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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了一句:”交代么……” 她似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什么,神情空茫下去,“那哀家这个太后,也需要给出一个交代了。” 殷稷这才正眼朝她看过来,却是只一眼就明白了,太后来这里,也是送死的。 “荀家没能出城吗?” 太后苦笑一声,岂止是没能出城,从她出宫起,就有守城军追了上来,且人越来越多,那时候她才明过来谢蕴为什么要撺掇她出宫,因为这样就会分摊靖安侯的人手,让殷稷轻松一些。 可惜想明白也没用了,她没机会找谢蕴寻仇了,四处城门也都被守城军封锁,他们出不去了。 她不得不来这里和靖安侯做一个交易,用她这个一国太后的头颅,换取家中子弟的生路。 “两位叙完旧了吗?” 靖安侯忽然开口,随着话音落下,他大步朝两人逼近,指尖轻轻一勾,凌厉的刀锋已然出鞘。 太后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哪怕心里很清楚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可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让她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她看见了殷稷那已经瘦削了许多,却仍旧挺拔的背影。 他竟然挡在了她面前。 虽然明知道这举动什么都改变不了,可这一刻,太后还是动容了,她为荀家遮风挡雨那么久,早就忘了被人护在身后是什么滋味,可临死之前,这个一直被她看作棋子和孽种的人,竟然让她感受到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对这个人那般恶毒。 殷稷对她的心思却毫不在意,他看着越走越近的靖安侯,弯腰捡起了地上染血的刀:“你既然过来了,想必也不会再给我们时间。”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刀,眼神霍得冷厉,“那就来吧。” 靖安侯眉头一拧:“你还要反抗?” 殷稷被这句话说得想笑,他再次看过去:“你总不能指望朕当真束手待毙吧?那也太丢人了。” 靖安侯沉默下去,说的也是,不管那封遗诏再怎么真实,都不能否认殷稷是个合格帝王的事实,他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死法。 左校尉上前一步,带着仅剩的禁军涌上来,哪怕殷稷说了可降,他们却仍旧没有放下武器,这一刻甚至还想挡在他面前。 这已然无关忠诚,而是若不继续下去,他们没办法面对自己曾经那不要命的拼杀,更没办法面对的,是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弟兄,所以哪怕明知是死路,也要走到底。 然而殷稷抬起了手:“谁都别过来。” 他看着靖安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生即生,他死即死,剩下的路他自己走。 靖安侯看他两眼,他时间不多,可面对殷稷那样决绝的眼睛,却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不等他开口,守城军和京北营的兵士都已经自发退了出去,这一战,由不得他不应。 既然如此…… 他慢慢抓紧了刀柄,此战他将会倾尽全力,送这位大周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上路。 “臣,得罪了!” 他脚下一蹬,下山的猛兽一般悍然朝着殷稷扑去,刀锋落下力敌千钧。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殷稷浑身僵硬,他这个从小便没有被好生教导过的废物,根本不是名震天下的靖安侯的对手,可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没有倒下! 他神情一片冷沉,仿佛没有察觉到骨裂的痛楚一般,咬牙顶着刀背,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靖安侯眼底闪过惊讶,他可没有留手,寻常人接下这一招,一条胳膊都得废了,殷稷竟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这个人了,看来还是不够。 他神情逐渐肃穆,手下力道更重。 两人你来我往,没有花哨,刀刀要害,短短半盏茶的功夫,殷稷身上便已经多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连带着那件龙袍,都几乎要被染成血红。 然而殷稷始终未发一言,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知何为痛苦。 可失血过多终究还是让他承受不住,踉跄两步半跪在了地上。 靖安侯垂眼看着他,干净的布衣和殷稷那一身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皇上,认输吗?” 殷稷撑着地面低头喘息,不死不休的一战,如何能认输?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再来。” 他再次冲杀而去,又伴随着四溅的血花倒飞回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密密麻麻几万人的宫城,在数不清多少遍的“再来”声里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已经遍体鳞伤的身影上,他们看着他的淋漓鲜血洒满乾元宫的青石地面,看着他那挺拔的身体变得摇摇欲坠,看着他数不清多少次的被击倒,又一次次的爬起来。 这是一个帝王的末路,连怜悯都是亵渎。 他们只能闭上嘴围观着他的挣扎。 他们曾盼着他能痛快赴死,眼看着他一次次爬起,他们又希望他能就此倒下,可现在,一股大逆不道的期待却不受控制的升腾,他们想看见奇迹,想看看这个顽强的男人会不会有别的路可以走。 