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如同掌心的雪花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姑姑,不用担心我,我会记得你的教导,我会做个像你一样的人。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遮住所有人的眼睛。 车夫勒停马匹:“老丈,找个地方投宿吧,这不好走了。” “不好走也得走。” 蔡添喜颤巍巍撩开车帘往外头看去,大雪之中,前路难行,可他不能再耽搁了。 “钟统领,谢姑娘啊……” 他悲叹一声,将薛京的家书拿出来又看了一眼,那双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逐渐湿润,皇帝身边就这么两个亲近的人啊…… 雪下了一宿,在这一片苍茫里,人类悲欢,渺如尘埃。 但如同谢济所言,雪不管多大,都会停地。 第二天早朝,殷稷主动开口要谢济离京,谢济没有拒绝,当即便收拢了千门关守军,即刻准备离开,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 二人却谁都没有理会,踏着积雪一步步往城门去,当日这里的厮杀最为惨烈,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地上仍旧残留着发黑的血迹。 谢济仰头看了眼垛墙,那天就是在那个位置,谢蕴喊了他一声兄长。 “当真不需要我再陪你几天吗?” 谢济开口,他不知道妹妹留了什么东西给殷稷,让他身上终于有了些活人的生气,虽然不明显,可至少已经没了前两天不管不顾的急切,而且今天出门前,他还换好了衣裳。 只是他身上仍旧带着疏离,明明两人靠得这么近,可谢济却总觉得碰不到他,仿佛他仍旧身处人世,魂魄却已然开始漂泊。 这一点让谢济有些放心不下:“我可以先遣守军回去。” “……不必了。” 殷稷摇头拒绝,“你有你的责任,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谢济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殷稷要他走,不只是因为他家中还有父母需要照顾,还有一个如他一样的原因,他们都不想再看见对方了,每看一眼,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起谢蕴,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看穿了谢家的忧虑,谢家包括他在内,已经再也不能信任皇权了,哪怕皇位上的人是殷稷,他们也不能不防。 他们终将陌路。 殷稷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他走,让他离开这个让连觉都睡不安稳的地方。 “这个给你……” 他将一份圣旨递了过来:“知晓你们不愿意回京,那便在关外呆着的吧。” 谢济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封他为关外侯的旨意,皇权特许他外戍国门,内襄京畿,有这一道旨意,就是他想谋反,都能一路兵不血刃的直抵皇城。 “这不行……” “无妨,”殷稷轻笑一声,“欠你们的,都还给你们。” 谢济无言以对,只能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殷稷不动不言,等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口:“走吧,照顾好她。” 谢济松了手,后退一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俯身叩首:“臣,拜别皇上。” 殷稷这次没再拦他,他就那么静静看着,看着他起身,上马,越走越远。 他知道这将会是他们的永别,谢济不会再回来了,这京城里已经没有值得他再回来的东西。 如同他的谢蕴也不会回来了一样,她在她的家人身边,比在他身边要好很多。 这样很好。 谢济一路回头,可直到走出去很远,仍旧能看见一道苍白的影子立于城楼,这座世间最尊贵的城池,熙熙攘攘又空空荡荡,终究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保重。” 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他不知道殷稷有没有听见,可这却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第518章 三年 建安五年春,齐王伪造先皇遗诏,意图谋反,萧窦二氏伙同靖安侯附逆,上震怒,调关外军镇压,后捕叛军七千人,圣旨下,尽诛,副相携百官相求,未果,仍诛之,耗时月余,废刀近百。次月,大雨如注,其色赤红,有民掘井,竟现血泉。 后三年,上重建清明,京都二司,监察百官,以言犯禁而诛者,不可计数,朝堂之上,再不闻第二人言。 “听说了吗?皇帝又发皇榜召集民间名医了,这次封万户侯。” 时值盛夏,乞丐们窝在破庙里躲雨,随口说着今天从城里听来的消息,那乞丐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万户侯?当皇帝可真好,这么大官说封就封。” “官是大,可也得有命做啊,”一人神神秘秘道,“我可听说了,皇上是在找人,好像说几年前有个大夫说要去京城,但最后没到,还害死了什么人,皇上这是记恨上了。” “这一听就是假的,”另一人嗤笑一声,“我先前去王家后门讨饭,可听见他家管家说了,皇上这是这些年亏心事做得太多,遭天遣了,所以才常年生病……” “嘘嘘嘘……”其余乞丐忙不迭开口阻止,被他这话吓得脸色大变,“你不要命了?