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中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个普通人家门前停下,老张上前敲门。 “你们是?”大门打开后从里面探出来一颗脑袋。 老张亮了亮身上的腰牌,对方面色变化,激动紧张的神色出现在脸上,将门迅速拉开。 等朱祁镇等人进门之后,就看到院内早早跪迎的一地身影。 当头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脸上已经老泪纵横,朱祁镇也终于见到这位靖远侯王骥。 “吾皇万岁,臣王骥恭请圣安。”王骥俯首跪地,身后众将士跟着磕头。 朱祁镇快走两步,拉起王骥的胳膊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靖远侯快起来,我们进屋说话。” 君臣二人携手走进屋内,其余人等都被留在门外,院内众将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连只蚊子也要拦在院外。 刚一进屋,王骥又跪了下来,朱祁镇这次倒是没有再拦,既然没有旁人,该说的话就都说说吧。 自顾自的坐在凳子上,等着王骥开口。 “臣有罪。”王骥说完看看朱祁镇。 朱祁镇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茶,吹去上面的碎末,轻轻啄了一口。 “臣不该屯兵不前致使平越卫内断粮数月,所部兵马几乎死伤殆尽。” 朱祁镇还是没说话,茶杯轻放在桌面上,上面飘散一缕缕细小雾气。 “只是皇上,朝中王振公公有关人等全遭清洗。臣不是怕死,一把年纪本就活不了几年了,可臣家中那不成器的子孙,恐怕直接就得跟着臣去了,皇上同为人父,肯定能明白臣的无奈,实在是……” 朱祁镇终于将视线挪到王骥身上,问:“朕没有将你直接调回京城,难道还不够吗?” “毕竟朝中压力太大,王振公公此前又将人得罪的太狠,臣怕……”王骥说。 朱祁镇又沉默了,两人间仿佛隔了一条滚滚流动的大河,将王骥的自白都挡在了对岸。 王骥见此情形,心中也下定了决心,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对朱祁镇说: “臣自知死罪,请皇上允臣出塞杀敌,以报皇恩。只是希望臣死后,皇上能念在老臣也算是为国捐躯,能保臣家人一命。” 朱祁镇轻叹一声,七十多岁,还要为子孙的生死谋划,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朱祁镇反复念了几遍之后起身,走到门口时说道:“靖远侯不准备跟朕一起去杀贼吗?” 王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按照朱祁镇本来的想法,也就是如王骥方才说的那样,保他家人一命,可最终还是不能对一个对朝廷忠心,打了半辈子仗的儒将下手,要怪就怪党争吧。 此时天色渐暗,布政使司衙门中已经悄悄布置妥当,虽然大门口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但是里面已经焕然一新。 贡慕儿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进了大门之后,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间宅院,倒处都铺满了鲜花,每个官员手中都提着一个灯笼,上面还写着祝语,恭恭敬敬的站在两旁。 “夫人好!” 认识贡慕儿的都会主动打声招呼,不认识的都在问这个是谁家的夫人,然后被旁边的同僚一阵打量之后,再给一个无可救药的表情,引得那些人挠心挠肝。 一直走到最后的花园中,贡慕儿方才见到项文耀:“夫君,这都是为皇上准备的?” “怎么样夫人?”项文耀呵呵一笑。 看着偌大一座后花园已经全被红纸包围,上面已经抄满经文,笔迹也各不相同,贡慕儿不禁张大了樱桃小嘴。 “相公真是有心了,想必皇上看到后一定高兴。”贡慕儿赞叹说道。 这时有几个武将模样的人经过,手中各捧着一些盔甲兵器之流。 “这是?”贡慕儿问。 项文耀接过贡慕儿手中木盒,将其轻轻按在凳子上才说:“文官以经文为皇上祈福,武官献上自己所得战利品,文武相合象征大明江山永固。说起来文官写经,我还是受了夫人的启发,夫人请受我一拜。” 说着真就要冲着贡慕儿行礼,贡慕儿脸一红,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拉住了项文耀。 “夫君可别羞煞了妾身,能帮上忙,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时间紧急,只能先将道经完整绣上,剩下的半部五千言等夫君上书再一同送去。” 说着就将木盒打开,意见紫色袍服展开,其中金线犹如火焰一般,在其中缓缓流动,如同有人轻轻吟诵着经文。 项文耀大喜,有了这个宝贝,今天谁也抢不走我的风头! “皇上回来了!” 项文耀忙整理衣装,神色激动的向大门口赶去,贡慕儿本想回避,却被夫君紧紧抓住柔夷,夫妻二人扶手向前。 