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伊文也曾想过,自己应该像其他大人一样用谎言来安慰艾利,说自己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是他不想撒谎,更不想对自己充满期待的艾利撒谎。 “露易丝小姐说的不对,不是将你扔给别人,而是满怀希望地将你交给值得信赖的家庭。” “那你就是要抛弃我!就是要抛弃我!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艾利哭泣着向后退去,伊文只能一把抱住他。 “艾利,你听我说……你看看我,我连煎蛋饼都不会,我甚至会长时间不在家,谁来送你上学?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借口!这些都是借口!我会煎蛋饼!我还会做牛排!我自己可以上学!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学校里那些傻瓜根本不可能欺负我!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的,艾利!我是一个FBI探员!我每天处理最危险的案子,很有可能某一天……某一天我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艾利……我没有拥有家庭的能力……”伊文露出痛苦的神色,“艾利……第一次见到你一个人踢着足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有孩子吗?”艾利的表情非常惊讶。 “是差一点有。我的女朋友莉迪亚怀孕了,因为这个孩子我们打算结婚,在我将求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案子,我赶回了局里,一整个晚上过去了,案子没有头绪。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才发现莉迪亚被人勒死在公寓的客厅里,那个案子的凶手要向FBI示威,而莉迪亚成为了牺牲品……我失去了一切,就算我抓到了凶手我还是失去了一切……如果那个孩子来到世界,他应该和你一样,他会叫我爸爸,会跟我一起踢足球……但是我没有保护幸福的能力……” 伊文知道说这些还是个孩子的艾利不可能听得懂,但是过往的一切就要将他压垮,他想要找到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好,说出他的痛苦,他无可挽回的幸福。 艾利在伊文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好吧……但是寄养家庭我要自己选……但是在我没有选好之前,我要住在这里……我不要去儿童中心……” “当然……”伊文抱着艾利,只要这个孩子没有那么执着,伊文会放心许多。 只是露易丝小姐得知伊文答应艾利的条件后有些恼火,因为艾利会一直拒绝所有愿意收养他的家庭,也就能一直待在伊文的公寓里了。 时间转瞬即逝,艾利在伊文家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了。露易丝小姐非常之不满,多次直接找到FBI的办公室里与伊文探讨这件事情。一方面伊文感觉到压力,另一方面他真的不知道如何与艾利讨论寄养家庭的事,他怕又触动他的伤心之处。 左右为难之中,他想到了一个人,尽管他一万个不愿意再见到他。犹豫之下,他还是拨通了西泽尔的电话。 “嘿,西泽尔……很久没见了。” “怎么,你要请我吃苹果派吗?”西泽尔的声音满是笑意,似乎早就猜到伊文早晚会打这个电话。 “是的……苹果派……” “想要与我探讨育儿心得?我建议你晚上最好把艾利带上,不然他知道我和你一起吃晚餐却不告诉他,他会嫉妒的。” “带上艾利?不大合适吧?”自己本来就是要与西泽尔探讨关于艾利的事情,让这个孩子在一旁听,西泽尔的脑袋坏了? “我比你更擅长与他沟通。今晚六点,老地方见。” 电话挂断了,伊文猜想这家伙说的老地方应该是指上次自己带他去吃苹果派的小餐厅。将放了学的艾利带到了约定的地方,伊文这才告诉他西泽尔也会来。 艾利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意味,甚至有一丝害怕。 “怎么了?”伊文刮了刮艾利的鼻子,好笑地问。 “我……不喜欢林德曼先生……” “为什么?”伊文感到惊讶,“很少有人讨厌西泽尔,很多小孩子都喜欢缠着他说话,你为什么讨厌他?” 艾利低着头,不情愿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林德曼先生很可怕……” 此时,有人走进餐厅,直落落拉开伊文身旁的椅子坐下,“你们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是西泽尔,他仍然穿着西装,简洁大方,看样子是刚参加完一个研讨会。 本来是想要探讨艾利的事情,西泽尔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到伊文现在正在处理的案件上,而且很犀利地就指出了调查局忽略的细节,给了伊文许多重要提示。 晚餐进行到一半,伊文的手机响了,貌似是因为在某个桥下发现了尸体,伊文必须赶过去。可是带着艾利去执行公务肯定是不合适的,伊文为难了起来。 “我可以送这个小家伙回去。”西泽尔难得主动提供帮助。 “那就谢谢了!”伊文如释重负,拍了拍艾利的肩膀,“回去之后就乖乖睡觉,如果你觉得害怕我可以让露易丝小姐来陪你。” 还没等艾利说什么,西泽尔就做了个“快走”的姿势,“放心,我会看好这个小家伙的。” 伊文捞起西装便急匆匆赶了出去。 艾利回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怎么办啊?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西泽尔撑着下巴,叉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 艾利沉默着不说话。 “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伊文走了,你也没心情吃下去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可以回去看看动画片什么的。” 艾利点了点头。 西泽尔并没有像伊文那样体贴地为他系上安全带,而是示意他自己系。 “好像这个晚餐,伊文没和你说一句话呢。”西泽尔好笑地瞥了艾利一眼,“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伊文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那种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工作的人。” 艾利假装对西泽尔的话不感兴趣,侧过头去望向窗外。 “因为工作可以让他忘记过去,忘记痛苦。而你,却让他不断想起失去的妻子和孩子。”西泽尔用轻松的语气说,整个车厢里蔓延着嘲讽的意味。 “为什么,林德曼先生?你总能轻松地说出残忍的话呢?”艾利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9章 来自地狱 “残忍的从来不是我说出来的话,而是事实。他无法成为你的父亲,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他是个沉浸在过去痛苦中的人,而你让他不可自拔。他害怕伤害你,但是有迫不及待地想要你远离他的生活,人都是自私的,艾利。我是这样,你是这样,伊文也是这样。” “他可以为我死!为什么你要说我让他痛苦!”艾利忽然吼叫了出来,西泽尔却丝毫不为所动平稳地开车。 “因为他是一个FBI探员,他的责任感让他能放弃自己去拯救任何人。” 艾利像是被震住了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有什么正在他的眼中崩塌。 晚上十一点,疲惫的伊文才回到公寓。令他惊讶的是艾利竟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睡觉?已经很晚了。”伊文来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因为你还没有回来,我是你的家人,应该等着你。”艾利像个小大人一样说。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伊文抱起艾利,“我们睡觉吧,小家伙!” “我给你煮了牛奶,你没有吃完晚餐我猜想你现在一定饿了!” 果然,厨房的奶锅里是还有余温的牛奶,伊文的心中顿时温暖了起来,“谢谢你。” 无论以后艾利的父母是谁,都会很喜欢他的吧。 伊文喝完了牛奶,进到卧室里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下沉,他挣扎着想要浮起却没有力量,以前就算再疲惫,他也依然能保持警觉,但是现在这种四肢灌铅的沉重感是怎么回事? 伊文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睛,呼吸就要将他压垮,混沌中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床边移动着。 “艾……利……” 头顶的灯骤然亮起,伊文睁不开眼睛。 “是我……我真的没想到你喝下了这个剂量的安眠药竟然还能有意识。”艾利的声音是冰冷的,伊文隐约看见他的表情,那样的漠然森冷,像是锐利的刀刃,割裂他的神经。 这是为什么?这个孩子在做什么? 伊文想要抬起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绑在了床头。 “本来不想要你痛苦的,但是你却偏偏醒了过来。”艾利手中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是从厨房里拿来的水果刀。 什么叫做“不想你痛苦”?这个孩子想要做什么? 无数的画面从伊文的脑海中闪过,那天他是怎样发现疯狂中的里德太太,自己又是怎样举起枪瞄准的……这一切都来的太容易了,仿佛就是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一定猜不到,每次都是我送安眠药给那些男人吃的,因为他们不会怀疑一个孩子送给他们的食物。从来不是我妈妈来选择我的爸爸是谁,而是我。我选择了他们,可是他们却没有选择我,他们让我失望透顶,所以我告诉妈妈,一定要他们在绝望痛苦中感受死亡的到来。这一点,她做的很好。”艾利扯起唇角,眉眼间是得意的神色。 伊文咽下口水,艾利所说的一切,令他的心中像是被装进了揉碎的冰,硬生生疼痛了起来。 “那天下了场暴雨,我钻进了你的被子里,不小心看到你别在腰间的FBI徽章,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来抓我们的。可我还是选择你做我的爸爸。