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续熬了好几个日夜,这天外头猛起一阵霜风,裴长淮受了寒,当日就发起高烧来。 谢从隽一直劝他少操些心,明知道皇帝把兵部交给他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因此事牵连着军营里每一个将士的身家性命,裴长淮总是放不开手,更不敢不尽心。 这回一病如山倒,仿佛先前的疲惫都累成一笔账,统统清算回来。 谢从隽在外巡营一天,回来就撞见裴长淮坐在灯影中,俊秀的侧脸苍白,一咳起来,执笔的手都在抖。 病成这副样子还非要强撑着精神看那个破公文,谢从隽当即就恼了。 “回侯府去!” 他召人去备马车,执意要将裴长淮送回正则侯府养病。 裴长淮放不下手上的公务,说道:“没事的,安伯来看过了,吃两副药就好。” 只是他喉咙被烧得嘶哑,说话不甚清晰。 谢从隽烦得将自己身上的轻甲解了,往架子上随手一挂,哼道:“你听那个老匹夫的,那让他来陪你过一辈子不就行了?” 裴长淮失笑道:“说的这算什么话?安伯是大夫,本侯难道不听他的?” 谢从隽俯身,一手捉住裴长淮胸前一绺长发,口无遮拦道:“他只是大夫,我还是你丈夫呢,小侯爷却总喜欢跟我对着干。” 帐外还有士兵走动的声音,裴长淮忍不住咳了一声,脸上薄红,也没反驳。 “这些公文,我帮你看。”谢从隽扯来一旁的披风给裴长淮裹上,为他兜上风帽,顺手捧住他发烫的脸,问道,“长淮,你听不听哥哥的话?” 他声音放低了一些,像故意蛊惑人似的。 裴长淮向来吃软不吃硬,此刻看谢从隽眼眸里柔情似水,心里一软,自然是他说什么,自己就愿意做什么。 乘马车回到正则侯府,裴长淮喝过汤药就睡下了。 到半夜,他烧得稀里糊涂的,断断续续做起噩梦来。 梦里竟也不再是年少时分,却是当时在萨烈军营的牢狱当中。 大雪纷飞间,外头是深渊,耳畔是鬼哭狼嚎,但谢从隽在他眼前,双臂拥着他,在他唇上落下惊心动魄的一吻。 反反复复,皆是他们同生共死的过往,每一步都那么惊险,每一步又都那么踏实。 惊险是因这一路险象环生,踏实是因他们尚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裴长淮终于从繁重的梦境中醒来。 他浑身是虚汗,坐起来恍惚了好一阵子,手指抚过前额,伸入发丝间,拂开眼前的碎发,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外头正是黄昏天,裴长淮睡了整整一日,身体的余热消退,病情已然大好,只是浑身还提不上力气,手脚轻飘飘的,连意识都是轻的。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从隽?” 室中寂静无声,没有谁回应。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慌,忽然很想见到谢从隽。 很想,很想。 裴长淮当即起身更衣,唤人去备马。 一入黄昏,京都的夜市逐渐繁闹起来,坊里做傀儡戏的戏班早早搭好了台子。 裴长淮骑马过闹市时,恰好逢上一场《赤霞客》。 《赤霞客》共四幕,一幕“豪游侠仗剑天涯贫贱女卖身葬父”,一幕“浪荡子贪色识美人女娇郎巧智还金钗”,一幕“人世间人世沧桑痴情关痴情未了”,最后一幕“赤霞客魂断雁行关娇奴儿自殒鸳鸯湖”。 正到了最后一回,娇奴儿向着明月诉说对赤霞客的思念,心上是情深深意绵绵,面上是泪点点悲切切,她悲到深处,继而长哭一声,决然投入鸳鸯湖中。 裴长淮看着,唇上虽微微一笑,但还是不觉地洒下泪来。 悲凄过后是满堂的喝彩。 裴长淮解下自己的玉佩丢给台上的傀儡师,指着他手中那只赤霞客的木偶,道:“换你这个。” 策马至将军府外。 裴长淮此次是趁兴而来,未提前下拜帖,要是从正门直接进将军府,万一碰上卫福临,卫福临势必问一问他的来意,届时他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是想见你们将军才来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人就已经飞身踏上高墙,一跃进了将军府。 裴长淮这辈子还没做过这种翻墙越户的事,第一次干,难免有些紧张。 他怀里牢牢揣紧赤霞客的木偶,快步走向谢从隽的居处。 谢从隽正仰在榻上看北营堆积的公文,卫福临为他研着墨。 他看也看烦了,将公文往书案上一撂,道:“看得头疼,这些人是不是放个屁都要往上报?” 亏得裴长淮有耐心,连看那么多天也不觉得厌烦。 从前他们在一处练剑,裴长淮也是如此,一招剑式学不好,他能反复练一天,也不怕枯燥无聊,若不能将清狂客的剑法学得一步不错就绝不罢休。 规矩,勤勉,一丝不苟。 正值此时,窗纱上有影子一晃,谢从隽眼一眯,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货色敢来将军府撒野,身影如似一阵疾风,掠至窗边。 一推窗扇,片片落花随风飞入,谢从隽抬头,恰好撞入裴长淮一双漆黑的眼眸当中。 夕阳在裴长淮眼中漾着金光,身上的茜色武袍少见的鲜艳,风仪俊美,令谢从隽难以挪开眼睛。 “长淮?” 裴长淮眼中错愕,没想正给他逮了个正着,不知怎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我是来……” 谢从隽见自己上一刻思念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眼前,不由地笑了起来。 他貌似懒洋洋地抱起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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