这种事能乱说吗?要是被清明司的人听见,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人挥了挥手:“想多了,咱们这种破地方,怎么会有人……” 极轻的踩踏声响起,乞丐嘴边的话顿时噎住,还没看见人,他后心却已经开始发凉,明明周遭都是大雨,落地的动静那么嘈杂,他却还是清楚的听见了马蹄落下时踩起的水花声,刀鞘擦过马鞍时的碰撞声,以及炭笔落在纸张上的摩擦声。 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冷汗自额头滑落,乞丐动作僵硬的扭头,就看见雨幕与夜幕双重遮掩下,一队人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对方没有靠近,可压迫感却扑面而来,在他们面前,仿佛连雨滴都不敢再肆意落下。 “南城破庙乞丐,妄议君上,当诛。” 一人开口,声如闷雷,在雨水的重重奏和下,透着来自幽冥地狱的凛凛杀意。 凝滞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乞丐抖如筛糠:“清,清明……” 寒光疾驰而来,准确无误的洞穿了他的胸膛,一人伸手一拽,那寒光便又飞了回去,准确无误的被人接进了手里。 这是勾魂索。 其余乞丐瞬间跪倒一片,来人的确是清明司,哪怕他们没有看见蓑衣下的穷奇服,可只凭这武器就足以断定。 可杀神临世,他们却连求饶都不敢,只能缩成一团,宛如待宰的羔羊,但显然,这几个乞丐并不足以让清明司再动手,为首那人抬手顶了下斗笠,声音清冷:“他方才说,王家?” 动手的那人擦干净了自己的勾魂索,抬头应了一声:“回司正,他是这么说的。” “走。” 那人一拽缰绳,丝毫不顾及大雨倾盆,拨转马头就朝城门而去,明明城门已关,他们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只临近城门时一人高举手中清明令,高喝道:“清明司办案归京,速开城门。” 守城军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有人上前下了门栓,将城门拉开了缝隙,众人疾驰而过,速度分毫未减,直奔王家而去,沿路有被惊醒的百姓自窗户里看了一眼,瞧见那杀神似的影子忙不迭又关上了门,再不敢窥探一眼。 大雨滂沱的夜里,王家大门被重重砸响,门房惊醒忙不迭去开门,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管家就被勾魂索扼住脖子,吊在了王家牌匾之下。 王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管家已经没了气,他气得哆嗦:“薛京!” 一人抬手顶了顶斗笠,露出一张轮廓越发鲜明锋利的脸来,正是薛京,可面对曾经大权在握,敢与皇帝分庭抗礼的王家家主,他却连马都没下,脸上也没有丝毫情绪,只有平淡如水的警告—— “王大人,你府里不太安生,明天晚上再把人放下来吧。” 话音落下,他竟是看都没再看王沿一眼,转身就走,王沿气得追了出去:“站住,你清明司凭什么来我王家杀人?你得给我个交代。” 薛京头也没回,只有手下暗吏远远地喊了一声:“王大人,记住了,是明天晚上,若是早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王沿睚眦欲裂,等马蹄声彻底消失了,他哆嗦着怒骂出声:“走狗,皇帝的走狗!” 可他到底也没敢把人放下来,三年前的那场内乱,彻底打破了大周的格局,这几年皇帝宛如疯子,不停地清理朝堂,但凡曾经和世家有过牵扯的人,无一幸免,他王家用尽手段才勉强在朝中稳住身份,可他清楚,不是他们王家有能耐,而是皇帝现在不想动他们。 那个男人仿佛是觉得太过听话的朝堂很无聊,所以拿着他王家在逗乐子,留他们在朝堂,只是为了看他们会怎么拼尽全力的挣扎。 每每想起此事,王沿都控制不住地发怒,可他无力改变,能做的只是借住皇帝这点念头,苟且偷生。 王家大门轰然合上,只剩了一具尸体晃晃悠悠地吊在王家那璀璨的匾额之下。 大街越发安静,已经连狗吠都听不见一声,一道人影却撑着伞自长街尽头缓步而来,夜幕下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从窈窕的身段上能窥见,这是个女人,她立在王家大门外盯着那具尸首看了又看,轻轻叹了一声。 “竟然会变成这幅样子……” 她转身踏着雨水走远,七拐八绕的进了一间民宅,这宅子外头看着毫不起眼,里头却别有洞天,药材应有尽有,就连罕见的冬虫夏草和雪莲,也堆了满满一箩筐。 一年轻男人正光着脊背坐在灶膛前烧水,见水开了,他便开口说了一声。 女人随手抓起药材一一扔进了锅里,看似随意,可抓起的瞬间她却已经掂量好了分量,那锅水很快便在药材的加持下变了颜色,并逐渐加深,等变成褐色的时候,她点了下头:“倒出来吧。” 男人垫着抹布,竟以惊人的膂力直接将装满水的硕大铁锅端起,整个倒进了浴桶里,又出去提了井水来兑好,而后将两人才能合抱的硕大木桶抱起来,送进了房间里。 床上垂着帐子,隐约能看出来上面躺着人。 女人轻轻敲了下木桶:“三年了,终于是最后一次药浴了,但你真的想好要进宫了吗?外头可都在说,你男人现在像个疯子。” 第519章 救治 床帐子被撩开,床榻上的人明明就在室内,却仍旧带着兜帽和面纱,纵横交叠的布料缝隙里,隐约能看见一层层缠绕着的绷带。 男人上前将她抱起来就这么放进了浴桶里。 “有劳兄长。” 男人摇了下头,鬓角一丝白发十分醒目,正是三年前就该离京的谢济。 当年他率兵折返千门关,原本打算去边境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叛军余孽带走了他的阿蕴,可半路上他就收到了一封飞箭传书,信上让他往京城周边一座被大雪压垮了的村子去,说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他本以为是靖安侯又生事端,到了之后却发现只有一个女人,而他的妹妹衣衫全换,冰天雪地里只着一身薄衫,即便已然死去,可她的遗体也容不得旁人这般亵渎。 