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樊忠之所以知道那人叫柳十三,也是因为那块牌子是柳木做的。十三两个字简单,可柳字笔画复杂,这人只能用柳木代表姓氏。 “吴瑾!厚待他的家人!” 身边吴瑾用力点头,可来不及悲伤,箭雨停后紧接着是一阵战马的嘶鸣,朱祁镇一众起身看去。 那赛刊王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众人,几轮箭雨后带领骑兵向众人冲锋而来。 不等众人观察仔细,骑兵已到了近前,耳边充斥着呼麦的奇异音节。 三千营号称三千小鞑子,都是被收编的蒙古人,也是人均战斗力最高的部队,可此刻面对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失去了战马却也只能是举盾硬抗。 双方刚一接触,防线就被直接冲破。那薄薄的一层盾墙,根本无法阻拦瓦剌骑兵。 身边人的脸上都是对战争的麻木,骨断筋折的声音在耳边扩散。对方就像刀锋一样,轻易的把他们阵型切开。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一骑当先的赛刊王冲他面门而来,手里的蒙古马刀早就沾满了鲜血,却依然闪烁着刺眼的雪亮,刺的朱祁镇眯起了眼,眼前的赛刊王脸上满是不屑。 皇帝的自尊促使他起身,想和赛刊王搏命一战。可刚起身就被一股巨力拉住,身体被迅速拖出了敌方攻击范围。 怒目圆睁的朱祁镇大喝:“我要宰了他!”却被樊忠与郭懋拖到了更远的阵地之外。 凿穿了阵地的赛刊王已经开始再一次的冲锋,朱祁镇左右挣扎:“朕命令你们俩放手!” 两人恍若未闻,只是闷头混进溃败的明军中逃命,朱祁镇身边只剩下四人。吴瑾率余众阻敌,留在原地吸引赛刊王的注意。 一场屠杀又在朱祁镇眼前上演,那吴瑾与几十名士兵背靠背围成一团,不断地尝试着用长枪等武器攻击战马,可往往刺出长矛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骑兵相比步兵灵活太多了,赛刊王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慢慢收割着明军剩余的生命,一滴血泪从这位年轻的皇帝脸颊滑落。 这些都是“他们”欠下的债,原本游戏的心态已经荡然无存。 赛刊王充满戏谑的看着苟延残喘的明军,眼角不经意扫过远处,白花花一片的溃军中,那身披铠甲的几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被拖行的人,刚刚,好像跟我对视过?眼神很凶嘛! 他轻蔑一笑:“随我来两个人。”拨马就向几人追去。 朱祁镇看着追来的赛刊王,一身傲骨扬起,眼中的怯懦已尽数褪去,大声提醒道:“那赛刊王朝我们来了,快停下!准备应战!” 闷头前冲的樊忠与郭懋同时回头,果然那赛刊王阴魂不散的追来。两人对视一眼,已经准备自己留下来拦住对方。 “带着朕逃是没有用了,对方已经盯上了朕,只有杀了他,朕才能离开!” 两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默默挡在朱祁镇身前,锦衣卫校尉袁彬、锦衣卫都事哈铭也在旁边警戒,四人刚好将朱祁镇围在中间。身边解甲脱衣的溃军,见到瓦剌骑兵无不纷纷退避。 赛刊王三骑眨眼已经追到近前,虽然骑兵不成规模,无法发挥出冲锋的威力。不过经此一战,明军在赛刊王心中已跟土鸡瓦狗画上等号,三骑也不着急进攻,好整以暇的围着几人打转。 赛刊王眯着眼睛问:“一个都督拼死也要掩护你,要不是大明皇帝被我哥哥围了,我还真要以为是自己抓住了那个废物。你是大明的王爷?还是那家的公子?” 害怕赛刊王三人突然进攻,外围四人只好分开盯防,一直跟着战马打转。 朱祁镇盯着赛刊王:“你又是谁?赛刊王?平章卯那孩?又或者是孛罗?” 赛刊王哈哈一笑:“仗打成这样,我还以明军都是猪狗呢,你倒是挺聪明的嘛。不过败军之将,没有资格问我的名字。” 赛刊王口中又响起呼麦的节奏,三人同时挥出手中弯刀,直刺朱祁镇。 幸好樊忠四人早有准备,眼见赛刊王动手,同时将武器向上荡开,格挡下这次攻击。 朱祁镇大喊一声:“闪开。”趁着赛刊王收招未完的时候,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手持长剑而去。 一步、两步,距离急剧缩短,朱祁镇已经冲到赛刊王身边,手中长剑直刺对方坐骑。心里打算先将赛刊王打落马下,拉近战力差距。 