的生物也一样享有生存与修炼的权利,小小年纪就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一只小刺猬,是何道理?”薛先生淡淡说道。 “曾大是曾家的唯一劳动力,老刺猬附身导致他一直瘫痪在床,老婆孩子生活十分艰难,总不能为着自己修行方便而去破坏别人的生活呀,所以这才赶??走的。”有良闭口不提曾静的事儿,以免节外生枝,在江湖上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薛先生闻言沉默不语,许久,缓缓开口说道:“你讲的也不无道理,但‘鬼门十三针’实在是太过霸道,动辄毁去人家千百年辛苦修来的道行,薛某不能任其继续在世上流传,应当做一了断。你叫有良是吧?” “是。” “有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说出来,我会尽力替你去完成的。” “你是想要杀俺么?”有良愕然道,浑身从上到下顿觉一阵寒意。 “道理已经无须再重复了,说吧,身后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儿?譬如父母亲人等等。” “俺没有亲人,是个孤儿。”有良的阴眼死死盯着薛先生,心中盘算着何时出手去抓对方的身体,一股脑儿吸干他的元气。 但他根本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薛先生,因为覆盖在其身上的那层血色红芒从来都不曾见过。有良自己还不知道,自从吸入“噬嗑阴针”入体后,他的阴眼已然提高了一个层次,可以看到魔了。 第41章 高论 有良蓦地心思一动,忙扯开脚下旅行袋的拉链,露出了浑身瑟瑟发抖的媚娘…… “俺也是一个热心关爱动物的人,这只残疾的老母猫媚娘就一直收养着,不管生活如何艰难,只要有一口饭就绝对少不了??的。”有良抚摸着媚娘,显示出一副动物保护者的仁慈心态,但愿能打动面前的这位薛先生,避免一场毫无把握的生死较量。 薛先生目光瞥向了媚娘,面色微微吃惊,开口问道:“秦岭黑狸猫,你的道行还不到火候,怎么还残疾了,他一直是在保护和照顾着你么?” 媚娘颤抖着点点头。 薛先生闻言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口气缓和了下来,说道:“既然如此,我暂时留着你以观后效,你虽身怀‘鬼门十三针’绝技,但要记着,绝不可滥杀动物。薛某人在这衡山上逗留了两年,佛教经典已悉数研究透彻,该到离开的时候了,准备先去青城山混元峰常道观,你就与我同行好了。” “好的,俺愿意一起去。”此刻有良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到媚娘恐惧的眼神儿,就知道个薛先生绝非等闲之辈,真的有可能像老刺猬说的那样,是一位世外高人。自己也在寺庙里待过不少年,知道《大藏经》为佛教经典的总集,简称《藏经》,听一渡法师说总共包括一千六百多部,七千多卷,好多大德高僧穷其一生时间都读不完,而这个薛先生仅仅两年便研究透,简直如同神人了。 “以前来过衡山吗?”薛先生呷了口香茗。 “没有。” “殿前这块土地称作‘灵田’,每年秋夜都有磷光萤火溢出地表,虽然还未到季节,但对修行人清心静神也大有裨益,今晚你就和媚娘也在这灵田歇息吧,明早一起下山。”薛先生说罢也起身离去了。 待他走远,有良悄声问媚娘:“你好像很害怕这位薛先生似的,他很厉害吗?” “喵呜。”媚娘用力的点点头。 天色已晚,有良和媚娘走到这块所谓的“灵田”上盘腿打坐。当他渐渐静下心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不一样了,地底下仿佛孕育着一股不明的老阴之气,蠢蠢欲动。阴眼中也似乎看到偶尔有极细微的一丝丝磷光逸出地表,奇怪,这是什么呢? 在佛崖寺的时候,后山下面有附近村庄的一处荒坟岗,夏夜经常可以看见飘浮在空中的磷火,那是死人骨骼分解时,产生的磷冒出地面与空气接触自燃的现象。这块“灵田”下面保不准也埋藏着不少尸首呢,有良满脑子里正胡思乱想之际,身体蓦地打起寒战来,“噬嗑阴针”不合时宜的再次发作了。 手脚和身体渐渐冻僵了,就在他逐渐丧失意识的时候,感觉到那些丝丝的磷光阴气缓慢的从其会阴穴钻入体内,他不知道那是“中阴吸尸大法”在自行吮吸地下的阴气。 随着地下老阴之气的逐渐补充,他的神智始终保留着一丝清醒,没有像以往那样昏迷过去,尽管身体还是僵硬并罩着一层白霜。看来这块“灵田”能够帮助自己抵御寒气的侵袭,他脑中思维仍在活跃,可惜身子一点也动不了,媚娘也发现了这个不寻常的变化,伏在他身边惊讶的瞧着。 