第129章 在项文耀的布置中,自己将在门前恭候朱祁镇,为皇上引路,让他看看广东的官员对皇上的崇敬与爱戴。 所以除了他之外,就连李茂都被留在了花园中,无法陪同面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都指挥使董兴此刻还没到。 也好,一山不容二虎,你我二人分管军政大权,总要分出个我高你低,既然你不将陛下放在心里,那就不要怪我以后凌驾于你之上了。 夫妻二人一路小跑向大门,期间还因为贡慕儿的小脚,拖了藩台大人的后腿。 不过项文耀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倒真是一个好相公好男人。 道路两侧官员见此,无不暗暗为藩台竖起一根大拇指,心中对项大人越发的钦佩。 此时的衙门已经被王骥带来的兵马尽数包围,朱祁镇带着心腹大臣拾阶而上,步入藩台衙门中。 “嚯!这应该是颇费了项大人的一番心思吧?”朱祁镇眼中一扫,感慨道。 “皇上驾到!”金齐唱喏。 随即院内恭迎大臣全部跪在地上,将手中大红的灯笼放置身侧。 此时项文耀与贡慕儿刚赶到门前,见朱祁镇已经进门,不顾仪态的跪倒在地,手中捧着檀木盒子膝行至朱祁镇身前,情急之下却是没有看清朱祁镇身边都站着何人。 贡慕儿惊鸿一瞥,心中惊呼一声:他就是皇上? 朱祁镇走到近前,将项文耀手中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袍服,冷冷一笑,讨好我倒是肯用心思,为老百姓办点实事是一点没办法。 而随着朱祁镇的动作,原本安排在门外的将士纷纷提刀进入衙门,项文耀耳边脚步声山呼海啸一般。 心里惊疑,项文耀微微抬头,正好对上朱祁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皇上身后涌现的披坚执锐的将士。 “董都堂?你这是何意?皇上在此,你带兵前来是要造反吗?!”项文耀不顾君前失仪,怒视董兴道。 “福气东来,鸿运通天!否极泰来伸鲲鹏之志,惜时勤业中展吾皇无限风采,祝吾皇威扬寰宇。”朱祁镇越过夫妻二人,拿起地上一盏灯笼,将上面祝语读出。 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愕然的项大人说:“项大人带着你夫人起来,各位也都起来吧,咱们君臣再一起走走,去看看你们精心准备的礼物,一番心意,朕也不愿意辜负。” 项文耀看着皇帝,再看看那些陌生装束的将士,心中已是有了猜测,嘴角不禁出现苦笑,拉着夫人贡慕儿起来,满怀歉意的看着她。 皇上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你想拿掉我只管动手就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臣相疑已经至此了吗? 贡慕儿虽然心中慌乱,但自己的夫君就在身边,总是个有依靠的。 双手抱着项文耀的胳膊,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着朱祁镇一路向前。 而两侧跪着的官员,此时也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再一看身侧,左右将士将自己夹在中间,只能哆哆嗦嗦的跟着往前走。 “站住!”郭懋一声惊呼。 原来是一个官员远远看到这一幕,扔掉手中的灯笼,闪身就像衙门的院墙狂奔而去。 随之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飞射,钉入那人后心,只是片刻人就停止了挣扎,被将士拖了回来。 “皇上有令,胆敢逃窜者,杀无赦!”王骥苍老的声音在藩台衙门内,如同滚滚闷雷般响起。 闻着皆两股战战,更甚者直接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上,然后由身边将士拖着向前走去。 倒也不全是如此人物,只是依旧还能挺胸抬头,目光坦荡的,已百不存一。 还没走进花园,就听见前面的嘈杂之声,走近一看,原来是李茂与几位军中宿将正跟王骥带来的精锐撕扯。 “丢雷老母!我是广东都司指挥同知,你们那部分的?信不信我带兵给你们全杀了!”一个络腮胡子大喊吼道。 “你们将军在哪?让他过来见我,什么人都敢在这撒野,信不信我给你们送进刑部大牢!”这句话是李茂说的。 说完扭头就看见朱祁镇提着大红灯笼带人进来,李茂委屈的已经有了哭腔: “皇上,不知道哪来的丘八竟敢扰乱衙门,您可看,将我们苦心准备给您的礼物都弄乱了。” 其余几位武将倒是没那么憨,见朱祁镇身后的一片人影,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其中那个络腮胡子脸上一发狠,突然伸手将身前将士打倒,朝着朱祁镇就奔了过来。 “皇上小心!”郭懋大叫一声,闪身顶在前面。 剩下几人趁着络腮胡子进攻朱祁镇,正准备突围离开。 “格杀勿论!”王骥一声大喝。 不等郭懋与络腮胡子交手,身后就听见嗖嗖几声破风声,随即几人中箭倒地。 只有络腮胡子侥幸躲开了要害,被强大的力道震的倒退几步,身后将士一拥而上将其擒拿。 