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东,就到了西王镇,而后北上自清江入京,大概需要半个月时间。 等石碑装船,后续路程自然就轻松了许多,黑衙精锐在孟姣的带领下全部赶到,还有两千禁军随船,安全得以保证,夜惊堂这才孤身离开队伍,策马北上前往燎原…… …… 如此一顿折腾,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末,西北大地也到了一年间最炎热的时候。 黄昏时分,数万军队在平夷城外的旷野上驻扎,大军分为三部,分别挂着大魏龙旗、梁王旗,以及代表天琅王玄黑‘夜’字旗,其内云梯攻城车林立。 因为平夷城摆出守势,南朝这边也没展开总攻,荒原上倒还平静,只是两军对峙的气氛异常压抑。 中心金帐的后方,是女帝随行女官的住所,去沙州游玩一趟折返的东方离人等人,也住在这里。 此时金帐之中,女帝身着红色长裙,在榻上侧坐,面前摆着棋案,正在全神贯注,和华青芷下着棋。 华青芷以前,其实并不知道女帝的身份,只以为这红衣美人,是夜公子貌美侍妾,上次随着西海各部来军营,也没机会去金帐面圣。 而这次则不然,她千里迢迢从沙州跑回来,发现钰虎姑娘站在军营门口等待,本来还想打个招呼,结果走在身边的女王爷,直接就满眼欣喜来了句: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华青芷当时正在下马车,听见这话脸都白了,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毕竟她以前可是当面说过钰虎‘虚有其表’,人家竟然是南朝女帝,这若是记仇的话…… 华青芷当时话都没好意思说,悄悄跟着三娘进了军营,这几天帐篷都不敢出,盼星星盼月亮似得,等着夜惊堂回来给她当保护伞。 好在女皇帝军务繁忙,并没有把她叫过去拾掇,只在今天下午没事了,才把她叫过来,和她下棋。 华青芷可是北梁的‘小棋圣’,正儿八经的国手,和女帝单挑,让十个子都能把女帝杀哭。 但华青芷出身世家大族,最懂的就是‘伴君如伴虎’,这时候哪里敢展现超凡造诣,仪态娴静的在榻上侧坐,做出蹙眉深思之色,半晌还赞叹一句: “陛下这步棋,当真称得上神仙手……” 女帝忙里偷闲把华青芷叫来,就已经做好了被无情碾压的准备,结果和华青芷下着下着,都下出自信了。 女帝虽然心里挺乐呵,但也知道自己斤两,调侃道: “朕还是喜欢华小姐桀骜不驯的样子。朕又不是喜怒无常的暴君,棋放开手下,话也畅所欲言的说,不必顾忌身份。” 华青芷又不傻,皇帝让你有话直说,是礼贤下士,但你真话直说,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持才傲物了,当下只是含蓄一笑: “陛下说笑,小女子是起手大意了,下到这个局面,又哪里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者这步棋确实妙……” 女帝知道华青芷九成是在恭维她,但哪怕只有一成是真话,那也是北梁小棋圣,在夸她棋下的好不是? 夸女帝武艺好,女帝根本懒得听,但夸她棋下的好,那是真能高兴好几天,或许是被哄开心了,女帝眉眼弯弯道: “华家是湖东道的名门望族,华老太师治国有方,朕也耳闻已久,令尊也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华小姐既然来了大魏做客,朕岂能亏待,从今往后有什么疑难,随时和朕明言即可。” “唉,陛下对小女子如此礼待,也不计前嫌,小女子哪里还有疑难。” “是吗?” 女帝手儿撑着侧脸,又吃掉华青芷几颗子: “薛白锦把你绑过来,害得你有家不能回,你就没半点怨言?” “……”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感觉这话简直说到心坎里了,但她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告薛白锦的状,万一搞出大事,夜公子生气怎么办…… 华青芷想了想,只是道: “薛女侠也是误会,事已至此,小女子也看开了。” 女帝都没看开,可不觉得华青芷能忍气吞声,对此道: “误会归误会,补偿归补偿。以后进了门,朕让你做大她做小,她敢有违逆之处,朕帮你罚她。” “?” 华青芷一愣,连忙道: “陛下,我和夜公子……” “好好下棋,再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朕可罚你了。” “……” 华青芷张了张嘴,也不敢和女皇帝对着干,当下只能默默继续放水…… 而与此同时,金帐的后方。 骆凝和裴湘君都是家眷,在军营中没职位,无事可做也不好到处走动,便都待在梵青禾的帐中。 梵青禾拿到白莲和莲子后,作为冬冥部首席炼药师,肯定得研究药性,自从夜惊堂离开后,便在军营里摆开药炉,尝试琢磨出几种新药。 此时宽大的帐篷中间,放着个药炉,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纱裙,打开盖在观察火候。 毛茸茸的大鸟鸟,则蹲在肩膀上探头打量,看模样是想帮忙尝尝味。 后方的桌案旁,骆凝和三娘一站一坐,面前摆着药碾子等物,帮青禾处理着药材。 因为夜惊堂对官爵不在意,几人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夜惊堂已经是大魏的异姓王。 夜惊堂是裴家二叔的义子,裴湘君作为本家人,这几天自然是相当高兴,此时柔声说着: “惊堂如今可都封王了,你们俩呀,以后可得长点心,别进门最早,最后连个侧妃、庶妃都混不上……” 骆凝扶着药罐认真捣药,对此轻哼道: “又想拉我们下水?” 裴湘君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嘴上不能明说,只是语重心长道: “什么叫拉你们下水?这是为你们好。你们俩再扭捏,当心以后落个老八老九,见了青芷丫头,都得叫声华姐姐……” 换做以前,梵青禾听到这些,要么是和凝儿站一起,要么就是不说话。 