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快死了,他却得意畅饮,一醉方休。 为什么? 凭什么? 我忽然,很想哭。 可我没掉下一滴泪。 我垂首,将我的里衣解开,滑落在地。 「宋齐言,你看着我。」 「你看见这些,还能说,你爱我吗?」 顷刻间,宋齐言酒意消散殆尽。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那么始料不及的表情。 7 他瞳孔紧缩,嘴唇微颤。 我的身上,青青紫紫,已愈和未愈的鞭伤交错。 每一道,每一条,都有慧明师太的缘由。 「背后的淤青,是我为慧明师太洗衣打水没站稳,跌在地上,她在我背上生生踩出来的。」 「最旧的伤痕,是因为刚入寺错过了劈柴的时辰两刻钟,她便拿起鞭条要我跪在地上挨打,直至她劳累才肯停息。」 「还没完全好的疤,是你来接我的前一天,我因为实在太饿了,去偷了院里种的野菜,被发现后挨的。」 还有很多很多。 我说累了,就没再说。 桩桩件件,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这些,都是因为你偏听偏信,将我送进清水寺,我得来的苦果。」 「宋齐言,你还敢说,你爱我?」 「不!不……」 宋齐言发出低低的哀鸣。 我苦笑,望着濒临崩溃的宋齐言。 他在想什么呢?他会心疼我吗? 他伸出手,想触摸我那一道道的伤疤,却又不敢靠近。 看吧,他也觉得丑陋。 他也觉得骇人。 可这些,却都是拜他所赐。 「阿陵……我……我不知会如此……」 「对不起……对不起……」 他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怅然泪下,是我不曾见过的样子。 「陵,我要怎么才能补偿你?」 我披上衣服,看着他仿佛肝肠寸断的模样。 我却只觉好笑。 「你若是真想补偿我,便写一纸和离书吧。」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宋齐言似乎是哀求着我,他是矜贵的天潢贵胄,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也第一次对我如此深情。 可他的深情,早就不值钱了。 「宋齐言,你真贱。」 那晚后,我咳了血,昏迷过去。 半梦半醒时,迷迷糊糊的,好像见到了阿娘。 「阿娘……」 我哑着嗓子,生怕这是一个易碎的梦。 阿娘坐在我床沿,她用脸颊暖着我冰凉的手。 一点湿意淌进手心。 「阿娘……不要哭……」 我想替阿娘拭去眼角的泪。 「是阿娘不好,娘让阿陵受苦了……」 阿娘的泪越流越多。 我擦不过来了。 阿娘,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我流那么多泪。 对不起,没听您和爹爹的话,嫁了太子。 是儿子不孝。 哭了好些时候,我才能看清阿娘。 阿娘憔悴了。 鬓边也多了几丝白发。 我眼见着,心疼得紧。 「阿娘,爹爹呢?」 「你爹他……在御书房。」 「阿陵,我们会让你和太子和离的。」 阿娘坚定地挽着我的手。 一如当年我出嫁时,阿娘牵着我的手说:「阿陵,爹娘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我笑了。 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将春雨唤进来,更了衣就要去御书房面圣。 我远远地,就看见爹爹穿着威武的铠甲,却匍匐于天子脚下。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却拼一身军功,只为了求一封我同太子的和离书。 我不顾公公的阻拦,进去跪在爹爹身侧。 「求圣上赐儿臣一封和离书。」 皇上几乎是恼了。 「朕的太子,到底是如何不好啊?」 「太子宠妾灭妻,儿臣被折磨地只余三月性命,恳请陛下赐儿臣和太子殿下和离!」 我长跪不起。 皇上震惊:「竟有此事?苏公公,将宋太医召来!」 我心知,皇上是不信的。 可当他的御用太医,也对着皇上摇摇头时。 我知道,他信了。 爹爹重重磕头:「臣一生护国为民,可倘若臣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臣再在意这些军勋,有何之用啊!」 最后,天子座上只余下长长的叹息。 我最后,还是和宋齐言和离了。 代价是我一身伤痛,命不久矣。 代价是我的爹娘,一夜白头。 8 我久违地回到了将军府。 大哥二哥出来迎我。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我尚未成年时,在府里度过的少年时光。 不知何为情爱,只是苦恼先生布置的任务太难,完不成该如何是好。 那些日子,恍如隔世。 我回不去了。 从宫宴上对宋齐言一见钟情的那刻,或许就是错的,而我一错再错。 爹爹将我取名江陵。 他说,我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爹爹也会拼命揽下赠予我。 