李茂早已经吓傻了,再也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呆呆看着朱祁镇,口中碎碎念着:“皇、皇、皇……” 朱祁镇没理会,走到贴满红纸的假山边,手中灯笼光打在上面。 “大学、孝经、诗经、论语、尚书、春秋、六韬、礼记、周易…… 不错,将礼义廉耻都抄了个边,那你们怎么就记不住呢?”朱祁镇轻轻念出身前经文,转而回头问向那一个个衣冠禽兽。 见没人答话,朱祁镇也不生气,叫过耿九畴问:“都查清楚了吗?” 耿九畴越众而出,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奏疏奉上,朱祁镇摆手拒绝。 “念。” “广东参政郑琦、广东都指挥同知荆青,勾结商人谢广,私自将官田、屯田抵押,致使所辖民生凋敝,民怨沸。 广东按察使李茂,伙同商人谢广囤积居奇,打压粮商,致使谷贱伤农,百姓衣食无着。 屯田御史张盛知法犯法…………” 耿九畴将奏折上内容念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期间被念到名字的官员无不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苍白。 朱祁镇静静听完,虽然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听着如此多的人都被牵扯进来,还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项文耀,你可有话说?”朱祁镇含怒开口。 第130章 项文耀紧闭双眼,只是幽幽一叹跪在地上:“臣无话可说,是臣无能,才让广东官场烂透了,只是恳请皇上能放了臣妻,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 “夫君!你若是入罪,妾身也不会独活。皇上,我家老爷从未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是不是搞错了?一定是有奸人陷害!”贡慕儿直视朱祁镇说。 夫妇二人执手相看,都想让对方安然无恙。 朱祁镇不禁感叹,好好去谈情说爱,写写言情小说,快乐的做一对痴情鸳鸯多好,偏偏要做官,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你们夫妻二人倒是情意绵绵,恩爱的很呐!项文耀,你若是拿出对妻子一分的用心,用在百姓身上,黄萧养也不会出现。” “贱内胡言乱语,皇上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是臣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没有当好这个父母官,请皇上治罪!”项文耀将贡慕儿拉到自己身后。 贡慕儿虽然不情愿,可面对上朱祁镇身边凶神一般的锦衣卫,还有那些带刀的将士,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自打她出生后,父母就往贤妻良母的方向培养,自然没有市井女子的泼辣大胆,如今又怎么能不怕? 朱祁镇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项文耀,这些日子又意气风发,支棱起来的藩台大人,身上的官服虽然因为之前的跪行多了点褶皱,可那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依然可见用心。 视线移动,项文耀身边是李茂、夏延等人,再往后才是跪了一圈的数百位各衙门的官员。 就算是论罪,也是官大的跪在前面,更有机会跟皇上吐吐苦水,说上两句不得已的分辩话,争取能有一个轻判。 如今的大明律已经不复朱元璋时候的严苛,可就算是如此真要是依律行事,那这满院的官员依旧能杀了大半。 要是按老朱定下的大诰来算,在跪的各位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这一杀,空出来的数百个差事让谁来做又是一个难题,这些可都是这位藩台大人的功劳。 “莫纷争、少疏漏,你算是把这六个字学明白了。”朱祁镇视线回到项文耀身上。 “项文耀,你一个封疆大吏,整天就知道独善其身,朕想问问你,你独善的了吗?”朱祁镇眼神越发冰冷。 永远都有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连顺便喊一嗓子的事都不愿意做,哪怕喊这一嗓子能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依旧是视而不见。 项文耀默然无语,身后传来妻子低低的抽泣声。 耿九畴作为刑部右侍郎,又是出了名的廉吏,自然对于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没有好脸色。 “皇上,您看是等朝廷派人过来再行论处,还是今天就将这些贪墨之徒法办?” 