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大仁终于不再挣扎,认命一般趴在地上呜呜痛哭。 “带黄春、潘五。” 再也没有趾高气扬的强大气场,王府右长史黄春与潘五,都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一般,被人拖上公堂。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说吗?”朱祁镇问。 黄春好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般,涕泗横流的说:“皇上,都是王爷逼我做的啊!我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哦?那你强索民财,私自加租也是伊王逼的了?”朱祁镇又问。 没想到黄春竟真将这些事,全推到伊王身上,始终面无表情的伊王,终于在这时露出了怒色。 “狗东西,我养你们兄弟二人十几年,帮你们置地娶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那是我们被你骗了,早知道你做的都是这种丧良心的事,我们也不会助纣为虐!皇上明鉴啊!”黄春一副被蒙蔽的大义凛然。 朱祁镇不想再看狗咬狗,将黄春带下去之后,又问潘五。 潘五还是那副模样,连话都不会说,似乎已经被吓傻。 朱祁镇也不是非要让人申辩,既然你放弃了这个机会,那就按认罪处置。 钱裕父子的案子已经审完,按说要轮到后面伸冤的百姓了,可朱祁镇不这么想,一个个审自己审一年也审不完,其余问题让当地处置就可以了,相信有年富不会枉法,伊王一定要自己亲自杀。 “安化,李大仁,你们是伊王的左膀右臂,一个负责绑架栽赃,一个负责弹压民情。现在朕给你们俩一个机会,迷途知返愿意戴罪立功的,朕将亲自为你们减刑。”朱祁镇问。 安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听朱祁镇此时发话,那还等的了,头嘭嘭就在地上一阵磕,给自己头都干流血了才停下来。 “皇上圣明!罪臣受贼王胁迫,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罪臣愿意戴罪立功,那本虎皮账册中所记,皆是罪臣亲身经历,罪臣以性命作保为真,请皇上明鉴。” 随即有人将那张虎皮抬上公堂,摊开置于伊王面前,伊王从刚才怒骂黄春的情绪中平复,又是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态,账本更是正眼也不瞧。 李大仁见到这账本,挣扎着爬了上去,锦衣卫想阻拦,被方达眼神阻止。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蠢货,却没想到我自己更蠢,安化,你很让我惊讶。”李大仁喃喃自语。 他抚摸着面前虎皮,就好像亲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过去。 有他刚刚高中进士的意气风发; 有翰林院中与同僚针砭时弊的潇洒,对朝局的不满对王振的不屑; 有任主事对陋习的抗争; 更有外放为河南府知府时的踌躇满志。 此时的他眼中满是追忆,可接下来画面变化,渐渐没了那份心安。 当自己第一次收下伊王所送文房清供,他想的是读书人之间的交往,君子淡如白水; 年节时的名贵珍宝,他说那是朋友的馈赠,不应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是那尊金佛,只是希望老迈父母可以受到保佑,健康长寿,一个孝子所为,哪里有错了? 但是账本上那些虚幻面目,却一点一点的让他感到陌生起来。 大概是是第一次为伊王解决“麻烦”开始,那是一个“盗贼”偷了王府千金,虽然口供内容多有出入,但是,王爷怎么会冤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不会吗? 李大仁眼前景象变幻,那一幕幕过往交替浮现,自己向往的一切都被后来的现实击散。纵使他顽固的想抓住曾经也无济于事,破灭之后只剩自己这幅曾经厌弃的模样,冲着自己微微一笑消失在账本里。 李大仁低声抽泣着,嘶哑开口:“罪臣认罪,虎皮上所述俱是实情!请皇上惩处!” 朱祁镇欣慰李大仁的转变,但是伊王心防仍未打开,他微微沉吟片刻,终于将手中最后一个杀手锏用了出来。 一道铁链在地面上滚动,世子諟钒自后堂进入,憔悴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手脚被刑具摩擦出了道道血痕。 諟钒向着朱祁镇跪拜行礼,然后转而跪向他的父王,许久之后才直起身子。 “爹,认罪吧!” 第83章 这还没完,世子之后,还有他新纳的妾室,有他最宠爱的妃子,亦有他的发妻伊王妃。 “认罪吧” “认罪吧” “认罪吧” 所有人都在劝他,这三个字在伊王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始终镇定的老狐狸,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他双目赤红的看着这些人,一字一顿的质问着眼前的至亲之人:“你们是本王的亲人,是伊王府这把大伞下共同躲雨的人,还享受着孤带给你们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你们又凭什么指证我?” 