可我却为了一轮水面虚幻的圆月,义无反顾地扎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看着大哥和二哥微红的眼眶。 我知道,他们哭过了。 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同爹娘和哥哥们进屋围着火炉,叙一叙旧,聊一聊边塞的趣事。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就好像我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明天。 可我清楚的知道,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天清晨起,春雨给我打来洗脸的温水,兴高采烈的。 「少爷,猜猜有什么好消息?」 我被她勾的也有些好奇了。 「什么?」 「那个叶婉的娘家尚书府因为贪污被抄了!太子也因此将她休了呢!」 「不过官府来抓她的时候,她趁机逃了,不过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 「还有还有,害少爷害的好苦的城南清水寺,也被关停了,不少百姓以为他是城北清水寺,冒领了清水寺的名头呢!那个慧明师太也因为卖假符给权贵,权贵一气之下把她关进牢里了,她受不了那个苦,便在牢里自杀了!」 春雨讲的眉飞色舞。 这好消息,我其实听了心里并没有痛快几分。 说到底,若不是宋齐言的默认,她也伤害不到我。 罪魁祸首归根结底只有宋齐言一人罢了。 但他是唯一不会得到惩罚的人。 但我还是很给春雨面子:「是么?是谁干的?」 「当然是我们英明神武,天底下最疼少爷的老爷啦!」 我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洗了洗脸,待春雨为我更好衣:「我们出府走走。」 「少爷,外头下雪了,冷得很,奴婢再给你多穿些。」 于是又拿了件狐裘披上。 铜镜里,我的脸色,竟比这白狐裘还苍白三分。 我垂眼。 春雨扶着我,一出府,我却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宋齐言站在雪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低声问守门的江家军,他们说,昨夜便来了,刚刚离开了一刻钟,又回来了,将军有令,不许让我知道。 所以,他这是在雪里,站了一整晚? 宋齐言掸了掸身上的雪,一抬首,刚好撞上我的眼神。 他眼睛一亮。 「阿陵。」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 我平静地看他:「殿下,我已经不是你的妃子了。」 宋齐言像是充耳不闻,他从怀中取出一包尚冒着热气儿的酥饼。 「阿陵,我记得你最爱吃玉香坊的猪油酥饼,这是刚出炉的,你尝……」 「宋齐言。」 我打断了他。 「我在清水寺一顿又一顿的饿着,饿出了严重的胃疾,已经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东西了,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阿陵,」宋齐言显出些惶然无措,「我不知道……」 「你本可以知道的。」 「你要是有心,就能知道,那天回宫,我用过午膳后就吐了是因为身有胃疾。」 「可你只是说了一句,江陵,你变了。」 「宋齐言,你没有心。」 我不想再看宋齐言假惺惺的表演,我不顾他是什么反应,便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太子殿下也另寻意中人吧,不必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只留下这句,便让车夫扬长而去。 我本以为这样说,余下的日子能清静些。 可宋齐言却变本加厉地来烦我。 名贵的补品、药材像流水一样往将军府里送。 退回去了,第二日便有更多的送过来。 阿娘犯了难,我笑着宽慰道:「他要送便让他送吧,左右咱们都不亏。」 哪怕我走了,爹娘若是生了病什么的也能拿这些药材救急。 可将军府只让他送的药材进来。 没让宋齐言进来。 于是宋齐言在将军府外的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 最后实在怕他死在门口,才带进来。 春雨说,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见我。 大哥挥了挥拳头:「阿陵,你若是不想见他就不要见,我一会就让他滚出去。」 我被逗笑了。 「无碍,我去看看就是。」 我过去时,宋齐言嘴唇都还是紫的。 若不是找了大夫来说并无大碍,我都怕他走我前面。 「阿陵。」 我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宋齐言,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对我的伤害吗?」 