然而不祥的断裂声响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点银光飞向苍穹,那是殷稷的刀。 他的刀断了。 无声的叹息迅速自人群中蔓延,他们眼看着那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又一次倒下。 鲜血肆意自他身上流淌,很快就在青石地面上集聚成了血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他们看着他爬起,跌倒,再爬起,再跌倒,那酷刑似的挣扎被无限拉长,长到守城军的良知死而复生,长到他们扭开头再不敢直视,他却又一次站了起来。 太后却再也无法忍耐,上前拦住了他:“皇帝,算了,何苦呢?” 反正什么都改变不了。 殷稷没有言语,他指尖很凉,凉得像十岁那年他在萧家后山为他娘守灵的时候一样,那次,他是在为他唯一的亲人送行,而这次,他在为他唯一的爱人送行。 他不能那么快就死,谢蕴还没有走远。 他轻轻挥开太后的手,撑着半截刀摇摇晃晃地往前。 “再……” “阿稷!” 一声悲痛至极的呼唤忽然响起,殷稷脚步骤然顿住。 第488章 娘对不起你 萧懿从未想过再见殷稷会是这种场景。 她印象里本该养尊处优的人,此时却在万千敌对之下孤身一人,他流了那么多血,到处都是,仿佛随时会倒下。 可他不是皇帝吗?就算萧家对他不好,他也是登基了的啊,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为什么没有人护着他? 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信,眼看着那个孩子站都站不稳还要上前,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看见他停下了脚步,连忙靠近,她想看看他的伤口,想问问他疼不疼。 可殷稷看过来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甚至对她的到来没有露出丝毫惊讶,就那么用死水般的眸子轻飘飘自她身上一扫便收了回去,一个字都没说。 难以言喻的距离感逐渐升腾,明明距离殷稷不远,可萧懿就是产生了一种自己走不到他身边的错觉,可他们是母子,不该是这样的。 “阿稷……” 她咬着牙上前,她想碰触他,想打破那种错觉,可就在她指尖快要落下的时候,殷稷躲开了。 “别脏了夫人的手,”他开口,“很难洗。” 他脸上没有排斥,没有躲闪,甚至还说得上温和,可就算这样,那短短一句话仍旧化成了无数把刀狠狠扎进了萧懿的心口,脏了手…… 她怎么会怕他的血脏了手,她是他的娘啊。 巨大的痛楚漫上心头,萧懿难过得浑身直抖,她看着殷稷几乎泣不成声:“阿稷,当初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萧家过得不好,我不知道你处境这么艰难……” 殷稷静静看着她痛哭流涕,心里无波无澜,唯有颈侧那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一下下刺痛起来,其实那伤不重,只是很疼,疼得他明明已经浑身是伤,却没有一处能抵得过那里。 但很快就不疼了。 他绕过萧懿,径直朝靖安侯去,对方却又追了上来:“阿稷,你不能去了,我去求堂兄,求他放过你,他一定会放过你的……” 她慌忙转身朝人群里看去,却没能找到萧敕的影子,她没有心思去想对方是不是还活着,她只想找个人救殷稷,可惜萧家的府兵已经死绝了,她看了一圈竟没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靖安侯。 这是她唯一有印象的人,她曾经在萧敕的书房里见过他,她知道他能做主。 “你放过殷稷吧,看在堂兄的面子上你放过他吧,他是皇帝啊,你们不能杀他的。” 靖安侯没有言语,陈安却忍不住嗤笑出声:“我说夫人,你没病吧?我们这是在谋反啊,不杀皇帝那还叫谋反吗?” 萧懿被这连嘲带讽的话刺得脸色发白,谋反……是啊,这是谋反,她心心念念想要报恩的萧家,要谋她儿子的反,他们还要杀他。 可是……他身上也流着萧家的血啊! “萧敕呢?你把他喊出来,我要和他说,他不能动阿稷,这是他的子侄,他不能……” 陈安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要杀皇帝的就是萧敕,你不是还被送进宫做过刺客吗?装什么?” 萧懿仿佛被刺了一下般浑身一抖,她很清楚,那天晚上的事不管她有没有杀殷稷的心思,都做得很过分,在知道这些年殷稷过得很不好之后,那过分就变成了难以面对。 她不知道如何弥补,只能选择忘记,仿佛她不提,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可现在,这样隐蔽的心思却被旁人直白又粗暴地拆穿了。 她看向殷稷,慌乱地为自己辩解:“不是的,阿稷,我没有要杀你,那天进宫我只是想求你放过汉文,真的,我没想伤你,我是你娘,我怎么可能会……” “嘘。”殷稷轻声开口,“夫人不用解释,护子心切,人之常情……” 他用那张和萧懿像极了的脸,说出了那句萧懿曾无数次想要他说的话,“我理解。” 萧懿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欠殷稷一个解释,两人见面的那么多次他都在等她开口,可她一直在逃避,现在她终于想开口了,殷稷却不愿意听了。 她抱住了殷稷的肩膀,声音都在抖:“不是的,阿稷,真的,不是的……” 殷稷有些茫然,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有些不明白萧懿的意思,他都已经顺着她的心意说了那些话,还要他怎么样呢? 他茫然无措,许久后一个念头才在脑海里逐渐清晰—— “夫人是担心,我死了没人能救宋汉文是吗?” 萧懿骤然僵住,她脸上都是泪水,却顾不得擦拭,只有清晰的惶恐涌上来,她用力摇头:“不是,我没有这么想,阿稷,我……” “不用担心,”殷稷没有理会她的否认,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他真的想不到别的,“新帝登基,一定会大赦天下,他不是萧家人,能活命的。” 萧懿的头摇的越发厉害,殷稷处境如此危险,她怎么会还惦记着宋汉文?殷稷才是她的儿子啊! 她张嘴就要解释,可在开口的瞬间却忽然愣住了。 是啊,殷稷才是她的儿子,可她对殷稷做了什么? 