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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踏踏踏…… 暴雨之下,三人朝着南方飞疾。 夜惊堂境界虽然高,但体魄功力相较于九九归一的境界,还是太过单薄,方才只是出手了一下,却瞬间抽干了所有,副作用比在海上那次大太多,尚未出城便感觉到天旋地转。 华俊臣和许天应,起初是被夜惊堂提着,但出城之后,夜惊堂明显脱力,又改成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夜惊堂。 因为还在龙潭虎穴,华俊臣和许天应都心惊胆战,生怕后方反应过来,出现大股追兵。 好在三人出城后不久,就看到数道人影出现在了山野间。 夜惊堂瞧见冰坨坨和青禾飞驰而来,心头紧绷的弦才放松下来,而后暴雨声和呼唤声,便渐渐拉远到千里之外,视野也迅速变暗,就好似灵魂被抽离了躯壳。 在失神的前一瞬,他似乎撞在了一人怀里,虽然从紧绷绷的裹胸触感中分辨出是冰坨坨,但已经无力思考,只说了句:“我没事……”神识便彻底坠入了黑暗。 薛白锦飞驰而来,抱住扑倒在怀里的夜惊堂,见他上半身赤裸,随处可见淤青和血迹,也把乱七八糟的杂念抛去了一遍,只是满眼揪心柔声呼喊: “夜惊堂?夜惊堂?” 梵青禾则在旁边抓住夜惊堂的手腕,发现风中残烛般的脉象,急的直跺脚,连忙在皮夹里寻找能用得上的药物。 华俊臣和许天应见有后援,总算是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之下,不约而同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踏踏踏~ 很快,璇玑真人也搂着华青芷赶来,云璃和曹阿宁紧随其后。 “青芷?” 华俊臣瞧见闺女,眼神自然激动起来,又从地上坐起来,想去嘘寒问暖一下,说句爹爹没事。 但华青芷瞧见爹爹完好无损,夜惊堂却是遍体鳞伤,哪有心思去搭理,脸色煞白直接从华俊臣身边跑了过去,来到夜惊堂跟前: “夜公子?” “惊堂哥?!” …… 眨眼之间,夜惊堂就被五个姑娘围在了中间,焦急关切汇成一团。 哗啦啦…… 华俊臣孤零零站在暴雨中,还保持双手上抬迎接闺女的架势,见状神色明显有点尴尬。 曹阿宁跑到了跟前,见华俊臣欲言又止的模样,安慰道: “女大不中留,华先生想开点。你们俩没受伤吧?” 许天应撑起身来到跟前,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跟着夜大人,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中了北梁的软筋散,你这有解药没有?” 梵青禾正在找药,见此把解毒的药瓶取出来,丢给华俊臣,而后又拿出长生果的叶子,放进夜惊堂嘴里。 折云璃最后跑到跟前,因为夜惊堂被四个姐姐围住,她挤不进去,只能怪站在华青芷背后干着急,正心惊胆战打量间,忽然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此时惊堂哥倒在师父怀里,脸颊就枕在胸脯上,因为脸上带着血迹,师父白袍的衣襟处,还能看到血红印记。 而向来冷若冰山的师父,对此似乎并不介意,甚至双手自然而然搂着惊堂哥,眼神和担忧情郎的梵姨、华小姐没太大区别…… ? 折云璃瞄了瞄师父,心头有些古怪,不过此刻惊堂哥命在旦夕,她也不好胡思乱想,只是踮起脚尖紧张打量。 华俊臣旁观片刻后,发现夜惊堂短时间醒不过来,便回头看了看燕京方向: “这地方不安稳,当心有追兵,先带惊堂走吧。” 薛白锦见此也没多说,把夜惊堂背在了背上,而后一群人便迅速往南方飞驰而去…… …… 噼里啪啦…… 暴雨砸在城墙房舍上,很快冲刷掉了地面为数不多的血迹。 天街随处可见断壁残垣,近万手无寸铁的禁军愣愣站在原地,因为群龙无首,过了良久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街面之上,旁观的江湖武人,也未曾从震撼中回神,等到雨势渐小后,才开始小声议论: “结束了?” “那不然呢?” “我的刀好像掉皇宫里了,咋办?” “你还提刀?夜大侠借你刀一用,够你吹一辈子了。我想让借用都没机会……” “就是夜大侠借用过,我才想拿回来当传家宝。谁让你用拐杖当兵器……” …… 偏街的巷道里,李光显和陆行钧并肩而立,望着华俊臣等人远去的方向,彼此沉默良久,陆行钧才感叹道: “俊臣不愧是世家嫡子,这先人一步的眼力胆识,当真让人望尘莫及……” 李光显眼底则满是可惜,自顾自嘟囔: “上次在燕京,我还想收夜大魔头当徒弟来着,早知道就狠点心,和俊臣一样把闺女送上门……” “你那闺女可不是一般的凶,动不动老娘数到三,哪像人家俊臣,生了个燕京第一才女……” “唉,武人嘛,就喜欢有胆识的婆娘,指不定夜大魔头就好这口……” …… 而距离并不算太远的一家酒楼内。 王家的嫡子王继文,手持折扇站在窗前,看着完全被打烂的皇城城墙,张开的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一袭锦袍的三皇子,本来是来看国师围剿大魔头,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北梁没了,表情已经变成了失魂落魄,独自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念叨: “怎么办怎么办……” 王继文虽然办事挺糙,但脑子并不笨,知道今天这一战,虽然没有重创北梁兵马,却把北梁人的心气打没了,不说寻常武卒各大世家,恐怕连李氏皇族都已经心如死灰。 王继文是世家嫡孙,这种时候并没有跟着失魂落魄,而是迅速回过身来: “这是个机会。皇位咱们不争了,你暗中去联系刘尚书这些人,说你已经得到了夜惊堂许诺,战后给他们安稳。我再以你的名义联系青龙会,和夜大阎王搭上线,说你策反了不少重臣想投诚。事后你保底是个安乐公……” 三皇子闻言一愣,继而就恼火道: “你劝我投敌?” 王继文摊开手: “你又不是太子,还想刚烈殉国不成?你以为太子上位就不弄死你?