但今天则不然,梵青禾见两人又说起这些,把药炉盖好,来到跟前坐下,看向不上当的凝儿: “三娘说的也对。女儿家再漂亮,若是不通风情,迟早也会让男人失了兴致……” ? 骆凝捣药的动作一顿,发现青禾这胸大臀圆的也叛变了,眼神顿时狐疑起来,偏头瞄了下她腰后: “青禾,你偷偷便宜夜惊堂了?” “……” 梵青禾见凝儿看出马脚,表情微微一僵,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偷偷玩那么花,只能道: “你去问妖女,她非要乱来……” 骆凝见青禾承认,双眸张大几分,有些难以置信: “她非要,你就陪着呀?” “那……那不然呢,我有什么办法……” 梵青禾有点说不下去,又起身来到炉子前,做出认真检查火候的模样。 三娘听见青禾水儿都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心里别提多开心,继续道: “凝儿,你要是再不合群,以后咱们可就玩不到一块去了……” “谁要和你们一起玩?” “呵~这可由不得你,都下水了你不下,水儿肯定得拉你,你呀,最好还是提前准备下……” 骆凝完全不想听这些,抱着捣药罐起身,坐到了别处,摆出了宁死不屈的小模样。 而帐篷外面,演武场上。 金帐后有专门一块空地,以供女帝平日里散步或者练武,旁边还放置着各种兵器。 落日西斜,东方离人身着一袭白色武服,双手持九尺长棍,摆出枪架子立在场中。 同样换上武服的太后娘娘,则单脚脚尖踩在棍尖之上,距离地面一人多高,张开胳膊保持平衡,认真感知者脚下木棍传递而来的细节。 东方离人随时可能抽枪或者下压,太后娘娘如果不能提前察觉跃起,那自然就无处借力落了地,这算是截云纵的入门练法之一。 太后娘娘本身就有轻功底子,这些天苦练下来,已经有了明显进步,东方离人随机抽枪,七成都能成功提前腾空。 璇玑真人一如既往的懒散,靠在场地边缘的躺椅上,手里拿着酒葫芦,模样如同看徒弟练功的女师父,观摩良久后,点头赞许道: “怀雁,你小时候要有这一半勤奋,现在也该比离人厉害了。” “?” 太后娘娘还没回应,当陪练的东方离人,便已经胖头龙鼓鼓,转头看向逆师,眼神意思估摸是——我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武艺不好不该是师尊你的问题? 不过师尊向来如此,东方离人也没计较,只是望向站在长棍另一头纹丝不动的太后娘娘: “以前在宫里,太后都是练着玩玩,怎么最近这般勤奋?” 太后娘娘努力练轻功,自然是因为怕一个月到了,她没学会截云纵,被夜惊堂塞尾巴戴铃铛。 不过这些事情,太后娘娘可不敢和离人说,只是保持气息立在棍尖,回应道: “你不是看了那封回忆录吗,燕太后因为不好好学,年芳七十便撒手人寰,有了前车之鉴,本宫自然得好好习武,不然百年之后,你们都成仙了,就本宫埋坟里,多孤单。” 东方离人在地宫中,确实看过《艳后秘史》的结局,正想说七十岁也算寿终正寝了,忽然听到军营外侧传来喧哗声: “拜见殿下!” “唉,免礼,靖王尚在,我哪里敢称殿下……” …… 东方离人遥遥听到夜惊堂的声音,心底自然一喜,当即收棍往出走去,结果走神的太后娘娘,直接就掉了下来,好在被璇玑真人一把接住,飞身去了军营之外…… …… 蹄哒蹄哒…… 汗气蒸腾的炭红烈马,在军营中驻足,无数满怀敬仰的大魏将领以及各部首领,就涌了过来行礼拜见。 夜惊堂翻身下马,摘下遮阳斗笠,和迎过来的人招呼不过两句,就瞧见笨笨水儿带着太后出现在了后方,三娘她们则在金帐那边遥遥眺望。 军营重地,夜惊堂也不好当众跑过去抱媳妇,和诸多将领客套完后,才以复命之名来到笨笨跟前: “殿下。” 东方离人依旧昂首挺胸,不过对夜惊堂方才的话非常满意,等夜惊堂过来,还抬手还了一礼: “琅王殿下凯旋,本王有失远迎……呜~?!” 夜惊堂走到跟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笨笨嘴上啵了下,又迅速恢复自然而然的模样,往金帐走去: “有吃的没有?路上全吃干粮,好久没吃上热乎饭了。”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见军卒没注意到,才暗暗松了口气,跟在身边,在夜惊堂后腰拧了下: “你这色胚,疯了不成?” 璇玑真人则是把酒葫芦递给夜惊堂,调侃道: “接风宴随时给你备着,金帐已经开始上菜了。听怀雁说,你这次出去收获不小呀。” 太后娘娘本来保持母仪天下的仪态走在跟前,听见此言心中一慌,连忙拧了水儿一下: “有什么事去金帐再说,夜惊堂跑那么远,先让他吃点东西。” “呵呵……” 几人谈笑间,便来到了金帐。 女帝的随行宫女,正把各种菜肴美酒往金帐里送。 钰虎已经坐在了主位上,眼底带着笑意等待;华青芷规规矩矩坐在案几后,瞧见他眼神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而三娘凝儿青禾,则正在往里走,凝儿还摁着迫不及待的鸟鸟。 夜惊堂来到宽大金帐中,虽说一屋子都是媳妇,但终究有宫女在,当下还是上前拱手一礼: “微臣夜惊堂,拜见陛下。” 女帝微微颔首,偏头看向正在斟酒的宫女: “都退下吧。” “是。” 几名宫女当即颔首,退出了金帐,把门帘也合了起来。 女帝待帐中没外人后,恢复了闲散雍容,抬手道: “今天是家宴,不必客套,都坐吧。” 三娘凝儿虽然都一起叠罗汉了,但彼此穿着衣裳,该注意还是得注意,此时才各自在席间落座。 夜惊堂坐在了鸟鸟的位置跟前,看向帐内的八个姑娘,想了想先端起酒杯: “石碑太重走得慢,让你们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 璇玑真人性格半点没改,直接回应道: “干喝多没意思,要不咱们来玩酒筹令?” “……” 帐内瞬间沉默,所有人眼神都古怪起来。 华青芷本以为是正常的吟诗作对,还想点头,发现气氛不对,又询问道: “怎么了?” 夜惊堂虽然想来个大的,但青芷在场,未免有点太过火,当下便转开话题: “待会再玩,先聊点正事吧。