目光所过之处,四人皆不敢与之对视。 “父王,您犯错了,就要认错,孩儿请您认罪伏法!”世子噤若寒蝉的说。 “哼,想让我死,换你的爵位永存?你们也是这个心思吗?”伊王又问其余家人。 门外百姓议论纷纷 “你看这王爷当的,孩子还没普通人家孝顺呢,他再有错,也是自己的爹不是,哪有逼着自己的爹认罪伏法的?早干什么去了?” “说这话有点良心吗?你们家没被涨过租?有闲心同情这个吸血鬼,你是不是也跟他一伙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就说句公道话,怎么就成跟他一伙的了?” “别吵了,都是被压榨的百姓,为这个吵多傻啊!” “你说谁傻?” “就是!你说谁傻?” 到处都是这样的谈论,说伊王手段残暴者有,说世子不孝的有,说那些妻妾无情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也有,不是有官差时刻维持秩序,这时打起来的恐怕都不止一处。 朱祁镇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些身处其中的受害者,为什么反倒对自己所遭遇的不公无动于衷?反而都在谈论八卦? 可能是习惯了吧…… “伊王你可认罪?”朱祁镇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这里。 伊王虽然失态,但是对自己的罪行还是据不回答,仍旧高高的昂着头颅,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冥顽不灵! 朱祁镇也早料到这一点,招来李贤,让他当众念出账本中的罪状,等到读完已经日上三竿。 门外的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逐渐增多起来,而起几乎所有后来汇聚于此的百姓都有同一副面孔,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 那些遭受伊王压迫残害的百姓,都怒视着堂上的伊王,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压抑着的狂暴随时都可能点燃。 “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随即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群情激愤中有人开始冲撞大堂,一场民乱好像已经难以避免。 朱祁镇依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声开口:“河南府百姓苦于伊王久矣,死刑本应复议三次,可面对汹涌民情,朕只能简化程序以安民心。着即,将伊王押往菜市口行斩首之刑!” 朱祁镇此言一出,经由官差传出衙门,原本激动的人群逐渐恢复理智,受欺压百姓多有失声痛哭者。 年富、田礼两人震惊的看着朱祁镇,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说话。 商辂虽然惊骇朱祁镇的决定,但更多的是振奋神色。 郭懋所领锦衣卫则是毫无动静,仿佛要死的并不是一个王爷。 李贤却明白皇上这一杀,将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正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拦住皇上的时候,却被人抢先出声。 “皇上!请允许臣说两句。”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闷雷般在苦主耳边炸响,他们看着那个突然跪下的高大身影,不禁心中忐忑。他们怕有人会像上次那样求情,然后皇帝轻轻放下手中刀剑。 朱祁镇意外的看着熊宗立,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位太医院使拦自己的原因。 “熊宗立,你想干什么?” 熊宗立还是那张冷面,他生硬的从嘴里挤出几句话:“伊王烟馆有致人成瘾之患,如此毒物由他所出,百死难赎其罪,臣恳请全面禁食罂粟烟,有经营者严惩不贷,伊王所创立刻查封销毁!”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准了!樊忠,将伊王拉倒菜市口,你主刀!” 樊忠兴奋跪在地上答应,拖着伊王就出了大门。 被熊宗立这么一打断,李贤准备好的满腹说辞都无处施展,眼看伊王已经被带走,只能长叹一声天意使然。 菜市口法场,伊王浑身已经被鸡蛋浸湿,他终于再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满脑子都是??????,皇帝难道不怕第二次靖难吗? 不过没有人会管他的想法,樊忠俯身将伊王脖颈处的头发拨开。 “我说了,这次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手起刀落,鲜血溅起数尺高,一颗圆滚滚抛出去老远,家中有肺痨病人的纷纷上前接取鲜血,维护治安的衙役都收到了一两枚大钱。 骚乱终结,原本拥挤了半个城池的人群多数已经还家,只剩小部分真正的苦主还在等候着案件的审理。 当夜,承诺明天继续处理伊王府问题,才将仍然众多的百姓劝返。 朱祁镇自然不会一直留在公堂上,杀了伊王自己的任务就结束了,至于其他人,就留给年富去办吧。 府衙内宅中,奢侈的连桌椅都是金丝楠木打造,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皇上,请您将我下狱!”李贤跪在地上叩首道,这是他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朱祁镇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你怕我会成为建庶人?” 李贤朗声答道:“臣不敢!只是国家刚刚经历大战,各地藩王纷纷入京勤王。此时处死伊王夺去封地,不仅让藩王寒心,还会让天下人觉得您薄情寡恩。” 商辂忍不住劝道:“原德兄,断不至此。建庶人当时是借口削藩,并没有现今伊王证据如此充足,也如此骇人听闻。” 李贤看了商辂一眼摇了摇头说:“弘载,你入仕这么久了,难道不明白,你相信什么跟事实完全没有关系,这个道理吗?” “我……”商辂哑口无言,虽不愿意承认,可他也明白李贤说的是对的,肯定有人将此事联系到建文削藩上。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让臣担下各地藩王的怒火,才能减少您施政的阻力啊!”李贤动情再劝。 听得此语,朱祁镇终于不再葛优瘫,他直起身子,灼灼目光直视李贤说:“朕不是建文,你们也不会成为牺牲品,朕要你们拿出自己所有才学,与朕一起为大明百姓计万世太平!” 第84章 朱祁镇坚定的表情让众人折服,李贤默然起身。 正巧年富觐见,朱祁镇也想跟这位故人好好聊聊。 “臣年富,恭请皇上圣安。”年富行礼道。 朱祁镇问:“不用这么多虚礼,快说说今天审案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年富沉吟一下,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朱祁镇与其余几人对视后,有些意外的问:“是牵扯的人太多了?” 年富为难开口:“也不能这么说,要说牵扯面广,倒是确实广,整座洛阳城几乎都牵扯在内。主要是好像所有人都有罪,又好像都没罪,所以臣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哦?”听年富这么说,不止朱祁镇,除开了熊宗立外的人都起了兴趣,也有意将李贤所言尽快覆盖。 “你快详细讲讲,朕都好奇了。”朱祁镇问。 年富先打了个预防针:“皇上,臣也不知这么说对不对,就举例子跟您说,您要觉得我说的不清楚可以随时叫停。” 见朱祁镇点头,年富这才重新整理思绪,开始将自己的见闻说出:“皇上,今天的案子,可以这么说: 一个商户家中亲戚是王府中的管事,有些小地位,能见到王爷,可是没官身,只有伊王赋予的一些家中权利。 有天,商户托这个王府的管事,给他找了一个铺面,可能让人看上,还能赚钱的铺面肯定都是有主的。而对方恰好也认识王府的小厮,却因为没有管事的地位高,导致被迫转让店铺。 过了一阵,这个商户在“抢来”的店铺中,比如是家酒楼。仗着自己亲戚是王府管事,掌柜的将王府属官的亲戚打了。 然后那些属官等拥有更高地位的人出面,一番运作之下,将这位掌柜的赶走,把自己的人安排做掌柜,然后无限循环下去,半城的百姓就几乎都成了苦主。” 商辂有些不解的问:“年大人,依你所言,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吧?毕竟官员与管事都有定额的。” 年富无奈一笑说:“我本也是这么认为,可后来才知道,自从伊王垄断了城中商铺之后,愿意留下来的多多少少都跟王府有些关系,七大姑八大姨的更多,都是关系托关系。 甚至说我刚才举得例子已经算是比较大的事例,像争着给王府倒夜香的、收剩饭的,那些老板的亲戚跟着又干了什么活的,都是被影响的范围。 至于说因为王爷宠爱的妾事、喜欢的属官、下人的变化,能带动一整条产业链的改变,在这些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畸形的是,因为王府是这个系统的最高层,所以哪怕是被王府的欺负几次,普通人也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 “这……”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或者说不敢形容,因为太像…… 朱祁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同王朝步入成熟稳定时,总会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形成巨大的未知生物。这时的丛林法则会变得含蓄,甚至会人为覆盖一层光环。 