如果是那样,就要牺牲妈妈了。于是我故意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割断了绑住那个男人的绳子。那个懦夫果然试图逃跑,而妈妈一定会杀了他。我给了你机会解决这个案子,妈妈也被抓走了,我成为了孤儿,而这一切是你造成的,你却没有胆量做我的爸爸!” 艾利恶狠狠地说,他的表情他的双眼全是愤怒和失望。 “那些候选者只让我觉得不耻,我竟然选择他们?而你……才是让我真正最失望的人。”艾利走过来,用刀尖划过伊文的下巴,“即便这样,我还是没有像对待那些男人一样让你痛苦,甚至想过轻松地让你死去。但没想到你还是醒过来了。” 轻松的死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轻松的…… 伊文第一次觉得好笑。自己是经验老道的FBI探员,竟然被一个孩子给骗了…… 又或者说其实是自己太软弱,只想要看见美好纯真的东西,所以宁愿遮蔽自己的双眼。 “伊文,做我的爸爸吧。”艾利扶着刀柄,刀尖抵在伊文心脏的位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伊文扯起笑容,他可以撒谎,可以稳住艾利之后再做打算,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真实。 “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爸爸。” 他无法做恶魔的饲养者,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里德太太。 “你真的让我伤心!”艾利的肩膀颤动着,眼泪疯狂地奔涌而出。 他抬起了手,就在狠狠扎下去的同时,房间的门被猛然踹开,几个FBI探员举枪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上前猛地夺过艾利手中刀,将他按在一边,其他同事解开捆住伊文的绳子,呼叫医疗小队。 艾利挣扎着怒吼,“不许你们碰他!不许你们碰他!他是我的!他是我选中的!” 探员们表现得虽然镇定,但却无法压抑心中的惊讶。 艾利才是这个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他操控着里德太太的一举一动,而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过去。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成为这样的恶魔? 伊文被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艾利被带离公寓的时候在走廊上看见了抱着胳膊倚着墙的西泽尔。 他浅浅地笑着,就像教堂里的天使画像,看似温暖实则空无一物的漠然。 “为什么又是你?”艾利恶狠狠瞪向他。 “当然是我,因为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艾利不甘心地问。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西泽尔低下头来覆在艾利的耳边,“忘记告诉你了,其实伊文已经递交了申请,他想要成为你的父亲。他规划好了你和他的未来,他为你选好了学校,甚至打算为了你搬到孩子比较多的社区去,他说尽管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你,也暂时没有为你找到合适的母亲,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关心你的成长。” 艾利顿在那里,骤然狠狠地顶向西泽尔,西泽尔向后躲过了他的袭击,依旧老神在在地笑着。 而艾利却发了狂。 “你这个魔鬼!你毁掉了我的一切!你会下地狱的!” 艾利被带走了,西泽尔却依旧站在原处。 他抬起头来自嘲地一笑,“笨蛋,我一直都在地狱里。” 半个月之后,伊文因为一个案子不得不再度来到乔治・华盛顿大学请教西泽尔。 这个家伙竟然戴着眼镜一副很认真地样子坐在窗边摆弄着一盆蝴蝶兰。 如同第一次伊文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寂静的阳光流泻在他的肩上,像是要渲染出这世上最极致的美好。 “我以为你对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不会感兴趣的。” 西泽尔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是啊,要不要我请你吃苹果派?” “当然。”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华盛顿大街上,正值下班高峰,到处车水马龙,喧嚣不绝于耳。 “你没有去圣克劳尔精神病院看望艾利吗?”西泽尔问。 “我去过。根据他的精神评估报告被定义为极度危险,他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一辈子了。”伊文低下头,脚尖踢着一个易拉罐,“他说,你早就看穿他了。然后我意识到,其实你很喜欢和孩子相处,偏偏却对艾利言辞犀利没有耐心。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你相信美好的事物。艾利在你心中是美好的,我只能剥下那层虚假的壳才能让你接受残忍的现实。” “那么你是怎么办到的?”伊文忽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怎么办到的?”西泽尔揣着口袋优哉游哉地问。 “你看出来加油站的托德不是那个案子的凶手,看出来里德太太的过去,看到艾利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然后你很有耐心地铺垫将他逼得露出最可怕的一面,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了解心理学的侧写师能够做到的。”伊文的目光直落落看进西泽尔的眼睛里。 “你真的想要看见我的世界吗?”西泽尔掠起一抹笑容。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西泽尔缓缓抬起手,他的手指点在伊文心脏的位置。 那一瞬,世界崩塌,烈焰熊熊淹没一切。 没有任何事物是完整的,这个钢铁花园被风化腐蚀,直入云端的摩天大楼残破着摇摇欲坠。 伊文所认识的世界本完全颠覆,那些在烈焰灼烧中行走的人,每一个人的身体中似乎有魔鬼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冲出来。 一切恐怖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而他面前的西泽尔,金发飞扬,唇角的笑容冰冷残忍,金色的双瞳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依旧是慵懒的声调,在嗤啦啦燃烧的烈焰中撕开伊文的视线。 “欢迎来到我眼中的地狱。” ☆、第10章 蝴蝶振翼 夜色降临,整座城市的钢铁花园灯火通明。 伊文站在公寓的窗前,手中拎着一瓶啤酒,他仰起脸来畅饮了一口,看向天空的时候忽然发现那片黑色的夜幕像是要将整座城市的亮光都吸过去一般。 闭上眼睛,伊文仍旧能看见西泽尔让他看见的那些景象,无论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又或是摇摇欲坠的城市,伊文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被西泽尔颠覆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笑地将啤酒瓶放下:“这家伙竟然把自己的妄想都传染给我了吗?” 这里有太多自己不曾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了。 他从不相信有魔鬼的存在,能够看清人心中魔鬼之类的实在太……超现实。 只是如果如果不相信魔鬼,又如何信仰上帝?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伊文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哦……不是吧……” 他才刚熬夜处理完一宗连环案,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吗? “你好,局长。” “现在就到圣维克多医院的停尸房。”局长的声音很沉冷,看来案件很麻烦。 “我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了。”如果可以,他想暂时脱离所有麻烦棘手的案件。 “解决这宗案子,我承诺你一个月的长假。” 说完,局长就将电话挂断了。 伊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能让局长承诺一个月长假的案子,一定是个大坑。 他随手将啤酒瓶放在桌上,取过已经扔到沙发上的领带,套上西装外套,走出门去。 他来到了圣维克多医院的停尸房,已经有老同事等待在了那里。 “哦……伊文!伊文!你终于来了!”联络员墨菲看着伊文黑色西装笔挺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和电影里那些联邦调查员的范儿一模一样。 当他来到墨菲的面前,垂下眼来,轻轻整了整袖口,那一个简单的动作顿时让墨菲感觉到伊文周身流露出的严谨与自律的风度。 “哦,墨菲,又是你。一般从你那里接手的案子,都会让人产生辞职的冲动。” 墨菲耸着肩膀,将一叠资料摁进伊文的怀里:“你还真别说,在我看来今天这个案子简单明了,完全可以十分钟内结案。但死者的家属偏偏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伊文一边阅读案情资料,一边跟着墨菲走进了医院的停尸房。 死者是一名二十三岁的大学生,名字是约翰・海塔尔。死因目前显示的是胸骨碎裂以及过敏性休克。 伊文眯着眼睛在资料夹上弹了一下:“这个死因也太模棱两可了,到底是胸骨碎裂还是过敏姓休克?而且是什么要出动我们联邦调查局?这份资料里也没有任何证据明确指向谋杀。警局也已经结案了,对案情也描述清晰。约翰・海塔尔对花生过敏,在餐厅误食含有花生酱的汉堡之后,发生过敏反应,在餐厅里倒地。正在餐厅里用餐的一名医学生对他进行了胸外按压急救,因为力度过大导致他的胸骨碎裂,在送至医院抢救的路上,他就已经死了。” “所以,这应该是意外,对吧。” “那么联邦调查局出动的原因是什么?”伊文来到了陈尸台前,工作人员将约翰・海塔尔的遗体从冷柜中拉了出来。 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伊文垂下眼帘,仔细地看着死者的面容。 他的表情已经看不出痛苦与否了,有一种莫名的沉寂在眉目之间。不知道西泽尔是不是也能窥见死者的秘密呢? 