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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是入宫为后,诞下太子继承大统,西海诸部是不是就成了我大魏名正言顺的祖宗基业?” “嘿,还真是……不过这话可不敢乱说……” …… 而远处,后街的一间小青楼外。 身着青袍的花翎,缓步走出大门,扣上了竹质斗笠,往西城方向看了一眼后,又望向了不远处的龙吟楼。 今天沈霖派人催了两三次,花翎并未搭理,只是在青楼中思索着进退。 凌晨那个老者,说的没错,夜惊堂是老天垂青之辈,气运加身,断声寂、司马钺等皆是前车之鉴,他去杀这么个人,算是大凶之举。 但思考良久后,花翎还是把这些话抛去了脑后。 毕竟他是江湖武夫。 花翎年不过三十三,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鸣龙图天琅珠,也没去求过燕京城里那位高权重的师伯,单刀孤影行走于四海之间,靠着心中一口傲气,打到了四圣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今天这一步退了,选择了明哲保身,他心中这口气便也散了。 夜惊堂是强,短短大半年时光,打到了南北两朝无人不忌惮的程度,他若动手,可能没法活着走出云安。 但那又如何? 现在打不过,十年之后更是如此。 武无第二,如果十年之后,登上阳山挑战奉官城,拿回‘天下第一’这块金子招牌的人不是他,那到时候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花翎是个江湖浪子,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只想活的如同繁花般绚烂,然后在此生最绚烂的那一刻死去。 就如同雄鹰直冲九天雷池,哪怕即将粉身碎骨化为漫天翎羽,他也要亲眼看看,这天高几丈、地厚几尺! 为此花翎还是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去西城港。 花翎知道沈霖等人本事,不配和夜惊堂过招,更不配与他花翎为伍,就算到了跟前,他也会先看着那些人死完再出面,免得碍手碍脚。 本来花翎是准备等城外打起来,再赶过去。 但不曾想在窗口听见,夜惊堂到了不远处的龙吟楼,还吟了首梅花诗。 诗是好诗,但只对文人适用,放在武人之间说不通,毕竟武无第二,再各有千秋,也得见个高低。 花翎穿过风雪潇潇的后街,来到了龙吟楼后方,倒也没直接闯进去,只是环抱双臂,靠在了酒肆外的墙壁上,侧耳聆听龙吟楼里的细微嘈杂,想找到夜惊堂的位置,或者被夜惊堂找到。 结果未见夜惊堂踪迹,一道人影却从侧巷走了出来。 人影是个女子,白玉如雪,头戴帷帽,左手提着合欢剑,在后街扫视一眼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花翎并未躲避,只是随意开口: “我不杀女人,劳烦陆女侠去请正主过来。” 璇玑真人虽然从未见过花翎,但看到靠在酒肆外的江湖汉,便明白了此人是谁,她抬手示意西侧的天街: “外面宽敞,去那边打,事后让你入土为安。” 寻常江湖武夫,确实希望死后能留个完整尸身入土为安,官府不砍头处以绞刑,都算是从轻发落。 花翎虽然对这些并不在乎,但能在天街打架,确实比勾栏小巷逍遥,他直身走向后街出口: “不如去太华殿上打,女帝要是能给个面子,我可以让你三招。” 璇玑真人保持距离,在后街闲庭信步,开口道: “奉官城有求,圣上或许能答应,你恐怕还得再练三十年。” “我只需要十年,不过夜惊堂应该要不了这么久,所以我来了。他不露头,让一个女人出来挡在前面,着实败人兴致。” “他同样是江湖浪子,爱美如痴,你能把他逼出来,算你本事。” …… 几句闲谈之间,两人已经走到天街之上,彼此距离三十丈。 天街位于云安城的中轴线,宽一百五十米,长八里,没朝会和重大节日的时候,不封街,百姓可以自由行走,一眼望去,辽阔天街之上全是赏雪的游人和车马。 花翎走到街道中央,手腕轻翻滑出铁扇,在身侧撒开。 啪—— 风雪之间顿时传出一声爆响,天街之上的风雪似乎都随之凝滞。 在街上行走的无数行人,齐齐止步回头,而在街上巡逻的禁军,发现不对也敲响了铜锣,齐齐往这边涌来。 “铛铛铛——” 百姓听到示警声,开始飞速往两侧街道跑去躲避,不过刹那之间,摩肩接踵的天街就从中左右分开,只留下遥遥对立的两道人影和满城风雪。 璇玑真人知道面对武魁级别的贼子,小队禁军没意义,大队兵马追不上,能做的只是据城而守,当下清朗开口道: “退下。” 往过跑的禁军,瞧见天街之上的那一袭白裙,便认出了是当朝帝师,当下也没跑过来找死,齐齐涌向承天门外,迅速列阵摆出重盾劲弩。 而周边街区的人,也发觉了异样,各大名楼内都有人跑出,连远处的龙吟楼,都推开了面街的窗户。 花翎手持铁扇,斗笠微低只能看到带着胡须的下巴,待闲人退散后,才开口道: “我花翎纵横半生,若能在龙城天街,死于女人之手,也算此生无憾。但可惜,陆女侠没这本事,动了手,可就没后悔余地了。” 璇玑真人知道花翎很强。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想熬出头很难,即便位列宗师,底子、财力、乃至武学传承,也没法和豪门大派出来的正规军媲美。 但能打进武魁,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习武很吃家底根骨悟性,先不说兵器、打底子、找好大夫等等耗费,随便一瓶好伤药,就是几十上百两银子,江湖散人根本玩不起。 