正如现在的大明一般,门阀林立,名臣如杨士奇,一样在家乡兼并了许多田地,如同当地土皇帝一般,而为了笼络人心,皇帝往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武将,就更加明显,那些军户、屯田是他们天然压榨的对象,而因为户籍性质的特殊性,导致军户无法反抗,只能逃亡。 这也是于谦令人折服的另一个原因,在这个时代,他也只是靠俸禄过活,官服里面打满了补丁,被杀时抄家都没能找出什么家产。 朱祁镇有些失望,只是小小的一个城市,就折射出整个大明的现状,更令人忧心的是百姓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认为世代如此,便默默接受了…… 可从来如此便对了吗?难道非要等到社会矛盾淤积到不能缓解,到时重开天地,让满清再误华夏三百年? 思想启蒙、开启民智,从普及教育开始!这又有一个前提,就是粮食,家里要有余粮才能有上学的心思。 可现今的美洲大陆还没被哥伦布发现,那些高产的粮食如:土豆、玉米、红薯等还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原产地。 以目前的农业技术来说,有了这些新品种才有了促进社会进步的基石,甚至是进行催动工业化发展,自己要加快步伐了。 朱祁镇自己也没料到,因为一个贪婪的贵族,能联系到这么多的问题,举一反三了属于是。 “会当媳妇两头瞒,年富,你是朝廷的布政使,一省的媳妇,这个事你看着办吧。”朱祁镇不再纠结于制度问题。 年富松了一口气,从他开始说这个问题,就一直是战战兢兢的心情,伴君如伴虎,就怕自己那句话让皇上不高兴,自己就完了,幸好皇上英明,没有过度解读自己的意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都是臣的本份。”年富说。 朱祁镇却纠正道:“食民之禄忠民之事担民之忧。” “皇上圣德!”一群人的彩虹屁纷纷。 “只要有这个心思,就没有办不好的差事了。”朱祁镇定了调子。 可偏有人要唱个反调 “臣想提醒一下,君臣佐使,药中主药药效对了,辅药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熊宗立还是如此直男。 不说金齐、樊忠,就连一向直言的商辂都露出了一副不善颜色。 “大胆熊宗立,看病看糊涂了你是!天子面前说什么疯话!是给钱家儿子看病看累了?还是走路太多身体跟不上?”李贤赶忙替熊宗立辩解。 朱祁镇说:“哦,说的有理。熊院使倒是有当代魏征的样子,只是朕却比不上唐太宗哦。” 众人皆是一震,就连做人如用药一样严谨的熊宗立,此时也露出惭愧神色。 他说:“臣如何能比魏征,就是一个治病的大夫罢了,皇上如此自谦,成就定然会远超唐太宗。” 像一路走来的李贤等人,深知熊宗立说出这种类似拍马话的不容易,都觉得熊太医深藏不露了。 朱祁镇知道熊宗立说这话有多难,却不以为意的说:“但求实事确能做到吧。” 年富对皇上与臣子商业胡吹没什么太多的感受,只是想着可能是君臣间的日常操作。 “行了天色不早,都回去休息吧。” “臣等遵旨。” 第85章 静谧秋夜,虫鸣旷野,洛河缓缓流过洛阳城内,经过白天的公审,许多远迁的原住民自现住地而来,此时方才能才赶到。 为了将这次的伊王事件完美解决,朱祁镇命令特大开城门三天,客栈也要求整夜值守,为老乡开通了特别通道。 凌晨五点,卯时初,远来告状的人群基本都已经进城,只是城门还是按照要求没有关闭。 实际对于值守的卫士,此时已经换班,是新的一天了,又该有新的生活开始,早起出城人渐渐增多。 一辆马车由三匹高大军马拉动,缓缓从北到南沿定鼎路走来,到了南城门前,马车停住,一守城官兵上前察看。 可能是因为皇帝在洛阳,今天的守城官兵也显得格外和蔼可亲起来。只是例行盘问后,连掀开轿帘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做,就放众人出城,当然也就没看到当今天子朱祁镇也在其中了。 “皇上,您真的还要继续向琼州去吗?恐怕京师又是一场地震了。”李贤忧心问道。 朱祁镇擦去眼角异物,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手擦去眼角眼屎,金齐递上毛巾,将手上眼屎擦去。 “啊哈~李贤啊,咱们这次出门本来就是为了琼州疟疾,已经在洛阳滞留几天了,当然要尽快赶往目的地。”朱祁镇理所当然的说。 “哎呀,李贤,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朱祁镇见李贤还想再说,就有点嫌他唠叨。 “金英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朱祁镇自问自答的说:“这么大年龄了还跑来跑去,也着实是辛苦他了。” 李贤苦笑一下,只能止住话头,天色尚早,轻微鼻鼾声自车厢内传出,与车轮荡起的烟尘一起随马车远去,消失在清晨的昏暗里。 河南府府衙 “皇上走了?”河南都司指挥使田礼忐忑的心情终于平稳。 “是!守门的兄弟亲眼所见,锦衣卫指挥方达亲自送出的门。”副将恭敬说道。 田礼忙追问:“是方达送出门去的?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情况?” “倒是没听见皇上有其他吩咐,只是方大人特意交代守门兄弟要告知大人。”副将犹豫着说。 “特意告知我?”田礼粗狂的眉眼跳动一下,急匆匆出门。 不多时田礼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年富房门前,此时房门大开,年富正坐在桌上品着香茗,好像在等人。 眼角余光见人来了,忙请田礼坐下,茶在人落座之前已经倒上,不多不少刚好七分。 田礼开门见山的问:“藩台大人是在等我?” 年富诧异的看着田礼,反问一句:“难道田将军不是专程来找我?” 田礼强装出轻松表情,打了一个哈哈:“知道知道。” 年富语气却开始变化:“既然将军知道,那我就不得不问一句,将军可知罪?” 田礼脸上僵住,不自然的说:“藩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刚走,您要参我是不是晚了点。” 年富冷笑一声问:“将军真觉得皇上不知道吗?” 田礼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装出一副轻松模样说:“藩台大人是封疆大吏,我只是掌管兵马的指挥将军,总归是由您节制,您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我老田是个武将,没那么多弯弯绕。” “田将军如果非要装傻充楞,恐怕就太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了,也辜负了我与方达大人的保举。”年富失望的说。 “你说……” “我想皇上对河南府是如何知晓他的踪迹,定然是还有疑惑的。”年富直视田礼。 田礼怔住,手中的茶杯不上不下的放在哪。 “我、我,这跟我有什么……请藩台救我!”语无伦次的田礼终于捋顺了舌头。 年富皱眉佯装惊讶:“田将军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怎么会有危险?你可掌握着河南数十万的大军呢。” 田礼听闻此言竟直接跪了下去,年富却先一步拦住了这位都指挥使。 一抬头,田礼正对上年富那慈爱的目光,心里瞬间踏实了不少。 年富将田礼扶到座位上,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色说:“田礼,你也不用跪我,求我。我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权力赦免你。 是皇上知道有人向河南府暗通消息,也知道了这个人是你,但是他惜你是个人才,这才让我与方统领提醒你,不要再行差踏错了。” 田礼一愣,他原以为是皇上不知道,年富想抓他把柄,却没想到朱祁镇原来早已经了解了一切。 也是,有方达这位锦衣卫指挥在,皇上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枉我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是徒增笑柄了。 “那皇上可曾留下什么话?”田礼问。 年富摇头,将朱祁镇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与田礼讲了一遍。 “会当家的媳妇两头瞒。”田礼默念一遍。 脸上露出恍然神色,这是让自己好好配合年富,把河南的事做好,只要听话照做自己也就可以安全了。 “末将以后定然以藩台大人马首是瞻!”田礼行礼说道。 年富这次没有再拦,安然受了这一礼,然后才说:“皇上临走前与我说:食民之禄忠民之事担民之忧。希望自此以后,你我共勉。” 田礼反复咀嚼这一句话,一时间感慨万千。 “皇上真乃太祖再世啊!年兄!受教了!”田礼叹服。 皇城文渊阁 “什么?皇兄将伊王斩了?”朱祁钰惊愕的一再确认。 却是一大早就被叫来议事,进来就得到这么重磅的消息,郕王已经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吓麻了。 上次几人仍在,只是多了一个面色憔悴的金英,两天时间在京城与洛阳间一个来回,着实是吃了大苦。 而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光是郕王,就连胡濙、曹鼐都是一副死了爹的难看脸色,只有于谦较为平静。 “这个是河南送过来的急件,里面有简要的情况汇总,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金英拿出年富的奏疏。 紧接着又拿出朱祁镇的圣旨说:“这个是皇上的中旨,推荐年富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河南;王骥升授靖远侯。” 几人对视一眼,只能跪地接旨,随即由内阁起草正事文件,司礼监紧急批红,发八百里加急快件分别送到湖广、河南两地。 第86章 辰州王骥驻兵处 秋雨连绵,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至今还没有停歇的迹象,王骥所带火器火药都开始受潮。 不过他并没有显露焦急之色,依旧与两天前一般无二,此时刚刚吃过早饭安坐在军帐中,望着那盆小小的祛湿炭火,微微有些出神。 “报!启禀伯爷,辰州锦衣卫指挥千户薛津携皇上圣旨前来,此刻正在大营外等候。” 