伊文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又想到那个家伙了? “别告诉我你没听过海塔尔这个姓氏?”墨菲无语地问。 “有点耳熟。”伊恩戴上手套,对照着尸检报告对看了看死者的胸口,那里已经浮现出被大力按压之后的淤青了。 “这是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家族,是许多重要议员的支持者。约翰・海塔尔的父母并不接受儿子的死因,坚持认为他是被谋杀的。最重要的是,死者的女朋友也很肯定地对警方说,自己的男友是被谋杀的。” “理由呢?”伊文问。 “因为约翰・海塔尔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最好的朋友,在上周也死了。她认为他们之间的死是有联系的。” “死了?”伊文的眉梢微微扬起,“死因是什么?” “死因……这个我还没有搜集到资料,毕竟今天处理的是约翰・海塔尔的案子。如果你要的话,明天我可以给你。” “现在海塔尔家的反应是怎样的?”伊文问。 “他们要控告餐厅和那个医学生过失谋杀。听说他们的律师团很厉害。”墨菲回答。 “再厉害也要遵循法律。”伊文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有什么和这件案子相关的人能现在还能见一见吗?” “海塔尔的父母这个时间已经不方便拜访了,餐厅现在也关门了,明天在场的服务生都会到警局接受问讯。医学生的话,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公寓里。” “那就去拜访一下这名医学生吧。” “啊?这个时间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海塔尔家要求控告他过失谋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伊文淡淡地一笑,揣着口袋,将资料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稳健,宽肩窄腰,黑色的西装衬托出一丝冷峻与凌厉。 墨菲摸了摸鼻子,看着伊文挺拔的背影,感叹了一声:“真是帅啊……” 伊文开车前往医学生所租住的小公寓,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的时候,商场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新闻。 貌似各个国家的考古学家还有历史学家什么的组成了一个考古团队,对某个已经完全消失的古国遗迹进行探索研究。伊文一眼就看见了身着深蓝色的连体衣,将金色发丝束在脑后的身影。即便在这样满是尘土与红酒以及古典音乐完全无关的场景之下,那个人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优雅迷人的风度。记者正在对他进行采访,他侃侃而谈,幽默风趣,正在等待绿灯的车流中,有不少人都在抬头仰望着这位年轻俊美的教授。 绿灯亮了,伊文毫不留恋地将车开了过去。 他按照墨菲所给的地址,来到了那位医学生的公寓。 “你好,请问是艾林・休斯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 艾林・休斯看起来比资料中显示的年纪还要年轻,亚麻色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浅色条纹衬衫。他的眼睛很大,看着伊文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毕竟这个时间一个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子来找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而伊文注意的更多的,是艾林・休斯面容中的憔悴。 这位年轻的医学生本来只是想要救人而已,但却将自己卷进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之中。 “我是负责约翰・海塔尔案件的联邦探员――伊文・李。”伊文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徽章。 “啊……你好……请进……” 伊文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很小的公寓,但是却很整洁。桌面被擦得如同大理石一般明亮,布艺沙发上放着靠枕,坐下来的时候很舒适。 “我没有想到联邦调查局也会来查这个案子……看来我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艾林强装冷静地自嘲,但是他为伊文倒咖啡却差点洒出来的动作表明了他的不安。 “我来到这里,只是想知道,从你的角度,约翰・海塔尔的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伊文的声音里有着一种沉稳而客观的意味,这也让艾林放松了下来。 他将咖啡送到伊文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天我刚从医学院里回来,路过那家餐厅。我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服务员为我送上咖啡和香蕉蛋糕。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忽然倒在了地上,他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咙,无法喘息……我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冲了上去。我拨开人群,对他们说让开一点,给他一点空气……” 接下来,艾林的表情显得扭曲而痛苦,他别过脸去。 伊文耐心地等待着他平复自己的情绪,几十秒之后,艾林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注意到他手上的手环,上面写着他对花生过敏。所以我第一反应是寻找他的过敏药,但是周围的人打开了他的背包,我也翻找了他的口袋和钱包,并没有找到。他越来越难受,我知道我需要肾上腺素可是我没有!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可是救护车却没有来!后来……他不再挣扎了……我下意识就替他做了急救。但是我太着急了……将他的胸骨压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人物关系: 男主角兼FBI探员:伊文・李 男主角二号兼考古学教授兼伊文的顾问兼貌似双重人格的精神病人实则魔鬼代言人:西泽尔・林德曼 伊文的同事兼冒失鬼:墨菲 不知道是死于过敏还是死于急救导致胸骨碎裂的受害人兼富二代:约翰・海塔尔 路见不平出手急救却被受害者家属当做泄愤对象的可怜医学生:艾林・休斯 ☆、第11章 蝴蝶振翼 “所以照这样的说法,当你对他进行急救的时候,其实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以海塔尔家族的实力,他们一定会要求出动最强势最有经验的联邦检查官,别说我负担不起昂贵的律师费用,就算我可以……我也赢不了……”艾林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是我却觉得,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约翰・海塔尔在被你急救之前已经停止呼吸了的话,对你的谋杀指控是不可能成立的。首先,无法确定约翰・海塔尔的死因到底是花生过敏导致的窒息还是胸骨碎裂,死因不明,是否可以立案都是问题。就算立案了,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你也无法被定罪。”这是从伊文的角度可以给对方的安慰。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技术如此发达,如果最后还是证明约翰・海塔尔是死于我的急救呢?” 伊文从艾林的眼中看到的是深深地内疚,而不是急于脱罪的惶恐。 “退一万步说,就算约翰・海塔尔是因为你的急救而死,你知道善良的撒玛利亚安法吗?” “什么?”艾林抬起眼来。 “我们的法律,它的核心是原则,而并非形式。撒玛利亚的故事来源于圣经,你应该听过。当你以善良的意图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结局不完美甚至于不好,也能得到原谅。约翰・海塔尔的事情,你只是用不够娴熟的方式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就算是还没有从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也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伊文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经既定的现实。 艾林看着伊文的眼睛,良久才开口说:“谢谢你。但那是海塔尔家族,就算法律意义上我是无罪的,等到我毕业之后,在这个家族的影响力之下,我也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了。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竟然在心里期待着,最后警察发现约翰・海塔尔真的是被谋杀的,而我只是这场谋杀案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样,海塔尔家族就不会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 “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所以现在,我需要你闭上眼睛来想象一下,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我……我不可能会记得……”艾林摇了摇头。 “很多事实就在我们的脑海之中,不是我们不记得,只是我们没有把它们翻出来而已。现在我需要你放松神经,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想那个场景第二遍,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改变。相反,当你去回顾的时候,能发现最重要的真相。” 在伊文的说服之下,艾林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在伊文一步一步地提醒之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当你发现约翰・海塔尔即将窒息身亡的时候,有哪些人围在你的身边?” “我太心急了,我记不住……” “是否有服务生在你们的附近?” “有服务生!