连把爹当弃子的魄力都没有,你还想当掌权? “现在你还有用,不想办法找后路,等人家夜惊堂打进湖东道,你可知道你是什么下场?运气好为奴一辈子,运气差直接死无全尸……” “……” 三皇子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后,沉声道: “您确定刘尚书他们会信?” “你别管他们信不信,只要把话带到,他们摸不清虚实,现在肯定不敢告发你。等南朝打过来,他们走投无路,自然会找到你面前,你再拿他们去给夜大阎王交差……” 两人如此悄然商谈之时,燕京城各处其实也在发生着类似的谈话,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局势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站队,只能说本就不配在乱世之中苟到最后。 但就在王继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表弟时,一声忽如其来的轰鸣,再度从皇城外响起: 轰隆—— 声音如同旱地惊雷,几乎响彻全城。 正在面面相觑的万千禁军,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来,就发现一道人影自九天之坠,直接砸在了皇城之外,把本就满目疮痍的地面,都给砸出了一个巨大圆坑。 忽如其来的动静,让整个燕京都陷入了惊悚,李光显等人还以为夜大阎王卷土重来了,齐齐回头,结果却见落在皇城外的,是一道金甲人影。 人影身着暗金麒麟铠,手持丈余长槊,脸上带着面甲,看起来就如同天门神将,立在雨幕之中,浑身汗气蒸腾,落地便左右环视: “夜惊堂?!” 而下一刻! 飒~ 众人抬眼望去,可见又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皇城外的盾车上方。 人影身着黑白相间的宽大道袍,三尺青锋斜指地面,身形飘逸却带着股强横至极的气息,落地便用满城可闻的浑厚嗓音开口: “李执,你真当我大魏只有夜惊堂一人?” 李执是梁帝的本名,声音不得不说很有气场,就如同山上真仙呵问俗世帝王。 但周边的万余禁军,对此反应却是‘就你也配和夜惊堂相提并论?’,打量几眼后,又继续开始面面相觑。 而王继文回头看了眼后,便把表弟脸转回来,继续嘀咕: “看到没有,大魏扛大梁的高手可不止夜大阎王一人,虽说脑子不好使,但硬实力摆在这里……” …… 沙沙沙…… 秋雨随风而下,皇城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吕太清凌晨接到消息,就和女帝从西海千里加急赶来,尚未抵达,就发现燕京方向雷云大动。 吕太清知道这是强行九九归一引发的天地异象,以为项寒师在和夜惊堂换命,将体魄压榨到极限,几乎跑掉半条命,才赶到了燕京,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瞧见燕京皇城满地狼藉,却不见项寒师和夜惊堂的踪迹,吕太清还以为两人打的灰飞烟灭了,为此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等说完之后,发现整个燕京没一个人把他当回事,吕太清神色间不免有点尴尬,又在满地废墟中寻找,看有没有夜惊堂的尸体。 而女帝拼尽全力赶过来,已经是撑到了极限,但操心夜惊堂生死,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左右扫视不见夜惊堂身影,北梁也没人搭理她,只能抬起马槊,指向愣在盾车附近的一个监斩太监: “夜惊堂人呢?” 监斩太监看过了方才惊世骇俗的大场面,对这俩愣头青真没啥太大感触,眼见朔锋指过来,才有气无力道: “往南边去了。” “项寒师呢?” 太监抬了抬手,眼神意思估摸是——你脑子没进水吧?都这样了,国师能在府上喝茶不成? 女帝面甲下的眼睛眨了眨,此时才反应过来,夜惊堂已经打完收工了。 单枪匹马把北梁京城杀穿,女帝虽然有点不相信,但瞧见当前这满城失魂落魄的阵仗,也不得不信,当下还是转身就往南方追去。 吕太清持剑而立,眼神也有点匪夷所思,但夜惊堂一个人解决了,总好过夜惊堂死在这里需要他报仇,当下还是轻咳一声,只当无事发生过,跟在了女帝身侧询问: “夜惊堂一个人把燕京打成这样?” “整个燕京都被打懵了,应该是的,先找到人再说吧……” …… 两人对话不过几句,高空之上就传来鹰啼: “咕——” 女帝抬眼望去,可见鸟鸟飞向了南方山野,当下便加速飞驰,追了片刻后,就找到了在山野间赶路的一行人。 发现夜惊堂浑身破破烂烂,趴在薛白锦背上,被背着飞遁,女帝心头自然一紧,落在了跟前: “他怎么样了?” 璇玑真人发现徒弟师兄赶来了,心神稳了几分,回应道: “他伤的很重,需要休养,快走吧。” 女帝发现夜惊堂气若游丝,也没时间招呼客套,和吕太清一起,跟在了队伍后方,以免有追兵赶上来。 虽然北梁已经没了明面上的强者,但身处敌国辖境,终归还是有千军万马,医疗条件也不方便,为此一行人并没有沿途停留,而是轮着背夜惊堂,直接朝天门峡飞驰而去…… …… 滴滴答答…… 随着时间推移,雨幕慢慢停歇了下来,围聚在皇城外的禁军,因为群龙无首,悄然散去了一部分,但依旧有大半留在原地待命。 市井间的议论声,则逐渐掀起,犹如惊涛骇浪般,迅速传遍大街小巷,又往外延伸,传向北梁各地。 而皇城深处,封门石隔绝的密室内。 因为外面尚未彻底安定,封门石并未打开,仲孙锦依旧站在门口探查外面的动静,不过神色已经化为了无可奈何的惆怅。 梁帝坐在棋榻上,同样是神色暗沉,已经久久未发一言。 今天的消息只要传出去,北梁上下必然军心大乱,作为掌权者,按理说该硬撑着出来维持局势,想办法稳定一下军心民心。 但这种情况,梁帝实在是想不出要说什么,才能让惶惶不安的北梁朝野稳定下来。 北梁本土主力未动,国本尚在,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了意义。 项寒师一死,北梁高手全军覆没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心士气直接被打散了,整个朝野都没了与南朝一战的底气。 