天亮了,寒气渐渐褪去,有良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他慢慢伸展了下筋骨,感觉精力格外的充沛,不由得心中大喜,如果将来不能二针合一,只要犯病时待在这灵田上就不会死去了。 此刻藏经殿的僧人们已经开始做早课了,殿内传来阵阵“得得”的木鱼和朗朗诵经声。 早饭后,薛先生向古空住持辞行,然后带着他俩一路下山,有良恋恋不舍的回望着藏经殿前的灵田,心想自己恐怕还会回来的。 成都火车站前的一家有名的饭店,薛先生和有良进来一瞧,不巧正赶上中午饭口,用餐的人熙熙攘攘,连座位都满了。 薛先生皱了皱眉头,抱怨道:“如今人口越来越多,世间的资源都被人类攫取,快要消耗光了,连找个吃饭的地方都这么困难。” 有服务员近前说:“对不起两位,现在是中国八大菜系成都巡回展销月,天天爆满,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拼桌。” 他俩被安排到一个十人大桌前,正好剩俩空位,无奈只得勉强坐下,同桌用餐的一伙人衣着讲究,菜肴丰盛阔绰,看似经商之人。 薛先生随意点了几盘四川传统名菜,有宫保腰块、三丝鱿鱼、红烧什锦以及鱼香肉丝和夫妻肺片等,看来他也挺有钱的。媚娘坐在有良的腿上,这次??特别的矜持,夹给一块吃一块,绝不主动伸爪,眼神儿还不时的瞟着薛先生,不敢越雷池一步。 “太好吃啦,我们这次算是没白来成都一趟,八大菜系都品尝了个遍。”对面的一伙人大快朵颐,吵吵嚷嚷的赞不绝口。 “哼,八大菜系有什么好的,在薛某的眼中一文不值。”薛先生的喜好争辩的脾气又显露出来。 对面的人闻言不服气了,七嘴八舌的讥讽起来。 “八大菜系是中国传统美食的精萃,集中了各地民俗与智慧,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子贬低?” “是啊,我们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薛先生鼻子“哼”了一声,不甘示弱的说道:“好,那就先讲讲这个川菜。由于地理原因,一个盆地圈住了川人的眼光和口味,长期的保守竟然以为麻辣就是生命的一切,乃至于无辣不成饭。川菜之所以麻辣,本是川人舍不得把隔夜菜倒掉,而特意加麻辣以掩盖其馊味儿,因此川菜的本质展现了西部内陆盆地民众贫穷与小气的特性。在四川,越是落后的地方口味儿就越重,以麻辣刺激味蕾,麻痹大脑从而忘却现实中的穷困与窘境。” 对面的那伙人听到薛先生的言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反驳起来。 “那你说说这徽菜又如何?”对面的年长者一指身前的几盘菜肴。 “徽菜咸字当头,以山货为主,村气十足。其咸与川湘菜的‘辣’异曲同工,都是为了一盘菜可以节约的吃上好几天,区别在于咸是让菜慢点变坏,而辣则是在菜坏后进行弥补,二者都是极端小气的特性。尤其徽菜都像是用乡下烧柴的大铁锅扒拉出来的,柴火味儿过重,干瘪无水,咸的出奇,上不得台面。” 此刻,连旁边桌子上的食客都凑过脑袋来听了。 “那么,鲁菜呢,连京城钓鱼台国宾馆都是以此菜系为主。” 薛先生嘿嘿一笑:“粗俗之极,难以下咽,正如其名‘鲁菜’一样,简单愚鲁,憨的厉害。以做动物下水见长,多加大葱大蒜充味儿,无须多言,但看这‘动物内脏,大葱大蒜’就知道鲁菜地位之低下,显露出山东人自古草寇与流民的本质了。唉,曾经辉煌一时的先秦齐鲁文化早已丧失殆尽,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此言一出,顿时周围的人有愤怒指责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不言不语自顾闷头海吃的。对面的那伙人脸色涨红,气得连胃口都没了。 一位老者摇头晃脑的走上前来,操着一口岭南普通话说道:“这位先生说的不错啦,中国八大菜系也就只有我们广东的粤菜还可以啦,那可是相当生猛的啦。” 薛先生白了他一眼,怒斥道:“呸,尽管粤菜选料鲜活精细
相关推荐:
修仙:从杂役到仙尊
【黑篮同人NPH】愿你相伴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
突然暧昧到太后
[快穿]那些女配们
氪金大佬和菜鸡欧神
快穿之炮灰的开挂人生
镇痛
蔡姬传
大胆色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