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能不去军营,只能来这。 “你没腿吗?” 殷稷问得很认真,谢济越发憋屈:“臣好歹是个伤患,身上有伤的。” 殷稷似是想说什么,又克制着闭了嘴,只撩开銮驾的帘子,远远看着谢蕴的背影,只是看着看着就出了神,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殷时描述的地狱似的场景。 他手一抖,帘子瞬间落了下去,他没敢再看,靠在车厢上平复情绪。 “有些事不能多想,伤人伤己。” 谢济淡淡开了口,殷稷心里苦笑,他何尝愿意多想?每想一次都是对谢蕴亵渎一次,也会让他痛苦自责一次,可是他忍不住,那情形梦魇一样,随时随地都会往他脑海里钻。 而这种折磨,承受者应该不止他一个。 他抬眼看过来,缓缓开口:“我把谢蕴害成这样,你应该很恨我吧?” 谢济微微一顿,却没有否认,谢家人中除了谢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谢蕴为什么会去破庙的人,恨是难免的,所以后来谢蕴死里逃生,他明知道殷稷那些年过得很不好,也不想让谢蕴再回去。 但还有一桩内情殷稷不知道。 “当年阿蕴去赴约之前,来寻过我,但我睡着了,没有陪她去。” “你说什么?” 殷稷眼神逐渐变了,“她都找你了,你却没有陪她去?你明知道她的出身一定会被人盯上,为什么不陪她去?你就是这么做兄长的?!” 听他语气逐渐高昂,谢济像是也被激起了火气,噌地站了起来:“那你呢?你不是也知道求娶阿蕴的人几乎踏破了谢家的门槛吗?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自己,给人可乘之机?你这个废物!” 殷稷双目赤红,朝谢济扑了过来,谢济也不客气,迎面冲了过去,两人瞬间打成一团,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拳一脚,都用足了力气,銮驾剧烈地颤动起来。 玉春骑马随侍在外头,见銮驾抖动得这么剧烈,顿时被唬了一跳:“皇上?怎么了?” 护驾的禁军也都惊了,纷纷围到了銮驾周遭,却是抓着刀柄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谁都不准进来!” 殷稷一声怒吼,伴随着拳头碰撞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出事了。 可殷稷却又不许旁人进去,众人不敢违逆,只能手足无措地在外头等着。 玉春想起谢蕴来,连忙去前头寻人,谢蕴难得在外头骑马,虽然冷得厉害,心里却十分畅快,正寻思着回头喊了大姐姐来出游,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姑姑,不好了,皇上和谢侯好像打起来了。” 谢蕴一惊,连忙拨转马头往回去,銮驾还在晃动,显然这场斗殴还没结束,她催马走近一些,正要喊一声,就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 “你为何这般懒散?她都找你了你却不肯去,为什么?!” “你知道在那之前我已经连着两天都没睡了吗?我一直在为谢家的事奔波,我也是人,我撑不住才睡着的,你凭什么质问我?若非你无能,被萧家利用,又何至于此?” “你知不知道萧家害了我多少次?你知不知道我能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不是你,我没有父母护持,没有被仔细教导,我不想更出息一些吗?我如何才能做得到?” 谢蕴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让他们打个痛快也好。 当年做错事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殷时一个。 他们都是受害者,不该背着这样的枷锁,去过完后半辈子。 “都下去吧,不会有事的。” 禁军们有些犹豫,这里头的可是皇帝,而且谢侯骁勇,要是他真的下了死手,皇帝只怕…… “是。” 玉春却十分干脆利落的下去了,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禁军们见他如此,这才都跟着退了下去。 銮驾里的动静慢慢消停下来,谢济喘着粗气开口:“你看……我们都知道,我们尽力了,那件事不能怪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让这件事过去吧,阿蕴都放下了,我们不能拖她的后腿。” 殷稷没言语,只抬手遮住了眼睛,许久都不曾挪开。 谢济逐渐平复了情绪,侧头看了殷稷好一会儿:“你这是在哭吗?” 他语调陡然高昂起来,“阿蕴,快来看,你家……唔!” 殷稷一把捂住他的嘴:“谢济!朕早晚弄死你!” 第823章 幼稚鬼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谢蕴连忙喊了一声:“你们闹什么呢?” 她抬脚进了銮驾,两人迅速分开,各自选了个角落坐着,谢蕴只当什么都没发现,给两人都留了面子,“方才玉春去寻我,说你们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她盯着殷稷:“你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失态?” 她又看向谢济,“君臣之道兄长你忘了吗?怎么能对皇上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扭开头。 “到底为什么?” 殷稷吐了口气,他自然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好在对谢济的怨念不是一点半点,随便一想就想到了个理由:“上次靴子的事,我让他还给我,他不肯,然后就打起来了。” 谢蕴抬手揉了揉额角,她知道殷稷不会说实话,但没想到一双靴子的事,他竟然能记到现在。 