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话都这么奇怪吗? 少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默了片刻,她拿过一个碗,拄着竹竿,走出屋子,将碗里的剩饭,放到院子的一角。 院子里的鸡鸭鹅,扑腾着翅膀飞过去啄食。 与其听屋里那人胡言乱语,不如给她的鸡鸭鹅喂一喂饭。 莫绛雪跟着走了出来,打量院子四周。 院子十分简陋,只用竹篱笆简单围起,院中栽有七株桃树,最中央的那棵桃树下有张石桌,石桌上晒着一些草药。 桃树有镇鬼辟邪的作用,院子里的这七株桃树,被施加了灵力,还是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栽种而成,额外具有疗愈的功效。 莫绛雪转眼望向院子里的少女。 少女十三四岁左右,衣衫敝旧;一双桃花眼澄澈干净,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眼眸黑白分明,却无半点神采;肌肤雪白,是个美人胚子,却少了些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兼之印堂发黑,鬼气缠身,看上去愈发羸弱。 乍看之下,是个毫无灵力的羸弱少女,却以辰砂点额,额间的那一抹赤红,分外惹眼。 辰砂,又名“鬼仙朱砂”,有辟邪镇静之用,常被修士用于绘制符咒,因那抹赤红色似鬼亦似仙,得了个“鬼仙”的别称。 寻常的朱砂可以清洗抹去,少女额间的这一抹,经过她人灵力加持,永久地留在了肌肤上,像是一抹信印。 莫绛雪同她道:“你收拾东西,待会随我走。” 少女闻言,弯弯眉眼,戏谑道:“你是不是拐子?编鬼故事吓我,好将我拐带了去。” 一会儿说村里都是死人,一会儿说她快活不成了,一会儿又要她跟着人走 她今年十四岁了,按姑姑的话说,差不多到了婚嫁的年龄。 虽说她只是个盲了眼的乡下小丫头,虽说这人的声音十分好听,听着不像是坏人,但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凭音辩人。 她听村里人说,有些缺德的拐子专门拐带身有残缺的小姑娘,卖给山沟沟里娶不到老婆的光棍。 还是谨慎些好。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防人之心确不可无,也罢,你自己看。” 她盲了三四年,哪里还看得见? 正要开口,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双眼。 寒意透骨,她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半点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妖术? 她张了张嘴,忽然发现喉咙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霎时心急如焚,不知身旁的人是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双眼处倏忽由寒转暖,一片暖意融融,有一道光撕破了眼前的黑暗,接着,刺目的雪白铺天盖地般笼罩过来。 那人放下了手掌,她的身体跟着恢复了知觉,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多年未曾见光,双眼一见光便好似被熊熊火焰灼烧,刺痛感、肿胀感、灼烧感混杂在一起,泪水被刺激得不自觉溢出眼眶。 她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 痛意只是稍稍缓解了那么一两分,她便迫不及待睁开眼,掀起一丝指缝,看向外面的世界。 起初,一切都是朦胧且灰白的,像是隔着一层云雾,看不分明,渐渐地,宛如拨云见日般,山川白云,一草一木,逐步自朦胧而清晰起来。 湛蓝的天,浓绿的草,绯红的花宛如一幅黑白水墨画瞬间泼上了斑斓的色彩,她透过指缝,贪恋地攫取所能看清的一切。茫然、难以置信、欣喜若狂,各种情绪交错着在她脸上闪过。 身侧有人问她:“如何?” 她如梦初醒般,放下手,循声望去,见院中桃树下,站着一名仙姿玉骨的女子。 女子白衣素雅,衣上绣有红色暗纹;背负一把长琴,琴身黑底红弦;腰别一管玉箫,箫上坠有红色流苏;头戴白纱帷帽,帷帽外沿也有一圈红色暗纹;薄纱之下,依稀可见乌发雪肤,冷艳容颜。 她静静立在那里,便似冰雪琉璃世界中,绽放的一株凛冽寒梅,美得不可方物,可神情却是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 少女揉了揉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痕,喃喃问道:“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人间绝无此姝丽,非妖即仙。 莫绛雪凝眸看她,道:“非妖非仙,玄门清修之士。” 秋水明眸,清寒入骨。 两两对视,她想起自己说对方是拐子的坏话,脸上升腾起一阵热意。 