就算北梁冒出来了一个强人,能重新凝聚士气,敢和南朝正面一战,日后战场上遇见夜惊堂,夜惊堂又像今天这样,来个万刃齐发,让谁来应对? 只要应对不了,夜惊堂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而以北梁军卒的意志力,又能抗几次? 一君一臣如此沉默,饶是想遍了千种门路,也再难找到克制夜惊堂的法子,渐渐都开始心灰意冷。 现在除非是奉官城脑子进水,跑来北梁给他们卖命,不然当前局面就盘不活,但奉官城连大燕都没帮,能帮和他毫无瓜葛的北梁? 仲孙锦心中暗叹,在沉思良久后,想开口劝梁帝两句,但尚未酝酿好话语,身后的封门石就忽然传来声响: 轰隆隆…… 封门石后方的横栓自行滑开,继而万斤巨石,便往上抬起,不过眨眼就门户打开,显出了外面的光亮。 仲孙锦迅速回头,却愕然发现,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人影披着斗篷,背对光亮只能看到大体轮廓。 ?! 仲孙锦提前没有任何感知,忽然瞧见此景,还以为是夜惊堂或吕太清杀过来了,脸色骤变,当即想要出手拦截。 但可惜的事,他手尚未抬起来,肢体就猛然一震,如同被龙蟒按住,继而便往后滑去。 哗啦啦~ 直至坐在了暗室内的太师椅上,身体才停住。 仲孙锦目光错愕,咬牙挣扎,致使额头青筋暴起,却无论如何都难动弹半分。 梁帝坐在茶榻上,因为光线忽然明亮,眼睛还没适应,只能眯着眼看向入口。 瞧见仲孙锦离奇的动静,梁帝便知道来了条惊世强龙,不过并没有失去帝王的从容,只是坐正身形,露出了几分‘时也命也,罪不在孤’的唏嘘,询问道: “你便是夜惊堂?” 踏踏…… 不疾不徐的脚步从门口响起。 梁帝仔细打量,可见人影走进了暗室,双手拢袖看起来老气横秋,光线原因看不清斗篷下的脸庞,不过借着光线,倒是能看到腰间挂着块小牌子,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个‘萧’字。 梁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夜惊堂,但瞧这扮相,怎么看也不像方才那如日中天的活阎王,也不像吕太清,便再度开口: “阁下是来取朕项上人头?” 踏踏…… 双手拢袖的人影,在梁帝丈余开外站定,声音云淡风轻: “非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老夫过来,是助陛下一臂之力。” …… …… 云边龙气聚北巍,散作沧溟八月雷。 第十二卷 万古恒流 第一章 金风玉露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床头,窗外飘来了淡淡桂香,依稀能听见远处的些许声响: “咕叽咕叽?” “别动,马上画好了……” …… 脑海中一团浆糊,也不知用了多久,神念才重新凝聚,但思绪尚未回到脑海,以至于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好在歇了良久后,晕倒前的记忆就涌入了脑海,思绪也逐渐恢复清醒。 “呼……” 夜惊堂轻轻呼了口浊气,四肢麻木几乎使不上半点力气,不过躺的地方倒是很绵软,温度也不冷不热极为舒适,而且手似乎被握着,手背能触碰到柔滑细腻的脸颊,但分不清是谁。 “坨坨?” 夜惊堂依稀记得晕倒前,靠在了坨坨的怀里,便声音轻微的呼唤了一句,同时尝试睁开眼帘。 结果入目便是雕琢华美的八步床,房间中间悬有珠帘,再往外则是打开的窗户,外面能看到各种花卉,从布置来看,是和凝儿三娘一起买的新家。 而他现在就躺在梅花院的宽大卧房里,身上盖着丝质薄被,胳膊平放在了床边。 大家闺秀打扮的云璃,此时正趴在床榻边缘,抱着他的手,而脸颊就放在手背上。 可能是听见了呼唤,云璃当即就弹了起来,满眼惊喜望着他,而后又微微蹙眉: “坨坨?” “呃……?!” 四目相对,夜惊堂眼神明显有点蒙圈儿,不过很快还是反应过来,闭上眸子做出吃力之色: “嘶……我睡了多久?怎么都跑回来了?” 折云璃知道‘冰坨子’是师父的外号,夜惊堂醒来就喊,心头难免古怪。 不过夜惊堂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她心底还是惊喜居多,起身坐在了床榻边,把夜惊堂扶起来靠在床头: “都昏迷快半个月了。我们本来准备在旌节城等你醒过来的,但梵姨说你正在恢复,估计要休养好长时间,女皇帝就把你送回来了。吕太清留在华家以防不测,你不用担心,师娘她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从西海往回来,估计再过两天就到了……” 夜惊堂听着轻声细语,发现已经没什么事了,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渐渐压了下来,又睁开眼眸,看向坐在跟前的云璃。 因为已经回家了,云璃也撤掉了江湖侠女的打扮,改为身着青白相间的襦裙,头发也盘成了精致灵动的双平髻,发髻上带有彩蝶首饰,嘴唇也点上了朱红胭脂,看起来便是个活泼可人的大家闺秀。 夜惊堂瞧见这灵俏模样,再回想起初见时那荷包蛋小女侠,心头不免产生女大十八变的感叹,想想又询问道: “圣上她们都回来了?” “嗯。” 折云璃这些天都在轮班陪床,好不容易盼到夜惊堂醒过来,心底有说不完的话,讲了两句后,便也把腿放在了床铺上,一起靠着: “女皇帝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看,现在上朝去了,陆姨陪着,估计下午才会过来。梵姨在后院配药,华小姐在对面的书房给鸟鸟画画……” 夜惊堂能听到对面书房的动静,不过以青芷的功力,应该没注意到他醒了。他抬眼望了下后,又询问道: “你师父呢?” 折云璃听到师父,心底就有点古怪,不过大人的事,她这小孩子也管不了,当下还是把杂念抛去了一边: “师父说不想和女皇帝打照面,跑去双桂巷住着了,每天应该会过来看一下,不过我没发现……”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又转眼打量起整洁干净的卧房。 这栋大宅子,是水云剑潭的事情过后,三娘和凝儿一起物色置办的,已经搬家很久了,不过总共加起来也没住上几天。 