而能以游侠之身打进武魁的人,通常都有两个特点——根骨无瑕,至少在跻身武魁前,没有任何天生瓶颈;其次是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不去的坎,毕竟游侠可请不来师父师爷说情。 前者是天赋,如果加入名门正派,只会走的更高。 而后者则是能力,因为江湖莫测,这些人必然走杂家路数,从交际能力到所学艺业都没短板,才能应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数。 天赋无暇,又无所不通,放在武魁里就是半步武圣,为此江湖游侠儿一旦杀进武魁,座次通常都在前三。 以前大魏的八魁第一人,就是龙正青,后来奉官城亲口评价平天教主山下无敌,才掉到了第二。 璇玑真人不清楚花翎和龙正青谁更强,但和她交手,压力应该不会太大。 毕竟她还在涉猎百家的路上,没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不怕断声寂这种强行突脸的武魁,但遇上同行,占不到任何优势。 璇玑真人并未轻敌,但口气依旧满带着傲色: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你想有始有终死在女人之手,本道自然如你所愿。” “呵呵……” 天街之上,响起一声爽朗笑声,继而便是狂风大作! 呼—— 单手持两尺铁扇的花翎,如同手托半轮圆月,手腕轻扫,天街风雪便被带动,地面积雪同样被卷起,化为白色浪涌,压向前方的渺小人影,同时也遮蔽了花翎身形。 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 璇玑真人飞身后拉,可见眼前飞旋的雪花之间,猝然撞出一点金芒,未带出任何声息,却以电石火花般的骇人速度来到了眼前。 呛啷—— 叮~ 璇玑真人手中合欢剑出鞘,斩碎直攻眉心的金豆子,飞雪间爆出火星,却未瞧见随后而至的青衣江湖客。 ? 璇玑真人双眸微凝,未曾抬头,整个人已经下压,如同飞梭般滑向街道后方。 刷…… 而也在同一时刻,处于上方的花翎以铁扇当空横扫,骇人威势尚未临身,已经掀飞帷帽。 轰隆—— 天街的黄土地面,被铁扇抽出一条凹槽,自天空看去犹如一道数丈长的笔直剑痕。 璇玑真人面若霜雪,贴地滑开同时,右手前指,合欢剑便化为软枪,拖拽白色水袖直刺而出。 花翎双脚落在凹槽边缘,侧身面对璇玑真人,手中铁扇飞旋格挡。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锋锐无双的合欢剑自铁扇缝隙穿过,但尚未刺中脖颈,铁扇已经合拢。 嚓! 花翎以铁扇钳住合欢剑,往身侧猛拉,同时一掌拍出。 而璇玑真人双手同时出击,在合欢剑刺中铁扇瞬间,左手水袖已经犹如白龙吐雾冲出,撞上花翎手掌。 嘭—— 虽然只是柔软水袖,但在璇玑真人手中却如同软鞭,鞭稍击中花翎掌心,两股浩瀚气劲从中爆发,瞬间震断了右侧绷直的水袖,也震碎了花翎左手袖袍。 撕拉—— 璇玑真人见状当即抽身,双手后仰,气劲带动风雪,继而两条水袖同时往前抽出。 啪—— 两条水袖当空绷直,如同两记重拳直击花翎胸腹。 花翎再度展开铁扇,左手撑住扇面格挡,闷响声中,整个人横移数丈。 璇玑真人本欲乘胜追击,但水袖抽回瞬间,却见花翎手中铁扇合拢,继而往侧面甩开。 哗啦—— 脆声响中,十八根扇骨,化为首尾相连的连环铁鞭,展开足有三丈出头,如同从手中窜出的铁蛇,跟随水袖眨眼已至身前。 ?! 璇玑真人瞳孔微缩,当即侧身,以指尖弹向刺向咽喉的锋刃。 叮~ 花翎手中铁扇刺击威力巨大,被弹中顶端只是略微偏开方向,从璇玑真人左肩一擦而过,带出一条血痕。 嚓—— 花翎顺势右手猛抖,撒出去的铁扇,就如同细长软剑,带起一轮浪涌,往侧面横削。 璇玑真人当即再度飞身后滑,试图回旋拉扯。 但也在此时! 咻—— 天外传来凄厉尖啸! 天街之上掀起的风波,已经惊动半城,禁军百姓乃至龙吟楼里对弈的东方离人,都已经急急起身飞到了屋脊之上。 尖啸声抵达之前,天街周边的数万人,就看到漫天风雪中出现一条黑线。 黑线洞穿无边风雪,带出一个漩涡,刹那之间便跨过天街,在声音传来之时,已经如同一道黑雷劈下。 轰隆—— 两人交手之间的街面,瞬间被削去一层,飞扬尘土逼开了交手二人。 花翎折扇回手,透过漫天尘土看去,却见前方凹坑之中,插着一杆通体墨黑的长枪。 枪长九尺三分,通体墨黑,枪头已经没入大地,只余半截枪杆插在凹坑中心,嗡嗡作响。 嗡嗡嗡~ 周边围观的无数武夫,都错愕望向街面的长枪,不知此物来自何处。 而花翎则是抬起眼眸,看向被长枪洞穿穿出来了风雪。 天街周边围观的所有人,尚未弄清长枪从何而来,便猝然发现一道黑影,以更匪夷所思的速度当空下落,径直砸在璇玑真人面前。 咚! 落地动静太大,震散了周遭风雪与尘雾,瞬间在街面清出了一个方圆数丈的空地。 待到黑影坠入大地,身形骤停,围观之人才看清,紧随枪锋而来的,是一个人! 人影身着黑色锦袍,双腿滑开,右手撑地,左手握着腰后刀柄,整个人如同伏龙卧虎。 那双锋芒毕露的眸子,盯着前方的青袍江湖客,犹如盯着孤魂野鬼的冷面阎罗。 而风雪飞扬的天街,也在此刻陷入了死寂,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 第四十九章 千山难阻红尘客,枪横雪崖伴游鹰! “锵——” 嘹亮鹰啼,成为满城风雪中唯一的声响。 白色飞鹰在高空盘旋,鸟瞰着天街之上的三道人影,以及周边房舍上难以计数的人群。 