却见赛刊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右手唰地抽出另一把佩刀,向下一挥拦住长剑,朱祁镇顿感反馈回一股巨力,虎口一阵,手中长剑应声脱手。再一看,赛刊王的刀锋已经到了眼前。 樊忠四人见到朱祁镇被夺了佩剑,纷纷想上前护驾,被两骑拦住,口中想说什么却又怕引起地方更多注意,只能满脸焦急的试图越过两骑。 赛刊王满脸笑容,眼里的嘲讽更多:“话说声音大有什么用,这手比女人的都嫩,还想跟我交手?恐怕是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雏吧?”见朱祁镇没说话赛刊王也不恼。 “现在你的命就在我手里,我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你就死了,是不是很害怕?” “怎么吓得不会说话了?后悔了?好好在北京做一个公子哥多舒服,非要出来打仗,还不自量力的想要杀我?哈哈哈,不过死在我的手里可是你的荣耀!”赛刊王志得意满,犹如看着羔羊。 笑容突然转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谁,如果还有利用价值,我不介意留你一条性命。” 朱祁镇看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强烈的耻辱和自尊涌上心头,双手紧紧握拳,一言不发的盯着赛刊王。 “敬酒不吃,本王就随了你的意,这就送你上路!”手中长刀回拉蓄势,腰身拧转就要劈下朱祁镇的头颅。 “不要!” 樊忠几人顿时大急,不顾一切的冲来。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剧烈震动,马匹受惊之下纷纷狂奔,赛刊王直接掉下马去。 片刻前,中军处。 浑身是血的张辅等人被重重包围,原本的数万京卫精锐,这时只剩寥寥数十人,地上是分不清敌我的尸体。 也先睥睨的目光里只有皇帝:“一切误会都是因那宦官王振作恶,我只为清君侧而来,只要您与列位大臣放下兵器,惩治首恶,臣愿护送您回京。” “呸!你骗取赏赐在先,挑衅在后,如何有脸说我?既然称臣,岂有手持刀兵威逼圣驾的道理?”王振轻蔑地朝也先吐了一口浓痰。 也先笑了笑:“你就是那王振?自己跳出来,还省的我去找你了。如果皇上不介意我还真想好好谢谢你,毕竟为了让我早日见到皇上,出力最大的就是你了。” 一句话气得王振浑身发抖,嘴皮子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出乎也先预料的是,其余君臣听到这话竟然都无动于衷。 只见张辅一挥手,手中一物扔向也先:“也先,你是想谢谢他吧?” “太师小心!”也先身边亲兵大喊。 也先毫不在意,接过人头,拨开覆盖其上的头发,看见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喜宁?!”身边伯颜帖木儿惊讶出声。 也先也有些惊讶的问:“哦?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我瓦剌的朋友?” 张辅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都在朱祁镇身上。 也先逐渐失去耐心,一松手,喜宁人头落下,口中轻轻说了一句:“厚葬。” “大明皇帝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让他们放下武器,不然臣就只好先救驾,再送您回去了!” 萧维祯自然无法回答,他面向南方,目光中满是决绝。心中念了一句:爹娘,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下辈子一定为二老做牛做马,报答养育之恩! 也先看着一言不发的皇帝,左右看一眼大军。瓦剌的军队原本都是牧民,平时放牧战时成军,纪律性并不强,已经有很多人在争抢财物,要尽快解决这些负隅顽抗的明军了。 张辅的目光正被赛刊王吸引,他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既然没有机会将也先引入埋伏,只能尽快制造爆炸替皇上解围。 “是时候了!陈怀!”张辅大喊一声,随即点燃身上引信,一马当先朝也先冲去。身旁的大臣不分文武,皆怒吼一声,灰白头发披散,纷纷点燃炸药疯狂的扑向敌军。 