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同（猎谍）_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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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差点笑出声：“他对我很好，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尤里。” 他却更不认同了，“……你就这么把信任白白给出去，早晚要后悔的。” “也不是白给。” 我们刚好走出宅邸，我指向大门的方向，示意他去看。 “你还记得艾里奥社交亮相那场舞会吗？你出会场的时候在那遇见了我……” 他立刻抱怨道：“我记得我为了见你而来，没想到妹妹竟然没参加自己哥哥的生日会，结果看了一晚上艾里奥。” 记得真清楚啊…… “我在那天晚上七点第一次遇见了雪狼。” “……而艾里奥整场舞会都被无数人围着，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行吧，那看来不是他。” 你怎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那晚七点左右，泰德有离开过吗？” 除了艾里奥以外，名单上另一个显眼的名字就是泰德了，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我离开家前他和丹尼尔就请假回了卢斯府，后者第二天就回来了，但他前天才回来，在礼拜日的晚上。听到我的问话，尤里西斯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开始回想。 “没法确定……他一有机会就往贵族小姐们的圈子里挤，我一直和丹尼尔在一起，也只在舞会开始和结束时才能见到他。” ……那就是完全有机会溜走。我紧抿嘴唇，怀疑一个如此亲近的朋友让我心里沉甸甸的，尤里西斯倒是比我坦然得多，“你觉得可能是泰德吗？” “……希望不是吧。” …… 根据管家所说，艾里奥今早又出门去管辖地方事务了，而克莱娅和公爵不出所料地在当家里蹲。等我们走进了蔷薇园，尤里西斯才意识到不对劲，“我以为我们要去找泰德？还是说你觉得他训练日会在这喝茶赏花？” “等会的，我想先见见我姐姐。” 我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一点平淡的幸福时光——和克莱娅一起。她能救我，把像刺一样扎在心上的那些悲伤和恐惧都消散掉，只有她能做到。下一个拐角就到克莱娅最喜欢的凉亭了，我停住尤里西斯，小声说道：“克莱娅不喜欢外人进她的花园，你先在这等一下……” “我竟然还是外人吗？？太让人伤心了……混了这么久没有个名分也就算了，相识八年，归来仍是‘外人’……” 我麻木地看他表演，心中充满困惑，“……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在演给谁看啊？” 尤里西斯狡猾一笑，指了指我身后，“她。” 我转头一看，克莱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花丛里了，她满含笑意地歪了歪头，酒红色长发随风飘洒，在我殷切的视线中，那双手臂缓缓张开。 “欢迎回家。” 我提起裙摆，一点也不含蓄地撞进了她怀里，她一定在这站了很久，整个人都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我感到许久都不曾有的心安。我好想你。 ……等等 ……‘欢迎回家’？我慢慢抬起头，和克莱娅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在她灿烂笑容中看出了愤怒的影子，可是已经晚了。纤细的手臂像铁链一样勒在我腰上，而且还有逐渐收紧的趋势…… 上当了！这拥抱是个歹毒的陷阱！ “伊妮特，我还是对你太好了，竟然敢把我当傻子糊弄……你以为我是白痴吗？！自己带大的孩子换了个人都发现不了？” 完了。埃莫，你这狗猫，演砸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姐姐，别生气……” 她无视我微弱的挣扎，即刻回答道：“我没生气。” 那你倒是松手啊！腰要断了…… “我没生气，我只是……哎……” 克莱娅低下头，柔软的红发垂落，划过我的脸，然后露出了让我心脏一紧的落寞表情。 “对不起！”我立刻就慌了，“因为姐姐是很容易多想的类型，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所以……” 我也不想……把你扯进我早已陷入的漩涡中。那里太过险恶，太过晦暗了，如果你知道我所经历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也绝对不能告诉你。 “我不是要求你必须事无巨细的向我报备，要去哪，去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她轻柔地将我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我只想知道，你会平安回来，这样就足够了。” “……” 我张了张嘴，想要许下承诺。「我会永远陪伴你，什么都不用怕。」可最终我只能沉默。万一……真的到了那一天，不希望让她在回想起我时，只想起一句一时兴起的谎言。