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开,殷稷一身狐裘站在门外,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你最好不要说废话。” 谢蕴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她既惊又喜,目光颤动了很久才哑声道:“没有废话,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殷稷不置可否,仍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门口,甚至都不肯再往里头多走一步。 谢蕴打量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胸前,可惜隔着衣裳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那个曾经结着厚厚疤痕的伤口现在是什么样子,可那伤是因为她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她实在没有底气开口问,何况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蔡公公,劳烦你出去一趟。” “别得寸进尺,”殷稷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若是不想说,朕可以不听。”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仿佛谢蕴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他就会真的转身离开,将这个机会收回去。 谢蕴抓紧衣服,选择了妥协:“我说,我……” “瞧老奴这记性,”蔡添喜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皇上的药得让人不错眼的盯着,奴才竟然忘了,这就去看着。” 他匆匆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殷稷低骂了一句,似是觉得蔡添喜已经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可他毕竟身体虚弱,再不高兴也容不得任性,只能将脸色摆得更冷:“有话快说。” 没了外人在,谢蕴看他看得更放肆了些,却不敢耽误时间,生怕殷稷真的不耐烦。 “你当初登基……” “你千方百计引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殷稷再次打断她,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过往,眼神嘲弄:“是,那是我和先皇的一场交易,你想说什么?嘲讽我自寻死路?”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可悲?” 殷稷嘲讽之意越发明显:“谢蕴,省省吧,先皇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你以为我会对他有什么期待?各取所需而已,很公平。” 谢蕴喉咙仿佛被堵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被先皇认了回去,当真对他没有过半分期待吗? 因为他被人嘲笑辱骂了二十年,你真的还能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可殷稷不认,谢蕴也不想逼他,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默认了殷稷的回答:“就当是各取所需,那你就该明白靖安侯手里的密旨上写了什么,这种时候不能和世家撕破脸,会给他可乘之机……” 殷稷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是吧?” 谢蕴微微一卡,很惊讶于他的不在乎:“这很重要,你现在的处境很……” “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稷仿佛彻底失去了耐性,他垂眼看着谢蕴,一字一顿道:“既然你选了你的谢家,那我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不管我是什么处境,都轮不到你来管。” 第314章 我就是那般不堪 话音落下,殷稷转身就走,谢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我不是选了谢家,我是两害相权……” “无关紧要。” 殷稷垂眼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许久才有力气抬手,轻轻将手腕拽了拽,“我不在乎原因,知道结果就够了。” 谢蕴下意识抓紧,不肯让他离开,她有很多内情想和殷稷解释,可却被他一句不在乎堵了喉咙,她浑身紧绷,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 好,我的苦衷和缘由你不在乎,那我就说你在乎的。 “那大周呢?那百姓呢?你也不在乎吗?自登基起你一直勤勉政务,兢兢业业,我看得出来你想让大周好,可你知道一旦你出事大周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殷稷挣脱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仿佛被谢蕴戳中了痛脚,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谢蕴眼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继续道:“先皇不敢以自己的死做局拉四大世家下水,就是怕靖安侯擅动会导致边境失控,会让大周亡国,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所以才会这么利用你,你看出来了是不是?” 她眼含期待:“为了大周和百姓着想,我们也不能给靖安侯动手的机会。” 殷稷盯着她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开口:“还有呢?” 还有…… 还有很多。 “改革后的恩科才刚刚结束,你还没有见见你的天子门生;还有土地改制,你和祁大人秦大人准备了那么久,那是足以让你名垂青史的大事,怎么能半路放弃?” 她语气逐渐急促:“你那么多的抱负都没来得及施展,我一个人换这么多,不是很……” “谢蕴,”殷稷轻轻打断了她,他似是疲惫至极,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礼,他抬手扶在了谢蕴肩膀上,声音低了下去,“你放心,这些事是人就能做,不是非我不可,大周不会因为我亡国。” 他深深看着那双眼睛,眼底各色情绪涌动,最终却只是风拂水面,了无痕迹。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争这皇位只为了一件事,你忘了,我没忘。” 