王骥挑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圣旨? “快请!”王骥立马起身迎接。 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哗啦一声雨水飞溅,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嘭的一声进了军帐中。 王骥刚想跪下去,却被薛津拦住。 薛津说:“伯爷,这不是圣旨,只是皇上的私信,不用行礼了。” 可王骥坚持跪了下来,说:“没有能出门恭迎已经是臣子失礼,怎么能再省了跪拜之礼?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王骥不敬皇命!请天使宣旨!” 薛津倒也没有坚持,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打开,神色肃穆的念道:“王骥,你文官出身却领兵扫平边患,数十年为国守边,朕甚欣慰。 日前收到内阁所报,你所帅部众多水土不服者,望卿代朕多加抚恤,切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思之至此,朕顿觉有愧与你,古稀之龄仍不能享天伦之乐,望卿亦保重自身,待凯旋之日,朕要亲自为你接风。” 圣旨已经宣读完毕,王骥恍若未觉,深埋胸中的苍老面庞已经是老泪纵横。 “伯爷,圣旨已经宣读完,请您接旨吧。”薛津提醒道。 王骥这才叩头谢恩,匆匆擦去脸上泪痕,双手捧住那张薄薄纸片,声音嘶哑的说:“薛大人远来宣旨,本应该请你休息宴引之后,再礼送回辰州城。可眼下平越卫军情已万分紧急,实在是只能失礼了。” 薛津听出了王骥话里的意思,惊讶的问:“伯爷此时要行军吗?” 王骥已经套上了自己的盔甲,雷厉风行的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门外亲卫:“击鼓,进军!” “既然伯爷军情紧急,下官就不叨扰了,祝伯爷旗开得胜!”薛津抱拳。 王骥已经穿好了铠甲,激动的泪水已经被坚毅取代,他挤出一些笑容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塞到薛津手里。 “伯爷,这是何意?”薛津连忙拒绝。 王瑾紧握着薛津的双手,声音动情的说:“薛大人,这是早年间在大兴隆寺中求得,可是我此行是去杀人,带着它难免玷污佛家神圣,既是是你为我带来了圣上的恩泽,这也你它与你的缘分,还望不要拒绝。” 王骥话说完就直接松手,连屋内的干燥都没有留恋,迎着大雨出了门。 长者赐不敢辞。薛津抓着那块白如凝脂的玉佩,心里不禁感慨。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一望无际的帐篷已经全部收起,原地只留下一片片逐渐打湿的空白,薛津站在一旁,看着令行禁止的军队逐渐远去。 薛津从同来的下属那拿出一只信鸽,将几行小字塞进它的脚环后,便将信使放飞。 两骑向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只多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 平越卫 原本被城墙分割的苗人与卫所士兵,此时正在外城中激战,张鸿飞与黄镐一起站在内城城楼上,脸上菜色更甚。 看着城下胶着的战况,张鸿飞忍不住说:“将士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再打下去就要输了。” 黄镐也深知张鸿飞说的对,可是此时就算想退兵,那苗人也只会死死咬住己方将士,想安全撤退,还不是时候。 “张将军,你是指挥使想必比我更懂用兵,这种战况,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张鸿飞说:“要想休战,只有先将敌人打疼,我准备亲自参战,以壮我军声势。城头上的事,就拜托给你了,黄大人。” 黄镐急道:“不可!你是主将,若是有失,定会让军心大乱,这平越卫就真的守不住了。” 不等张鸿飞说话,他身边的副将陶成竟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张鸿飞一惊,赶紧低头望去,只见陶成手脚并用,如壁虎一般在城墙上四处借力,不多时就落在地面上。 陶成抬头对着二人说:“将军!黄大人,您二位且好好督战,我陶成去也。” 话音未落陶成就持刀冲进前方战线,双刀翻飞间,无数苗人授首。 顿时明军气势为之一振,陶成趁着此时,奋力带领大军冲击敌军阵形,以自己为锋切进了敌军之中,身后是如血残阳。 一番大战终于落幕,苗人暂时被击退到城外,张鸿飞与黄镐来到满是敌我双方尸首的战场上,鼻尖的血腥味浓郁至极,天气炎热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只能先行掩埋,为诸位战死的将士立下衣冠冢让后人祭拜。 终于找到陶成,他此时怒视着城外,身下是已经堆成小山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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