我刚才过来,见前营已经列阵,攻城车云梯都准备好了,是准备今晚上攻城?” 梵青禾知道这次玩酒筹令,惩罚中肯定有‘玉萝卜’,哪里敢试水,闻言连忙接话: “各部军卒操练多日,已经磨刀霍霍,前几天就准备攻城,不过这是西海诸部的复国第一战,你不在肯定不能打。” 女帝微微颔首:“我等兵强马壮,士气如日中天,麾下猛将如云;平夷城内则人心惶惶,守军已经几天没敢合眼。这仗换王赤虎来都能打赢,但你必须带头陷阵,最好先登斩将夺旗全来一遍,这样才能重挫北梁士气。” 夜惊堂过来时,就瞧见西海各部上万人等着,他在这里喝酒显然不合适,当下把酒杯放在了案上: “那我先去把城破了,回来再吃饭。” “叽?” 鸟鸟都馋哭了,直接抬起爪爪把夜惊堂按住。 女帝兵临城下等好多天,就是为了等夜惊堂回来刷军功,见此倒是没制止: “既然请战,那得来个彩头。战鼓响后,一刻钟你能登上城头,帐内美人轮流给你敬酒,嘴对嘴那种,如何?” “嗯?!” 华青芷本来在认真聆听,发现女皇帝竟然说出这种不合体统的话语,明显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夜大公子麻溜起身出了金帐。 东方离人眼神也有点古怪,等夜惊堂出去后,才开口道: “姐姐,你怎么随意许诺,待会夜惊堂回来,太后难不成也得敬酒?” 女帝微微耸肩:“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咱们还是公主的时候,太后多心疼你,整天怕你被宫人害了,你难不成还准备让太后在宫里守一辈子活寡?” ? 东方离人和太后关系极好,也确实操心过太后的未来,但‘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什么意思? 东方离人都被姐姐问懵了,蹙眉道: “我自然不会这么想,但这种事情,总得问下太后的意思吧?” 说着看向坐在身边的太后。 太后娘娘知道钰虎是在给她台阶,抿了抿嘴,不好意思说话。 ?! 东方离人瞧见这表情,心头自然明白了,身体坐直了几分,稍作沉默后,轻拍桌案站起身来: “这个色胚!” “诶?” 太后娘娘心中一慌,连忙抬头: “离人,你做什么去?” “本王去给他擂鼓,他一刻钟要是爬不上去,本王亲自把他砍了。” “……” 在场众人表情都有点古怪,其中华青芷最甚,但她还没理清楚头绪,大营前方就传来雷鸣般的战鼓声,以及西海军卒的呼喝: “咚、咚、咚——” “杀——” “杀——” …… 继而是密集推进的脚步推进声,远处的平夷城内,明显也传来了鼓点。 女帝仅凭声音,就能听出外面是什么情况,此时只是端着酒杯小抿,在等待片刻后,旷野之上便传来了一声雷霆爆喝: “夜惊堂在此,降者不杀,挡我者死!” 轰—— 继而远方便传来了一道炸雷,犹如强龙坠地,连有序推进的军队,都出现了些许混乱。 女帝这才起身,来到金帐外的点将台上,抬眼打量。 三娘等人也连忙跑出来,在点将台上偷偷打量。 此时日头已落,整片旷野被月光与火光笼罩。 东方离人站在高台之上,手持鼓锤,敲击着一人多高的打鼓,虽然心头有点恼火,但两军阵前给丈夫擂鼓助威,还是非常的严肃认真。 此时八千西海军卒,已经推着无数云梯攻城车,朝城墙下推进。 而两山之间,六丈高的巍峨城头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北梁军卒,开弓搭箭往下齐射,还有力士射出轰天雷,当空爆开激射出无数破片,远看去犹如漫天绚丽烟花。 一马当先的夜惊堂,此时已经孤身冲到了城墙一箭之地内,单手持枪犹如龙行于野,瞬间跃过了护城河,抬枪扫开箭雨,而后便是一记黄龙卧道,轰在了城墙上。 轰隆—— 但平夷城是千机门在近二十年间打造,城墙和寻常墙垛天壤之别,墙砖黏土皆以秘法烧制,能破开的只有溶石油,夜惊堂一枪下去,就在墙上留了条白槽。 夜惊堂发现打不动,便直接跃上了城头,继而便是左右横冲直撞清理杂兵。 轰轰—— “杀——” 西海各部的精锐,说起来也是第一次打这么大规模的攻城战,起初不少人都有点紧张。 但瞧见天琅王殿下,都他娘一个人杀上城头了,他们这些卒子要是还能怂,那就不配穿上这身铠甲,当下直接全速狂奔,过城河开始架云梯冲城。 夜惊堂单枪匹马,武艺再高也很难把整个城的守军杀干净,但先登也不需要一个人杀完敌军,只需守住缺口,掩护后续部队爬上来即可。 以夜惊堂的通神武艺,在城墙上撕开一条十几丈宽的空白地带完全没问题,下方架梯子的军卒,不用担心高空坠物、推梯子、倒金汁等等,只用提防左右而来的弓箭,顶着大盾就能强上。 只要爬上城墙,后续就简单了,横向守军没法放箭乱射,只需以夜惊堂为核心,寸寸推进扩张裂口即可。 几个四大部的嫡系子弟,本来是想冲上来给夜惊堂当亲兵表忠心的,结果发现站在夜惊堂跟前,纯粹罚站,连人都摸不到,有暗箭过来还得让天琅王保护,最终都改为冲击左翼,让夜惊堂单带右路。 女帝看了片刻无双割草后,摇头一叹: “项寒师和仲孙锦等人都没出来,看来北梁是准备舍弃西海都护府,固守湖东了。” 璇玑真人轻轻点头,觉得这局面也在意料之中。 沙陀部奇袭巫马部未能成功,西海都护府便失去西海诸部的掌控力,也没了反攻的机会,只能设法固守。 而西海各部重新整合,又有大魏在背后充当金主,武德充沛又财大气粗,单靠西海三座孤城不可能守住,只能看守多久。 北梁现在能做的,无非是让西海都护府全力固守,以空间换时间,昼夜不息在天琅湖东岸构筑防线,用以应对南朝和西海的冬季攻势。 天琅湖是分割东西两岸的天险,无论冬夏,都是资源丰富的湖东占大优势;大魏吞下西海诸部,还得消化治理,很难再贪功冒进,北梁这就有了喘息的时间。 项寒师和仲孙锦,都是智勇双全的人物,待在湖东进退有据,可以确保北梁基本盘不失。 而若是继续投入人力,把项寒师弄过来硬守西海三城,万一死在战场上,那基本盘可能就有风险了。 璇玑真人琢磨了下,询问道: “西海这边没法造战船,有船也很难冲上岸,只有冬天湖面冻住,才有机会兵临城下,到时候打还是不打?” 女帝想了想道:“西海都护府没了,北梁只是丢了块没站稳的飞地,湖东道没了,则是直接灭国,打湖东没那么容易,只能等入冬看时机。” 