龙辇中的王振一把将萧维祯推下车,紧跟着张辅向也先冲去,嘴里大笑道:“皇上,先生先走一步!来世再辅佐您!” 说完将手中的火种扔进车厢,耳边不断回响一句话:你不死,皇上怎么办? 也先惊恐的看着明军,鼻子里满是火药的味道,勒马就要往后跑,可身边的亲兵拥挤踩踏,无论怎么挥动马鞭身位都纹丝不动。 “快让开!”没有人回答他,只能看见越来越近的皇帝驾辇。紧接着耳朵一阵嗡鸣,连人带马被巨大的冲击震飞出去。 第5章 赛刊王眼中天旋地转,从马背滚落了很远,摔了个七荤八素。爆炸声惊了战马,朱祁镇也脚下踉跄。 朱祁镇愕然回望,张辅并没有提前告诉他这场爆炸,他看着赛刊王,眼里是彻骨的寒意和滔天怒火。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恨意,朱祁镇知道,愤怒比敌人更可怕。捡起地上长剑,脚步除了略微有些虚浮,倒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那些瓦剌骑兵,反倒是因为战马的受惊,多有摔下战马甚至又被战马踩踏的军士。 赛刊王趴在地上,五脏像是纠结在了一起。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出不去进不来,直憋的脸通红,喉咙里干呕。 朱祁镇已经迈步走到赛刊王身边,双手举剑对着赛刊王脖颈砍去。却没想到被赛刊王就地一滚躲开了要害,只是豁开了半张脸。 朱祁镇盯着那张丑陋的脸,对方原本的高傲已经消失不见,眼里只有对自己的恐惧。 手上一刻不停,一剑接一剑刺出:“这一剑是为了柳十三,这一剑是为了张辅,这些是为了我大明死伤的将士。” 赛刊王心中发苦,短短的时间里,身上多了七八道伤口。他现在只能勉强闪躲,动作越来越慢,死亡对于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不要杀我,我是赛刊王我哥哥是瓦剌的主人。只要你放过我,我哥哥一定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赛刊王哀求道。 朱祁镇眼睛一眯:“也先的弟弟?哈哈!朕想要东西,需要你们来满足?你不是想知道朕是谁吗?朕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镇!哦,对!朕要的是也先的狗头!”朱祁镇出剑依旧不停。 赛刊王仿佛出现了幻听一般,皇帝不是被哥哥围住了吗?难道! 破口大骂:“卑鄙的明人!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那些明军就是你的下场,我们的长生天将保佑我们,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而你也将随着你的国家一起毁灭!” 不可一世的赛刊王,此时,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甘。 朱祁镇任由眼前的赛刊王哀嚎怒骂,他就像只虫子一样在蠕动,失去了身份的装饰,大家都是只有一条命的普通人。 原本第一剑砍空之后,朱祁镇可以直接一剑杀了赛刊王,但是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只有千刀万剐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可现在看那目光呆滞的赛刊王,朱祁镇却只能感到阵阵恶心。 手中长剑不再犹豫,直接刺入赛刊王的心窝,胡乱搅动两下后,在他耳边轻轻说:“朕会亲自砍下也先的头颅,让他陪你一起祭奠我大明死去的将士!” 等到赛刊王眼神逐渐凝固,朱祁镇长出一口郁气。起身眼望中军大营的方向,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朱祁镇又想起了张辅,那张枯瘦的老脸,曾带着几分希翼的神色问他:“皇上,老臣有一个请求。” 他对那时的张辅,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总觉得他可以力挽狂澜。打赢瓦剌,活捉也先,成就一段五朝军神的佳话。 只是满脸轻松地答道:“太师请说!” 张辅的腰往下弯了弯:“如果老臣战死,还请皇上庇护臣的家人。