东方离人刚刚飞上龙吟楼的房顶,便看到了那道九天直坠的身影,整个人明显愣在了当场。 在承天门前飞速列阵的皇城禁军和暗卫,显然也被这惊人动静惊的迟缓了一下。 不会武艺的文人书生,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都在茫然四顾;而坐着轮椅的华青芷,则被丫鬟推到了窗口,举目往天街上紊乱的飞雪轨迹眺望,惊疑询问: “发生什么事啦?” “不知道呀……” …… 相较于街道间的茫然,天街左右则要安静很多,准确来说是死寂。 因为大魏尚武成风,武艺几乎是必修课,寻常人战力暂且不提,上房揭瓦的本事还是有点,发现天街上有人打架,远处楼宇之上已经站满了人,其中甚至还有很多有功夫底子的姑娘,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喘气。 而插在街心的长枪两侧。 花翎铁扇撒开负于身后,眼底较之方才的平静,多了些许兴奋之感;毕竟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而且看到了那股双方不死不休的冲天杀意! 璇玑真人左肩染上了几点红梅,眸子带着讶色,虽然已经让鸟鸟去通知夜惊堂回来了,但夜惊堂来这么快,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呼……” 夜惊堂胸膛起伏,身形却犹如铁铸,慢慢站的身形笔直,盯着前方的斗笠男子,声音低沉而冷冽: “敢打老子的……长辈。你找死!” “?” 璇玑真人听出夜惊堂是想说‘敢打老子的女人’,瞬间回神,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但周遭全是人,她不好多说,只是神色平静如常,以得道高人的口气开口: “当心,此人不是凡夫俗子,我们一起上。” 夜惊堂知道水儿很厉害,他都不一定能稳赢,但联手这东西,讲究的是相辅相成、配合无间。 配合的好,便如同燕州二王、马氏三兄弟,攻守互补,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没配合,那就如同他和蒋札虎,打左贤王基本上是各打各的,偶尔还被对方挡道。 而他和蒋札虎,好歹还都是正面冲脸的路数,勉强能搭上;和水水就不一样了。 水儿善迂回拉扯,他擅长直入黄龙,两人联手的结果,要么他跟着水儿一起拉扯,要么水儿跟着他硬冲,互相趋短避长,面对花翎这种善于抓短板的顶尖武魁,指不定还能打出一加一小于一的效果。 为此夜惊堂没有赞同璇玑真人的提议,只是开口道: “你在旁边看着即可。” 璇玑真人其实也看出自己的路数,打花翎这种同行不占优,当下便退向街边。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近及远,天街之间很快只剩下两人。 花翎斗笠微抬,和那双锋芒逼人的眼睛对视: “有这胆识,早出来不就行了,让女人出来试水,可不像英雄汉。” 夜惊堂平淡道:“刚才去了西城港一趟,北梁过来的刺客,就只剩你一根独苗了。” 花翎恍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你可以先休息片刻,免得南朝江湖,说我胜之不武。” “我也不想北梁江湖,觉得我占了女子打头阵的便宜。” 呼~ 话音落,天街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在风雪中隔枪相望的江湖客。 花翎右手持扇负于身后,没有在多言,左手平举指向夜惊堂,手指勾了勾。 嘭—— 刀光一闪! 围观万人未见如何出刀,天街中心已经撞出一道黑影,撕裂漫天风雪。 夜惊堂身形如雷,眨眼已经冲过鸣龙枪。 而花翎眼底流露出一股狂傲,没有再和方才一样以正常套路对敌,而是浑身衣袍鼓胀,单手持扇往前横扫: “骇——!” 轰隆—— 爆喝声中,漫天风雪瞬间退散,地面被铁扇带起的狂风刮去两寸,铺天盖地的黄土化为浪潮,沿途飞雪竟被搅碎为碎屑。 远处的璇玑真人,瞧见如此骇人景象,瞳孔猛然一缩,没想到花翎这一扇子,隐隐展现出了入圣的迹象。 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区别无非是一扇子下去,把人拍碎块和刮成烂肉的区别,寻常武人不说防,连怎么回事都不一定能搞清楚。 璇玑真人心中一紧,连龙吟楼内的大魏女帝,都瞬间现身出现在了天街侧面。 但让两人没料到的是,夜惊堂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茫然错愕。 夜惊堂在花翎出手瞬间,便感觉到天地风雪被牵动,出现了一股在孙老剑圣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他没有丝毫迟疑,便直角转向,拉至街道侧面,距离尚有数丈,便旋身一刀当空劈下。 飒—— 刀锋狂卷,黄土街面瞬间出现一条往外延伸的笔直凹槽,飞溅风雪黄土被从中斩断,直接压到花翎近前。 ?! 璇玑真人眼底显出错愕,显然没料到刚才出去一趟的夜惊堂,竟然回来就变了个人。 而花翎眼底也闪过讶异,而后便是棋逢对手般的狂热,身形眨眼消失在原地,等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夜惊堂右侧,手中铁扇飞旋如月轮,削向夜惊堂脖颈。 飒飒飒…… 挡! 夜惊堂反手一刀挑开飞旋折扇,双手握刀顺势前斩,不曾想近在咫尺的花翎,身若随风柳叶,在刀风爆起同时,就往侧面滑开,铁扇合拢当空抽下。 