她窘迫地垂下头,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瞧,见莫绛雪仍是神色淡漠望着她,她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座死气沉沉的村落,浓雾弥漫,阴风阵阵,家家户户,不见半点人烟,颇有几分诡异森然。 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难道真如这人所言,这个村里都是死人,她自小被一群鬼养大? 复明的欣喜瞬间被莫大的惊惧覆盖,她怔了半晌,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往山下跑去。 无论是人还是鬼,她都要回去看一眼! “我来此取一把剑,那剑即将破印而出,你还是不要走动得好。” 莫绛雪的声音不紧不慢传到她耳畔,似紧跟在她身后一般。 她回身望去,却见那人依旧站在桃花树下,负琴而立,未曾移动半分。 “为什么?”她问。 “这座山里埋了上千具的尸体,一旦封印破除,那些尸体就会从地里钻出来,把你拐带到地底下去。” 这人刻意提到“拐带”二字,语气似有一丝戏谑,却又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她一时分不清,这人是真心劝阻她,还是有意调侃她。 她记挂着村里的那些人,心中又忧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死就死吧! 她心一横,转身继续往山下奔去。 莫绛雪瞥了少女一眼,不再言语,翻琴在手,信手拨动琴弦,铮铮两声,如珠落玉盘,两束白色弦光射出,一道冲向院子上空,一道降在山脚的村落,而后化作无形的屏障,罩住茅草屋和村庄。 黑云翻墨,骤雨将至,天空中响起一道闷雷。 惊蛰时节多雨,山路被浇得湿滑泥泞。 她当了两三年的瞎子,乍然复明,不太适应,下山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跟头。 先前眼盲,摔倒磕碰是常事,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现在摔几跤,她也不以为意,一跌倒就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继续往山下跑去。 林间草丛,白雾弥漫,越往山下走,越看不清道路。 一路上,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折腾得满身污泥。 抵达山脚下的村庄时,她的头发和脸庞早已沾满灰尘与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脖子上划出了道道红痕,手掌和膝盖更是摔得皮破血流。 她皱紧眉头,忍住痛意,看向四周。 置身浓雾中,看得见看不见已没什么分别,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依稀瞧见些断墙残瓦,耳畔隐约听闻人语,似是极轻极细的交谈声、欢笑声,待要仔细听在说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四下寂静无声,她打了个寒战,咬了咬牙,捱下害怕,摸索到溪边的一户人家。 那是几间年久失修的木屋,外头围着一圈低矮的木栅栏,里头的墙面斑驳点点,结满蛛网,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变的难闻气味。 她记得,姑姑就住在这里。 姑姑人很好,也懂得很多,会教她读书认字,还会做好看的衣服给她。幼时她和姑姑住在一起,经常能听见姑姑坐在屋里纺织,织布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如今,她站在院子门口,想要开口呼唤姑姑,可看着眼前诡异的白雾,嗅着霉腐的气息,嗓子眼似堵住一般,所有声音都吞回了肚中。 她轻轻推开院门,蹑手蹑脚,走进屋里。 霉腐味扑面而来,屋里到处都是蛛网,桌上、床上、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堆满许多腐烂的葵菜 那都是她上个月挖了送给村里人的 怎么回事?她们一点都没吃吗? 穿过这间木屋,右后方是姑姑的卧室,木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织布机的“嘎吱嘎吱”声,却没有听见半点人声。 她想起莫绛雪说整个村子都是死人,头皮一阵发麻,一时间,竟不敢过去推开门瞧上一眼。 蓦地,一阵阴风吹过,“吱呀”一声,木门被吹开,一个面容惨白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裙,坐在织布机边,全神贯注地纺布。 她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霎时间,抛却了害怕,惊喜地喊了一声:“姑姑!” 