我没时间虚与委蛇,便直接开门见山。 宋齐言怔了怔。 他苦笑,摇摇头:「我只是,在感受,你受过的苦。」 我嘲弄地笑了。 「那你白感受了。」 「你三天受的苦,不及我三年受的万分之一。」 「太子位高权重,便不要同草民闹这些幼稚的把戏了,休整好了,便回宫吧。」 我将他对我说过的话,又尽数还给他。 宋齐言神情满是受伤。 「阿陵,对不起……」 「我走了,太子早日请回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意识到,这些话,也曾伤过我的心。 可那又怎样? 他如何想,如何做。 已经不关我事了。 我如今想的,只有再看看这个世界,陪陪爱我的人。 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面对宋齐言的无理取闹了。 9 除夕夜,将军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爹爹和两位哥哥拼酒,喝得脸都红了。 爹爹一时兴起,高举酒盅:「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气氛微滞了一瞬。 我紧随着举起茶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家人碰杯。 可谁都清楚。 下一个新年,不会再有他们疼爱的阿陵了。 「春雨,我们去放烟花吧。」 许是气氛太凝重了,我干笑着转移话题。 春雨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换上一副笑脸。 「少爷,奴婢这就去拿烟花!」 二哥不满道:「怎么只喊春雨,不喊你哥我?」 「那就一起去。」我弯眼笑道。 我们提着一大袋子各式各样的烟花,来了西偏门。 这里不远处就是百姓们住的巷子。 他们对来年怀着最真诚的祝福,所以这儿年味也更足。 绚烂的烟火在夜里转瞬即逝。 「好漂亮,但还没看够呢,一下子就没了。」 春雨脱口而出,随后突然意识到不对,惊恐地捂住了嘴。 这烟火,像……我的生命一样。 明明是想让气氛缓和起来的。 没想到还是莫名变得更悲伤了。 二哥拍拍胸脯:「这都太小了不够看,哥院里有个大的烟花,能在天上放很久,等着,我去拿!」 他跑得飞快。 我笑着摇摇头。 继续拨弄这些短小却美丽的小烟花。 不知从哪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乞丐,头上别了根簪子,她停在我面前,看不清脸,也一言不发。 我心里有些奇怪,可还是让春雨取些碎银来。 我欲将碎银放进她手里。 可莫大的不安感,却突然笼罩住我。 我对上了女乞丐怨毒的眼神。 电光火石之间,我骤然反应过来—— 是叶婉! 下一刻,她拔下头上尖利的簪子朝我狠狠刺来。 我尚来不及躲闪,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跌倒在地。 我惊慌地回头看去。 是宋齐言。 那簪子,正好扎在了他心口。 将军府的府兵飞快地制服了已然疯癫的叶婉。 她发出嘶哑而怪异的尖笑声。 「他都要死了!殿下你还要救他!哈哈哈!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却无暇顾及那个疯子。 「宋齐言?宋齐言!」 我抱着宋齐言,他流的血染了我半身。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都快死了,你还想让我死之前再欠你的是不是!」 我慌不择言,他紧蹙着眉头,想要抬手。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却说:「别哭……」 宋齐言说,别哭。 我才反应过来,我早就泪流满面。 「阿陵,我……这样……算不算,受过,万分之一的……你的苦了?」 「你别说话了,等大夫来!」 我带着哭腔。 他嘴角溢出血来。 却非要强扯出一丝笑意。 「我好像…也快死了……」 「你等…开春了…雪融化了……再来找我……」 「我不想…你最后的生命……都是冰冷的雪……」 我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死是怎样?你不会是想希望我因为你的死后悔和你和离吧?宋齐言,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所以你给我活下来!」 二哥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给宋齐言现场做急救。 大夫将他的衣裳剪开。 衣服下,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 可过度的惊吓让本就虚弱的我体力不支,最后晕了过去。 10 在新年的伊始。 太子殁了。 我恍惚地穿上了惨白的丧服,入宫为太子守灵三日。 皇后哭红了一双眼,却在见到我的那刻,眼冒怒火。 