罢了,就当她信了。 “一双靴子而已,回头得了闲我再给你做,给你绣满小老虎。” 殷稷立刻伸手来抓她的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谢济看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腻腻歪歪,嫌弃地扭开头,腿上却被踢了一脚:“兄长,他身体虚弱,你要好好和他说话。” 谢济:“……” 他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妹妹,满心都是憋屈,他干什么了? 看出来皇帝有心结,他拼着被降罪的风险来开解他,说是打架,可皇帝那身子他敢下手吗?刚才光挨揍了,他还一声没抱怨呢,就是瘪了下嘴就被妹妹教训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心里悲愤万分,面上却没敢露出分毫,十分乖巧:“知道了。” “快到地方了,赶紧收拾一下,别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她从暗格里找出镜子和梳子来,搁在桌子上下了马车,车厢里也再次只剩了两个人。 谢济看着殷稷,默默地磨了磨牙,克制着没再理会他,只抬手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发髻,正要拿镜子瞧一眼发髻正不正,殷稷就先一步将镜子拿走了,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嘴角。 两人虽然动了手,却都顾及着彼此的脸面,没有往脸上招呼,但銮驾再宽敞也是马车,这滚来滚去的,难免会磕了碰了,眼下殷稷正在看的嘴角,就是方才不小心撞上的,倒是也不严重,只是红了一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但殷稷正悄悄地抬手去摁那点伤口,显然有让伤口加重的意思。 他很茫然:“皇上你这是干什么?嫌自己伤得不重?” 殷稷没理他,就挨了几下拳脚,自然不算重,但也足够让谢蕴心疼,可惜的是,他们很快就要到军营了,不能脱了衣裳给谢蕴看。 可脸上的伤就不一样了,她一眼就能看见。 谢济到底见识过多次他的诡计多端,起初虽然有些迷茫,可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敢动殷稷的就他一个,这要是他脸上有伤,挨骂的肯定是自己。 不行不行。 他转身在銮驾里乱翻,想找点药膏出来赶紧给他涂上,然而找了一圈,的确是有很多瓶瓶罐罐,却哪一个的味道都怪怪的,根本不是伤药。 “这都是什么呀?这车上就没药吗?” “找了朕也不用,别白费心思了。” 话音落下,他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瞧着很是宝贝,然后抬手又去摁自己的伤口。 事关自己的清白,谢济哪里敢让他继续,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可已经晚了,那伤口已经彻底红肿了起来,怎么看怎么显眼。 更糟糕的是,马上就要到军营了,这要是让人看见,他得被阿蕴骂死,妹妹骂他就算了,他爹娘还会揍他,都而立的人了,要是再被他爹拿着藤条追着揍…… 他浑身一个激灵,不行,绝对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这幅样子出去,得想个办法。 他脑海里思绪翻转,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他虽然没有药,但有脂粉啊! 就是用在殷稷身上有点糟蹋,这可是他特意托他大姐姐寻的,想送给唐停的。 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他掏出来脂粉盒子就要往殷稷脸上扑,殷稷哪里肯让他得逞,灵活地一侧头就躲开了。 “谢济,你离朕远一点……你再敢过来朕不客气了啊。” “皇上,祖宗,臣求您了,赶紧把伤口遮起来吧……” “朕就不,谢济你给朕松开……” 刚消停没多久的銮驾又晃动了起来,两人撕打得不可开交,竟比刚才还要激烈,混乱中,殷稷手一抬,脂粉盒子翻滚着飞了出去,半空中盖子掉落,细腻的脂粉扑簌簌撒了一车厢,糊得两人一头一脸都是。 谢蕴接到玉春的报信,匆匆赶过来,一打开銮驾的车门,就看见了这幅场景。 她看着两个几乎看不出人样来的男人,眼前发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军中检阅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竟然还在胡闹,还胡闹成这幅样子! “玉春,去拿两条布巾过来。” 她克制着开口,极力试图在人前维护这两人的脸面,奈何事情太过荒诞,即便她再怎么克制,玉春还是听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头都没敢抬就匆匆走了。 等玉春不见了影子,谢蕴才进了銮驾,反手关上了车门。 “娇娇,你听我解释……” 谢济哪里敢让他先开口? “阿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事根本就是他惹起来的……” “都给我闭嘴!” 谢蕴心很累,而且完全不想听他们解释,直觉告诉她这俩人一定没什么正经事,知道了只会比不知道更让人生气。 好在两人都还算听话,一声吼过之后都闭了嘴,玉春匆匆送了布巾过来,谢蕴接过,随手扔给谢济一条,自己拿着剩下抬手就糊在了殷稷脸上。 等将人擦出个人样来的时候,她也克制住了心里的火气,虽然还是很生气,但眼下军中检阅最重要,要算账也不能是现在。 “都是一家人,以后有话好好说。” 