此时再度回到温馨雅致的宅院内,夜惊堂真有种在外面忙活一年终于回家的感觉,连心湖都安宁了不少。 折云璃靠在跟前,稍微聊了两句家常,见夜惊堂似乎没大碍,就有些克制不住心底激动了,转过身来: “惊堂哥,你上次在燕京,用的是什么功夫?” 夜惊堂瞧见云璃满眼都是崇拜和求知若渴,眉宇间也显出三分得意: “九凤朝阳功的九九归一罢了,不过功力太浅,只能撑那么一下。要是有个几十年功力,再步入‘合道’,那估摸就成真神仙了……” 折云璃最近每天做梦,梦的都是和夜惊堂一样,飘到半空中来个万箭齐发,听夜惊堂讲了两句后,她便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惊堂哥,你也把九凤朝阳功教我呗~” 夜惊堂摇头一笑:“我以前不是不想教,而是教起来比较麻烦,得用手摸……摸……” 话说一半,坐在身边的小云璃,就把他的手拉起来,抱在了怀里。 ?! 夜惊堂话语猛然一顿,察觉到掌心不太对劲的酥软手感,稍显尴尬: “云璃,你做什么?” 折云璃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不过气态依旧活泼,微微挺身理直气壮: “你摸过了哈,要是不教我,我就把这事儿告诉师父,你看她打不打断你腿……” 夜惊堂感觉小云璃想学神通确实想疯了,无奈道: “我是说‘以前’教起来比较麻烦,当时境界低,得用手慢慢摸。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用到处摸也能教。” ? 折云璃表情微呆,继而眼底便显出几分复杂,迅速把手松开,意思估摸是——那我岂不是白让你摸了一下? 夜惊堂摇头轻笑,全当无事发生过,把手按在云璃背心处: “我开始教了,认真记。” 折云璃见此也没心思多想,连忙静气凝神,开始仔细感知。 沙沙沙~ 秋风吹拂窗外的枝叶,发出的细密轻响让卧房里愈发幽静。 夜惊堂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把手放在云璃背上,认真引导着气息。 折云璃端正坐着,虽然想心如止水学功法,但只要安静下来,脑子就和这些时日一样,老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在安静良久后,夜惊堂发现云璃有点走神,睁开眼帘询问: “怎么分心了?” 折云璃也不好说她在想大人的事儿,转头望了夜惊堂一眼后,嘀咕道: “惊堂哥,你能这么教,怎么不早点说?” “我那天在燕京才琢磨透,这不刚醒过来吗。” 折云璃做出自己很吃亏的样子,想想抬手在夜惊堂裸露的胸肌上摸了把,而后起身就跑: “咱们两清了,惊堂哥你先歇会儿,功夫我等你闲了再学。” 咚咚咚~ 话没说完,便提着裙子跑到了门外,眨眼不见了踪影。 夜惊堂低头看了看赤条条的胸口,摇头一叹,撩开被子站起身来,从床头处拿起衣袍。 衣袍是水云锦质地的黑袍,和去年三娘给他置办的那套一样,尺寸恰到好处,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夜惊堂在铜镜前穿戴整齐,又把头发盘起来,略微感觉,身体情况并不是很差,就是肚子有点饿。 夜惊堂摸了摸肚子,又把螭龙刀拿起来挂回了腰间,转身走出睡房,来到主屋的正厅里。 ‘凌寒阁’的匾额挂在正堂上方,罗汉榻收拾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摆着棋盘,看模样是钰虎时常过来,在这里和青芷下棋。 主屋东侧就是茶厅、书房,书房之中,多了不少画卷,有海上的鲸鱼、仙岛,也有燕京的一人压一城,不过暖手宝的那副‘小贩卖鸡图’,还是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此时青芷身着秋装,在书桌后端坐,面前放着笔墨纸砚,把碧玉小乌龟当镇纸,正在认真作画。 鸟鸟则站在笔山上,摆出大鹏展翅的造型当模特。 夜惊堂来到门前,发现青芷提笔作画十分专注,并没有发现睡房的动静,便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 “叽?” 鸟鸟顿时把脑袋转到了背后,瞧见夜惊堂,就飞起来落在了肩膀上,对着脖子一顿猛蹭。 华青芷闻声抬起眼帘,瞧见一袭黑袍冷峻不凡的情郎,好端端站在门口,眸子里涌现惊喜,连忙把画笔放下,起身来到跟前: “相公,你醒了?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 夜惊堂揉了揉黏人的小破鸟,又搂住青芷,低头在唇上啵了口,询问道: “在画画?” 华青芷脸色一红,抬手抱住夜惊堂的胳膊,走到了书桌旁: “在家没事,随便画罢了。爹爹也过来了,不过圣上经常过来,他比较惶恐,整天都在外面闲逛……” 夜惊堂在太师椅上就坐,把青芷拉着坐在了腿上,聆听片刻后,又握住了手腕号脉。 华青芷瞧见此景,眉宇间便显出三分惆怅: “已经找梵姐姐号脉好多次了,还是没动静。白锦明明后进门,凭什么她马上就有了,我都这么久了,还没反应……” 夜惊堂摸着肚子安慰道: “这事儿不能着急,越急越难成,要心情放松,去享受彼此恩爱……”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小声询问: “意思是白锦她表面拒人千里,私底下还很享受?” 虽然有点反差,但坨坨全身心投入后,确实很享受。 不过这话夜惊堂不好明说,只是道: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放松,不去想身外之事,这样身体才能进入状态……” 华青芷见此,有点想试试,不过夜惊堂才刚醒,连饭都没吃一口,她就开始学陆姐姐当吸阳气的狐妖,显然有点不合适,当下还是关切道: “你饿不饿?梵姐姐在后院温的有饭菜,我去端过来?” 夜惊堂见胖鸟展翅图还没画完,笑道: “躺了太久没走动,浑身都是酸的,刚好走走散心,你接着帮它画吧。话说得写实一点,画的一点都不圆。” “叽?!” 华青芷见此也没多说,扶着夜惊堂起身,一直送到了后院,才带着想找夜惊堂算账的鸟鸟回到了书房。 后院是丫鬟厨娘居住的地方,地方很宽大,但因为宅子里没多少人,显得有点空荡荡,青禾过来后,为了折腾药材方便,便把其中一间小院改成了丹房。