一个年轻的棕色长发的女孩,还有一个脸上满是雀斑的男孩,他们应该都是附近大学过去打工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先说说看那个女孩。” “她吓坏了,双手捂住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男孩呢?” “他……立刻取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了……” “你说过,周围人打开了他的背包,却没有找到过敏药。是哪些人在翻他的背包?” “和他一起前来的两个女同学。” “她们一起翻他的包吗?” “是的,她们是一起翻的。” 伊文又问了艾林几个问题之后,便结束了这次询问。 “我的回答对你有用吗?”艾林睁开眼睛问伊文。 伊文抬起已经凉了大半的咖啡,饮下了一口:“很多当时我们觉得没有用的信息,到后来都会发现至关重要。今天打扰了,好好休息。” 艾林起身将伊文送到了门口。 在伊文走下台阶的时候,艾林叫住了伊文:“探员先生……” “怎么了?”伊文回过身来。 “谢谢你。” “什么?” “认为我是善良的。”艾林的笑容里比起最初的惶恐,多了一丝平复。 伊文点了点头,坐上了自己的车。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走上楼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现在毕竟是午夜,到底是谁会给自己打电话? 那一串数字,莫名让伊文的神经紧绷了起来。尽管他无数次对自己说,不要接这个电话,但他还是在最后一秒接通了它。 “您好,我是伊文・李。” “晚上好,探员先生。我好像听见你在走路的声音了,看来你最近在处理很棘手的案件啊。” 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隐隐还能听见风声。 “教授先生,您也知道已经很晚了,请问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伊文的心跳莫名乱了节奏,可他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沉稳无异。 “我现在在机场,既然你也没睡,不如来接我?”西泽尔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你有两种选择。第一,打出租车回去。第二,请你的助理送你回去。” “伊文,你在害怕我吗?” 简单的一句话,将伊文的心绪高高撩起。 “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啊,你就像清澈见底的湖面,确实不需要担心被我看穿什么。我在机场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西泽尔没有给伊文拒绝的机会,就将手机挂断了。 伊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将那半瓶没有喝完的啤酒一饮而尽,进洗手间里淋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丝毫没有将西泽尔的话放在心上。 说不定等他真的去了,西泽尔那家伙早就坐车回去了。 这时候,机场的男士洗手间内,西泽尔拧开水龙头,双手将水捧起,泼在自己的脸上。 在水的湿润之下,他的五官莹泽,更加的动人。 当他抬起眼来,便看见金色瞳眸的玛蒙正戏谑地笑着看向自己。 “你在期待什么?你已经把他吓坏了。他不会来见你。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进入你的世界,更何况是伊文?你很清楚,他的心底有一道界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越界。而你,在他的界限之外。” 西泽尔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如果伊文是阳光,我就是阴影。” “是的,你们就像硬币的两面,永远不可能相遇。” “你错了,玛蒙。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 西泽尔不紧不慢地擦干了自己的手,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之后,伊文呼出一口气,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扯过自己的西装,抓过车钥匙,离开了公寓。 夜色之下的城市仍旧淹没在灯火琉璃之中,黑色的SUV一路驰骋,仿佛连风都被它牵扯而去。 当他离机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电话:“喂,西泽尔,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机场等你。”西泽尔的声音里有一种哪怕让他等上一万年也会如此的耐心。 “我在二号门。”伊文淡淡地说。 几分钟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穿过玻璃门走向伊文的方向。 对方穿着墨蓝色的大衣,毛领几乎遮住半边脸,金色的发丝被夜风撩拨着,那双穿着深色牛仔裤的长腿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醉人的优雅。 他打开了伊文副驾驶的车门,就像是相熟的老朋友一样,坐了进来。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看着我?”西泽尔倾向伊文,笑着问。 “是的。因为我以为,比起做什么考古或者在大学里当教授,你更适合去做模特。拍拍平面广告,给大师走秀。” 伊文知道,在西泽尔的面前隐藏自己想法是毫无意义的,不如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就诚实地说什么。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来看我走秀吗?”西泽尔问。 他目光里的笑意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不会。我对时尚不感兴趣。”伊文开动了车。 “那我还是做大学教授吧。这样,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充当调查局的顾问。” “如果我不来接你,你会一直在机场等下去吗?”伊文问。 尽管西泽尔总是对周围的一切因为了若指掌所以显得没有兴致的样子,但是伊文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种莫名的执着。 “啊?我并没有等你很久。”西泽尔撑着下巴,手肘靠在车窗上,侧过脸来看着伊文。 “所以两个小时对你不算久,那么我应该明天再来。” 路灯的灯光一片一片略过伊文没有表情的脸。 “两个小时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西雅图。” ☆、第12章 蝴蝶振翼 不需要看,伊文也能想象此刻西泽尔唇上戏谑的笑意。 这家伙早就知道伊文不会按时来接他,所以他算好了时间。 “最近在负责什么案子?你看起来很疲倦,也许我能帮你。” “你的帮忙通常会让我更疲倦。” 当伊文将车开到了西泽尔的别墅前,西泽尔仍旧看着伊文,他的目光变得很深,他的手指略过了他的发梢。 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 伊文低下头,靠向西泽尔,他的发梢略过西泽尔胸前的扣子,伸手打开了车门:“教授,你到了。” “伊文,最不愿意面对的,通常是我们最需要面对的。” 说完,西泽尔就离开了。 他的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背影宛如漫步云丛。 直到他走进了门的另一端,伊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睡眠又泡汤了。” 第二天的早晨,伊文和墨菲一起,来到了警局。他们一起盘问了当时在餐厅里的所有人,他们一致表示约翰・海塔尔当时的过敏反应迅速而激烈,而医学生艾林・休斯已经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情来救他,艾林・休斯是无辜的。 伊文亲自询问了当日的传菜服务生莉莲。 “莉莲,当时约翰・海塔尔已经告诉过你,他的汉堡里绝对不可以有花生酱,但他还是吃到了花生。你确定你准确地想后厨传达了这个讯息吗?” “我确定,探员先生。甚至于拿到送给他的汉堡时,我还用手套将汉堡外面的面包片抬起来检查过。本来就很少会有人在汉堡里放花生酱不是吗?” “但是鉴证员确实在死者的汉堡里发现了少量的花生酱。” “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到汉堡里的,至少用我的眼睛是没有看到的!先生,我只是一个服务生而已!我真的履行了我的职责了!”莉莲的眼泪是真诚的。 而墨菲也看了餐厅里的监控,虽然没有录音,但是很明显莉莲确实有在传菜的时候做了特别地说明,也确实检查了那个汉堡。 “也许问题出在后厨。”墨菲无奈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意外吗?”伊文的眉梢扬起,“一个吃汉堡都记得提醒服务员自己对花生过敏的人,竟然随身没有携带抗过敏药?” 墨菲眨了眨眼睛:“确实是……但可能他就真的是忘记了。我看了录像,他那两个朋友确实在他的包里找不到药。” “那么他寝室的房间里呢?有没有发现抗敏药呢?” “这个,报告里没有写。” “所以才需要调查。如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药,那可以说明他确实是忘记带了。但是如果房间里也没有、背包里也没有,他的药哪里去了?难道就真的如此巧合?在他药吃完的时候,偏偏就吃了含有花生的汉堡?”伊文看着墨菲的眼睛说。 墨菲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我会和警员再去死者现在住的地方核查一遍。” “约翰・海塔尔的女友呢?她不是也认为自己的男友是被谋杀的吗?我要好好听她说一说理由。” “她就在隔壁的审讯室里。” 伊文夹起案件资料,端着一杯水,来到了死者女友的面前。 那是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听说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小麦色的肌肤以及漂亮的五官,就算表情显得憔悴和悲伤,但她的姿态却很优雅有教养,很符合约翰・海塔尔这种名门子弟的品味。 “你好,安妮塔。你向警方一再强调,你的男友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谋杀。请问有什么可靠的根据或者线索吗?”伊文将被子挪到了安妮塔的面前。 “我对他们说了很多遍了,约翰最好的朋友麦克在半个月前死了。杀死他的凶手和杀死约翰的,是同一个人!”安娜塔的眼中是一种坚持。 “半个月前的那个案子我看过了详细的案件资料。约翰的好朋友麦克是酒后驾车,刹车失控,冲下桥面,麦克当场死亡。”伊文将案件现场的照片推到了安娜塔的面前,“法医对麦克进行了尸检,除了酒精含量颇高之外,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对于车呢?”安妮塔反问。 “当麦克被路人从车里拖出来之后,车子的油箱漏油,发生了爆炸。鉴证人员对车子的残骸也进行了检验,并没有发现可疑的部分。”伊文看着安妮塔的眼睛说,“无论是麦克的死还是约翰的死,都是意外。” 安妮塔的视线轻轻颤动着,她对着伊文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你相信与否,那不是意外。” “如果这些都不是意外,你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对我隐藏的吗?”伊文目光中的力度感骤加,安妮塔侧过头去。 “我什么都没有需要说的。” “好吧,我们的问询到此结束。如果你想到有什么要告诉我,再打我的电话吧。” 安妮塔欲言又止。 伊文夹着资料起身。他知道自己必须等,等到安妮塔被沉重的秘密压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自然会说出口。 当伊文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看见墨菲一脸愁容。 “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医学生艾林吧?” “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他被学校要求退学了。不用想,海塔尔家族肯定向学校施压了。” 伊文蹙起了眉头。海塔尔家族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消息,艾林・休斯吞服安眠药自杀了。” 伊文蓦地抬起头来,墨菲被他的视线看到头皮发麻。 “别这么看着我,他并没有死……医生只是说,如果晚几分钟被送到医院,他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我只是想说,原本觉得约翰・海塔尔是自己吃了花生酱又没带抗敏药而死掉是最省事的结果,但现在我……也有点希望他是被谋杀的了。至少如果有另外一个凶手在,想要某个人承担责任的海塔尔家族不会再死死盯着那个可怜的医学生了。” 伊文沉默了,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个案子必须快一点出结果。否则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卷进去。下一步你打算调查什么?约翰的好友,麦克吗?我打赌我们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要去见一个人。”伊文将资料袋按进了墨菲的怀里。 “见谁?” “一个我不想面对的家伙。” 这个时间,西泽尔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大学的办公室里。 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在桌面上养了一盆不会开花的小草。半垂着眼帘,西泽尔很有耐心地为它浇水。然后他端起茶杯,茶水之中是自己的倒影,而那个影子却有着金色的魔魅瞳眸。 “你觉得还需要等待多久,他才会来找你?你把他当成你的猎物,一直用食物的香味引诱着他,可他偏偏不肯进入你的陷阱。你就快要饿死了,西泽尔。” 西泽尔的手指拂过茶杯的边缘,一圈又一圈,缓缓开口道:“玛蒙,你好像说反了。” “哦?哪里反了?” “我想要成为他的猎物。希望他不断用光亮的东西来引诱我,只要我看着天空,就算身处你所笼罩着的黑暗,我无时无刻都会记得,你并不是我。”西泽尔缓缓闭上眼睛,侧过耳朵,“我好像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玛蒙嘲笑道。 而西泽尔始终保持那个姿势,直到敲门声响起。 “教授,我是伊文・李,请问你在办公室吗?” 西泽尔的唇线划开优美的弧度,他转过身来,走向门口:“我等你很久了。” 对上那双深邃蓝眼睛的时候,伊文感觉到无边的浪潮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为什么等我?” 西泽尔侧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抬起白色的茶壶,姿态随性而慵懒。 伊文必须承认,他有着十分漂亮的手指。 “因为一个人的下午茶,很寂寞。”西泽尔的声音很慢,让人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调侃伊文,还是发自真心。 “但是我没有和你喝下午茶的时间。我有一个案子,它可能会与其他的案件相关,但是我暂时找不到联系。” “听起来你很希望它能成为连环案件?”西泽尔将茶杯送到了伊文的面前。 伊文接过了茶杯,虽然他没有慢慢饮茶享受时间流逝的耐心,但他知道在西泽尔的面前一旦失去耐心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只想要知道真相。” “玛蒙告诉我,你不会再来见我了。” “玛蒙?”伊文看着西泽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指的是你那个世界的……那个幻象吗?” ☆、第13章 蝴蝶振翼 “你认为那是幻象?”西泽尔笑着反问,他缓缓靠近伊文,让伊文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脸上光与影交织的美感。 “无论那个世界是否真实,它来自于你。所以对我来说,而不是我的世界,所它对于我而言,只是幻象。”伊文回答。 “哦――确实这样来理解,你会更容易接受我一些。” “不,相较于玛蒙,你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才是真实。所以你愿意在这个案子里担任我的顾问,又或者以后找别人陪你浪费时间喝红茶?” “我选择做你的‘真实’。”西泽尔将茶杯放下,走到了门口,随手取过了外套。 伊文看着西泽尔的背影,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上了车,伊文将案件资料扔给了西泽尔。这家伙是个阅读的天才,不过一分钟而已,他便将伊文花了三个小时才理解透彻的案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件案子的重点并不在于死者到底是死于过敏窒息,还是医学生不得当的急救,而是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带着抗过敏药。虽然这并非谋杀的决定性证据,但却是个很大的疑点。”西泽尔撑着下巴侧过脸来看着伊文,“而且我打赌,你也在怀疑这一点。” 这时候,伊文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死者约翰・海塔尔的寝室里确实有两瓶过敏药,以及喷雾。但是都放在储藏柜里,并没有开封,很明显是备用的。” “如果只是刚巧他的抗过敏药用完的话,他的书包里或者身上应该会有空的药瓶。所以你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呢?”西泽尔问。 “约翰・海塔尔的女友安妮塔坚持认为他是被谋杀的,包括上个月他意外车祸而死的朋友麦克。” “你询问过安妮塔了?” “当然。我问她有什么理由怀疑约翰以及麦克都是被谋杀的时候,她沉默不语了。” “看来约翰和麦克尤什么不为人知的黑历史啊,而这段黑历史,安妮塔肯定也参与其中了。” “所以我需要你来替我询问她。” “为什么是我?” 伊文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他,当他们的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伊文回答:“因为玛蒙,会告诉你答案。” “你不知道玛蒙是什么吗?电影都教育我们,任何一个试图同魔鬼合作的人,最后都会失去自己的灵魂。” “那就不要同魔鬼合作。”伊文侧过脸来,视线扫过西泽尔,“而是驾驭它。” 当伊文继续开车向前的时候,西泽尔一直保持着看着伊文的姿势。 “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我?”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目前所能看见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安妮塔向警方所登记的地址前。 “你确定她住在这里?”西泽尔推开门,信步走了下去。 确实,安妮塔虽然在做平面模特,但这样一栋豪华别墅显然不是她能负担起的。而这里,也不属于她的男友约翰・海塔尔。 “进去了就知道了。” 伊文摁响了铁门外的门铃:“你好,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伊文・李。” 大门很快就开了,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安妮塔,而是一个深色短发个头很高的年轻人。 “哦,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联邦探员,你好,我是安妮塔的朋友梅森。请进。” 当走在伊文身后的西泽尔出现在梅森的面前,梅森愣住了。 “我没有想到,调查局的探员里竟然会有外表这么出色的人物……” 伊文并没有刻意去解释西泽尔的身份,而是在客厅里坐下。 他注意到这栋别墅的内部被整理得相当干净,而安妮塔一看就不是那种擅长家务会把全天时间用在整理房间的女孩,显然,这里应该有女佣。但约翰・海塔尔已经死了,伊文也调查过安妮塔的收入情况,自从她和约翰交往之后,就没有再接太多平面模特的工作了。所以,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收入来源继续负担女佣。 伊文还没有向梅森提问,一旁的西泽尔却已经开口了:“哦,梅森,你和约翰・海塔尔也是好朋友吗?” “当然。” “哦,所以你把好朋友的女朋友真的照顾得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梅森簇起了眉头。 西泽尔话听起来像是有所暗示。 “难道不是吗?