两人如此交谈的时间,西海军卒已经有近千人冲上了城头,不久后,被完全封死的城门,也被从内部破开,预备营的军卒,当即出阵,朝着平夷城涌去,而北梁守军明显出现了溃逃迹象,有大股军队从东门撤出。 女帝见大局已定,也没再观战,转身回到了金帐内。 而随后不久,外面就传来了山呼海潮般的呼喝声…… 第三十八章 黄龙万里归何处,只有青山似旧时 长夜过半,平夷城内外都平静下来,城头的北梁旗帜,已经换成了大魏龙旗。 各部将帅带兵进入城中,接管驻防收押战俘,率先现在的西北军卒,则在城外举行起了庆功宴。 夜惊堂独自回到大营中,虽说从头到尾打满了一整场,但以他的武艺,对付寻常军卒,犹如壮汉拳打幼儿园,很难热血沸腾起来,心头只想着赶快打完回来吃饭。 此时再度来到金帐,可见八个各有千秋的美人,都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神色各异。 “叽叽……” 鸟鸟都饿懵了,见夜惊堂回来,就连忙抬起翅膀示意,让夜惊堂赶快过来坐下,菜都快凉了。 夜惊堂吃家宴,自然没那么多客套,来到鸟鸟跟前坐下,抬起酒杯招呼: “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东方离人虽然心头有点小恼火,但大魏旗开得胜,拿下了北梁第一城,若开口说情郎不是,未免显得太不懂事了,当下昂首挺胸道: “夜爱卿勇夺‘先登’之功,此时凯旋,岂能先给我等敬酒。圣上已经许下承诺,那就按圣上说得来吧,从谁开始敬?” “……” 凝儿三娘青禾,可能是怕被推出来第一个打头阵,目光都瞄向了水儿。 璇玑真人倒是不介意带头,但青芷妹子可在跟前,她太主动,前些日子不就白装了,当下便瞄向了华青芷。 ?! 华青芷本就局促不安,发现所有人目光望过来,顿时慌了: “我?……夜公子……” 夜惊堂也没为难青芷的意思,只是端起酒杯: “知道你不会喝酒,意思下就行了。” 华青芷如蒙大赦,连忙想端杯敬酒。 但女帝说好了要犒赏,岂能言而无信,轻声道: “身为帝王,当言出必践,华姑娘此举,可是让朕食言了。” “……” 华青芷哪里敢当众干嘴对嘴喂的事情,但女帝身份摆在这里,她执意对着干,哪怕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眼见女帝都这么说了,华青芷暗暗咬牙,也只能柔声道: “夜公子速战速决,立下先登夺旗之功,不知多少将士为此保住了性命,此乃大善。既然圣上已经开口,君无戏言,小女子也不能恃宠而骄请圣上收回成命,这杯酒,小女子便代三军将士敬夜公子了,还望夜公子和诸位姐姐,不要多想。” 这句‘诸位姐姐’深得人心,东方离人颔首道: “没事,都是自家人,而且都得敬酒,没人笑话你。夜惊堂,华姑娘腿脚不便,你过去吧。” 夜惊堂见青芷已经准备敬酒了,那自然没多说,起身绕过水儿背后,来到青芷跟前坐下。 华青芷脸色涨红,也不敢看周围人目光,低头端着酒杯来了句: “恭喜夜公子旗开得胜。” 说罢红唇轻启,把烈酒含在口中,闭着眼睛,脸直接都红到了脖子,肉眼可见的紧张,和上刑场似的。 夜惊堂见青芷不是非常抵触,便主动凑过去,含住了红润双唇。 “呜~……” 华青芷浑身都哆嗦了下,听到耳边传来拍手叫好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喂了一口后,就连忙分开: “小女子不胜酒力,能不能……” 女帝看出华青芷还没确认关系,如今已经算豁出去了,如果再玩更大了,肯定接不住,当下善解人意道: “来人,送华小姐回房歇息。” 华青芷如蒙大赦,都不敢看夜惊堂和众人的神色,起身一礼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往外走去。 璇玑真人见此,又偏头看向埋头干饭的鸟鸟: “你去陪着青芷,想吃什么让她给你点。” “叽!” 鸟鸟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当即就跑了出去。 随着还没进门的华青芷离开金帐,在座的气氛明显放松了不少。 夜惊堂回到原位坐下,此时也主动起来,转眼询问: “下一个该谁了?” 敬酒从华青芷开始,那自然就是转着圈儿来,梵青禾本来坐在华青芷左边,此时转眼看向右边的妖女。 璇玑真人见青禾眼神求助,挑了挑眉毛: “看我作甚,该你了。” “你……” 梵青禾见这么多人等着,也不好和妖女吵嘴,端起酒杯挪到夜惊堂身边跪坐,说起祝酒词: “今日是西海各部雪耻之战,我身为冬冥部祝宗,当敬你一杯。” 说完含住酒水,等着夜惊堂自己凑过来。 结果发现夜惊堂这破相公,还区别对待,只是眉眼弯弯望着她。 ? 梵青禾脸色红了几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凑过去,吻住夜惊堂的双唇,结果臀儿就被顺手摸了下。 “呜?!” 梵青禾连忙把手抓住,喂完后就迅速回到了座位上,面红耳赤。 骆凝坐在青禾对面,选在角落位置,本就是不想当焦点,发现轮到自己这边了,显然有点纠结。 但青芷丫头都被迫上阵了,她再扭捏显然不合适,想想还是端起酒杯,起身来到夜惊堂跟前坐下,神色微冷: “这杯酒是为了三军将士,你若是敢得寸进尺……” “诶?” 璇玑真人打断凝儿的话语,调侃道: “这是敬酒祝贺,犒赏夜惊堂,凝儿你这话可坏气氛了,先自罚一杯。” ?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但也不好反驳坏水水,便端杯想一饮而尽。 但夜惊堂可是心疼凝儿,哪舍得让她自己喝,把酒杯接过来,自己含住,凑到了凝儿面前。 “你……?” 骆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口酒,当下抓住夜惊堂的双手,免得他乱摸。 等一杯酒喝完后,骆凝才拿起酒杯,又喂给夜惊堂,而后脸色涨红站起身来。 