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很多刚置办的木架,上面凉着各种药材,屋里飘来淡淡药香。 夜惊堂来到打开的房门外,可见屋里摆着个一人高的炼药炉,周边桌案上则是药碾子、捣药罐等物。 此时青禾正站在小案前,用小铜秤分着各种已经碾好的药粉,虽然架势很有女大夫的份儿,但身材太过火辣,纤腰丰臀美人肩,穿的还是特别显身材的贴身秋裙,背影看起来很是勾人。 夜惊堂打量一眼后,就悄声无息来到了背后,抬手捏捏。 正在称量药物的梵青禾,措不及防微微一抖,连忙回过身来护住背后,看凶巴巴的模样,是准备训整天不正经的妖女。 不过发现站在背后的是好相公,羞恼便荡然无存,转为了惊喜: “惊堂?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夜惊堂顺势低头在脸颊上啵啵了两口,而后望向整整齐齐摆了一桌的药盒: “在配什么药?” 梵青禾先行号脉,确定夜惊堂身体没大碍后,才回过身继续忙活: “以前在北梁抢的药方,已经研究出来了,给云璃她们配天琅珠,以我们的雪湖花收成,一人一颗都没问题。 “还有谢剑兰他媳妇的事儿,以前和谢剑兰说长生果、雪湖花、白莲配的药能救命,现在都找齐了,自然得配一副出来试试。唉,要是没用就麻烦了……” 夜惊堂从背后抱着腰,安慰道: “没用也没关系,等我以后道法大成,只要没彻底气绝,都能救回来,到时候陪你过去看一下就是了。” 梵青禾被拖住沉甸甸的冬冥山,脸颊自然红了: “你还有心思轻薄姑娘?这些天光喂了你一些清粥,你不饿呀?厨房里有饭,先吃点东西暖暖胃。” 夜惊堂确实有点饿,但还不至于连媳妇都没力气轻薄,见青禾羞答答的,便在脸颊上啵了口: “我更想暖暖身子。上次你和水儿过来,说什么避水符……” ? 梵青禾没想到夜惊堂记性这么好,刚醒来就提这种大活儿,她肩膀轻扭了下: “上次我都跳舞了,华姑娘还在旁边看着,你不解围也罢,还看的津津有味……这事已经过去了,妖女要是再乱来,你不许答应。” “呵呵~” 夜惊堂下巴放肩膀上,故作正经道: “都答应好了,怎么能不作数,要不相公给你开个小灶……” “哎呀~” 梵青禾这段时日一直盼夜惊堂醒过来,但此时真醒过来,又有点招架不住这色胚相公了,脸色发红扭肩: “那是妖女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找她去,我正配药呢,小孩子别胡闹……” 小孩子? 夜惊堂听见这话,倒是更来劲儿了: “亲一口我就不胡闹。” “唉……” 梵青禾无可奈何,只能放下手中物件,转过身来认真啵了啵,而后就把夜惊堂往外送: “快去吃饭吧。白锦怀了身孕,这些天也不见人,你赶快去看看人家,别憋太久心情抑郁动了胎气。” 夜惊堂被撵出门,还不忘在青禾身上捏一下,直到被关在门外面,才悻悻然作罢,来到厨房找起了吃的。 厨房里温着不少饭菜,什么口味都有,应该是怕他醒来没胃口。 夜惊堂打了一碗羊肉汤,又拿起几个大馒头,本来只是随便吃点,但不知不觉就硬吃了三碗羊肉汤外加七八个馒头,才填饱肚子,食量着实有点惊人。 等到吃饱喝足后,身体的虚乏感也消失了大半,甚至有点饱暖思那啥。 不过刚刚醒过来,连招呼都没打完,就开始欺负媳妇,难免有点不合适。 夜惊堂收拾洗漱过后,还是来到了马厩里,牵出了已经胖了好多斤的大黑马。 大黑马是夜惊堂入京时的坐骑,也是一刀一鸟之外唯一的资产,放在梁州算好马,但与那些马王比起来,显然就有点平庸了。 不过夜惊堂骑着这匹马在梁州奔波数年,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刀口舔血的场面,此刻显然不会嫌弃,正在来回打量,看大胖马到底长了几斤膘的时候,忽然发现刚才跑掉的云璃,又从后宅里冒了出来,在马厩外探头: “惊堂哥?” 夜惊堂摸着马脖子,回头发现云璃神色如常,似乎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里,便笑道: “怎么了?” 折云璃跑过来,是因为发现夜惊堂准备出门,她来到跟前询问: “你准备回双桂巷探望师父?” “是啊,要不一起过去?” 折云璃自然得一起过去,当下帮忙牵着马: “走吧,我这些天也没回去,不知道萍儿把师娘的花花草草养死没有。” 萍儿是薛白锦的丫鬟,去年跑来云安当监工,监督凝儿和云璃,结果被凝儿无情留下,天水桥、双桂巷两头跑帮忙看家,这一看就是近一年,说起来还挺不容易。 夜惊堂也没多说,把马牵出门后,就翻身上马,而云璃因为穿着裙子不方便,就侧坐在了背后,抓住了夜惊堂的腰带,两个人一起慢慢溜达,来到了天水桥的街头。 天水桥放在云安城,属于商贾扎堆的地段,原本和王侯将相扎堆的文德桥没得比。 但夜惊堂名声逐渐如日中天后,这情况自然就变了。 夜惊堂是红花楼的少主,而裴家成功上岸后,也没再遮掩身份,如今每天跑来朝圣的人,几乎能阻塞天水桥交通,地价也是水涨船高,随便一个铺面都能日进斗金。 裴家经营的一条街,更是成了青龙堂的主要财政支柱,卖的东西也从杂门百货,变成了雪湖散、兵器等江湖用具。 而陈彪管理的裴家镖局,则直接飞升,变成了整个南北朝的头号镖局,虽然算不得最大,但绝对最保险。 毕竟夜惊堂至今还是裴家的少东家,镖局出门要打他的名号,安全性能高到镖师觉得自己存在毫无意义。 此时天水桥河岸的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过来瞻仰夜大阎王风采的江湖人,闲谈不绝于耳: “一招下去,把整个燕京的人都给缴了械,据说连菜刀都没放过……” “事后还有几个狠人,趁乱跑进皇宫,把兵器捡了回来,因为被夜大侠借用过,在黑市卖出了天价……” …… 夜惊堂听到这些言语,怕被认出来,还把脸稍微遮挡了起来。 而折云璃坐在背后,本来在胡思乱想,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交谈声,慢慢就变成了与有荣焉,悄悄搂着夜惊堂的腰小声道: “惊堂哥,奉官城当年在云安住的时候,是不是和这场面差不多?” 夜惊堂仔细琢磨了下,摇头道: “奉老神仙确实厉害,但就事论事的话,闹出的场面应该没我大。