一位面善的尼姑安抚了皇后,却向我走来。 「施主好,贫尼是清水寺主持,圆尘。」 时至今日,听到了清水寺三个字,我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战栗。 圆尘抚了抚我的肩,我却意外地平和了下来。 「贫尼略闻施主之事一二,此事也有贫尼的过错。」 「贫尼与殿下相熟,殿下原是要将你送往我寺修行三年的,不成想被侧妃钻了空子,将施主送去了城南清水寺。」 「三年里,殿下常常送信来问施主过得如何,贫尼回了信,道是施主不在此,但第二年,殿下还是来信问。」 「贫尼应当心细些,早些去寻太子说清楚,或许,施主的悲剧便也不会发生了。」 圆尘郑重地朝我鞠躬道歉。 我愣住了。 原来宋齐言,是真心觉得,将我送去清水寺,是为我好。 「贫尼是看着殿下长大的。」 圆尘莫名提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她看着远方,像看见了很久之前的回忆。 「那是贫尼还在宫里的佛堂时的事。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对待小殿下难免严苛了些,要他断去七情六欲,甚至要小殿下杀死自己亲手养的猫儿。」 「可小殿下总是做不到,娘娘便会将他丢到小佛堂反省。」 「小殿下每次都是一身伤地来,渐渐的,他真的,不会表达情绪了。」 「可是小殿下遇到了施主。施主天天追着小殿下跑,小殿下看着冷面,却已经有了情绪的反应。」 「再后来,贫尼出了宫,便不再知晓了。」 「但贫尼知道,自从施主成为太子男妃后,殿下每次拜访贫尼,都是高兴的。」 「施主可能会怪贫尼多嘴,可贫尼,不想施主临死时,尚对殿下有误解。」 圆尘轻缓的语气,讲述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宋齐言。 她递给我一个帕子后颔首离开。 那我对他的恨算什么? 我对他的爱,又算什么? 我跪在宋齐言的棺前,泣不成声。 11 叶婉被处以极刑的前一天,我去狱里看过她了。 她一见到我,就冲上前,怨气大的活像要将我撕碎。 「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去城南清水寺?」 我问了她一个我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哈哈哈哈!为什么?当然是见不得你好过啊!」 她疯疯癫癫地狂笑,表情一转,变得格外阴毒。 「江陵,你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太子的爱!」 我苦笑:「他爱我?」 「是啊,他爱你,他爱你!怎么样,你听着是不是要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忽然开始狂笑,可这次,却渐渐变弱,变成抽泣。 「不然呢,你以为,他爱我吗?他只有新婚那晚,和喝醉酒碰过我一次!他每晚睡在我身边,梦话喊的却是你的名字!我竭尽全力,居然还是比不上你一个男人!」 「我嫉妒啊,我嫉妒你嫉妒的快疯了!幸好皇后也一样讨厌你!所以我们一起计划,把你送去清水寺挫一挫你的傲气,让你好拿捏一点!」 「太子可真天真,他还以为是把你送去他认识的那个老尼姑那里呢!每年巴巴的送信过去,哈哈哈哈哈,结果回信都被我截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弱,才三年就被折磨的快要死了!」 「你怕是不知道太子这么爱你吧!哈哈哈哈!只可惜,太子死了,你也要死了!」 她死死扒着铁门,眼神像猝了毒。 「等我死了,我也会下去,拆散你们的。」 我强忍着情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明天就要被凌迟了,被切成了肉片,还怎么下去呢?」 叶婉发出尖锐的嘶鸣。 我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天牢。 春雨在门口等我。 「少爷……怎么又哭了?」 我如梦初醒。 我赶忙擦了擦眼泪。 强颜欢笑:「没什么,回家吧。」 春雨也勉强地笑笑,扶我上车。 马车晃晃悠悠。 那天他在亲自从清水寺接我回宫时的马车上,在想什么呢。 可我如今只想着。 宋齐言。 我恨你。 可我好像。 又还爱你。 12 许是要入春了,这天,难得出了太阳。 我也难得精神大好。 春雨在院里最暖和的地方,摆了一个摇椅。 我躺上去,摇摇晃晃,惬意地就像,这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爹爹、阿娘、大哥、二哥,他们都静悄悄地,陪在我身边。 我闭着眼睛,但他们的脚步声,再轻我都认得出来。 我晃啊晃,晃啊晃。 没来由地,我想起了在东宫的一个下午。 我也这样坐在摇椅上,浅憩片刻,迷糊睁眼,却发现宋齐言就在我身边,眼神缱绻又长情。 那时问他,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你躺在这,真碍眼。」 