夜惊堂一刀错身而过,面对砸向后颈的铁扇,不躲不避俯身下压,左腿高抬便是一记龙摆尾,抽向花翎侧脸。 嘭—— 所有人只见两个人刚撞在一起,便有一道人影往皇城方向激射而去。 而夜惊堂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右腿前崩,整个人便往前冲出,持刀前刺如影随形,直刺花翎胸怀。 花翎被抽出去,是因为夜惊堂力道太大,顺势拉开距离,并非落入了下风。 在飞出去的同时,花翎撒开手中铁扇,快若奔雷的黑蛇再度窜出。 花翎这一手,就是软枪流星锤的用法,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夜惊堂抬刀格开刺来的扇骨,结果刀刃触碰,扇骨便如同九节鞭一样弯折套住刀刃,继而一股巨力便传来。 “喝——” 花翎爆喝声中右手猛拉,整个人如同被撞出,瞬间拉到夜惊堂面前,一记侧踹便直中胸腹。 咚—— 闷雷般的声响中,夜惊堂后背黑袍瞬间炸开,露出宽厚脊背,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 不过虽然遭受重击,螭龙刀却未曾脱手,反而是半空收刀归鞘,尚未落地便抓住了插在地上的鸣龙枪。 嘣~! 强弩上弦般的声音响起。 巨大拉扯力下,半截插入地面的鸣龙枪,枪杆崩成弯弓。 夜惊堂倒飞的身形也骤停,而后往前激射而出,落地便已经身如崩弓,发出一声爆喝: “喝——” 鸣龙枪自后往前抽下,在天街带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风雪空洞。 花翎收起折扇追击,瞧见此景当即侧闪,不曾想却听见: 呛啷—— 轰隆! 长枪落地,在天街之上砸出一条半丈宽的凹槽,尘浪飞扬几乎遮天蔽日。 花翎几乎是擦着蛮横气劲而过,并未受到丝毫损伤,但刚刚避开,却发现铺天盖地的浪潮之间,竟然含着一线刀芒! 夜惊堂右手劈枪,左手已经抓住刀柄,八步狂刀直接跟着黄龙卧道一起脱手而出。 这种出招之法,正常人就不可能做到,因为两个招式气脉大相径庭,一左一右但又同样霸道,强行施展气脉撑不住当场就得经脉寸断。 而夜惊堂饶是半仙之躯筋骨早已异于常人,如此暴力出招,依旧面红如赤青筋暴起,眼角都憋出血丝。 但这种章法的霸道不言而喻。 花翎闪身避开黄龙卧道,螭龙刀却先枪势一步闪到眼前,形势和两个夜惊堂打他一个没区别,饶是身怀千般神术也枉然。 花翎瞳孔一缩,来不及撒开折扇以攻代守,便直接横举格挡。 挡—— 天街两侧的人群,只见刚飞回来的花翎,再度以脱弦利箭之势往后飞去,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明显失去了平衡。 夜惊堂左手刀顺势送入右手,没有任何停顿,身形便再度前斩。 铛—— 一刀、两刀、三刀! 哪怕附近聚集上万人,能看场面的也不过一手之数,余者只看到天街之上出现了一条往皇城狂涌的尘浪,沿途传出金铁交击的爆响,声音传出一次,速度便快上几成。 三刀过后,两人距离承天门已经不过百丈,几乎到了严阵以待的黑甲禁军前方,连禁军阵营都被惊扰,出现了些许混乱。 璇玑真人追逐旁观,可见花翎被八步狂刀压住后,根本没落地机会往后横飞,但也没乱了章法。 按照所有人的印象,八步狂刀第三刀,是飞身旋劈,把人砸入地面,对手倒地就下劈,站住就撩刀上劈。 但璇玑真人意外发现,夜惊堂除开前两刀一样,第三刀开始,气势便浑然一变! 夜惊堂推刀前斩过后,眼见腾空倒飞的花翎,右手持扇上抬,已经准备提防旋身下劈,他双腿骤然绷直,以身为刀,一记冲肘直接撞入花翎胸腹。 ? 花翎眼底明显闪过一抹错愕,但反应当真离谱,没有回手格挡,而是顺势浑身爆震。 咚—— 夜惊堂势大力沉的一记冲肘撞入花翎胸腹,却发现对方胸腔鼓胀,气劲充斥全身,硬生生把肉体凡胎撑成了不朽硬木,感觉比千佛寺的金钟罩还霸道。 这一冲肘撞上去,虽然震碎胸襟,却未在胸口砸出凹坑,反而是把花翎撞了出去,往斜上方激射。 咻—— 身着青袍的花翎,便如同青色飞剑,霎时间高悬于空,划过了皇城禁军头顶。 在城楼上严防死守的暗卫,见夜大人追杀过来,哪里敢挡道,齐刷刷左右飞散躲避。 夜惊堂大步飞奔,一脚踏在两人高的盾车之上,跃上城墙抬手便是一刀。 嘭~ 花翎撞碎城垛,单手扣住城墙边缘稳住身形,眼见一刀刺来,右手撒开铁扇,以扇骨卡住螭龙刀,继而合拢猛然一拧,左手便扣向夜惊堂咽喉。 结果夜惊堂单刀被阻,直接松开了刀柄,抓住花翎手腕踏步冲膝! 咚—— 城门楼的墙壁窗户当即炸裂。 花翎刚扣住夜惊堂脖颈,胸腹难以抗衡的巨力便传来,整个人直接往后飞出,铁扇也脱了手。 夜惊堂并未回头捡佩刀,脚蹬城墙往前飞扑,一记金龙合口再攻胸腹。 而花翎也配得上北梁第一游侠的名号,被数次连击打上城楼,依旧稳住了下盘,眼见夜惊堂转瞬即至,身如柳叶随风滑开,右手扣住手腕,单腿直接上踢。 哗啦啦—— 在外回头观望的暗卫,只见两人刚刚撞入城门楼,里面就传来轰然巨响,继而三层城楼的穹顶直接当空炸开,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从内飞出,单手扣住大梁,发出一声爆喝: “喝——” 继而从屋顶砸下,一拳轰击在地面,瞬间把地砖震了个粉碎。 轰隆! 若非这是城楼内部整体由黑藤砖打造,恐怕下方城门洞都能被穿出个窟窿。 花翎赤手空拳,双眼反而愈发狂热,闪身躲开一拳后,直接飞身扑,聚气如龙蟒,一记炮拳砸向夜惊堂面门。 蛮横拳风之下,后方木制窗户墙壁全数碎裂,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就把城楼面向白石广场的墙壁,砸的只剩廊柱框架。 