朱祁镇没有说话,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烛火于眼中摇曳生姿,一时间花园中连呼吸声音都压抑下去。 汪掌柜家中,一声尖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啊!当家的!”汪掌柜的妻子汪李氏惊叫一声,身子软倒在地。 汪掌柜自进家将自己关在了屋子已经半天,汪李氏做好晚饭后,本想趁着给自家男人送饭的机会,再劝上几句,却没料到开门就见到了这样一幕画面。 只见房门大开,汪掌柜挂在房梁上,双脚微微晃动,身边是被踢翻的凳子,一旁的桌子上有一壶被打翻了的烈酒,正散发着浓烈的味道。 年迈的父母听闻声音赶来,见此情景,老母双眼一翻吓昏在门口。 老父踉跄两步,将将稳住身子,又赶紧去掐自家老太婆的人中。 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愣在汪李氏身边,瞪大的眼睛中除了害怕,还有害怕。 依旧是狮子洋方向的出城水路,公子苟简与老仆宽伯乘着来时那艘小船离开。 苟简依旧站在船头,西北风自身后吹来,将几缕不羁的长发吹起,于眼前狂舞。 夜色渐浓,脸上没带什么表情的苟简,状态格外的松弛,身形散漫的放在那里。 宽伯回望身后城池,繁华似在眼前一般,惆怅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苟简问。 宽伯回过神来慢悠悠的说:“人老了就恋旧,住了几年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哈哈,宽伯,你这样可是少见啊。我可记得你原来是带兵戍边的将军,那大漠孤烟的一看就是多少年,也没见你提过,怎么还对这么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有了感情了?”苟简笑言。 宽伯摇了摇头说:“老奴前半辈子都交代在马上了,就像一把刀一样被人用着。也只有跟少爷待在一起之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呵呵……” 苟简沉默片刻,声音虽低却坚定无比的说:“我以后一定让你好好养老,就在那间大宅子里!再给你娶上几房媳妇,到时候你也努努力,多生几个娃娃帮我管家!” 宽伯语气却有些担心的劝道:“公子,老奴都这把年纪了,那还能生什么娃娃。您还是早些娶妻生子,趁着老奴还能动,也好帮你带带。” 苟简突然回头直视宽伯,一言不发的看了好久,才终于又扭过头去,平淡的问:“那人安排好了吧?” 宽伯见少爷不理自己的劝,只能暗叹一声。 嘴上答道:“现在应该已经上吊了,少爷可以放心。” “别再出什么差错了,不然家里不好交代。”苟简又嘱咐一句。 而此时距离小船不远的江面上,一艘官船缓缓驶来,朱祁镇就如苟简一般站在船头,静静享受着有些微咸的海风。 “公子,外面开始冷了,还是早些进舱内休息吧?”金齐如进广州时那样劝道。 朱祁镇摇摇头,良久突然开口:“拿壶酒。” “可是,您这身子刚好,恐怕不宜喝酒吧?你说是吧熊先生?”金齐救援似得看着熊宗立。 熊宗立看着朱祁镇说:“不如搬张桌子,我们跟您一块喝两口?” “熊先生,您!”金齐急了。 “公子郁结已结,现在适当饮酒可以助气血,放心吧。”熊宗立解释道。 见朱祁镇没有拒绝,樊忠跟着二人一起回到船舱,身边留郭懋保护。 “公子宽心,蛀虫这次除净了,广东百姓以后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郭懋说。 朱祁镇依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穿过,仿佛可以直达大海深处。 第131章 真要是能除尽,朱元璋也不会在晚年感慨,贪官为什么杀不完了。 可他却没想过,自己纵使再节俭,也阻挡不了儿孙的奢靡,可能也是不想阻挡。 自家人都不管,这天下这么大,如何能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就算他是个皇帝,又能怎么样? 勤勤恳恳几十年,一天不带休息的,自己刚死家里就出了靖难之役。 想到这里,朱祁镇突然止住念头,自己这个皇帝就是朱元璋跟朱棣给的,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差点自己给自己否定了。 朱祁镇!你是大明的皇帝!是朱家的子孙! 人无完人,一个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千古帝王,你怎么净把放大镜往缺点上搁? 朱祁镇用力摇了摇头,郭懋还以为皇上被蚊子咬了,赶忙掏出蒲扇在旁边扇风。 “这么大的风哪来的蚊子,喝酒去。”朱祁镇瞥了一眼郭懋。 广东布政使司衙门,耿九畴此时坐在布政使的椅子上,趁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手里那份案卷,身边是堆成山一般的文书。 此时的大堂内人员寥寥,曾翚与尹博在耿九畴的左手边,李贤王竑与商辂次第后延,董兴与孟鉴二人带着副将马轼分坐右边,偌大的房间只有八个人。 