裴湘君向来宠夜惊堂,对于这种事自然没抵触,端起酒杯就准备接着敬酒,结果她刚起身,就听见水儿又说道: “三娘,凝儿还没落座,你就急着往上凑,看来是迫不及待了,这祝贺的法子,总不能和扭扭捏捏的凝儿青芷一样吧?” 裴湘君脚步一顿,转眼望向作妖的水儿: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璇玑真人有恃无恐的耸肩: “我是长辈,如何祝酒本就有资格发话,是吧钰虎?” 女帝乐在其中到,见师尊发话,自然是拱火: “确实如此。三娘,你这么着急起身,不加点彩头,怕是不太合适。” 裴湘君虽然穿着衣裳有点怕钰虎,但也不逆来顺受的性子,想了想道: “我加了彩头,后面可就得跟着,不然岂不成了我受惊堂独宠,水儿你说是不是?” 璇玑真人从来不嫌事大,对此道: “那是自然。” 裴湘君有了这话,自然不再迟疑,来到夜惊堂跟前,并未坐下,而是面向夜惊堂,跪着直起腰身,把衣领解开,露出了羡煞旁人的雪腻大西瓜…… !! 下一位的大笨笨,明显坐直了几分,眼神惶恐起来: “三娘,你……” 而已经敬过酒骆凝和梵青禾,自然是如释重负,暗暗赞了句:“干的漂亮。”而后默默看起来皇家四姐妹的笑话。 窸窸窣窣~ 裴湘君脸色也有点红,但搞事的时候可半点不露怯,挺直腰身,凑到夜惊堂面前,拿起酒壶: “你是裴家义子,此次旗开得胜,也算为裴家光耀门楣,我敬你一杯。” 夜惊堂面对近在咫尺的倒扣海碗,呼吸都不太稳了,当下连忙捧在一起接酒。 裴湘君脸色绯红,拿起酒壶,慢慢顺着峡谷倒下,顺利汇入夜惊堂口中。 “哗啦啦~……” …… 忙活片刻后,裴湘君合上衣领,回到位置坐下,看向了左边的大笨笨: “殿下?” 东方离人都愣了,没想到敬个酒,能被师尊拱火到这地步,她哪里做得来? 但已经轮到跟前了,东方离人也不能耍赖不是,迟疑稍许,还是来到夜惊堂跟前,昂首挺胸眼神微冷: “看在你为朝廷立功的份儿上,本王赏你一次,不过……” 东方离人本想警告夜惊堂别过分,但怕师尊又罚她酒,最终也只是眼神示意,而后把白色武服解开,露出银光闪闪的胖头龙,脸色也化为涨红。 夜惊堂确实有点飘,不过仪态维持的很好,帮忙把胖头龙小衣推起来,自己捧着让笨笨倒酒。 “唉~……” 东方离人面红耳赤,把酒顺着倒下去,冰凉凉的让她一激灵,敬完就连忙分开,迅速坐回了位置,转眼看向旁边: “太后,该你了。” “啊,我?” 太后娘娘脸早都红的和苹果一样,完全没想到几人能玩这么花,书上也没这么离谱呀…… 但离人都没说她,她还不敬酒,那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太后娘娘都快窘迫哭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法逃避,只能慢悠悠起身,挪到夜惊堂面前,和三娘一样跪着直起腰身,用袖子挡住,偷偷喂夜惊堂。 悉悉索索…… 等敬完后,太后娘娘人都懵了,慌慌张张回到位置,低着头都不敢看众人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到了坐在正上方的钰虎身上。 女帝显然不会怯场,当下便慢条斯理起身,拿着酒壶准备继续敬酒。 但东方离人为了收拾乱拱火的师尊,此时开口道: “夜惊堂是为大魏效力,南征北战至今不求封赏,姐姐作为一国之君,这犒劳总不能和我等一样吧?” ??? 女帝脚步唯顿,难以置信回头,望向自己的亲妹妹: “我倒是想加彩头,但这还能怎么喂?” 东方离人是半点没留情面,回应道: “以前夜惊堂讲过‘负荆请罪’的典故,就是犯错道歉,得脱光衣裳背着荆条去道歉,以示诚意。姐姐是犒赏,自然不用背着荆条,不过为了表示诚意,衣服是不是得……” “……” 女帝微微颔首,看在是自己妹妹的份儿上,并未揍离人,把酒壶放在了桌上,拉开红裙系带。 哗啦~ 红纱落地,金帐中顿时亮堂了几分,凝儿和青禾都不太好意思看。 女帝本想过去敬酒,结果发现离人又眼神示意,只得把腰侧的蝴蝶结拉开,又把金色胖头龙解下,而后才在夜惊堂面前跪坐,双手端起酒壶: “夜爱卿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朕……” “咳咳……” 夜惊堂也不是神仙,瞧见虎妞妞如此有诚意,哪里扛得住,都快岔气了,抬手道: “应该的应该的,我喝便是,别着凉了。” 女帝其实也脸色通红,不过气态维持的很好,挺身凑到面前,认真给夜惊堂敬酒。 等敬完后,女帝才把红裙穿上,回到原位坐下。 也在此时,金帐中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罪魁祸首陆大仙子。 璇玑真人也没料到局势演变到这种地步,当下总不能认怂,便准备起身。 但在场这么多姑娘吃亏,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青禾开口道: “你刚才说了自己是长辈,长辈奖励晚辈,能和我们一样随便意思下?” 裴湘君也是颔首:“是啊。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你怕是得戴着‘旗开得胜’敬酒。” “哈?!” 璇玑真人一愣,她心理素质再强,也不是什么场面都招架的住,这种场合让她来个‘旗开得胜’玉萝卜,那还不如让夜惊堂直接把她弄死。 眼见所有人都准备收拾她,璇玑真人便把目光望向身边的夜惊堂: “惊堂,为师给你敬酒,怎么来自然是你说的算,你说怎么敬?” 夜惊堂上次都把水儿欺负的不搭理他了,这次也不敢太过分,见好就收道: “要不敬完酒跳个舞助兴?” 璇玑真人如释重负,解开了如雪白裙,来到夜惊堂跟前认真敬酒。 梵青禾感觉还是便宜了妖女,当下又转眼望向三娘: “酒杯有点小哈?” “噗……” “哈哈哈……” 金帐内顿时哄笑声一片。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先把禾禾的仇记下,等敬完酒后,便穿上了裙子,来到中心的地毯上,开始跳起了宫廷舞助兴。 梵青禾和东方离人都通乐理,当下便拿来了琵琶长琴,帮忙奏起乐来。 铛~铛铛~…… …… 金帐灯火通明,时而传来欢笑声和婉转乐曲,数名宫女则在外面等待的差遣。 