第140章笨学生 “哥哥也发现了吗？” 克莱娅像是想起高兴的事情，嗤笑了一声，才回道：“他这阵子基本不在家，而且艾里奥有多迟钝你是知道的，他只以为你终于到了叛逆期，还挺伤心的。” “……哦。” 我们三人在蔷薇园内入座后，我在心里纠结着该如何解释才能既让克莱娅安心，又不会引出任何后续问题。可她什么也没有问。克莱娅从桌子另一边推过来一块苹果派——我最喜欢的甜品，虽然在挥金如土的家庭中长大，但我的口味还是很平民，我喜欢肉桂和苹果这种单纯的搭配，多过其他工序繁复的精美点心。 “我一直知道你有点特别，我的伊妮特。” 她拄着手臂看我，一向清澈的眼瞳雾蒙蒙的，好像陷入了回忆，“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你却敏感又多疑，我相信这样的你无论做了什么，都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 她的信任让我更加纠结，虽然这不是她本意。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做那个拖她入险境的人，只能继续沉默。 “我不是想逼你说什么，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是个孩子，能有什么过错呢？” 克莱娅说着视线一扫，若有所指地看向我身旁的位置，坐在那的人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都是我的错，克莱娅小姐，是我没管好她。” ？这家伙怎么自然而然就站到家长的阵营里了？？在我还愣神的功夫里，尤里西斯义正言辞道：“以后可不能再让你姐姐这么担心了，听到没有，伊妮特！” 克莱娅跟着赞同地点头，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明明我们一起离家出走的，局势为什么突然从我们两人一起挨训变成他们两个一起训我了？发生了什么？？ …… 今天的茶大概是别国的新品种，香味虽不浓郁，却也借着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压过了满园的花香。尤里西斯边与克莱娅攀谈，边轻抿一口茶，姿态优雅又自在。当他想要留个好印象时，这个人的表现称得上无懈可击，举止和言行都端庄到可以开课当礼仪老师的程度，再配合上那张脸，整体伤害简直爆表。但可惜，这仅限于他想的时候——绝大多数社交场合中，尤里西斯都表现得轻慢又厌倦，他讨厌其他的贵族，所以我原本对他在克莱娅面前的表现是没有什么期待的…… 可这两个社交风评极差的人竟然相处如此融洽，我真是始料未及。 ……如果话题不是我的糗事就更好了。 “然后呢？她摘到了吗？”尤里西斯像是第一次听睡前故事的小孩一样催促道。 “然后她就困在树上了！试了半天也下不来，竟然就这么在树枝上躺下，睡着了……” 克莱娅边说边笑，一点也没被我哀怨的眼神干扰，“全府的人找了一下午，她抱着树干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树底下站了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都抬头看着她……” “哈哈哈哈……” “她‘嗷’的一声就掉下来了，被艾里奥稳稳接住，头发里还沾着树叶呢……” 尤里西斯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俩真的好吵……”我小声嘟囔着抗议，但不出所料地被完全无视了。青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嘴角仍带着笑意问我：“你既然都能爬上去，怎么会没法原路返回的？” ……因为我不是自己爬上去的。那是七岁的时候，我急着想学魔法，但又不得要领，所以经常去磨格雷，最后逼得他想了个损招。他觉得我一直没有进步，也许是生活得太平和的原因，无法激发潜能，就带着我去了庄园最偏僻的小树林，并将我挂到树顶，然后潇洒地甩手离去，留我自生自灭。他觉得我或许会因为恐惧而掌握魔法，我一开始也的确颤抖着感觉到了魔力的涌动，但在我摸清那股力量前，一阵风吹来，树枝也跟着微微摆动，我差点就掉了下去。我抱着树干强行稳住了身型，但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人灰色的长辫子在不远处一闪而过。他根本没走远，就在一旁用隐形魔法藏着，一直看着我，小心守护着我，见我要掉下来，慌乱得连隐形都失效了一秒。知道纵使此刻我一跃而下，他都会接住我，我立刻失去了恐惧，之后就算倒挂在树枝上也找不回那种浑身震颤的感觉，折腾了半天累得要死，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不知道那时候的格雷看见自己的学生如此愚笨，在想什么呢？回忆像不应季的柑橘，甘甜只有一瞬间，苦涩却久久回荡于味蕾，我试图用滚烫的茶水将它冲下，咽回肚子里。每每一想起他的好，都如同一盆冰水浇头淋下，洗去笑容，也带走温度。有一小块的我永远随着他死去，我永远无法全心全意的陷入快乐与幸福之中……直到杀死血狼、为他报仇的那一天。突然有点……等不及了。 “姐姐，帮我个忙。” 见我突然严肃起来，两人都立刻看向我。 “让你的侍女把泰德叫来，就说你要出门游玩——只是你，别提我和尤里西斯。” 