我笑了。 他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我明白的太迟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宋齐言说,不想我死前,尽是冰冷的雪。 宋齐言说,要等雪融了,再去寻他。 我在摇椅上,晃啊晃,晃啊晃。 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我好像听见了。 雪融化的声音。 番外 我是宋齐言。 是母后来之不易的儿子。 也是太子。 可我,不想当太子。 当我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母后用浸了盐水的鞭条狠狠抽我。 我疼的嚎啕大哭,却被丢进佛堂独自反省。 在那里,我遇见了圆尘师傅。 她帮我细心处理好伤口。 但每次从佛堂出去,我总会一身伤地又回来。 母后太严苛了。 她说,我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至少在当上皇帝前,不能有多余的情感来左右我。 所以她逼迫我,杀掉了我亲手养大的小猫。 所有我爱的东西,都会被母后破坏消灭,然后再将我毒打一顿,丢进佛堂反省。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 母后很少再用鞭子教育我。 而是告诉我,我是她全部的希望。 如果我废了,她也不活了。 我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但我知道,反抗母后,就要挨打。 所以我无比顺从母后,努力做她眼里优秀的儿子,也努力地藏起每个我钟爱的物品。 直到,我遇见了江陵。 他太耀眼了。 他开朗,乐观,美好,一切有关于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在宫宴看见他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 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散宴后,母后将我留下。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却笑起来。 「言儿,你觉得镇国大将军之子江陵如何?他的命格,和你很相合。」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撒了谎。 母后满意地笑了。 可那天之后。 江陵却不可救药地缠上了我。 他对我的爱慕,全城皆知。 我心生欣喜,可我只能一避再避。 我很怕,很怕。 很怕母后会因此毁掉那么美好的他。 母后又将我叫过来:「你对江陵如何?」 我平静地答道:「恬不知耻的粗人之子罢了。」 母亲笑道。 「虽是粗人,但命格极佳,钦天监说他能助你稳固储君之位,你若是娶了他,他背后的将军府便是你的后盾,你的储君之位便稳固了。」 我一如既往,温顺地称是。 内心却雀跃异常。 就这样,我如愿娶到了江陵。 可我却不能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地喜爱。 因着母后的授意,我很快又娶了母后的侄女,叶婉。 她和我母后有几分相像。 可我却最厌恶她与母后的相像。 但东宫处处是母后的眼线。 我就只能躲着江陵,只能冷落他热烈的爱,转而对叶婉郎情妾意。 这不是我本意。 无数次看见他失落,我都想冲上去和他解释清楚。 可童年时惨死在我手里的猫儿历历在目。 我不敢赌。 我想着,等我登上皇位,他成了我的皇后,我就坦白一切。 可是,母后却说。 江陵只是助我登上皇位的工具。 只有叶婉能成为最后的皇后。 紧接着,叶婉落水的事情出来。 我怀疑过是母后的手笔。 可我不敢确认。 母后很快提出,要将江陵送去寺里,搓搓他的锐气,磨练心性。 我便提,送去清水寺吧。 那里有圆尘师傅,清静,刚好可以让江陵避避母后的目光。 他走了,走时不太高兴。 很快就写信回来,说受了虐待,要回来。 圆尘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我觉得奇怪,就写信去问了情况。 回信说江陵耍少爷脾气呢。 我便写信给了他,要他不要撒谎使性子。 此后每年,我都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可三年后,我去接他。 什么都变了。 他变得和我疏离,变得自卑,怯懦。 我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一回来,就和叶婉发生了冲突。 他满身血坐在碎瓷片里。 我比谁都心疼。 可母后的眼线都在看,我只好带着叶婉走了。 打发走了叶婉,我赶紧叫人去喊周太医。 我记得,这个太医和江家有交情。 过了几日,我还是按耐不住,去看望他。 他问我。 我爱不爱他。 爱字就在嘴边。 