打扫这栋别墅需要很多精力。安妮塔很显然沉浸在悲痛里,所以是你替她请了佣人。约翰的鞋码是10号。我在鞋柜里却看见了明显大于十号的男鞋,而且不止一双,那是你的鞋子。所以你是长期住在这里。那么问题来了,你住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安妮塔,难道只是为了住在好友留下来的别墅里吗?”西泽尔半仰着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梅森。 他的笑容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得相信哪怕他问的问题很犀利,却不代表任何恶意。 梅森笑了起来:“哈哈哈,探员先生,你说的没错。安妮塔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大好,所以我来这里看着她,怕她做傻事。” “可以理解。”西泽尔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么除了约翰,你和麦克也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我们三个还有安妮塔都是好朋友。” “安妮塔认为约翰以及麦克都是被谋杀的。你呢?”坐在一旁的伊文开口了。 梅森叹了口气:“如果是谋杀,那么就应该后某个人对约翰的我死负责,她就有了责怪的我对象。但那是意外……我们谁也不能责怪命运。” “是的。命运是很奇妙的。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会有什么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西泽尔笑了,他的手指抚过咖啡杯的边缘,仿佛在逗弄一只慵懒的猫。 这个时候,安妮塔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用有些生气的目光瞪视着梅森:“有联邦探员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梅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我只是替他们倒了咖啡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啊!” “他确实什么都没说。”西泽尔站起身来,他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仰面望向站在高处的安妮塔。 安妮塔愣住了。她见过不少无关出色身材出众的俊男美女。但眼前的男子是与众不同的。他有着优雅却难以捉摸的神秘感,一时之间安妮塔无法从对方的身上挪开自己的视线。 “你好,我是伊文的同事,你可以叫我西泽尔。听说你觉得约翰以及他的好友麦克都是被谋杀的。但是谋杀的成立需要至少有凶器和动机。在约翰的谋杀案里,我们可以认为凶器是花生;而在麦克的谋杀案里,凶器是酒以及那辆车。那么动机呢?你认为有人将这一切伪装成意外的动机是什么?”西泽尔的唇上始终带着笑意,但他目光中有一种力度,让安妮塔根本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安妮塔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她眼睛的余光瞥过梅森的方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很抱歉,是我情绪失控所以说了许多毫无道理的猜测。约翰…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我想我需要接受现实。” “安妮塔,有的时候所谓真相,在某时某刻你不敢说出来,就错过了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时机,你便再没有可能说出来了。”西泽尔的视线没有转移,伊文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安妮塔吸了一口气:“很抱歉,探员先生,我浪费了你们的时间。” 梅森无奈地看向伊文和西泽尔:“两位,我想安妮塔需要休息了……”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伊文站起身来,和西泽尔一同走向门口。 当门打开的时候,西泽尔忽然回过头来:“嘿,梅森,你们的后花园打理的很漂亮。” “哦,谢谢。” 当伊文和西泽尔都坐进了车里,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都是属于西泽尔的气息。 他明明没有使用任何男性香水,伊文却能闻到他发丝之间清爽的气味,这就好像某种悄无声息的力量,渗透入伊文的思维深处。伊文打开了车窗,任由秋后的吹散一切。 伊文开口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西泽尔笑了,他的手指掠过伊文的发梢:“你想问的是玛蒙看见了什么吧?” “好吧,如果不介意的话,玛蒙看见了什么?” 西泽尔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地靠近,他的手指轻轻按压在伊文平整的领带上:“没有人教过你,不要相信魔鬼说的任何一句话吗?它们最擅长的是撒谎。” 伊文的思绪被对方拉扯了过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 “那么你看见了什么,教授?” ☆、第14章 蝴蝶振翼 “你真是个坏孩子,伊文。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信息,却又试图和我保持距离。你一直称呼我为教授,而不是西泽尔。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教授,但却只有一个我。你很清楚,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作为代价。” 西泽尔的眼睛很美。但伊文知道,那只是他放松戒备的武器。 “西泽尔,你看见了什么?” “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吗?” “第一,安妮塔很在意梅森,如果不是梅森也在别墅里,她可能已经告诉我们她所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与约翰、麦克以及梅森都相关联。” “这点已经相当浅显了,第二呢?” “第二,梅森也是一直住在那栋别墅里。友人死亡,他没必要花精力去打扫别墅,除非他本来就住在别墅里以及他需要那栋别墅里不再留有任何他需要隐藏的秘密。” “哦,你认为这个秘密是什么?” “我认为那栋别墅里曾经发生过凶杀案。只有的血迹是最难被清洗的。任何一丝一毫的血迹都能成为证据。我怀疑梅森、约翰、麦克以及安妮塔都参与了进来。” “嗯哼,看多了电视剧的人都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你在临走的时候对梅森说‘你们的后花园打理的很漂亮’。你用的主语是‘你们’,当梅森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妥,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赞美。这说明梅森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四个年轻人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伊文,到底是因为你的记性很好,还是因为那句话是我说的,所以你记得很清楚?”西泽尔笑着问。 “因为是你说的。”伊文大方地承认,“但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还不只这些。你特别提到了后花园,他们的后花园明显被翻修过。虽然种上了漂亮的花,但这是在近期才发生的事情。一个月前麦克意外车祸而死,一周不到的时间内约翰也死了,这样的情况下安妮塔和梅森竟然还有心情重新整理后花园?” “所以,你认为后花园中曾经埋过尸体,对吗?” “是的。”伊文点头,“我已经说完了所有我的推断和猜测,那么你呢?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西泽尔?” “我的意见是,如果出车祸而死的麦克以及因花生酱而死的约翰都是被谋杀的,你现在已经知道谋杀的动机是什么了。如果能知道曾经埋在后花园中的受害者是谁,也许你就能揭开一切谜团了。” “但是很明显,梅森和安妮塔已经将尸体移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梅森给我们的咖啡有什么问题吗?你一口都没有喝。” 这几个年轻人的生活档次很高,所以用来招待的咖啡也是上乘的。 “因为他煮的咖啡太难喝。烹煮时间过长,导致咖啡发酸。” “你可真挑剔。”伊文轻哼了一声。 西泽尔却靠了过来,看着伊文的侧脸说:“如果是你给我的,哪怕是最涩口廉价的速溶咖啡,我也会全都喝下去。” 伊文自动过滤了西泽尔的话。 整个案件仿佛有了线索,但实际上仍旧没有线索。 伊文打了个电话给墨菲:“墨菲,我要你帮我查几件事,在约翰和安妮塔所住的这栋别墅里,除了麦克和梅森,还有谁在一个月前经常出入?第二,从上个月麦克车祸死亡之后,梅森都开车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国家公园或者一般人不会去的地方。第三,我要你再次检查麦克车祸后的残骸,到底有没有任何那辆车被动了手脚。” 当伊文挂掉了电话,西泽尔打了一个响指:“你是不是该请我去吃些什么了?” “可以。” 伊文将车开到了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以及罐装咖啡。他将其中一罐扔给了对方。 “喝吧,你说的,就算我给你喝最涩口廉价的速溶咖啡你都会全部喝下去。” “但我没说我可以忍受三明治。”西泽尔丝毫没有接过伊文三明治的意思。 伊文不以为意,打开了一罐咖啡,刚喝了一下口,就被西泽尔拿过去了。 “喂,那是我的咖啡。” 西泽尔无所谓地将那罐没开的咖啡还给了伊文:“罐装咖啡已经让人难以下咽了,如果没有你的气息,我如何吞得下?” 伊文看了西泽尔两秒,他知道和这个家伙辩论将没有任何意义,于是继续吃着自己的三明治。 西泽尔拎着咖啡罐,他的手指很长,偶尔晃一晃,廉价的咖啡在他的唇边仿佛也成了最高档的红酒。 伊文将车开到了艾林的公寓前,在他的公寓外买了一束康乃馨。 “伊文,你竟然也有送别人花的一天?实在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泽尔靠着车揶揄地说。 “我要去看约翰・海塔尔案件中的那个医学生。你是愿意在这里吹冷风,还是愿意和我一起上去?” “哦,当然是同你一起上去。” 