而平夷城外也是热火朝天,大魏将领和各部将士在一起推杯换盏,庆贺着首战功成。 而后方的一间帐篷里,华青芷在摆满佳肴的小案上就坐,回忆着方才敬酒的场面,到现在还面红耳赤,暗暗琢磨着: 我走后,骆姐姐、陆姐姐、太后娘娘怕也敬酒了…… 还有女皇帝…… 夜公子如此君子的人,怎么会…… 估摸是迫于压力,被女帝一家看上了,又不好拒绝,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 与默默发呆的华青芷相比,对面的大鸟鸟,则要欢快的多,摇头晃脑吃着烤羊腿,不时还伸出翅膀“叽叽~”两声,示意瘸子姐姐快吃。 华青芷都不敢听金帐的动静,只是在鸟鸟头上摸了摸,而后便又琢磨起烂七八糟的关系。 好像不止女帝一家,薛白锦和骆姑娘是‘夫妻’,云璃是徒弟,这一家三口…… 啧啧啧…… …… 翌日。 清晨时分,在城外驻扎的大军,陆陆续续拔营,穿过了平夷城的关口,北上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进发。 金帐的彻夜欢闹,已经停了下来,后方寝室中,钰虎和离人睡在床榻之上,把太后娘娘护在中间。 三娘躺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凝儿,两个人酣睡正香。 水儿和青禾最特别,因为较劲儿了半晚上,最后才脱战,此时直接打地铺睡在了地毯上,身上盖着薄被。 夜惊堂悄然起身走出金帐,看向天边升起的朝阳,连日来的疲倦,也在宁静的气氛中逐渐消减。 不过脑子依旧不太清醒,到现在还在回想着昨夜七进七出的恶战。 虽然战斗细节很多,但夜惊堂被敬了不少酒又一晚上没闲着,细说倒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满脑子都是白花花。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见媳妇们还在睡觉,也没再过多打扰,开始围着金帐转圈散步,让自己的脑子重新正经起来。 不过一圈儿尚未转完,夜惊堂便看到一个宫女,用托盘端着药碗,往金帐后方走去。 夜惊堂只是闻到药味儿,就知道是送给谁的,当下来到跟前,把托盘接过来,让宫女先去休息,而后自己弯身进入了帐篷。 帐篷本是给水儿青芷两人安排,内部空间并不小。 此时华青芷已经起床,穿着小姐裙,在水儿的床铺上侧坐,望着纹丝不动的鸟鸟,看模样在判断是睡着了,还是撑死了。 发现门帘掀开,华青芷回过头来,见进来的是夜惊堂,神色微微一僵: “夜公子,你……你醒了?” “是啊。”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托盘放下: “不用管它,待会吃饭自己就醒了。” “叽?” 鸟鸟听到‘吃饭’,晃晃悠悠翻起来,看向端来的碗,发现不是鸟吃的东西,又栽倒下去,没了反应。 华青芷把薄被拉起来,帮鸟鸟盖上,表情有些古怪,想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肯定在瞎想,把药端起来: “昨晚陆仙子她们都喝多了,在金帐休息,我也喝了不少,刚清醒过来。来喝药吧。” 华青芷半信半疑,小声询问: “昨晚我敬酒,是因为圣上已经开口,君无戏言,公子别当真。” “那是自然。” 华青芷本来还想问问,她走后,太后和陆姐姐敬酒没有,但这话显然不好启齿,最终还是当做眼不见为净,接住药碗: “我自己喝就行了,公子要不去外面巡视一圈儿?” “我又不会排兵布阵,抛头露面下面将领肯定得请示我,要是指挥错了那不得丢人。怎么,嫌我在这里碍事?” “怎么会。” 华青芷只是紧张罢了,捧着药碗准备喝一口,但略微琢磨又想起了什么,把药碗递给夜惊堂: “公子不是说同甘共苦吗?那。” ?! 夜惊堂关切的表情一僵,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当下还是硬着头皮接过来灌了一口: “咳……那什么,看吧,一点都不苦。” 华青芷见夜惊堂脸都绿了,可不觉得不苦,但有人陪着,心里压力总是要小些,把药碗接过来,深深吸了口气,开始: “吨吨吨~” “诶?” 夜惊堂暗暗抽了口凉气,连忙取出手绢,等青芷一口闷了,便帮忙擦嘴。 华青芷喝完之后,话都说不出来,缓了好久,才自己接过手绢: “我……我没事,挺好的。” 夜惊堂摇头一叹,扶着华青芷起身: “我陪你出去走走,光喝药不运动,腿好了也走不动路。” 华青芷怕被人看见,但她哪里拗得过夜惊堂,最终还是被扶着起身,慢悠悠走出了帐篷,开始围着在金帐附近转圈儿。 金帐是女帝的寝居之所,日常起居由宫女和暗卫负责,周围倒是没有外人。 但两人如此走了一截后,夜惊堂忽然发现,大表哥王赤虎,在外面和一名暗卫沟通: “传个信儿都不行?” “圣上发话,琅王殿下需要静养,谁敢过这条线,无论官职皆以军法处置……” “那有紧急军情怎么办? “有紧急军情,自然另当别论,但王将军这消息也不紧急……” …… 夜惊堂遥遥听到这对话,心头自然疑惑,扶着华青芷来到外围,询问道: “王兄,怎么了?” 王赤虎转眼瞧见夜惊堂和燕京第一才女在一块儿,倒也没多问,笑呵呵上前: “夜兄起的倒是挺早,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也没啥事,就是昨晚有个人跑过来,说要求见夜兄。 “哦?”夜惊堂见此疑惑道:“什么人?” “不清楚,只是自称‘老刘’,说夜兄必然会见他。下面人也弄不清真假,便让人在外面等着,过来通报一声,看夜兄怎么回复。” “老刘……” 夜惊堂听见此言,本以为是‘后门枪小王’的搭档,但黑衙捕快,王赤虎不可能不认识,当下仔细一回想…… 青龙会的接头人刘老…… ? 夜惊堂一愣,叫宫女过来,继续扶着华青芷散步,跟着王赤虎往外走去: “人在什么地方?” “就在外面等着。这是什么人?还需要您一异姓王亲自相迎?” “江湖熟人罢了。” …… …… 军营外围。 四名大魏军卒,持枪站在营帐左右,不时回头看一眼。 