如果泰德真是雪狼，我刚回家就找他绝对会引起他的疑心，但他是克莱娅的守护骑士，克莱娅因为一点小事支使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克莱娅没有丝毫犹豫，也不询问原因，立刻就照做，她摇响铃铛唤来侍女，按我的原话叮嘱。 “一会如果他是真的……那个人。”趁她们说话的机会，尤里西斯伏在我耳边小声询问：“我先把你姐姐传送走？” “不用。” 我垂眸把玩着手中的卡片，上面的法阵图案复杂，文字晦涩难懂，这个魔法没有任何攻击作用，但对黑巫师来说，与死刑无异。 “如果他表现出一点不自然，那怕只是皱了皱眉头——” 卡片在我手心翻转，露出反面加西亚的印章。 “——我就送他去见魔塔主。” 第141章畏惧真相上次死里逃生后，加西亚给了我这张卡片。与以前伏恩给的那个可反复使用的简易传送阵不同，加西亚给的这个只能使用一次，但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可以强行送一个人或其他种族回魔塔，无视任何束缚。在塔外，魔塔主已经是最强的法师了，可在塔中，他是无敌的……这张传送符像在说，‘有我在，你就放手去做吧。’ 我原本以为树下已经没有人在等着接住我了，可他的这一举动还是让我动摇，或许格雷确实还在那人灵魂深处，又或许他们的内在本就相差无几，只是外在表现较为悬殊。在等待泰德的时间里，我拿出装圣水的瓶子，在一旁的空茶杯中斟满，并用一个小幻术让它泛起淡淡的红棕色，看起来与微凉的茶水无异。我的一系列小动作都没有避着克莱娅，她也没露出惊讶的神色，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不会过问，但这也不影响她猜个八九不离十。从小路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来人哼着歌，大概是因为又可以翘训练了而在窃喜。泰德到了。熟悉的曲调让我想起儿时的回忆，曾经有次我们与艾里奥等人走散，在原地等他们找来时，突然大雨倾盆，泰德撑开披风为我遮风挡雨，自己却被淋得彻底，那时候他也在哼这首歌，雨浇不灭他的好心情。我眨眨眼，把记忆压了下去。在发现尤里西斯自然地混在我们姐妹之间时，泰德笑盈盈的脸变得困惑，“尤里？你怎么在这儿？” “我受邀参加两位小姐的茶话会，盛情难却。” 尤里西斯向他举杯，把茶喝成了红酒的气场，一饮而尽。因为这两人从小就相识，我本来还担心尤里西斯会对欺骗泰德过意不去，可他表现得十分自在，和平日里没有任何两样。 ……也对，毕竟他是天天锻炼演技的人。泰德在克莱娅面前总是很正经，“克莱娅小姐，您说需要出行的护卫来着？” “嗯，小事，一会再说也不迟。”克莱娅将我准备好的茶杯推到他面前，“先坐下喝杯茶，训练很辛苦吧？” 泰德从善如流地在我对面入座，“其实不辛苦，因为我是负责训的，他们负责练。” 他端起茶杯，这个平日里见他做过无数次的举动，此刻却像变得像慢动作一样，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着卡片，尖锐的棱角刺进手心也毫不知情，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刻，紧张得心跳加速，说不清是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恐惧，还是……对真相的恐惧。但泰德平淡地喝掉了圣水，脸色没有任何异常。他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疑惑地开口道：“这茶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是因为凉了吗？” “……”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我和尤里西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庆幸，就算外表装得再从容，内心里，他一定也像我一样惶恐。 “……没什么。”我终于缓过来，可以正常地与他攀谈了，“听说子爵夫人前阵子生病了，你不多陪陪她吗？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回公爵府的。” “我其实是被赶回来的……” 泰德无奈地笑笑，“母亲身体虚弱，常年卧床，家里有许多医生围着她团团转，我在反而挺碍事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家族的女性怎么都如此多病多灾……尤里的母亲也是健康状况一直很差，最近才有所好转。我安慰道：“也许她是不想让你看到自己生病的样子……” 泰德摇摇头，“不是，她把我赶走却把丹尼尔叫回去了，应该就是烦我而已。” 彻底接不上话了…… 又闲聊一会后，我找借口拉着尤里西斯先离开了，毕竟名单上还有十几个人要排查，时间很紧迫。走出蔷薇园的路上，我对他小声道了句抱歉。他不解，“为什么突然道歉？” “你和泰德是多年的朋友了，还是远亲，怀疑他不好受吧？” 我是最明白这种感觉的人。在不知是否可以相信艾里奥的那些日子里，每一天都很煎熬，怀疑自己的家人让我既厌恶自己，又疲惫不堪。 “还好，因为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估计都没有你长……” 尤里西斯没怎么在乎，从我手里接过了名单：“接下来去试谁？” 名单上还有十五个人，都是一些我不太熟的侍者、骑士，说实话，我觉得他们都没什么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