谢济忍不住看了眼殷稷,就是太当成一家人了,才有点失了分寸,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是过分了,以后不能这么放肆…… 他琢磨着要不要先道个歉,一套衣裳先被扔了过来,谢蕴打开銮驾的座板,将里头放着的衣裳取了出来:“还好事先放了两套衣裳在里头。” 盔甲好擦拭,可里头的衣裳染了脂粉却很难擦干净,带着一身脂粉去阅军,未免太过放浪,好在两人身量相仿,虽是殷稷的衣裳,谢济倒也能穿。 但殷稷的脸色却不大好看:“那是你做给我的衣裳,他给我穿坏了怎么办?” 谢蕴有些无奈,就因为是她做的,才敢给谢济穿,若是龙袍,岂不是要把谢家再赔进去一次? 她琢磨着怎么安抚殷稷,但对方先自己想开了,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你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他一件都没有,也怪可怜的,就让他穿一回吧。” 谢济抬眼看过来,瞧见殷稷眼底的得意时拳头不自觉咔吧响了一声。 道歉? 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 “皇上不知道吧?阿蕴十三岁会做的衣裳,第一件就是给臣做的。” 话音落下,他抓着衣裳就跳下了銮驾。 殷稷下意识要去追,却被谢蕴一把摁住:“别闹了。” 殷稷听话地坐了回去,心里已经把谢济鞭挞了一百遍,嚣张,太嚣张了……给他等着,今晚要是不把谢济灌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他就跟着谢蕴姓! 第824章 江山 临近军营,钟青窦兢等人已经率领众将士候在营地前,见銮驾到了,齐刷刷行了军礼,许是动作太过整齐,单膝触地的动静竟合在了一起,震耳欲聋的一声“砰”,听得人心都颤动了起来。 “恭迎吾皇!” 吼声震天,明明大战已经结束,他们身上却仍旧带着澎湃的战意,仿佛随时就能跨马抽刀,奔赴沙场。 祁砚面露惊叹:“北地雄师,吞天射日,果然名不虚传。” 可几个月前,这些人还不是这般悍勇的,更没有那股无坚不摧的锐气。 这些人里有半数是随驾北上的,虽然这一路上也算尽忠职守,训练严苛,但和眼前这幅精锐之像绝不一样,沙场果然是能改变人的地方,天子之师的威名自此也当传遍天下。 可他满心欢喜,随同圣驾而来的蛮部众首领们,脸色却都不大好看起来,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如同自己一般的忧虑。 他们虽然说不得人中龙凤,可到底是一族之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场检阅有震慑他们的成分在。 可他们却也是真的被震慑到了,明知大周兵强马壮,还怎么敢继续劫掠边境? 但不劫掠还想生存,就只能接了传恩令,那岂不是相当于在自己手里灭了国? 众人心思各异,难以决断,可上位者并不在乎,殷稷抓着谢蕴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我出去了。” 谢蕴扶了扶他的龙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小心些。” 殷稷应了一声,眼神逐渐锋利威严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检阅自己的大军,先前抵达丰州时曾去过一次,只是当时要防备着逆贼偷袭,所以阅兵礼举办地并不盛大,参加的人也不多,眼下才算是他和丰州将士的第一次会面。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露面的瞬间,数万将士就齐刷刷看了过来,虽然其中绝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楚殷稷的容貌,但他们都见过龙旗,在圣驾亲至那一日,这龙旗飘荡在战场上空,猎猎作响,那一日,天子重创逆贼,带来无数兵马粮草支援丰州,将这座被夺走又抢回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城池,护在了身后。 隔着重重人海,他们看不见那个人,却知道他就在龙旗飘扬之处。 “苍天无眼,大周蒙难;内有奸佞,外出贼寇;”他缓声开口,郎朗清音伴随着传令官的呼喊,一字一句,清晰的传遍整座营地,“此乃大厦将倾之危局,社稷易主之困顿;幸蒙诸君不弃,为朕执戈;逆天改命,振我大周,其功当留青史,彪炳千秋!” 将士们一顿,褒奖圣旨他们听过,可从皇帝口中亲自说出来的,却是第一回,他们生为贫民,有朝一日,竟得皇帝亲口褒奖。 “武兴!武兴!武兴!” 欢呼声逐渐激昂,响彻云霄。 殷稷看着那些伏在地上的将士们,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激动得满脸涨红,几乎连手中旗帜都要拿不稳,看着他们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崇敬和仰望,仿佛自己是神祇一般,内心却一片平静,他知道,有无数人曾被这样的画面震撼,生出野心。 可许是他大起大落过太多次,此时内心竟毫无波澜,他想起来的只是三年前那些死在自己眼前的禁军,那些清明司的暗吏和宫人。 他希望那些悲剧再也不要重演,他希望这是大周的最后一战。 “朕将竭尽所能,护我大周,再无干戈!” 他抬了抬手,钟青将一碗酒呈了上来,候在一旁的将士也纷纷上前,为众将士递碗倒酒。 殷稷高高举起手,“与诸君同饮此杯。” 他仰头喝下,众将士动作整齐,纷纷仰头喝下,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武兴”再次响起,玉春连忙牵了马来,殷稷翻身上马,抖动缰绳往前。 数万将士分海般让了一条路出来,他催马行在大军之中,朝臣被这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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