而每人身前的桌案上都是成堆的文书档案,这就是如今广州三司的全部人马,剩余没问题的就只有些连官都算不上的微末小吏了。 耿九畴看完一人的资料,揉揉发酸的鼻梁,长叹一口气。 “唐突了,应该劝劝皇上,先留一批人干活,等人员到位之后再处置,这样原德跟弘载也能跟在皇上身边伺候。” 李贤商辂二人对视一眼,一张嘴撅到了天上。 当时不是你让皇上做决定的?还拉着我们俩留在了广东,现在觉得工作量大后悔了。 万一皇上想不起来有我们这号人,以后就真留在这陪你一起喝汤了。 还有那牢里几百个犯官可还关着呢!知道你这话,都得有生撕了你的心。 李贤给了耿九畴一个台阶,接话说:“藩台大人也知道皇上的性子,眼里从来不揉沙子。 作为臣子自然要为君父分忧,这都是应当应份的!您现在是一省主官,要保重身体才是!” “是啊是啊!”商辂附和。 耿九畴不置可否,目光看向马轼,这位是董兴从京城带过来,专门协助自己剿贼的天文学家。 今天朱祁镇非要趁夜出发,也是经过这位大神的背书,说最近几天时间,天气都很好,适合航海,足够坐船走海路前往琼州了。 耿九畴不放心又问:“马副将,天气真的可以吧?” 马轼无奈抬起头,给了耿九畴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接着整理手中的卷宗文书。 耿九畴表情略微放松,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迅速走出堂内,不多时带着几个厨房的伙计进来。 “忘了忘了,诸位快来吃饭!” 耿九畴说着,亲自端着碗送到几人面前,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腾出一块空位,将已经凉了的碗接在哪里,一时间屋内香气四溢。 耿九畴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原德弘载,这次不能让你们一醉方休了,来日一定给你们补上。” 屋内原本严肃压抑的氛围顿时消融,传出阵阵笑声。 “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 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 谁胜出 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 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 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 一襟晚照 苍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唱完,歌声随着波涛远去,朱祁镇手中酒杯一抖,酒水洒入江海,汇入滚滚波涛中,鼻尖只留一丝清香。 “喝酒!”朱祁镇又倒上一杯酒举起,惊醒了沉醉的四人。 “奴婢该死,实在是公子唱的太好听了!”金齐回过神来告罪。 郭懋樊忠二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耳边仿佛又回荡起歌声,就连一向不会说话的熊宗立也意犹未尽的跟着轻声哼唱。 “天籁之音啊公子!您的造诣可比宫中乐师还要高了,这作词谱曲的能力,恐怕也只有宋时的辛弃疾才能一比了。”熊宗立反复品味后赞叹道。 顿时又引得郭懋樊忠两个大老粗附和的狂点脑袋,生怕朱祁镇看不到他们也很喜欢一般。 “公子,这首曲子有名字吗?”金齐问。 “《沧海一声笑》”朱祁镇脸上泛红,冒用他人的歌,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幅嗓子可比自己强多了,唱出来的自有一股韵味。 “《沧海一声笑》”四人默念,都觉得名字取得好。 一曲唱尽心中烦闷,朱祁镇念头终于通透,自己又没有做错事,让那些人继续干着,还真能比抓起来要好了? 以前朝廷总说苦一苦百姓,这次就苦一苦这几位能臣吧,让他们好好加加班。 “郭懋,情况传回京城了吗?”朱祁镇问。 “已经发回京师,想必三两天内就会有回信了。不过人手都留给了耿大人,我还是害怕您身边的防卫力量太薄弱了,要不还是让老张他们几个先回来?”郭懋劝道。 朱祁镇怕耿九畴忙不过来,特意将锦衣卫都留下来帮忙,也方便继续查找那个刺客的踪迹。 “不是有你们俩在吗?我都不怕,你们俩怕什么?再说了真要是来了,也正好解了心中疑惑,再也不用前日防贼了。” 朱祁镇手中水酒一饮而尽,就是现在蒸馏手艺不行,度数太低,远没有后世的烈酒劲大。 四人无奈,皇上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只能陪着一起喝酒,就着海风倒也清爽,喝着小酒将烦恼都抛在脑后。 朱祁镇几人喝美了,这边老张跟李剑两人还在挑灯夜战,面前就是那个胆敢行刺朱祁镇的络腮胡子。 目前已经将锦衣卫审人的办法都用遍了,包括但不限于:老虎凳、烙铁烫皮、铁刷刷肉。 可人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还是坚持黄萧养跟张安的死,跟他没关系,咬定了几人就是在剿贼时候战死在战场上的。 