哗啦啦—— 而夜惊堂左手上抬抓住迎面铁拳,左臂乃至肩头衣袍全数震碎,连已经愈合的肩头旧伤,都被震出淤血化为乌青,整个人却如同通天阎罗,双眸血红纹丝不动,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花翎,浑身提气,抬起右拳! 咚—— 城门楼内再度传出爆响,天街两侧人群抬眼望去,却见破出一个大洞的城门楼,如同被龙蟒硬撞,先是墙壁鼓起,而后炸开,整个一层瞬间洞穿,漫天碎屑洒向了下方列阵的禁军头顶。 花翎如同羽箭激射而出,再度摔回天街之上,这次终于脸色发青,闷咳了一声,但眼神却愈发癫狂,落地瞬间就弹起: “骇!” 夜惊堂身若崩弓一记冲城炮,轰飞花翎又紧随其后,撞到花翎近前,双拳交替冲出,在天街上带出一串雷鸣。 轰轰轰—— 旁观之人,只觉满地狼藉的天街上出现一股洪流,朝着城内飞速推进。 花翎飞速后滑,起初还见招拆招,但最后便完全不在格挡,靠一身浑厚内劲硬撼重拳,双拳亦是落在夜惊堂胸口。 咚咚咚—— 不过刹那之间,两人上半身衣袍已经全数化为碎屑,夜惊堂胸口乌青连成一片,嘴角也渗出血水,整个人却如同不倒神将,一拳重过一拳。 而花翎靠着胸中一气,健硕胸膛起初硬是没出现损伤,只是癫狂挥拳硬撼。 如此疯狂的对轰,不光寻常武夫看的心惊胆战,璇玑真人和女帝同样看的心悸。 毕竟这就是两个打急眼的疯子,已经不是在切磋武艺,完全就是谁怂谁孙子的愣头青打法。 咚咚咚—— 天街上闷雷声不断。 不过眨眼之间,杀到承天门上的两人,又再度打回了梧桐街附近。 夜惊堂步步为营,不给花翎留片刻喘息时机;而花翎同样气势如龙虎,攻势惊人的双拳,未曾停顿过一瞬。 两人看似旗鼓相当,但可惜的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夜惊堂靠筋骨皮硬撼,伤再重只要不倒,就不影响拳势。 而花翎靠浑厚内劲撑起体魄硬抗重拳,胸腹这口气不能散。 这就和人使劲儿的时候会憋气一样,换气就泄了劲,而夜惊堂不可能给他重新提气的机会。 咚咚咚—— 在连续三十余拳过后,花翎目光越来越狰狞,整张脸都化为紫红。 最后一拳落下,身如山岳的花翎,口鼻窜出血水,终究发出一声闷咳: “咳——” “喝!” 夜惊堂爆呵如雷,浑身青筋高估,右拳紧握肌肉虬结,再度一拳落在花翎胸口。 花翎没有金鳞玉骨,靠着浑厚内劲能抗很久,可一旦破防,肉体凡胎,哪里扛得住摧山撼城的龙象之力。 轰隆—— 只听一声爆响,原本坚若硬木的胸腹瞬间凹陷,直接震断了数根肋骨,连后背都爆出血雾。 花翎当空吐出一口血水,整个人往后方激射,在天街之上撞出一条沟槽,直至滑到十余丈外,才堪堪停住身形,整个人靠在了土堆之上。 哗啦啦—— 天街之上尘土伴随风雪飘扬,惊天动地的拳势,几乎戛然而止。 在两侧房舍上围观的武人,眼见气势如虹的花翎再度倒飞而出,都是屏息凝气,等着这个强到匪夷所思的武人,再度折返攻向夜大阎王。 但可惜的是,天街两侧屏息凝气寂静许久,街上都未在出现动静。 “呼——呼——” 夜惊堂右拳前指,呵气如蛮牛,浑身蒸腾的水雾扰乱了落下的飞雪,浑身大汗甚至冲掉了嘴角下巴的血迹。 “呼——呼——” 夜惊堂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重,清楚花翎一个内门武魁,在破防的情况下,不可能扛住他全力一拳。 沙沙…… 花翎满嘴是血靠在土槽中,喘息几口后,用手撑着泥土爬起,但尚未站直,便又倒在了泥坑中,背靠泥土胸口可以看到一个明显凹坑。 但花翎脸上却没有什么惧色不甘,喘息片刻后,反而仰起头,发出一串沙哑笑声: “哈哈哈……” ? 夜惊堂皱了皱眉,收起拳头,用手抹了把遮蔽视野的汗水,走到近前,开口道: “好功夫,没鸣龙图傍身,我真打不过你。不过幸好你来得早,若是三个月过后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哈哈……咳……呵呵……” 花翎靠在土坑中,看着从天空飘落的雪花,笑了几声后,开口道: “你以为你是得天地独宠的天之骄子?世上只有我花翎是,想什么时候活便活,想在什么情况下死便死。 “而你夜惊堂,纵然有天纵之才无数机缘傍身,也不过是身处棋盘之中还不自知的一颗子罢了。” 夜惊堂打了花翎一顿,火气自然也消了大半,双手叉腰看着坑里的疯子: “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问龙正青。早上他还跑来劝我回北梁,别来杀你,现在看来,他们低估你了…… “视人为棋,却不知养虎为患,可笑。你要是能见到幕后那棋手,帮我笑话他两句……咳咳……” 花翎胸腹遭受重创,几乎一拳震碎心肺,口鼻中已经全是血水,说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 夜惊堂双手叉腰,眉头紧蹙,莫名其妙。 他转眼看向了天街两侧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从中寻找的暗中旁观之人。 但长街寂寂,所有人沉默无声,其中藏了几只虎几条龙,又哪里分的清楚。 随着风雪恢复平静,天街上只剩下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站在天街两侧的人群,许久才反应过来,慢慢传出些许嘈杂: “打完了?” “好像是的……” “娘诶……” …… 而承天门外,列阵的数千禁军,功夫底子都不算差,刚才瞧见那吓死人的声势,都是提心吊胆,暗暗想着夜国公要是倒了,他们该怎么挡对面那武疯子。 