奉官城是直接把南朝十大宗师打穿,然后就无敌了,当时应该才步入武圣,而后就是在阳山画地为牢,和吕国师、神尘和尚等人切磋,也是私下里,外界并不知晓……” 折云璃点了点头,想想又道: “奉老神仙去阳山,都六十岁了,那时候才武圣的话,岂不是说天赋比惊堂哥差得远?” 夜惊堂连忙摆手:“站在巨人肩膀上,哪好意思嘲讽前人道行低。奉官城出江湖的时候,武魁就是江湖顶流,南北两朝根本没有武圣的说法,上个武圣估摸还是大燕初期的萧祖。 “奉官城成为天下第一后,没有前辈可以请教,也没去学鸣龙图,纯靠自己往更高处摸索,速度自然快不了。 “而我出江湖的时候,南北两朝已经有六个武圣,我知道武魁之上还有路,也可以请教吕太清等前辈,还有无数奇遇,环境就不能相提并论。” “南北两朝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高手,和奉官城来者不拒指点后辈脱不开关系,吕太清、神尘和尚,都被奉官城指点过,这些人又指点各自后辈,然后才慢慢归纳出武道攀升最正确的门路。 “这种事吴太祖当年也做过,但是有点糙,没料到后世子孙这么笨,留了鸣龙图都学不明白。而奉官城则细致一些,不教功法只教‘道’,让武人自己去领悟,这确实是最正确的法子。 “我不过是杀穿了一个强人无数的江湖,而奉官城是带出了一个强人无数的江湖,自己都是受益者,哪好意思放在一起比;等那天我拿到了天下第一的招牌,开始给江湖后辈铺路,成为真正的‘一代宗师’,那才有资格平起平坐……” 折云璃认真聆听完,心头有点热血澎湃: “要是惊堂哥和奉官城接力给江湖当领头羊,百年之后,江湖还不得从八大魁变成八大圣?” “八大仙都有可能。武道无止境、代代有天骄,只要有人肯教真东西,哪有不能成材的……” “哦……” …… 两人如此闲谈,不知不觉便走过了熟悉的街道,来到了裴家镖局外。 夜惊堂抬眼打量,可见华伯父、许天应竟然也在镖局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旁边则是帮忙泡茶的陈彪。 而老镖师杨朝,则端着个紫砂壶,津津有味说着: “当年东家刚把少东家捡回来,我就知道少东家以后必成大器。” “哦?杨老怎么看出来的?” “雀雀大……” “噗~咳咳……” …… 正在感慨武道无止境的夜惊堂,听见这话笑容一僵。 折云璃也是没绷住,眼神古怪,又略微探身,往女儿家不该瞄的地方打量,结果马上额头就被推了回去。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老杨说的是真是假?” 夜惊堂满眼无奈,也不好来句“别听老杨瞎说,我雀雀一点都不大”,只能当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带着云璃朝着双桂巷的方向行去…… 第二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近两年下来,云安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已经改名‘金堂街’的染坊街。 曾经萧条破败的老旧街道,在裴家的承包翻修下已经焕然一新,整条街的繁华程度甚至赶上了寸土寸金的梧桐街,如果不是风月场合少了点,恐怕也能变成笙歌达旦的不夜城。 主街繁华起来,周边居民区的房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往日二两银子就能租一年的院子再也找不到了,而曾经人影萧条的老旧巷子,也多了不少市井烟火。 在京城独自待了快一年的萍儿,都已经快把京城的铺面逛腻了,秀荷出门后也没人结伴,近几月非常无聊,教主过来后,才重新精神起来,每天都带着教主到处闲逛。 薛白锦喜静,对于热闹都市,并不像云璃那般热衷,但心里装着心事,独自在屋里待着免不了胡思乱想,也静不下心练功,近日除开每天去天水桥看一眼,剩下时间都在逛街打发时间。 正午时分,金堂街范家新开的铺面里。 因为正值饭点,铺子里闲逛的少妇少女并不多,已经和掌柜混熟的萍儿,站在柜台前,拿着最新款的裙子,在身上比划: “这件裙子小姐穿着肯定好看,我都瞧上好久了,就等着小姐回来看看,可惜小姐一直没过来……” 薛白锦身着素洁长裙站在跟前,看似在帮忙鉴赏,余光却放在旁边柜台小娃娃穿衣帽之上。 范家铺子主要客户群就是京城的夫人小姐,暗地里虽然卖些骚气十足的情趣小衣,但这些东西不会摆在台面上,柜台上都是正经的成衣,因为豪门夫人给孩子花钱从来不吝啬,给婴幼儿准备的衣帽还不在少数。 薛白锦当前瞧的是一个精心缝制的虎头帽,整体为红色,边缘带有白色绒毛,看着就暖和,绣工也称得上精致灵巧,不显半点土气。 已经有了身孕,薛白锦无论心底怎么想,都不可能亏待孩子,瞧见这些觉得顺眼的物件,自然想买回去准备着;但又怕买了之后,被萍儿、云璃乃至小贼发现,到时候不好解释,有点犹豫。 萍儿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并非不会察言观色,发现教主不时瞄向旁边的虎头帽,便询问道: “教主想给小姐买这个?这是给小娃娃准备的,小姐已经十五六了,带着怕是不合适。” 薛白锦眨了眨眸子,走到跟前把虎头帽拿起来随意打量: “随便看看罢了,在想鸟鸟戴着是什么样。” “幺鸡戴着怕是好看,要不买一顶回去试试?” “……” 薛白锦找到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也没多言,让女掌柜给包了起来,本来还想买双成套的虎头鞋,但这东西鸟鸟实在穿不了,最终还是作罢了。 等到逛完后,萍儿抱着一堆盒子,相伴走向了双桂巷。 薛白锦瞧着街面上手牵稚童闲逛的少妇,眼神难免有点恍惚,既想起了以前牵着小云璃闲逛的场景,又幻想起了以后牵着小贼的娃儿会是个什么场面。 如此胡思乱想间,尚未走到双桂巷口,旁边的萍儿便眼前一亮: “小姐?夜公子?” 薛白锦心头一颤,迅速抬眼望去,却见夜惊堂衣着整洁,牵着大胖马从街口走来,云璃则作大家闺秀打扮走在身边。 瞧见她和萍儿后,云璃就连忙招手,而后小跑过来: “师父!萍儿,你怎么抱这么多东西?有没有给我买的?” “有,刚给小姐买的裙子……” “是吗?” 几句话间,云璃就跑到了跟前,从萍儿手里接过盒子打量。 