两人走上了公寓,伊文按响了门铃,开门的艾林面色是苍白的,他刚从医院回到这里。 看见伊文,艾林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哦,李探员……没想到你竟然会来。” “给你的花。”伊文将康乃馨递给了艾林。 “谢谢,这位是……”艾林的目光落在伊文身后揣着口袋的西泽尔。 “这位是我的同事,他和我一起来看看你。” “啊,请进。”艾林显得很疲惫,他走进厨房,“咖啡和茶叶都空了……真的对不起,只有水。” “没关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约翰・海塔尔可能真的是被谋杀的,所以你不用急着自杀。” 背对着伊文正在倒水的艾林,肩膀颤抖了起来。 “探员先生,你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吗?我已经休学,已经没有了未来,请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 “我说的是‘可能’,而非确定。” 西泽尔显然对伊文和艾林之间的对话不感兴趣,而是百无聊赖地手指点在桌面的边缘上绕行。 当他这一圈绕完,艾林终于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有些红,应该差一点就哭了。 “谢谢你,探员先生。” “不客气。请你好好休息,我们现在要离开了。” “啊?就离开吗?我还没有喝到水。”西泽尔瞥了一眼艾林手中握着的两个玻璃杯。 “哦,我忘记了!”艾林赶紧将水递了出去。 西泽尔朝伊文挑起了眉梢:“没办法,刚才我的味蕾被非常糟糕的咖啡虐待过。” “非常糟糕的咖啡?如果是相当糟糕的咖啡,您可以选择不喝。难道是心爱的人给你的,所以就算再难下咽也要一饮而尽?” 艾林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已经可以和别人开玩笑了。 “哈哈,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你了。”西泽尔点了点艾林的方向,“没错,确实是我心爱的人给我的咖啡。只可惜我的爱人品味一向不好,所以对他挑选的咖啡,我只能报以宽容的态度了。” 伊文走了过来,一把拽过西泽尔的衣领:“走了。” 他们回到了车里,伊文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我送你回去。” 西泽尔却靠了过来,一手摁在伊文的方向盘上,另一手摁在他的椅背上:“我以为会有额外的晚餐。” “我已经请你喝过咖啡了。”伊文回答,顺带推开了对方。 就在伊文伸长手臂替对方打开车门的时候,西泽尔忽然伸手扣住了伊文的脑袋,将他摁进自己的怀里。 “伊文。” 耳边传来西泽尔平稳的心跳,伊文本来要将对方推开的动作停在了原处。 “有一个故事,我相信你在调查局进行新人培训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 “什么故事?” “一个王子,去到一座被魔鬼控制的城堡拯救一位公主。当王子带着公主来到了城堡的入口时,魔鬼追了上来。魔鬼告诉他们,白色代表天使,与魔鬼对立。而公主穿着的恰巧是白色的裙子,她无法离开城堡,可是故事的结局却是只有公主成功离开。” “因为公主用匕首杀死了王子,染红了自己的白裙子。”伊文回答,“你在暗示我为什么,西泽尔?” 伊文仰起脸来,西泽尔只是淡然一笑,指尖抚过伊文的眉骨:“我没有暗示任何事。只是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而已。晚安。” 说完,西泽尔跨出了车门,离开了伊文的车。 伊文蹙起了眉头,他安静地扶着方向盘,整理着目前案件的思路。 就他现在所掌握情况来看,麦克、梅森、约翰以及约翰的女友安妮塔都住在那栋别墅当中。在一个月前,或者更久之前,别墅里很可能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而这四个年轻人都牵扯其中。他们将死者的尸体藏在了别墅后的花园里。就在一个月前,麦克发生了车祸。一周前,约翰死于花生过敏。如果麦克和约翰的死是报复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在报复他们?用的又到底是怎样的方法? ☆、第15章 蝴蝶振翼 伊文开车返回了自己的公寓,简单的冲淋之后躺在了床上。 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不过挨上枕头就让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回到别墅的西泽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红酒,他坐在客厅的沙发前,缓慢地摇晃着酒杯。 电视机的屏幕上是同样摇晃着酒杯的玛蒙,只是他显得更加慵懒。 “你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对吗,西泽尔?” “是的,很愉快。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西泽尔抬起手指,撑住自己的额头。 “没有意见,只是有点小嫉妒。就算没有我陪你聊人生,你依然找到了能让你快乐的人。哪怕,他在心底划下了一道界限,他会接纳你进入他的世界,但永远不会让你跨越那道界限。” “玛蒙,真难得你会说真话。”西泽尔笑了。 “我的目的并不是说真话,老朋友,我在嘲讽你。看起来你主导着案件,你暗示伊文,你引导他去思考,但是事实上……你猜是那个被他所主导的人。你渴望他的认可,你渴望他的接近,你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某个人能够接受真正的你,那个人只会是伊文・李。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你脑海中的世界而惶恐的人。” “你忘了我的心理医生了。”西泽尔笑着说。 “但是你并没有给他看真正的我。今天伊文让你心动了不是吗?当他对你说‘那就不要同魔鬼合作,而是驾驭它’的时候。” 西泽尔的目光沉冷了下来,他看着那个酷似自己却并非自己的幻影:“是的,如果他驾驭了我,那么我将不再被你左右。” 疲惫的伊文终于好好地一觉睡到了天亮,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长睡不起。 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详细梳理一下案件的时候,墨菲急匆匆冲了进来。 “伊文!出事了伊文――” 伊文向后靠着椅背,摁了摁眉心,最近的“大事”已经够多了…… “冷静,墨菲,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梅森……梅森杀死了安妮塔!” “什么?这怎么可能?”伊文离开了座椅,站了起来。 毕竟昨天他才和西泽尔一起去了安妮塔的别墅,刚和梅森打了照面,就算再大胆也不至于在联邦探员刚上门拜访之后就行凶啊! 墨菲直接拿起伊文桌面上的杯子,咕嘟咕嘟将他早晨的咖啡喝掉了大半,将手中的资料扔到了伊文的面前:“今天凌晨,一个女子坠楼,被凌晨前来巡查的工人发现,而她的双手上被绑着的绳子上全是梅森的指纹!工人抬头的时候,发现了高处的梅森。梅森逃离工地,开车试图离开本市,在高速公路上被警方逮捕。工地的监控录像拍摄到了梅森进入工地以及离开工地的时间!” 伊文眯起了眼睛,这样看来安妮塔是被梅森挟持到工地然后从高处推落无疑。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是谋杀,也不至于用这样冲动并且漏洞百出的方式。上一次与梅森见面,伊文能感觉到这家伙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梅森怎么说?” “梅森说他是冤枉的,他说现场有另外一个人。对方将他和安妮塔绑在一起,挂在了工地的高处,并且告诉他们那段横到半空中的钢条只能支撑他们之中一个人的体重……” “所以梅森就挣扎着解开了绑着安妮塔的绳子,安妮塔掉下去了,接着他得救了。是这样吗?”伊文问。 墨菲用力地点头:“是这样的!这么离谱的理由你竟然能猜出来!实在太厉害了!” “走吧,我去接一个人,然后去见一见梅森。”伊文起身,点了点墨菲手中的杯子,“记得给我洗干净。而且,梅森的理由也不算离谱。” 这些年,伊文破获了不少案件,里面的作案手法有的看似荒诞但却真的很精妙。 “你要去接谁?” “一个疯子。” “疯子?”墨菲皱起了眉头,“伊文,我一直担任你的联络员,替你跑动跑西,可是你每次去调查都是带着别人?还是个疯子?” 伊文笑了,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稳重而内敛:“你是疯子吗,墨菲?” “废话,我当然不是!” “所以我不能带你去。只有疯子,才能明白疯子的世界。我们谁也不能将世界翻转过来,如果想要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真相,只能将自己翻转过来。你擅长倒立吗,墨菲?” “不擅长……”墨菲发现自己跟不上伊文的思维模式了。 “所以我只能去找那个擅长倒立的人。” 说完,伊文就离开了办公室,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西泽尔的电话。 “教授,你有空吗?” 电话的那端传来属于西泽尔慵懒而优雅的声音:“这取决于你把我当做西泽尔,还是大学教授。” 伊文扯起唇角一笑:“请问西泽尔,你有时间吗?” “你要请我喝咖啡,还是看电影?” 伊文可以想象此刻的西泽尔一定是倚着办公桌,端着白瓷茶杯,呼出轻微的气息将红茶吹出一层两层的纹路来。 “我想请你替我看清一个人。” “能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探员先生。” 西泽尔垂下眼帘,茶水轻轻荡漾着,映照出属于玛蒙的金色瞳眸。 “你的心情真好,西泽尔……就像一生都没有动情过却在垂暮之年陷入爱恋的老男人。”玛蒙的脸上满是调侃的表情。 西泽尔仰起脸来,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的已经老了……不是吗?” 玛蒙的笑容中满是诱惑,仿若阁楼深处道连・格雷的画像:“我还没有享受来到这里的人生,你要健康地长久地活下去哦,教授。” 二十分钟之后,伊文带着西泽尔前往警察局,路上他将梅森和安妮塔的情况告诉了西泽尔。 “啊哈,你觉得如果梅森真的杀死了安妮塔,他的谋杀动机是什么?”西泽尔撑着下巴,靠着车窗,侧过脸来。 “我不做任何的猜想,我只看证据。”伊文回答。 西泽尔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半圈:“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伊文。其实破案有的时候就是去想象,然后再去验证或者去否决的过程。如果你连自己要寻找什么都不知道,有如何找到你的目标呢?” 