他收回手,可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独立站立,将手从谢蕴身上收回来的瞬间他便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险险扶住门框才站稳。 谢蕴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他:“你怎么样……” “好得很……”殷稷费力避开,晦涩得看她一眼,“既然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必见了?” 谢蕴一僵,下意识摇头拒绝,可殷稷却并没有看她的反应,自顾自艰难地扶着门一步步往外走去。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她以为自己说的这些是个皇帝就会在意,为什么殷稷会是这种反应? 她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争皇位只为了一件事…… 那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她愣了愣,久远又模糊的记忆恍然闪过——我拼了命地抢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 谢蕴心脏狠狠一颤,她知道殷稷在意她,在意到宁愿冒险也想保下她,可她不知道自己于他而言,竟然重到了这个地步。 “殷稷!” 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殷稷脚步顿住,他明明说了不想再见谢蕴,可每次她开口,他便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停留。 他挣扎了很久还是低低开口:“别说了,你那些话我真的不想听了,收回去吧。” 明明知道对方处于绝对掌控的地位,可谢蕴却仍旧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孱弱,弱得揪人心。 谢蕴抬手摁了摁胸口,脸色逐渐绝望,我知道你不想听,我也不想说,可我不能不说。 我很抱歉让你用情至此,所以我也就越发不能真的让你一败涂地。 殷稷,对不起。 “幸亏当初我选的是齐王。” 她死死抓着袖子,断裂的指甲再次蹦出血迹,瞬间便将掌心填满,一滴滴透过指缝坠落在地。 殷稷身体骤然僵住,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听不清楚吗?” 谢蕴仰起头,眼底满是轻蔑,“那我再说一遍,我说,幸亏当初我没有和你完婚,一个男人如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 殷稷被刺痛般浑身一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谢蕴,我只是想你活着,何至于如此不堪?!” “可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 谢蕴心口尖锐地刺痛起来,一时间腹腔的灼烧也好,断裂的指甲也好,都被这剧痛压了下去,她闭了闭眼,难以直视殷稷的神情,可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睁开眼睛。 “明知道我在利用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你,如果不是你登基为帝,对我有用,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够了!”殷稷死死扣住门板:“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站在门外求我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蠢,怎么会觉得我堂堂谢家嫡女真的会看上你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谢蕴!”殷稷浑身颤抖,“别说了!” “我偏要说,有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当初我选你为婿,看中的不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才华学识气度,只是你好拿捏而已……” 殷稷喉间泛起一股腥甜,他想让谢蕴闭嘴,想让她把那些话收回去,他已经努力在忘记那些往事了,他不想去计较,不想去在意,为什么非要提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可谢蕴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 “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好拿捏,什么都知道了还如此蠢顿,为了一个视你如草芥的人如此拼命,你说你是不是……” “是,”殷稷打断了她的话,他认命一般仰起头,眼神却彻底沉寂了下去,他远远看着谢蕴,皇帝的威严和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我就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满意了吗?” 第315章 两幅面孔 “谢二姑娘,谢大小姐……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吧?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吧,我就在这里听着,一个字都不落。” 殷稷眼底殷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沁出血泪来,然而他却倔强地直视着谢蕴,仿佛要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将那些残忍到极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然而谢蕴却开不了口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她以为殷稷会愤怒,会仇恨,会情急之下对她不管不顾,可没有,殷稷没有,明明痛楚仿佛透体而出,他却仍旧绝口不提放弃她的事。 谢蕴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这都不够让他对自己失望吗? 还是说…… 他早就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早就有所猜测。 “殷稷,你……” “谢姑娘是不打算说了吗?”殷稷指尖死死扣进门框里,“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谢蕴指尖冰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那么凶狠地刺了殷稷一刀又一刀,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殷稷,放弃我吧,不值得……” “我也觉得不值得,”殷稷终于闭上了那双仿佛含着血泪的眼睛,“可若是能动手,四年前我就该杀了你,既然明知我做不到,就不必再来嘲讽我了。” 