夜惊堂牵着马来到跟前,含笑询问: “方才逛街去了?” 薛白锦瞄了夜惊堂一眼,发现气色上没大碍后,也放心了些: “随便走走罢了。你没事了?” “好的差不多了,再休息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 云璃在跟前,薛白锦也没过多寒暄,相伴进入了焕然一新的双桂巷。 夜惊堂这次离开的有点久,巷子又全面翻修过,整整齐齐的白墙青砖,弄得他都有点不认识家在哪儿了。 好在来到院子外后,他探头越过围墙打量,可见内部并没有什么变化——和云璃一起翻修的房顶依旧是老样子,院子里都是凝儿养的花花草草,去年种的种子也完全长开了,藤蔓爬满了瓜架,打理的非常好。 云璃和萍儿到家后,就抱着东西进入了主屋,夜惊堂把马放下,来到了西厢的小房间外。 这间屋子是夜惊堂的住处,也是凝儿去年咬牙忍辱献身的地方,内部收拾的整整齐齐,这些时日并没有人在这里居住。 夜惊堂在门口看了几眼,正想感叹两句,便发现云璃又从屋里跑了出来,脑袋上顶着个十分可爱的虎头帽,来到两人跟前摇头晃脑: “师父,这是给我买的?” 薛白锦就知道云璃会问,余光瞧见夜惊堂神色异样,便从容不迫解释: “给鸟鸟买的,你这么大的姑娘,带这个像什么话。” “哦,其实挺好看的。” 折云璃抬手摸了摸,又取下来跑回了屋里: “萍儿,咱们再去铺子看看有没有合适我戴的。” “好的小姐……” …… 夜惊堂在旁边打量,不过片刻间,云璃就拉着萍儿风风火火又跑了出去。 薛白锦和夜惊堂独处,神色自然就冷冰冰起来了,稍作酝酿,开口道: “你现在已经回了家,北梁的事情也办完了,往后不需要我在帮忙,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等凝儿回来就回天南了。” 夜惊堂拉住冰坨坨的手,一起进入主屋,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虎头小帽: “我身体好了也得去天南一趟,到时候送你回去住一段时间。” 薛白锦手缩了下:“你去天南是你的事儿,陪着我做什么?你不放心,我让凝儿照顾我即可。” 夜惊堂拿起虎头帽打量,对此也没唱反调,只是道: “要不等凝儿回来,咱们商量好了再说?” “……” 薛白锦抿了抿嘴,因为凝儿马上就回来了,对此也没再多说,转而询问道: “你在燕京,是‘九九归一’了?” 夜惊堂瞧见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坨坨满心神往想学,顺水推舟道: “是啊,你现在肯定用不出来,不过可以学着,等积累一段时间功力,应该就能掌握了。要不我教你?” 薛白锦虽然想态度坚决一点,但彼此又不是头一次传功,夜惊堂在燕京的表现,也确实太让人终生难忘,迟疑稍许,还是若有若无颔首,来到架子床边坐下。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把门窗关上,而后坐在跟前,抬手拉开白裙细带。 薛白锦心头一颤,把夜惊堂手摁住: “你……你还不能隔着衣服传功?”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有身孕,我不敢托大。” 薛白锦不太相信,不过她技不如人,也不好外行指挥内行,当下还是道: “只能教不许练,云璃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这看你,你想练功我肯定陪你,不想练我总不能用强。来,躺下吧。” “……” …… …… 于此同时,双桂巷外。 街面上人来人往,萍儿沿着街边铺面行走,不停说着: “前面的珠宝铺子有根花鸟簪,和小姐特别搭,我看上好久了,本来想给小姐买回去的,但是又怕小姐不喜欢……” 折云璃往年出门逛街,都是兴致勃勃,喜欢什么买什么,还会给萍儿搭一件儿,当做贿赂让萍儿帮忙抄书。 但今天走出巷子后,折云璃的神色明显复杂了几分,抱着胳膊闲庭信步,还不时回头看一眼。 萍儿热情洋溢说了半天,见小姐半点兴趣没有,自然有点疑惑,询问道: “小姐,你怎么了?” 折云璃犹豫片刻,小声询问: “师父这些天,是不是魂不守舍,茶不思饭不想,和以前不一样了?” 萍儿一愣,有些好奇: “小姐又没回来,怎么知道这些?” “我可聪明着,有什么不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不想说罢了。” 折云璃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少见显出些许愁色。 萍儿有些不大懂,想想凑近道: “说到嫁人,教主倒是和我聊过这些。” “嗯?” 折云璃一愣,回头看了看,而后低声道: “师父说她想嫁人了?嫁谁?” “教主哪里会对俗世男子感兴趣,聊的是小姐。” 萍儿仔细回想了下,认真道: “教主问我,觉得小姐喜不喜欢夜公子。” “你怎么回应的?” “我说小姐才多大,整天遛街听书,哪里会想这些……” 折云璃瞬间无语,抬手就在萍儿脑门上弹了下: “我又不是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怎么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小姐真想过?” “呃……没想过,不过和遛街没关系。师父还问什么了?” 萍儿犹豫了下,又道: “教主还问我,小姐和夜公子般不般配。我觉得挺般配的,但是吧……” 折云璃微微蹙眉:“但是什么?” 萍儿也回头看了看,而后凑近小声道: “不知道小姐看出来没有,我感觉教主夫人不大对劲儿,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老躲着我和小姐,对夜公子特别好,乔装的身份也是夜公子的夫人……” 折云璃自从在岛上假装被点睡着,意外发现华小姐的古怪动静后,就想起了以前在云安数次被师娘点睡着的事情。 听见这些,折云璃捏住萍儿的耳朵: “这种事情别乱说,师娘知道指定罚你抄一个月书。” “我没乱说,就是告诉教主。教主对此也没生气,只是说什么,教主夫人只是帮她打理平天教,本身就是个没出嫁的女子,让我不要管,光想小姐和夜公子合不合适就行了。这我能怎么想?