她想起幼时她看不清书上的文章,姑姑就把她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后来她完全看不见,姑姑就用粗线在布匹上一笔一画缝字,让她双手摸着布匹识字 这么多年过去,姑姑还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老。 那妇人听闻呼唤,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她,肢体动作有些僵硬。 她飞快地跑过去,想像往常那般,扑进姑姑的怀抱中,可刚走到门口,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瞬间愣住 只见织布机的脚边,倚坐着一具死人骸骨,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辨认不出原来模样,一柄长剑穿过骸骨的左胸膛,直插在织布机上。 她连忙刹住脚步,不敢上前,抬头去看姑姑。 姑姑直勾勾看着她,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左胸处显现出一个淌着血的窟窿,动作迟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口中话语甚是热切:“囡囡,你又看我啦。” 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被长剑贯穿胸口的骸骨,又抬头看向姑姑胸口的血窟窿,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顿时吓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姑姑慢慢朝她靠近,却不是用走的,而是像无脚的魂魄一般,飘飘荡荡。 地面忽然开始微微晃动,她有些站不稳,后退时一个踉跄,摔坐在地,姑姑飘到她面前,俯下身来,向她伸出手。 她闭上眼,没有躲开。 真的是鬼又如何,她是姑姑带大的 下一瞬,忽有冷香扑鼻,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落入到一个冰凉柔软的怀抱中。 寒风扑面,脚下悬空。 再睁眼,望见云雾翻涌,山岳奔腾 竟是飞在半空中! [4]鬼村(三) 莫绛雪抱着她御剑而行,慢悠悠道:“阴阳有别,那些鬼魂滞留人间太久,灵力耗竭,没办法再营造维持生前的幻象。” 因此,她能看见村庄破败的模样,也能看见那妇人死时的惨状。 “轰隆隆隆!”半空中接连响起好几道雷声,接着划过数道亮光。 少女脸上全无血色,惶惶然依偎在莫绛雪怀里,强烈的坠落感迫使她紧紧抱住那人的脖颈,不敢松开半分。 电闪雷鸣间,狂风暴雨席卷而至。 再次落地,已是回到了半山腰处。 她站在院中桃花树下,双手撑在石桌上,双腿一阵阵发软,茫然地看向四周。 天黑得如同浓稠的墨汁,道道闪电划破天际,雨点密集如注,砸在树上、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雨雾蒙蒙,搅乱了她的视线,待她看清不远处的场景,顿时吓得瞠目结舌。 只见西山山崩土裂,花草树木尽折,地面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大力撕扯,崩裂出无数条狰狞的裂缝。 狂风暴雨中,无数具白花花的骷髅从裂缝中爬了出来,浩浩荡荡地向她们逼近,嘴里发出嗬嗬怪响。 昏天暗地里,那白衣女子负琴而立,面上波澜不惊。 成百上千的尸骸发出刺耳尖啸,如潮水般奔涌而来,莫绛雪立于桃花树下,素手拨弦,琴声泠泠,道道弦光如水荡涟漪般散开,弦光所到之处,尸骸立时碎为齑粉。 院子里一群惊慌失措的鸡鸭鹅,涌到了石桌底下,聚集在少女的脚边。 她虽被吓得大气不敢喘,却还是蹲下身子,伸出手,将这群嘎嘎乱叫的鸡鸭鹅,护到了自己的臂弯下。 此时此刻,她真宁愿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琴声愈发急骤高亢,满是肃杀之气,她蹲在石桌底下,听了片刻,全身血液便似逆流一般,脸色涨得通红,一颗心突突地乱跳。 琴声微不可察地一顿,莫绛雪瞥她一眼,捻过一片桃花瓣,夹在指间,催动灵力,飞打在她的左耳根后,击得她一阵头晕目眩,登时人事不知 再次醒来,四下无人声。 隐隐听见蛙鸣蝉噪声,鼻尖嗅到潮湿的土壤味,左耳根后有些疼痛,她揉了揉耳后,翻转身子,身下枯草簌簌作响,她睁开眼,视线朦胧昏暗,似乎是在一个山洞中。 记忆中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噩梦,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脚。 都还在。 她还活着,可村里那些“人”,不知怎么样了? 还有,那名女子去哪了? 洞中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她从枯草堆里爬起,摸索着向山洞口走去。 双眼刚复明,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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