在确定已经结束后,禁军的统领如释重负和捡了条命一般,举起占刀开始嚎: “喝!喝!……” 而列阵的禁军,见此也开始用长枪重盾锤击地面,发出呼喝声。 咚—— 咚—— 咚—— 很快,死寂的天街之上,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喝声,满城可闻。 “锵——” 在天空飞了半天的鸟鸟,也发出嘹亮鹰啼,估计是在示意——轻轻松松,不用激动…… 夜惊堂双手叉腰看了看天空盘旋的飞鹰,又转头望向梧桐街。 东方离人站在龙吟楼顶端,遥遥望着他,明显在小跳,看起来是激动的不轻。 而华青芷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把轮椅搬到的房顶上坐着看,满眼目瞪口呆,丫鬟还在旁边扶着,估计是怕轮椅滑下去。 钰虎姑娘身着一袭红裙,站在另一处房舍的上方,眼底满是笑意,还抬手拉了下裙摆,露出光洁小腿,不知什么意思。 而远处四方斋的房顶上,竟然还有小云璃的踪影! 小云璃做书香小姐打扮,踮起脚尖观望,满眼小星星;而萍儿站在旁边,手里还捧着个碗,看模样刚刚在吃饭……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意,又转眼望向街道边。 貌美若仙的璇玑真人,双眸明显含着异样光彩,发现他望过来后,还轻咬了下嘴唇,估计若不是在大街上,肯定会走过来啵他一口奖励。 “呼……呼……”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满头风雪,稍作沉吟后,没说出话语,身体反而晃了晃,而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扑通—— 欢呼气氛骤然停滞。 “诶?” “夜大侠这是……” “快快快,快去扶人……” “叫王老太医……” “夜惊堂……” …… 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逐渐变远。 夜惊堂只是望着天空,直至几张各有千秋的绝美容颜和鸟鸟的大脑袋引入眼帘,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五十章 河神娶亲 呼呼~ 门窗紧闭,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屋子里却很暖和,淡淡药香弥漫,让人身心都倍感舒适。 “受伤还喝酒?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伤罢了,喝酒止疼。” “唉,真是……话说小云璃发育真快,都快赶上你了……” “哼……” “话说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摸这儿?” “你问夜惊堂去……” …… 断断续续的话语,自不远处响起。 夜惊堂陷入深眠的意识逐渐恢复,并未感觉到肢体的疼痛,反而暖烘烘,和刚洗完热水澡缩在被窝里一般,舒适中带着三分不想睁眼的倦意。 呃…… 夜惊堂眉头稍微皱了皱,脑子里都是空的,稍微回想,才想起睡着前发生了什么,略微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 花翎名不虚传,拳拳到肉对轰,几十拳头砸在胸口,虽然筋骨皮强悍非人,没有出现大损伤,带肺腑器脏确实被震出了内伤,看起来又得躺一段时间了…… 这次没有失血过多,应该不用再禁欲吧…… 尚未完全苏醒,半梦半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神游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珠帘挑起的声音。 哗啦啦~ 继而身侧微沉,似乎有个丰腴身段儿在旁边坐下,左臂外侧可以触碰到臀线和大腿,一只温热小手放在了额头。 “呼……” 夜惊堂呼了口气,以为是三娘在身边照看,便想握住手腕安慰。 结果左手一抬,却被悬在身侧的软团团阻挡,尺寸不小…… ? 夜惊堂感觉不太对,下意识摸了摸手测——嗯……虽然很大,但比三娘小一丢丢,手感像是梵姑娘…… ?! ……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潇潇风雪给新宅盖上了一层白衣。 宅子今天来的人很多,东方离人、太后娘娘都跑过来了,连华青芷都坐着轮椅跑到了门口看看,但王太医说夜惊堂要静养,她们也不敢打扰,等到深夜不见醒来,才悻悻折返。 此时梅花内,依旧亮着灯火。 主屋睡房,由珠帘隔为内外间,里侧是宽大架子床,外侧则是软榻小几。 灯台放在窗口处,璇玑真人在小榻上斜靠,身上的白裙褪下些许,露出了白皙肩头及左臂,肩头包着绷带,手里还拿着酒葫芦小抿。 榻前放着暖炉,旁边还有药箱。 本来梵青禾坐在跟前,暖手的同时陪着璇玑真人一起等夜惊堂醒过来。 发现夜惊堂有动静,梵青禾便起身来到了里屋,在床前侧坐,用手摸摸额头看还在发烧没有。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因为没皮肉外伤,并未打绷带,但胸腹全是淤青,上了药过后好转了些,脸色依旧有点虚。 梵青禾今天其实也和三娘跑去看了,但天水桥距离文德桥着实有点远,只是遥遥看到了两道影子飞来飞去,等两人跑到跟前,夜惊堂已经被扶上了马车。 