他怒不可遏,当即就朝着女人下了狠手,他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既然她敢对他妹妹下手,就别想有好下场,可他气势如虹的攻击却在距离女人一寸远时戛然而止,一点银针扎在了他肩膀,他毫无还手之力地栽倒在了雪地里。 女人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粗鲁。” 她抬脚一勾就将谢济翻了个身,而后赤脚踩上他的胸口,半是警告半是嫌弃道:“她还没死透,想救她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再敢捣乱,打折你的腿,听见了没有?” 谢济没听见,因为他只注意到了女人第一句话,她说阿蕴还没死。 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唐停,殷稷口中唯一能救阿蕴的人。 从那之后他们辗转三年,一路往极北之地去,寻最苦寒处为谢蕴解毒疗伤,其中艰苦,谢济今日半分都不愿意回忆,他只知道,这个用尽办法医治的过程里,在阿蕴不堪痛苦的哀鸣里,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生出过不如放弃的念头。 可好在,他们还是撑过来了。 “阿蕴,你当真打算入宫吗?殷稷这些年变了很多。” 他忍不住低声开口,他并不是不理解殷稷的转变,人想要活下去总得有个念想,醉心权势也是一条路,只是他不想再拿妹妹去冒险。 这一个月,他们从北地赶回京城的路上,听过太多关于皇帝的事了,即便是狡诈如先皇,也会被万民书逼得不得不让步,可殷稷却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他仿佛终于弄明白了掌控权势是什么滋味,所以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但最重要的是,谢蕴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他怕殷稷认不出来。 “兄长,我得回去看一看。” 谢蕴并没有多解释,她是三个月前才醒过来的,这几年大周发生的事她多少也听闻了一些,她不信殷稷是那样的人,她要回去看看。 “那我陪你……” “有完没完?”唐停不耐烦的开口,说话间银针已经被拔了出来,正放在烛火上炙烤,她凉凉地看向谢济,“还不走,是也想我给你扎一针?” 谢济叹了口气,识趣地站起来就走,唐停不开玩笑,她真的会扎他,三年前唐停第一次救治谢蕴,他当时不知道人的皮肤可以被割开,血肉可以被生生刮下,在妹妹压抑不住的哀鸣里,他伸手去拦了。 然后唐停就给了他一针,让他木头似的在门边站了一天一夜。 “还以为你比宫里的那个有用,原来也这么废物,要是你只会捣乱,就给我滚。” 那天的唐停很凶,凶的谢济无地自容,在那之后他便格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现在,说走就走。 内室很快安静下来,唐停下巴一抬:“解开。” 谢蕴抬手,层层绷带落下,露出一副美丽至极的身体,因为那副身体之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梅花,只是谁都不知道,在这篇梅花纹身之下,藏着多少破碎的伤口。 “准备好了吗?” 谢蕴应了一声,随即银针落下,困倦涌上来,谢蕴眼前逐渐黑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如同三年前一样。 “谢蕴,醒醒,你应该听得见。” 三年前,谢蕴从自以为是的死亡里被人生生唤醒,她睁不开眼睛,能听见的只有缥缈模糊,仿佛来自于天际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茫然充斥着大脑。 “我是唐停。” 那人又开口,短短四个字,让她瞬间清醒,唐停? 唐停及时赶到,将她救了吗? “别高兴得太早,你现在的确没死,但我来得有些迟了,你现在的身体很糟糕,要不要救看你自己。” 当然要救,她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人,如何能不尝试? 她挣扎着试图开口,可惜身体四窍仿佛都被封住了,她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唯有耳朵能见声音,却给不出半分回应。 “我知道了,别激动。” 唐停在她口中放了一点冰凉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周遭的声音却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然后她感觉到衣裳被剥去,唐停为她换上了薄衫,将她放在了雪地里,寒冷铺天盖地,头脑却越发清醒。 “感谢你最后躺的地方是雪地,不然我可能连救你的机会都没有,多冰一会儿吧,对你有好处。” 唐停嘀嘀咕咕地开口,她似乎在翻什么书,片刻后才再次抬高语调:“秉持医者的职责,我必须要告诉你实话,即便你想我动手救你,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因为现在即便我给你喂了解药,你身体的损伤也已经不可逆了,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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