伊文沉默了。 五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伊文终于开口了:“那么我的想象就建立在之前我们认为安妮塔的别墅后花园里真的曾经埋藏过尸体是事实的基础上。安妮塔可能向梅森表达了自己想要向警方和盘托出关于那具尸体的谋杀案,梅森为了自保,在情急之下将安妮塔绑了起来,带到了工地高层,想要伪装她坠楼而死的假象。但是巡视工人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来不及从安妮塔的尸体上撤回捆着她的绳子。他知道鉴证的流程,绳子上属于他的指纹被发现是肯定的,认证、物证都存在,就差当时发生在那栋别墅里的谋杀案做动机。” “嗯,你的想象还是那么的有逻辑。”西泽尔的笑容看不出是欣赏伊文还是在调侃他,“那么对于梅森的解释呢?他认为现场一定有另外一个人,把他和安妮塔绑在一起挂在钢梁上。” “一切皆有可能。” 车子再度开动,他们来到了警察局。 伊文和西泽尔一起走进了审问室,而梅森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同,此时的梅森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是他颤动的手指,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清楚地让伊文知道,这个年轻人就快崩溃了。 “我没有杀死安妮塔,我没有……我喜欢她,我一直很喜欢她!”梅森握紧了拳头,他并没有声嘶力竭,但却很有力度。 伊文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所说的一切,并不是谎言。 但是西泽尔却笑了,他向后靠着椅背,用嘲讽的语气说:“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你和安妮塔都被绑在了同一根钢梁上,那么拼了命解开安妮塔的绳索,让她坠楼而死的人,是你。你说你没有杀死安妮塔,这是前后矛盾的,你明白吗?” 梅森的眼睑颤动了起来:“杀死她的人是把我们都绑起来的那个人!是那个人!我解开安妮塔的绳子是被逼的!如果不解开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都会死掉!” “啊哈……”西泽尔露出了他一贯的嘲讽笑容,“那么你能说说看,这么晚的时间,你怎么会想到去一个工地呢?你如果喜欢安妮塔,要约会的话,在那栋别墅就好了啊。还是你们觉得工地特别有情调呢?” 西泽尔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第16章 蝴蝶振翼 梅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 西泽尔侧过脸来,撑着下巴看着伊文:“我亲爱的探员先生,假设我们的嫌犯梅森先生说自己和安妮塔都被吊在了高层,他是迫于无奈为了自保才解开了绑住安妮塔的绳索,而摄像头也清楚地拍摄到了梅森先生是自愿开车进入这个工地的。你觉得那个未曾路面所谓的‘凶手’是怎样把梅森吸引过来的呢?” 看着西泽尔的笑容,伊文如果还猜不到的话,那就真的太愚蠢了。 “凶手既然是先绑架的安妮塔,那么他的手上就有安妮塔的手机。他用安妮塔的手机给梅森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应该就是要揭发那栋别墅曾经发生过的谋杀案。” 不管谋杀案是否真的存在,至少此时此刻是伊文说出来试探梅森反应的最佳时机。 果然,梅森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伊文。 这个反应完全验证了自己和西泽尔的猜想,伊文把握机会,继续给梅森施加精神压力:“好了,梅森。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要证明你去工地并不是蓄意要谋杀安妮塔,手机里那条安妮塔的手机号发给你的短信其实很重要。但是如果短信的内容被警方知道了的话,警方就会着手调查那起谋杀案。所以你现在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告诉警方那条短信的存在,你就要面临之前谋杀案的指控。而不告诉警方那条短信的存在,你无法解释自己前往一个和你完全没有关联的工地的原因。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你既然是安妮塔谋杀案唯一的嫌疑人,那么警方势必会调阅你所有的通信资料。那个秘密保不住了,梅森。” 梅森闭上眼睛,抬手扣住了自己的脸。 “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将之前发生在别墅里的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自首可以减轻你的罪行。” 梅森终于开口说出了发生在别墅里的那个谋杀案。 “那个时候,我、麦克、约翰以及约翰的女友安妮塔刚成为大学的学生,租到了那栋别墅。我们需要有人来打理别墅,照顾我们的生活。约翰在超市遇到了一个女孩,苏珊娜。苏珊娜每天都会来清理我们的房间,后花园以及泳池。安妮塔看出来了约翰其实是对苏珊娜有兴趣,但是她却无法和约翰挑明。而麦克也对那个女孩有意思,但是那个女孩却和我们保持距离,没有与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交往的意思。那个时候我们年轻,玩得很凶。有一次我们在泳池边开派对,大家都喝多了,等第二天的清晨我们醒来,发现苏珊娜死在了泳池里。她的眼睛睁的很大,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但是我们没有人记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约翰想要对她做什么,在她反抗的时候杀了她。又也许是安妮塔嫉妒苏珊娜,酒醉之后失控了。又有可能是麦克……或者……” “又或者是一直暗恋着安妮塔的你,趁着大家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替安妮塔解决了这个情敌。”西泽尔微笑着补充。 梅森不敢去看西泽尔的眼睛,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看似风度翩翩毫无攻击力的男子,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警方已经将梅森的通讯记录发了过来,果然里面有一条来自安妮塔的短信:我已经无法再承担这一切了,麦克还有约翰都是死于复仇,很快就会轮到我和你了。 “你们是怎样处理苏珊娜的遗体的?”伊文问。 梅森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将她的尸体从游泳池里捞了出来,放干了池水。约翰说过,苏珊娜是离家出走的,她的家人应该根本不知道她在为我们打工。因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处理她的尸体,我们就将她埋在了后花园里。这段时间,没有人来她,也没有报纸或者杂志报道她的失踪……我们终于安心了,想着要将她的尸体挖出来,想办法去完全处理掉……” “但是麦克出车祸死了。”西泽尔示意梅森继续往下说。 “麦克死后,安妮塔变得神经质……她觉得那是苏珊娜的灵魂对我们的报复,但是约翰却不为所动,照样四处玩乐,享受生活。紧接着,约翰也因为花生过敏死了,安妮塔变得更加脆弱。我不得不好好看住她。我虽然也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上帝的惩罚,但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安妮塔的这条短信说明对方肯定知道苏珊娜的死因,所以……这些都是计划好的!有人要杀了我们!” “或者逼你们承认杀死了苏珊娜。”西泽尔淡然起身,仪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走到了门口。 “你去哪里?”伊文回头问。 “至少安妮塔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你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梅森,当你和安妮塔同时被捆在钢条上,这种钢条既然能支撑起一栋摩天大楼,怎么可能会承不住你和安妮塔呢?无论你认为自己多喜欢安妮塔,其实最爱的还是你自己吧?” 西泽尔转身而去,仿佛在时间中划出一道转折。 伊文起身,跟了上去:“那么你又看到了什么了?” 西泽尔笑了:“伊文,这是你的案子,别依赖于我看到了什么。能从梅森身上看到的,你也已经看到了。关键在于下一步,你想要看什么?” “我想要知道这个策划了一切的人到底是谁。麦克的车祸,约翰的花生过敏如果真的是报复的前奏,那么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伊文侧目看向西泽尔,“你有兴趣吗?” “我对真相没有兴趣。”西泽尔的双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因为真相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改变,它永远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惊喜。” 西泽尔的话让伊文明白,这家伙恐怕已经“看到”凶手是谁了。 “但是我对你一直都很有兴趣。”西泽尔的手指勾过伊文的领带,轻轻一扯,他原本慵懒的目光在那一刻沉静了下来,“伊文,知道真相是一回事,找到证据来证明真相是另一回事。” 伊文明白西泽尔的意思,他会引导他,但永远不会直接告诉他答案。 墨菲送来了麦克车祸案子的详细资料。伊文坐在车里一边阅读一边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西泽尔伸手取过了伊文的资料夹,他正好翻看着关于证据的资料。 大多都是被炸毁的车子的残骸。 但是有一张照片很明显引起了伊文的思考。那是关于刹车线的照片。 黑色的刹车线的另一端粘着胶带。 西泽尔向后翻了翻:“似乎没有对刹车线还有胶带的检验?” “是的,而且仅有的这一段并不能证明刹车线是被切断的。” “但是我们可以知道这一段胶带是谁黏上去的。毕竟,戴着维修手套粘胶带……这很难吧?”西泽尔笑着问。 “嗯。”伊文点了点头,却没有开车。 “你在想什么?”西泽尔问。 “我在想,其实你本身就拥有自己的洞察力。就算没有那个寄生在你灵魂里的玛蒙,也不会阻碍你将这个世界看清楚。” 西泽尔愣了愣,颔首笑了出来。 “你很特别,伊文。” “哪里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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