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可他,却要与我和离了。 我明知道和离对他是最好的。 可以远离我,远离母后。 可我莫名……不想让他走。 所以我假意喝了酒。 我想挽留他。 可我从没想过。 他会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痛! 他把伤疤条条列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的清水寺,会是地狱! 可我还是不想和他和离。 他骂我贱。 我确实很贱。 连爱的人都无法宣之于口。 再后来,他和他的父亲,一起跪在父皇前,求和离。 我本想冲进去,求父皇不要同意。 可他说,他只剩下三个月了。 我最后,什么都没做。 母后将我骂的劈头盖脸。 我第一次反驳了她。 「他在清水寺,被折磨的只剩三个月性命,儿臣还想问母后,他在的清水寺,为什么和儿臣安排的,不是一个清水寺!」 不出意外的,我又挨了顿打。 但我这次,身心舒畅。 宫外传来消息,叶婉的娘家尚书府贪污落狱,江陵的父亲带头抄了家。 我也借此这个由头,休了让人相看两相厌的叶婉。 我想江陵了。 所以我瞒着母后出宫了。 我在将军府门口,等了一夜。 天蒙蒙亮,我去买了出锅的第一份猪油酥饼。 他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常常叫他的婢女春雨出门买。 可他说,他的胃,早在清水寺就坏了。 我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确认。 他说我没有心。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心给他看。 所以我买了很多很多药材和补品送进将军府。 他们一开始不收,后面却收了。 所以我就得寸进尺了。 我想再见一面江陵。 我生生捱了三天三夜。 我连三天三夜都快捱不过去了。 江陵从小被家里娇宠着长大。 他怎么熬过那三年的? 我心疼得不得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说。 果不其然,我一醒来,他就要我走。 他对我说的话。 都是我说过的。 可我说的时候,是情非得已。 不知道他是不是。 我只好落寞地回了东宫。 迎接我的是母后的囚禁和毒打。 我差点就撑不住了。 可是江陵他,怎么撑过来的呢? 我又偷偷逃出皇宫了。 在除夕夜这天。 我想,偷偷看一眼他。 哪怕半眼也行。 可我没想到,还会碰上叶婉这个疯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却已经扑上去了。 冰冷的簪子刺入我的胸口,没有感觉到痛,我只是,感觉凉凉的。 江陵抱着我,哭花了脸。 我却连抬起手给他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我真没用。 我要,比他先走了。 我希望他在春天来见我。 而不是寒冷的冬天。 意识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某一个恬静的下午。 江陵睡在摇椅上,惬意地晃着。 阳光被树叶的影子切割,照在他面庞上却刚好。 这是我此生。 见过最美好的风景。 向南宁傅湛深 ----------------- 故事会平台:半弦小说 ----------------- 我嫁给了一个大叔,他浑身上下哪里都大。 年纪也比我大一万岁。 他说—— 他是地府阎王,我是他的转世妻,他找了我千年又千年,要我叫他老公。 …… 半月没回家的傅湛深,一进门就递给我一份离婚协议。 “向南宁,我们离婚吧,你不是我要找的转世妻子。” 我当场怔愣住。 傅湛深是活了上万年的地府阎王,也是和我结婚四年的丈夫。 他说我是他的转世妻,他找了我千年又千年。 可我天生难孕,给不了他圆满的家。 为此,我忍痛打了四年备孕针,只待大学毕业后就给他生孩子,可如今他却说我不是他要找的人! “你在开玩笑吗?”我不可置信问他。 傅湛深逆光而立,缓缓摘下左手的婚戒。 “四年前是我找错了人。” 我红着眼,看着他那双冷冽薄情的黑暗双眸,只觉荒谬。 “一句找错了人,就抹去这四年的一切?” 傅湛深微顿,抬起修长手指将离婚协议放到了桌上。 “这四年大家各取所需,该给你的补偿我一分不会少。” “但地府命簿说,若我不去我真正的转世妻子身边,她活不过今年。” 我呼吸一僵,垂眸看向离婚协议上的内容—— 这便是他所谓的补偿么?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傅湛深,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我将协议一把撕了,扔到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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