臣那两个弟弟自小纨绔孟浪,日后如果犯了错,还请皇上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朱祁镇当时哈哈一笑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想来,从自己说出让张辅掌兵的话时,恐怕他就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 “原来为什么是那样的?”朱祁镇口中念念有词。 樊忠四人早解决了另外两人,只是不敢打扰朱祁镇,围在身边警戒。此时见朱祁镇已手刃了赛刊王,便一起围了过来。 “皇上威武!”几人齐声道。 “眼下瓦剌已经开始重新集结,这次爆炸也不知也先死活,为策万全,还是请皇上尽早返回北京,集结大军将瓦剌歼灭!”陈懋建议。 朱祁镇扫了一眼战场,四周已不见身着军装的明军,终于放弃了反攻的打算。 “这赛刊王是也先的弟弟,不管也先死活瓦剌一定会疯狂的报复。请皇上早日回京,也好早日为我大明的战士报仇!”樊忠附和。 随后听取袁彬的建议,五人将身上的甲胄脱下,便迅速混在了溃逃的明军中,往关内而去。 中军位置,也先推开身上的亲兵,踉跄着起身张目四望。 方圆都是灰黑色的焦土,从爆炸中心向四周扩散几十丈。哪里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到处是残骸。耳边只剩下嗡鸣声,鼻子中满是硫磺硝石的味道。 也先突然脸色一变,向残缺不全的龙辇跑去。他分明记得爆炸前,皇帝被人给推出来了。 刚走两步,腰身就被人给抱住。低头只见自己的弟弟孛罗嘴中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 那孛罗面色发急,思索后恍然大悟,赶紧贴在也先的耳边大喊:“哥哥,里面情况不明,或许还有未爆炸的炸药,千万不要过去!” 也先发懵的脑袋里,终于挤进去孛罗的声音,孛罗所说他也深以为然,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去找明国皇帝,所以更加用力要松开孛罗的双手。 孛罗见也先执意要去,只能更紧拽着他的胳膊,在这一愁莫展的时候,看到了千户打剌帖木儿,他正在使劲摇晃自己的脑袋。 所有的亲卫都在也先周围,两人距离很近,孛罗伸手拉过打剌帖木儿就在他耳边喊:“打剌,快去找到明国皇帝,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打剌回过神,拉上几人就冲进了中心区域,见有人去找也先自然不再坚持。不久后长生天不负也先的祈祷,打剌将身穿龙袍的萧维祯带了回来。 也先赶紧伸手一试鼻尖,活的! “哈哈,有他在手,我看明国那个看门狗敢不开门?!”也先放声大笑。 一天后的一四四九年八月十六 居庸关大门紧闭,几人身上,原本精美的丝绸已经只剩土色,眼里是漫无边际的溃军,只能说:输是应该的。 这一路上,为了躲避瓦剌的追击,朱祁镇他们专挑小路走。可即使是这样,与他们同行的溃军依然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量,硬是有一种来到旅游景点的感觉。 幸好路途崎岖不利于战马行军,不然肯定跟大路上的尸体一样,被复仇的瓦剌人杀了个干净。 相比于优点,小路的缺点一样明显,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赶到居庸关外,几人早已经饥肠辘辘。 “樊忠,快去把门叫开!”朱祁镇迫不及待的说。 “是!”樊忠领命走到护城河前,还没说话,城头上一箭射在他的脚边。 “速速退开!将军有令,戒严期间胆敢上前者生死不论。”城楼上一个千户喊道。 吓得城下众人一个个对着樊忠破口大骂。 “自己找死别带上我们啊!” “再往前走,爷爷就先杀了你!” “没看不开门,往前挤什么挤!” “真他妈的晦气。呸!” “你们!”樊忠怒目而视,又对着城楼上开口道:“我是府军卫指挥使樊忠!皇上就在我身后!快开门!” 这话一出,上下众人笑成一片。 “你是指挥使?我还是大都督呢!小小溃军可知道冒充朝廷大员是什么罪过?速速离开还不晚!否则定斩不饶”皇上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 “你!”樊忠急的想骂娘:“皇上在此,瞎了你的狗眼!” 那千户一看下面人给脸不要脸,骂了一声后张弓搭箭直接瞄准了樊忠的头。 怒道:“皇上早被也先抓了,冒充不理你,还没完没了!简直大逆不道!”咻的一声射出箭鸣,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被樊忠躲开。 