因为已经准备拔营,营帐内空荡荡,只剩下一张竹席。 背着书箱的老者,在帐中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个茶壶,半夜等待下来,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琅王殿下,王将军……” “免礼。” …… 听到外面传来话语,老者顿时惊醒,继而便翻身而起,还没整理好仪容,就瞧见一个气度不凡的的黑袍男子,从外面走进来,开口道: “刘老,您怎么来了?” 刘老是青龙会在燕京的接头人,往日和夜惊堂打过不少交道,但出于职业特性,双方都没露过脸。 此时瞧见纵横南北的活阎王,就这么站在了面前,刘老一个江湖小人物,自然是压力如山,连忙拱手: “老朽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殿下亲自相迎……” “诶。” 夜惊堂略微抬手,在席子上就坐: “青龙会帮了我不少忙,该有的礼遇还是得有。坐吧,刘老这次跑过来,是准备给我派新活儿不成?” “唉,殿下说笑。” 刘老见夜惊堂十分随和,才在对面坐下,帮夜惊堂倒茶: “以前在燕京,是我青龙会有眼无珠怠慢了,如今已经得知了身份,哪里敢再把殿下当杀手使唤。这次过来,是给殿下送消息。” 夜惊堂很佩服青龙会的情报能力,但也知道青龙会‘认钱不认人’的规矩,见此询问道: “多少银子的消息?” 刘老把茶杯递到夜惊堂面前,笑容和煦: “以前也曾共事,殿下的信誉老朽放心,银子的事儿待会再说,老朽先把消息给殿下看看如何。” 夜惊堂轻轻颔首:“青龙会不失信于我,我便不会失信于青龙会。” 老刘放下茶杯,而是从背后书箱子,取出了几张纸,递给夜惊堂。 夜惊堂接过纸张仔细打量,可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北梁朝廷和雪原近期的情报,后面还有青龙会高层的总结分析,大略信息便是: 北梁朝廷严重缺人,近几个月都在招募江湖高手,连关在死牢的恶匪,都被特赦放出来戴罪立功,其中主要目标则是北云边。 从近期的各种动作来看,北梁朝廷开的价码,是封北云边为崇国公,执掌整个雪原,地位和项寒师平起平坐,顺带给与‘仙丹’和各种物资支持。 这种条件,北云边没理由拒绝,似乎已经谈拢,近日北云边已经给整个北方江湖下了英雄帖,请各大派首脑去朔风城做客,目的想来是准备招兵买马…… 最近两国交战,大魏的暗桩,重心必须放在军队调度之上,这些江湖上的蛛丝马迹,很难去仔细搜集。 夜惊堂仔细看完之后,觉得这消息挺有份量,询问道: “受邀去朔风城的有哪些人?” 老刘回应道:“原本就向着朝廷的门派,根本不用请,这次请的都是北梁江湖见不得光的人物,我青龙会就在其中。 “英雄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收到帖子不去,北云边肯定亲自登门。据消息所言,田无量、霍知运、姚上卿这些个悍匪枭雄,都已经往雪原走了…… “另外,平天教主近期在青龙会这里买过‘北云边’的消息。本来这事儿,青龙会不该往外说,但有求于殿下,殿下和平天教主又是至交,还是破例给您说一声。” 夜惊堂听到冰坨坨也跑去了,不禁暗暗皱眉,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询问道: “青龙会有何事相求?” 老刘轻叹道:“帮会里的杀手十二楼和梁上燕,以前接朝廷的差事,刺杀过殿下,还望殿下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法外开恩放归北梁,赎金我青龙会尽全力赔偿。 “另外,霍知运干的也是杀手行当,为抢生意,以前杀过我青龙会的人。 “而姚上卿则是崇阿道的海帮老大,靠私运劫船为生,被豪商悬赏三万两银子取其人头,青龙会没杀掉。 “殿下若是顺路的话……” ? 夜惊堂听见这话,有些好笑: “刘老的意思,是聘请我当青龙会的杀手,去北云边的地盘,杀北云边想招募的两个人?” “唉,我小小青龙会,哪里请的起当代武圣,只是顺带。” 刘老继续道:“北云边年少有奇遇,似乎和海外仙岛有关。 “平天教主来打探这消息,我青龙会出于‘认钱不认人’的规矩,把朔风城的详细舆图卖给了平天教主。 “舆图是从前任城主暮云升手上得来,过往买这个消息的人,只有‘花面狐’活着走了出来,但其也是被北云边利用,去宫里偷明神图。 “此等风险,青龙会告知过平天教主,但以平天教主的性格,应该不会知难而退。 “以帮主的推断,平天教主应该不是北云边对手。殿下和平天教主在碧水林外联手对敌,关系匪浅,若是要过去的话,殿下顺手宰两个悍匪,也算为民除害。”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的性格,实力高强还稳如泰山,没把握绝不会轻易涉险,心里并不是非常担心其安危,当下只是询问: “可否代为传讯,把人叫回来?” 老刘摇了摇头:“我青龙会是消息贩子,平天教主这种豪杰,不上门,我等哪里找得到。不过若是殿下难以抽身,青龙会也会尽力传达。” 夜惊堂没再多言,转而道: “长生果的消息是真是假?” 老刘摇头道:“这只有北云边知道,不过能成武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奇遇傍身,是真的也不奇怪。 “另外,还有个无关大局的消息——承天府的华老太师,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据上门的大夫所言,应该已经时日无多。 “虽然此事和大局无关,但殿下接了火凤斋的差事,成功拐走了华府的大小姐,这消息老朽还是得顺带告知一声。” 夜惊堂眉头一皱,觉得这个问题倒是有点大,沉默片刻后,点头道: “十二楼和梁上燕,近期便会放归北梁,赎金就免了,全当这些消息的酬劳。 “至于其他差事,如果朝廷安排我过去,会帮你们解决,酬劳另算。” 老刘见此松了口气,从书箱里取出一封请帖,递给夜惊堂: “这是北云边给青龙会下的英雄帖,夜大人若是用的上,可以以青龙会的身份过去。” 