昨天夜惊堂还好端端抱着她睡觉摸奶奶,出个门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梵青禾着实有点揪心,毕竟夜惊堂刚躺半个月,还没活动几天又躺下了,这么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不是。 梵青禾摸着额头,正想轻柔呼唤一声,却感觉腿侧传来动静,继而胸脯下围就被碰了下。 梵青禾见夜惊堂醒了,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但马上她又发现,抬起的左手,翻了个面,放在了胸襟上,还捏了捏。 然后可能发现不对,动作又顿住,悄然放了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 梵青禾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伤成这样,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摸身边姑娘;摸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摸出她是谁,悄悄把手放回去…… 放回去我就不知道吗? 梵青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打夜惊堂,妖女又在后面坐着,略微咬牙,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柔声呼喊: “夜惊堂?” 夜惊堂在摸出尺寸时,人就惊醒了,心头颇为尴尬。 见梵姨喊他,才慢慢睁开眼眸: “嗯……” 声音传出,靠在外间的璇玑真人便翻身而起,把披肩搭在身上,挑起珠帘: “他醒了?” 夜惊堂慢慢睁开眼睛,视野还有点朦胧,先是看到了两个佳人的轮廓,一近一远。 略微眨了眨眼,眼前景象才完全清楚——他躺在自己卧室里,水儿脸颊带着三分酡红,站在门帘处;梵青禾则侧坐在面前,眼神似乎还有点异样。 夜惊堂也不好提刚才摸团儿的事儿,往外面看了眼: “天怎么都黑了?我睡了多久?” “从白天睡到现在。”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看起来没大碍,便走进屋里,在床头小凳上坐下,说起了睡着以后的事儿: “花翎也算个人物,王太医本想给他留口气,但他只分生死不分胜负,只请王太医把他葬在花柳桥……” 花柳桥位于城郊,附近有块坟地,藏的多是青楼勾栏里无家无室孤老一生的窑姐儿,是前朝一个情种书生,散尽家财置办的公用墓园,外面石头上刻着一句——桥边三尺土,尽葬可怜人。 夜惊堂闻言皱了皱眉: “他真是疯子不成?” 璇玑真人道:“花翎天赋奇高,心气也傲,求的是‘天下第一’,知道注定压不住你,才来云安和你死斗,其实也不算疯子,只是不肯往后屈居人下罢了。” 夜惊堂摇了摇头,也没在此事上多聊,转而询问: “龙吟楼的切磋怎么样了?靖王赢了没有?” “你都把天街打烂了,她们俩还怎么下棋?这些日子估计也没人关注这事儿了,姑且算平局吧。那华小姐今天还跟着跑到了门外,不过没好意思进来,晚上又走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只是普通学子,和北梁朝廷暗杀他的事儿扯不上关系,看到今天的场面,估计还在傻乎乎担忧他的安危。 夜惊堂想了想,又询问道: “李嗣他们什么反应?” 梵青禾坐在旁边号脉,听见这话微微耸肩: “还能是什么反应?李嗣震怒,谴责北梁江湖人无法无天,向女帝深表歉意,还说要给梁帝上书,严惩与花翎等贼子有关的逆贼。下午甚至亲自带队过来,想探望你,被拦门外也没生气,还送了好多补品……”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 两国暗中交锋,不可能搬到台面上,梁帝好不容易笼络的顶尖高手,一波送的干干净净,也只能碰碎牙往肚子里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大魏还在休养生息,现在掀不了桌子,灭了这么多北梁枭雄,就损失几栋房子几条船,算是血赚,自然不会往台面上摆,此事也算是到此为止了。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聊了片刻,身体力气逐渐恢复,便撑着床铺坐起来,靠在了床头,看向窗外: “都后半夜了,你们也休息会吧,我也没大碍,不用照顾。” 梵青禾不太放心,想让妖女先去休息,但话到嘴边,又有点犹豫——夜惊堂刚才都摸她了,要是妖女一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还不得抱着她睡…… 为了不打扰夜惊堂养伤,三娘秀荷都搬到其他院子住了,叫天天不应…… 梵青禾正犹豫之间,坐在旁边的璇玑真人,开口道: “青禾,你先去休息吧,我不瞌睡,在这里守夜,和他聊聊公事。” 梵青禾如释重负,起身往外走去: “那行,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哗啦啦…… 珠帘挑开放下,继而开关门声响起,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 呼呼~ 风雪声在窗外回响,温暖卧室内显得格外幽静。 