朱祁镇听到了自己被抓的消息,心里突突直跳。 本以为逃了出去,不会再有郕王监国这出戏码了,难道我必然会被也先俘虏?还是也先扯虎皮拉大旗?会向那个结局发展吗……朱祁镇一片烦躁。 今天已经八月十六了,那也就意味着明天那个徐有贞,就要建言迁都。即时太后无奈只能支持京城的权利洗牌,十八日郕王就会内定为下一任的皇帝。 只剩两天了!不!只剩一天了,如果不能在十八那天的大朝会前赶回去,说不定又是被既得利益团体幽禁的下场。能不能改变我的命运,就看这两天了! 心中焦急表现到脸上,樊忠还以为皇上是生气自己没能叫开大门,整个人臊眉耷眼的。 “皇上,臣无能。”樊忠瓮声瓮气的说。 朱祁镇不耐烦的说:“朕又没怪你,别耷拉着脸了。赶紧想想办法,尽快回京才是正事。” “皇上,臣有个主意!”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却没想到身边有一人小声回道。 朱祁镇扭头一看,眼睛猛地一亮,原来是哈铭。 对啊!这伙计是蒙古人,家中一直做的是翻译工作,肯定对关隘情况比较熟悉,一着急就忘了这情况。 也幸好是有哈铭在,附近的兵都是汉人。一想到号称三千小鞑子的三千营,都跟吴瑾留在了战场,不禁又是一阵神伤。 “怎么回去?快说!”朱祁镇压下焦急问。 哈铭低下圆圆的脑袋回复:“皇上,往西再走两里地,有一个走私行贿过关用的小门,应该可以通过,只不过……” 朱祁镇眼睛一瞪:“有什么话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哈铭一哆嗦:“皇上别急,只不过过关费很高,臣、臣没钱……” “要钱就说要钱就行了,要说钱,朕也没有,往日用不上,朕出门也从来不带钱……”见到几人奇怪的眼神,朱祁镇声音越来越小。 还是陈懋老成持重,声若蚊呐的说:“皇上不用担心,臣有办法!哈铭,赶快前头带路!” 第6章 京师紫禁城仁寿宫,孙太后端坐主位,气质雍容华贵,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可脸上却不显老,饱满的额头下一双秀眉紧皱,一股浓浓的愁绪萦绕在其间。 钱皇后陪侍在太后左右,端庄贤淑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憔悴显露也只能强打精神。 郕王朱祁钰下首站立,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群臣皆低声哭泣,整个殿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皇上北狩,值此国家危亡之际,大明存亡全依仗各位爱卿了!”孙太后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太后!”翰林院侍讲徐珵,努力的挤出前排大臣,引来几位尚书侍郎好多斜眼。 终于找了让老板注意自己的机会,激动开口:“臣有一策!” 孙太后一看,那人只是一个六品,在这京师里连个官都算不上,可大敌当前有枣没枣也得打三杆,还是努力舒展眉眼,和蔼的目光鼓励着徐珵。 徐珵心里更激动,大声说:“秉太后!臣连日来夜观星象,只见帝星转动,其光芒直指应天府,顺天府天命已去!请太后迁都应天!重整河山!”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皆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欲南迁者可斩!我太宗文皇帝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意。” 只见一相貌堂堂伟男子,一身正气大丈夫越众而出,凛然目光直逼徐珵心底,正是兵部左侍郎于谦! “为今之计,当速召天下勤王兵马,以死守京师才能保我祖宗江山!” 徐珵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重重叩首道:“太后明鉴!形势危急保全社稷为上!还请太后迁都!保我大明社稷万世!” 礼部尚书胡濙斜睨徐珵:“几个胡人就给你吓成这样,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太后!臣以为于侍郎之言才是救国之道!” 户部右侍郎陈循急声道:“于侍郎所言极是啊太后!建言迁都动摇军心国本,当斩!”