假死十六年后再见她不肯认他,他处境那么艰难她却只知道怪他没有帮萧家,她甚至还为了汉文刺伤了他…… 这哪里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她如坠冰窟,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为自己辩解。 殷稷只当自己的话说服了她,一点头算作道别,便径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身影交错的瞬间,萧懿骤然回神,不,殷稷不能死在这里,她的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阿稷,你不能去……” 她伸手去抓殷稷的衣角,却只有一阵清风拂过手心,什么都没能抓住,她不死心的再次上前,却被陈安死死拦在了原地 “夫人,别逼我动手。” 可萧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她拼了命的挣扎:“阿稷,你逃吧,你逃好不好……” 离得那么近,她知道殷稷一定听见了,可对方却头都没回,就那么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 那瘦削的影子逐渐和梦境里的孩童重合,萧懿在这一刻终于想起来了,爱吃糖的不是宋汉文;功课好的不是宋汉文;怕她担心受了伤不喊疼的,也不是宋汉文。 那都是殷稷,都是她那个小小的,只有十岁的阿稷。 她对宋汉文好,只是把他当成了阿稷的替代品而已,可这么明显的事情,她怎么就忘了呢?她怎么能忘了自己真正该爱的人是谁呢? “阿稷!”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可惜仍旧没能换来殷稷的回首,她彻底崩溃,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让她的孩子至死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娘对不起你……” 这句迟来的道歉远远飘向伤痕累累的人,可他仍旧没有回头,他只是在靖安侯面前停下脚步,慢慢举起了刀:“再来。” 第489章 送我回去吧 谢蕴陡然坐了起来,心跳又乱又快。 秀秀没想到她会醒得如此突然,愣了一下才开口:“姑姑,你怎么了?” 谢蕴也不知道,只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丢了。 她捂住心口,迟迟回不过神来,她本来只是如同前面几次一样,陷进了梦境中沼泽一样的深渊里,她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窒息中清醒或者死去,可一阵心悸却突如其来。 那么痛苦,那么惊惧,仿佛人间最可怖之事即将发生。 她心跳如擂鼓。 可惜这样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激烈的情绪,她很快又软倒下去,秀秀连忙接住她:“姑姑,小心。” 谢蕴却顾不得自己,她颤巍巍抓住了秀秀的手:“皇上呢?他回来……”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咽了下去,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颠簸,这不是乾元宫。 “我们这是在哪?要去哪里?殷稷呢?” 说不出缘由的恐慌席卷全身,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变得混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了思考,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摸索,试图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找到第三个人。 秀秀怕她受伤,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姑姑别慌,我们只是出宫治病,那个神医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找她,皇上还没忙完,忙完就会追上来的。” 殷稷会追上来吗? 谢蕴慌乱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理智也跟着回笼,可思绪一旦清晰,这样再明显不过的谎话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拆穿,她现在这幅样子,殷稷怎么可能会让她出宫就医? “秀秀……”她一点点抓紧了小丫头的手,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殷稷怎么了?” 秀秀心口一颤,咬了咬牙才开口:“皇上好好的,没事啊。” 可是那短暂的沉默还是让谢蕴察觉到了不祥,她紧紧的抓住了秀秀的手。 “秀秀,殷稷到底怎么了?” 秀秀死死咬住嘴唇,在谢蕴一遍遍的追问里,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她不知道殷稷怎么了,她不知道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她唯一知道的是,情形很不好,但凡有一点法子,皇帝都不会选择让谢蕴出宫的。 这场内乱,他们要输了,而皇帝…… 她死死咬着嘴唇,将几乎要溢出来的啜泣咽了下去,不可以让姑姑知道这个消息。 “姑姑你别多想,”她狠狠掐住了手心,借着痛楚逼着自己冷静,她将十几年来积攒的力气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上,她从未想过这种时候,她还能笑出来,甚至连语调都是欢快的,“京北营都来了,皇上能出什么事儿啊?咱们真的就是出宫治病,姑姑,你很快就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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