要是教主夫人有心思,我又觉得小姐和夜公子合适,那不成保大还是保小了吗……” “什么保大保小。” 折云璃有点听不下去,走到了前面: “好好逛街,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作甚?” “是小姐你问的呀。话说秀荷姐天天盘算裴小姐什么时候过门,她好跟着嫁过去。我是教主的丫鬟,这辈子怕是嫁不了人了……” “唉……” …… …… 秋日当空,皇城深处的泰安殿内。 泰安殿是举行内朝的地方,参与之人都是亲信臣子,因为正处于战时,随时都有北方的消息送回来,政务还相当忙碌。 此时偌大殿堂内,十余位朝堂元老,在殿中被赐座,半透的屏风之后,女帝身着红黑相间的龙袍,稍显慵懒的靠在龙椅上,正听着臣子汇报着刚送来的消息: “王赤虎所携先锋军,抵达苍山以北,据信报所言,苍东关守军三万有余,且抢先修建了壕沟箭塔等守备工事,王赤虎率部奇袭,未带攻城器械,没法强攻,只能退走……” 坐在殿内的李相,闻声微微皱眉: “苍东关防的是北荒雪原的叛乱流民,往年驻扎兵马不会超过两千,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兵马,还提前做好了战备,只能说走漏了消息。” 女帝稍作斟酌,对此道: “北梁只是死了些武人,还有不少能臣谋士,能应对过来不足为奇。 “如今北梁军心民心都散了,不过短短半月,便有无数世家、守将暗中投诚,连皇子都开始找后路,梁帝已经无力回天。 “即便此次奇袭不成,入冬攻湖东道,他们照样守不住。让王寅将军在北方按兵不动,只要西海出兵,就和燕州一起三面合击……” 踏踏踏…… 群臣正商谈间,殿外忽然有太监到了门前,等朝臣停下话语,才躬身禀报: “陛下,方才下面禀报,琅王殿下醒了,已经能起身走动。” 在座群臣从去年到今年,连连听到捷报,对夜惊堂已经敬仰的五体投地,听闻其醒了,且没大碍,自然面露喜色,转眼望向了屏风。 女帝见相公醒了,肯定是迫不及待想去探望,但当前在聊军国大事,她身为一国君主,要是立马把正事抛一边,去找郎君私会,台面上终究有点不成体统,为此还是做出稳重淡定的模样: “醒了就好,让璇玑真人去探望一番,朕商议完正事,再宣他入宫觐见。” “诺。” …… …… 两刻钟后,文德桥。 夜惊堂醒了过来,整个新宅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梵青禾在后院的丹房里忙活,也不知是不是想到晚上可以放松一下了,称量药材的时候,还哼起了西海小调: “嗯哼哼~哼哼……” 正自娱自乐间,梵青禾发现门口的光线暗了几分,继而肥美圆润的臀儿,又被人捏了把。 梵青禾肩膀微微一缩,还倒是夜惊堂又来了,微微扭了下腰: “大白天的,我还忙着呢~” 但随后,背后就传来攻气十足的轻灵嗓音: “那我等你忙完?” “?” 梵青禾羞涩表情一僵,继而眼神就冷了下来,转身把贼手拍开: “你有病呀?” 身后,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腰间挂着合欢剑和酒葫芦,满眼都是春风拂面般的悠闲,上下打量: “刚才和夜惊堂亲热过了?” 梵青禾对此自然是摇头: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整天想着那种事?夜惊堂才醒过来,不能大动干戈,你少在哪儿拱火让他乱来。”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我要是不拱火,就你和凝儿这些闷葫芦,怕是三五天喝不上一口汤。” 说着便左右寻找,还撩起青禾裙摆看了下: “夜惊堂呢?” 梵青禾连忙把裙子抽开: “去双桂巷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藏我裙子里不成?你没事就一边凉快去,要是炉子炸了,你没天琅珠可别怪惊堂偏心。” 璇玑真人确实想见夜惊堂,为此开了两句玩笑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晚上记得洗白白,符我都画好了。” “我都和惊堂说了,我上次跳过舞,那事儿揭过去了。” “你和他说有什么用,小孩子又做不了主……” 璇玑真人随口回应一句,便飞身跃上围墙,先朝梅花院看了眼。 梅花院中,华青芷已经画好了胖鸟展翅图,还按照相公的意思,修圆润了一些。 结果就是鸟鸟十分不满意,一人一鸟在桌前理论: “叽!”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呀。” “叽叽……” 璇玑真人相处这么久,能听出胖妃在说——这能是鸟鸟?这明明是个球! 她摇头一笑,也没打扰,无声起落不过片刻,就从天水桥跑到了金堂街。 街上行人如梭,已经住满的巷子里,也能瞧见些许妇孺,不过中间摆了不少花盆的院落中,倒是颇为安静,只能看到一匹胖马站在院角自顾自吃着草。 璇玑真人瞧见这静悄悄的模样,就知道院子里的两人在做什么,当下悄然落在了主屋外,侧耳倾听: 滋滋~ “呼~怎么不动了?” “呃……” …… 璇玑真人见被夜惊堂发现了,也没再藏着,故作严肃开口: “惊堂,薛姑娘有身孕,你岂能如此不知轻重?” 房间内,薛白锦身无寸缕躺在枕头上,被摸了半天已经面色绯红、眼神迷离。 听见外面的声音,薛白锦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把薄被拉起来遮挡春光,可能是怕璇玑真人误会,还解释道: “你怎么来了……他在教我功法,你别误会。” 璇玑真人半点不信,不过并未明说,而是恍然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在行房呢。是在教你九凤朝阳功?” 薛白锦确实在学,对此自然道: “是啊。嗯……你也想学?” “方便吗?” “……” 薛白锦觉得不太方便,但璇玑真人来都来了,让人家在外面把门怕是不合适,当下还是迟疑道: “你……你进来吧。” 璇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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