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也挺身而出:“谁再说迁都言语,蛊惑人心的,斩!” 满朝大臣于是纷纷附议,可太后的面上的愁容更重,她目光盯着被人叉走的徐珵,心里虽然不齿那人,可那南迁退避或许可以换回皇帝啊! “李永昌,你说呢?”孙太后看向贴身太监,心里拿不定主意。 那李永昌自从孙太后入宫,就一直伺候身边。太后的心思他明白,儿子在别人手上,哪怕是用江山换也在所不惜的! 但是他更知道不能迁都,坚定的说:“奴婢也以为于侍郎说得对!” “太后,祖宗先帝陵寝、皇城宫阙在北京,我大明两京数省仓廪府库积存、百官万姓在北京,一旦迁都,百年积累尽没,则大事去矣,况且前朝南宋已有先例,还请太后明断。”于谦高声疾呼。 宋徽宗放弃抵抗被俘,大宋南迁不仅没有换回宋徽宗,反而让金国觉得赵佶父子毫无价值,更加肆意凌辱,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耻。 太后明白了,北京不仅不能放,还要打疼、打赢、打死瓦剌!儿子才有回来的可能。 “传旨,召诸王公大臣入京勤王。”说罢就要挥退众臣。 这时吏部尚书王直高声道:“太后,若不是奸贼王振蛊惑,吾皇北狩,我大明京师怎么会被瓦剌窥伺,以至于国本动摇,社稷危在旦夕,请太后为皇上为我大明社稷,治王振及其党擅专弄权,窃国辱君之罪!” 右都御史陈镒却反驳道:“王尚书此言差矣,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此时兴起大狱,不是让瓦剌快,而让我大明痛?太后!臣以为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加强北京的防卫,功过还是等战后再论!” 这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宦官毛贵、王长随都是王振死党,王山、王林更是王振的侄子,在知道朱祁镇被抓,王振战死的消息后,已经是惶惶丧家之犬般,这时见还有大臣帮他们说话,赶紧抱着大腿帮腔。 王直冷哼:“多亏都御史一言,这奸党自己跳出来了!请太后为国除奸!”声音还没落,就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后呼啦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陈镒张了张嘴,知道多说无益,他只是与兵部尚书王骥有私交,犯不上为了这几个人跟满朝文武过不去。 马顺眼见情势危急,赶紧大声喝骂:“国难当前,你们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弃国家安危于不顾!甚至挟众逼宫!你们是要造反吗?” 可能王振的余威尚在,这马顺一喊之下,群臣竟然真的面露惧色,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眼见事态就要被控制,马顺却突然感觉自己头皮一紧,努力回头一看,那户科给事中王竑五官扭曲,正拽住他的头发。 王竑年纪不大,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刚才见马顺颠倒黑白,怒火腾的冲到了天灵盖,也不管太后等在场,一双手紧紧拽住马顺头发。 “你这恶贼!平日里为王振走狗迫害忠良,良心早就让狗给吃了个干净,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王竑手指都扣进了马顺的眼睛里,斯文小嘴狰狞大张,下一刻就啃在马顺脸上。眼见王竑动手,有无仇怨的群臣们再也不犹豫,一双双大脚就对着马顺踩下来,一时之间哀嚎充斥了整座大殿。 太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直接起身出了正殿,皇后郕王也随之离开。那毛贵王长随眼见情况不对,赶忙就要跟着出去,开团小能手王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顺身边脱身了,此时又盯上了二人。 “各位同僚,这还有王振的死党在!”说罢也不管郕王还没出门,又是一个箭步,一手一个,就将二人拉住。 