二人无奈,这种情况下还这么说的话,只能认为他说的是实话了。 出了刑室,林福已经等在门外,见两人摇头便说:“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咬死了安乡伯的死跟他们没关系,想来应该是实话。现在看来要么当时有其他人马,要么就只能说黄萧养太善战还用兵如神,能在战场上正面击杀安乡伯。” 林福没有出事,连朱祁镇都没想到,能在这个环境下独善其身,还能约束好下属,真真的不容易了,虽然失察之罪难免,朱祁镇也没有鸡蛋里挑骨头,只是罚俸让林福戴罪立功。 “我要赶紧禀告圣上,此去琼州,一定要多加小心了。”林福忧心道。 三人离开大牢,幽暗的牢房中,不时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似想求一个痛快。 第132章 官船出了狮子洋,沿着海岸线一直向西就能到达琼州,一路果然像马轼所说,天气都很不错,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只不过这五个北方汉子,终究还是缺少长时间航行的经历。 一开始还好,从第二天就陆续有了晕船反应,金齐最早出现,然后几人就像被传染一样,纷纷开启了呕吐模式。 “公子!公子!我们到了。” 这天中午,郭懋疯也似的冲进朱祁镇的房间,也不顾君臣之礼的兴奋喊道。 原本抱着木桶的朱祁镇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眼窝深陷的沧桑大脸。 “快扶我起来!” “哎!”樊忠答应一声,赶紧上前搀住朱祁镇的胳膊,两人走出船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靠岸之后船身的摇晃幅度变小了。 等站在甲板上的时候,几人虚弱的身体里都多出了一股子力气,看着眼前的海口港,眼中充满了对陆地的渴望。 海口港隶属海口所,也就是以后的海口市,紧挨着琼州府城。也因为连接雷州府,是这时琼州府的第一大港口。 连日的好天气也使得港口的商贸活动更加频繁,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进出港口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 而朱祁镇所乘的官船旁边,就刚刚停靠进来了一艘“柳心号”。 “这艘船是不是柳心居的?”朱祁镇好奇问起了船老大。 船老大虽然不知道这几位贵客是什么身份,可能让参议曾大人亲自送到船上的,肯定不会是个小人物,所以这一路上态度自然是很好。 听见朱祁镇发问,忙答:“贵客慧眼如炬,确实是柳心居的商船,您看船号旁边画着个葫芦,意思是旗下药铺用的。” “哦,倒是没想到他们除了经营客栈外,还经营着药铺。” 船老大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语气中竟还带着自豪的说:“听贵客口音是北方人,您不知道也正常。 这柳心居旗下的客栈与药铺,在这附近几个省份名头都是响当当的。 我常在外面跑,只要有柳心居的地方,谁不说一句仁义! 不说客栈收留无家可归的人,这药铺也是隔三差五的义诊送药,柳大善人真真的是一个活菩萨!” 熊宗立也跟着作证:“我来这琼州也有几次了,每回只要闹疟疾,柳心居的都会来帮忙,带来的药也都分文不取,这柳善人如果也习医的话,肯定是一个大家。” 两人这么一说倒是让朱祁镇越来越好奇了,收拾完行李告别了船老大,刚下船就遇上柳心居的船招装卸、运输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招工牌旁边卖力的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船上是送往疟疾病区的药,太医院使熊先生开的新方子,要用黄花蒿治疗疟疾。 这都是自各地新鲜采摘运过来的,因为要取汁服用,所以要尽快送到病区去,现在人手不足,装卸与运输费用各加三成,还望各位父老踊跃报名啊!” 虽然加了三成的工钱,可却依旧少人问津的样子,实在是没几个闲着的工人,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掌柜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只期望能多几个路人愿意挣这份钱了。 “你们这药材是免费送的吗?”朱祁镇上前询问。 管事人就如韶州的那个掌柜一样和善,虽然看朱祁镇穿着不像是个卖力干活的,却也耐心的解释说: “自然是免费送的,我们东家说了,疫病所用的药材一概分文不取,做人不能因为赚钱就亏了德行,要为大明朝的老百姓多做点事。” “那你们不会亏本吗?商人会做亏本的买卖?”朱祁镇纳闷。 这么一问,管事却更热情了:“您这话说得,真要是亏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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