夜惊堂略显意外,把请帖拿过来翻看: “这请的可是青龙会的‘龙王’,我拿着这个上门,若是搞出事,你们不怕被北云边报复?” 老刘对此道:“青龙会是杀手行当,‘龙王’则是位列第一的最强刺客。这上门写的是‘请龙王赴会’,又没说请帮主,那按照规矩,自然得位列第一的人去。 “殿下是已经登记入会的刺客,上次离开,又没说在青龙会除名销档,那帮会自然得把这帖子给您带过来过目……” 夜惊堂觉得有点道理,想想还是把帖子收起来…… 片刻后,军营之外。 蹄哒蹄哒…… 背着书箱的老刘,骑乘骏马朝着荒原深处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夜惊堂站在军营中目送,等人影消失后,转头看向东北方的天际尽头,轻轻叹了口气,又回望已经传出欢声笑语的金帐。 一边是江湖路,一边是温柔乡。 再坚毅的男人,这时候难免都会产生不舍犹豫。 但事情来了躲不开,早点忙完才是正理。 夜惊堂沉默良久后,拿起腰间的螭龙刀看了看,最终还是转身走向金帐,沿途呼喊道: “小破鸟,起床了,带你去吃北荒熊掌。” “叽?!咕叽咕叽……” …… 随着背影消失在金帐内,西北大地喧嚣的风沙与燥热,彻底归于沉寂,而一段新的旅程,也在此刻悄然开始…… …… 黄龙万里归何处,只有青山似旧时。 第十一卷 沧溟龙啸 第一章 举头三尺有阎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乌云遮天,雪亮电光划过云海,黄豆大的雨粒砸在船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夜惊堂身披蓑衣,顶着甲板上的狂风暴雨,降下已经快要被扯碎的风帆,两丈长的小货船在浪涛中翻腾,连船身都在咯吱作响。 后方的船舱内,书香小姐打扮的华青芷,被晃得东倒西歪,尽力抓住门框才能坐稳,焦急道: “夜公子,船不会沉吧?” 鸟鸟因为太圆润,被甩的在船舱里滚来滚去,不停:“叽叽叽……” 夜惊堂在尽力操控船只,但风浪太大,能保持方向已经实属不易,实在没法保证舒适性,听见华青芷的呼唤,回头道: “放心,沉不了。这是暴雨,最多一刻钟就过去了……” 华青芷半信半疑,但她连走路都是问题,这时候也帮不上忙,只能把到处滚的鸟鸟搂住,等待风浪的停歇,同时心里也非常迷茫。 早上夜惊堂拉着她去散步,中途有事离开了,回来就说带鸟鸟去吃熊掌。 华青芷不明所以,本想等夜惊堂过来后问一句,结果不曾想夜惊堂从金帐回来,就已经是江湖客的打扮,和强抢民女似得,把她扛起来就走。 华青芷本以为是带着她去附近的地方吃东西,心里还挺紧张,结果跑了一截,就发现方向不太对。 西海三城都是依天琅湖而建,平夷城东面十余里开外,就是天琅湖岸,夜惊堂把她扛到湖边后,就找了条船往东驶去。 当前两人所在的位置,是天琅湖南部,东西宽约三百多里,只要过了天琅湖,就到了湖东道。 华青芷虽说非常想回家,但如今‘私奔’的事儿都坐实了,显然回不去,满心疑惑硬熬了半天,等到雨势减小,才开口询问: “夜公子,你准备送我回家不成?” 夜惊堂在外面掌着船舵,回应道: “要去雪原那边一趟,刚好从承天府路过,带你回去看一眼。” 华青芷见只是回去看看,不是把她遣返退货,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点茫然: “我跟着夜公子也帮不上忙,就为了带我回家看一眼,便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 夜惊堂此行带着华青芷往回走,是因为从青龙会那里收到了华老太师时日无多的消息。 他此行带着鸣龙图,如果能救自然得救,以华老太师的名望,对以后两国一统有莫大益处;而如果已经为时已晚,华老太师是华青芷的爷爷,这种血脉至亲,肯定得带着尽快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不过目前尚未确认华老太师的情况,夜惊堂也不好直接说这种噩耗,当下只是道: “这有什么大动干戈的,顺路罢了。再者你是我的幕僚,万一再又遇上看不懂的东西,你也能当参谋不是。” 华青芷可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大忙,但如今都已经出来了,她也没选择余地。见夜惊堂浑身湿透,便往里面挪了: “你要不也歇一会儿?” 夜惊堂是想在船舱里休息,但有上次让鸟鸟掌舵,船直接冲上岸的经验,他还是放弃了忙里偷闲的想法,回应道: “得有人开船,你要是无聊可以试着打坐练功,现在是顺风,只要方向对,晚上就能靠岸。” “哦……” 华青芷也帮不上忙,当下依言收腿盘坐,学着陆姐姐的模样开始慢慢练起了功…… …… 与此同时,北荒雪原。 时值盛夏,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飞驰过泥土道路,来到了苍东镇上。 折云璃骑乘高头大马,头戴斗笠提着长刀,打扮如寻常江湖侠女,转眼打量着北地风光,有些失望的道: “这也没雪,怎么能叫雪原呢?” 薛白锦依旧女扮男装,在江湖人聚集的镇子外翻身下马,解释道: “这里八九月份就开始下雪,来年四月才会解冻,所以叫雪原。现在正值盛夏,再等一两月就能看到了。” “哦……” 上次在海角港,薛白锦从江湖人口中听到北云边‘可能身藏奇遇’的消息后,便带着云璃朝雪原疾驰,准备看看北云边到底藏了什么大宝贝。 雪原位于北梁的崇北道关外,算是北荒唯一一块能住人的地带,其他地方都是积雪终年不化的高寒地区。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而苦寒,雪原基本上和天南一样,算是划在北梁版图内的飞地。 不过和天南不一样的是,天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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