往日眼高于顶的两个老太监,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这时只是浑身发抖,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哀求的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面露不忍,本来想说点什么,可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只好避开这血腥的一幕,一时间仁寿宫中只剩下了原始的兽性。 等到出了偏门,已经不见太后銮驾踪迹,倒是王振的两个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出来,正疯了似得往宫外跑去。 于谦眼神莫名的盯着两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眼角余光看见了朱祁钰,赶紧行礼:“郕王!” 朱祁钰稳住心神,回想今天这大殿之上,群臣隐隐以于谦为首,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 “于侍郎!在此国家危亡的时候,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了啊!” 紫禁城内的变故朱祁镇当然不知道,只见头上天色阴沉,厚厚的云朵压在五人头顶。 “老郭,你拉我干啥,我他娘非给那几个小崽子头拧下来!”樊忠一脸怒气一步三回头,却还是被郭懋推着往前走。 朱祁镇脸色也不太自然,又想起当时听哈铭所说,往西走了两里地,终于见到了哈铭口中的小门。 可哪里有什么小门,充其量就是个大一点的狗洞。随后哈铭上前交涉,守门的士兵以大战期间为由,过关需要加钱,狠狠宰了他们一笔。 最可气的是那个守门的百户,几人临走时还长吁短叹的说什么:我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都怪我太过善良,就帮帮你们几个吧。 之后几人在里面爬上爬下好一阵折腾,才通过了厚厚的长城,钻出了另一侧的狗洞后,进入了目前身处的关沟。 “好了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朕不是也没说什么。”止住了暴怒的樊忠,朱祁镇玩味的看着郭懋说:“没想到,郭大人还是一个理财的好手啊!” 说着眼前就浮现出一副画面:五大三粗的郭懋,站在城墙根,扭捏的背对着几人。不一会抖搂着提上裤子,手里就出现了几块碎银子。甚至因为那百户的勒索,不得已将郭懋的裤子翻了个底掉,竟然真的够几人买路。朱祁镇万万没想到,平时不怒自威的郭指挥使,竟然还惧内。 郭懋老脸一窘:“皇上!您可答应我不提这事了啊!” “嘿嘿,我听说老郭夫人可厉害了。”樊忠坏笑着接了一句。 “樊大人你!” “哈哈,是朕失言了。这关沟之前也不觉怎么样,现在细看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朱祁镇没有再调侃下去。 口中一笑带过,眼中倒映着的是六百年前壮丽的河山。 八达岭至南口,四十里居庸关沟,两侧崇山壁立,中间涧溪穿流,奇峰异石遍布,沟坡植被丰茂,河山壮丽,风光优美。 秦、汉、隋、唐为幽蓟屏障,辽、金、元、明为京畿锁钥,自古为中原通向塞外孔道,南北各民族交流枢纽。达官贵人,商贾行旅,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当地人以开店、放脚、小本经营、采石为业。 虽然因大战关沟内繁荣不再,但这一路上,远离了残酷的战争,感受着大自然的瑰丽,朱祁镇走在开凿的山路上,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身处现代的错觉。 关沟长四十里,几乎都是开凿的山路,五人足足走了一天才赶到下一站的火烧营,而时间已经是八月十七了。 第7章 火烧营是进出关沟的必经之地,村里有一个土地庙,在庙门东西侧,各筑有二尺多高的庙台。 庙门东一墙之隔是一个三丈见方小院,里面有一口石块砌帮的大水井,井筒直径约六尺,井口南北搭着两块巨大的条石,可容四人同时打水。 井水水质甘甜,水位较高,用扁担勾着水桶,就可以打水,极为便利,而且水源极旺水面常年伸手可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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