他强压下所有情绪,睁着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看过来:“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今日便一如既往吧,等时机合适就带着你的自由和你的家人,远远地离开这里,至于我的处境,我的死活,和你无关。” 他后退一步,他看见谢蕴追了过来,却被门板拦在了里头。 “看好她……要什么给她什么,但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传出去。” 他轻声吩咐,短短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 “是!” 谢蕴似乎又说了什么,但他不想听,他知道谢蕴说得很有道理,也的确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但他不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他一定既可以保下谢蕴,也可以在这场三方角逐里胜出,堂堂正正地做个好皇帝。 蔡添喜见他出来连忙抬脚走了过来,脸色颇有些僵硬,他并不想偷听两人的谈话,可谢蕴的声音并不低,走廊里又太过安静,他不想听也还是听见了。 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人说得如此不堪。 “皇上……” 殷稷半靠在他身上,他太过虚弱,蔡添喜竟险些扶不住,好在玉春也远远地候着,眼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来帮了把手。 “皇上,您没事吧?” 殷稷垂眼看着地面,他紧紧咬着牙,嘴角却仍旧耷拉了下去:“她今天……太过分了。” 蔡添喜不敢搭话,他不知道殷稷现在什么心情,生怕乱出主意会引火烧身,万一做出的决定不可弥补,那日后他怕是要背上罪过。 “晚饭扣她一道菜。” 殷稷静默许久才开口,蔡添喜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殷稷说的是什么,他有些懵了,怔怔看着自家主子说不出话来。 “师父,奴才传了软轿过来。” 玉春小声开口,蔡添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扶着殷稷上了软轿,心口却不自觉提了起来,王窦萧三家还在龙居里等着呢。 方才人都进了门,殷稷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要先下来看看,结果就看出了这么个结果。 刚刚在这里被骂得那般憋屈,待会儿还要面对三头饿狼猛虎,皇上撑得住吧? 他一路提心吊胆地伺候着殷稷回了龙居,三人已经等得脸色阴沉,以往他们还顾忌着君臣之别,私下里如何不提,面上却还算恭敬,可此时他们眼底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冷意,兴师问罪的架势十分明显。 “皇上就是皇上,传召朝臣还能让人一等半个时辰。” 王沿率先开口,一句话说得宛如炮仗,直往人脸上轰。 蔡添喜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圆场,可他怕话说得软和了坠了殷稷的威严;说得严厉了又会激化双方本就很糟糕的矛盾。 他颇有些犹豫不决,冷不丁耳边有人冷冷道:“不想等就滚出去。” 蔡添喜愣住,他只看见了世家嚣张,却没想到殷稷竟然更强硬,丝毫面子都不打算给对方,明明刚才在谢蕴门外还像个小可怜,现在却骤然露出了獠牙。 他有些被吓到了,玉春更是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连扶主子都忘了。 蔡添喜踹了他一脚他才回神,哆哆嗦嗦地扶着殷稷送他回到了床榻上。 王沿脸色铁青:“你!” 窦蔺拦住了王沿的发作,他看得出来殷稷今日没有丝毫和解的打算,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先前虽然被禁军监察,被迫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走动,可他们心里却都清楚,一旦撕破脸局面更不利的肯定是皇帝。 船上他虽然依仗着禁军可以说一不二,可一旦回京,他要面对的就是大半个朝堂的施压,还有太后的虎视眈眈,这种风险他承担不起,他一定要尽快缓和双方的关系。 所以今日来觐见,他们笃定皇帝会服软,他们也就由着王沿率先发难了,却没想到殷稷的反应竟然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皇上息怒,”窦蔺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圆场,“王尚书昨日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难免失态,还请皇上体恤。” 殷稷一哂:“可你们原本,不是想让朕一无所有的吗?这应该叫报应。”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皇帝到底有什么依仗,竟然敢如此不留情面,咄咄逼人? 几人对视一眼,窦蔺一向不做出头鸟,萧敕态度也颇有些摇摆不定,王沿眼底闪过怒气,以为都不开口局面就会好看吗? 殷稷看起来像是会见好就收的人吗? 王沿满心嘲讽,最后还是自己开了口:“皇上既然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摸了下自己的断臂,眼底闪过阴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更难收场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也不想为难皇上,今日只要皇上将引起混乱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并答应以后绝口不提为谢家翻案之事,我们还能做君臣,否则……” 他冷冷哼了一声,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萧窦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清楚,既然三人是一起来的,那王沿的话就也代表了他们的态度,与其沉默倒不如一同施压:“王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顾全大局。” 第316章 道高一尺 三个人,六只眼睛,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殷稷身上,毕竟是久居高位的家主,目光极有压迫感,蔡添喜站在殷稷身边,只是被余光扫到而已便觉心惊肉跳,可以想见身在其中的殷稷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许久没有开口,气氛沉凝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蔡添喜要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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