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墨黑长发以银簪束至脑后,肩膀上搭着三娘的彩绘披肩,露出白如软玉的纤细左臂,原本带着三分妖气的脸颊,此时倒是颇为正式,如同得道高人,望着梵青禾离去的方向。 夜惊堂方才不好太过关切,此时梵姑娘走了,眼底才显出心疼,起身坐在床边,把披肩掀开打量: “你伤势如何?” 彩绘披肩下,就是褪下一半的白裙,右边完好,但左肩完全露了出来,缠着绷带,能看到挂在脖子上的白色肚兜轮廓…… 璇玑真人回过头来,把披肩按住: “放肆,有探望长辈伤势直接撩衣裳的?” “唉~” 夜惊堂自己被砍得浑身是血可以不当回事,但媳妇身上多个口子,那简直是在他心口捅一刀,真疼。 他也没在意水儿的不满口气,胳膊穿过腿弯,把她抱到了跟前坐着,抬手撩起披肩仔细打量。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小心翼翼的模样,最终还是把披肩松开,露出了雪腻肩头: “擦了个小口子罢了,练过浴火图,现在都快好了,青禾不放心,非要包扎。” 说着璇玑真人还用手指在肩膀上按了按。 夜惊堂连忙把手腕抓住:“浴火图又不止疼,还是别乱动,来,你躺着歇歇。” ? 璇玑真人双眸微眯,感觉夜惊堂居心不良的样子,但看表情又不像,便依言靠在了枕头上,询问道: “然后一起躺着凑合睡,待会说只抱一下?” 夜惊堂自己带伤上阵不皱眉头,但哪里会让姑娘家这么来,老老实实在圆凳上坐下: “我就算好色,也有个尺度,怎么可能连你身体都不顾。你睡会儿,我睡了一天,现在精神的很,打坐调理片刻。” “……”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是真关心她身体,舍不得乱来,心头自然很是暖和。 她略微斟酌,又撑起身靠在了床头,眼神示意外间: “帮我把酒葫芦拿来。” “受伤了你还喝酒?” “药酒,益气活血,好得快。青禾说的。”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见水儿不似作假,就起身把酒葫芦拿来,打开塞子闻了闻。 啵~ “嗯……这是夜白头?” “对啊,大补元气的药酒,你也喝点。” 夜惊堂昨天喝过,知道这酒确实大补,身体再虚,两口下去都硬的和钢筋似得,昨天晚上差点把他憋死…… 还蹭了梵姑娘半晚上…… 夜惊堂用浴火图治伤,身体确实有点虚浮之感,见此也没多说,来到床铺跟前,把酒葫芦递给水儿。 璇玑真人接过酒葫芦,凑到嘴边就是: “吨吨吨……” “诶诶?” 夜惊堂吓了一跳,连忙把酒葫芦摁住: “你能这么喝?!昨天三杯差点把我直接送走……” 璇玑真人脸颊多了一抹酡红,红唇微启,呵出三分酒香: “我吃劲儿,受伤了自然得加药量。” “你别瞎扯,就这么多,不许再喝了。” 夜惊堂怕水儿喝成酒蒙子,把酒葫芦抢了下来,自己来了一小口。 随着酒液入腹,一股温热直冲肺腑,方才的那点虚浮荡然无存,不仅长长舒了口气: “呼……确实是好酒……” 璇玑真人舔了舔嘴唇,倒也没再要酒葫芦,转而道: “我乃当朝帝师,虽然打不过花翎,但花翎也奈何不了我,拉扯几刻钟没问题,今天你没必要那么着急。” 夜惊堂转过头来,脸色严肃: “一个照面就挂彩,你还拉扯几刻钟?我要是不来快点,你死街上咋办?不说我,鸟鸟都被吓破音了…… “以后没把握,就别乱上,什么叫拉扯?拉扯就是只跑不打恶心对手,等对手火冒三丈强攻的时候,再抓住破绽一招制敌。 “花翎拿那么大把扇子当盾牌,你说你给他一剑想做什么?你左右横跳到处跑,花翎能凭空卸你兵器?……” 夜惊堂话语间,还有三分恼火,口气和训媳妇似得。 璇玑真人看着喋喋不休的俊朗脸颊,感觉的出眉宇中那抹后怕,倒也没反驳,只是道: “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罢了。脱手剑是阴招,寻常人防不住……” “他连我八步狂刀贴脸都防得住,还脱手剑……” “我事前又不知道深浅……” 说到深浅,璇玑真人倒是想起了什么,又瞄向夜惊堂: “再者谁让你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你长短?我以为你还没我强,自然得顶在前面……” 夜惊堂本想回应,但想想又觉得这‘长短’二字咬字不对。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又尽力正经的回应: “我今天去西侧港,和二十多个高手厮杀,过程凶险万分,其间忽然摸到了点感觉,嗯……随心所欲、如臂指使的感觉,到现在我都没想透那一剑怎么出来的,想复盘运气脉络,但细想那运气之法,放在其他场合完全不适用,更像是‘活学活用、应时而动’的一剑……” 璇玑真人听到这个,不怎么正经的小眼神,又化为了澄澈,认真道: “这就是返璞归真的门槛,所谓‘返璞归真’,就是简单质朴,既无固定招式,也不求特定章法,怎么合适怎么来。 “虽然道理简单,但背后要沉淀的东西太多太多,只有百家皆通、无所不能,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找到当前局势的最优解。 “你已经入门,所以能用出那一剑,但沉淀不够,换个环境,可能就不会了,所以接下来还得沉淀,等你练到‘手中无刀依旧是刀魁’的地步,就成武圣了。” 夜惊堂现在手中无刀,那就是拳魁、跑魁,显然还差点意思,当下若有所思点头,又抿了口酒认真琢磨。 璇玑真人衣裳半解靠在床头,烈酒下肚已是醉眼迷离,瞧见夜惊堂独自喝酒,轻轻舔了下红唇: “给我喝一口。” “不行,你刚喝了那么多。” “为师让你喂,怎么喂都可以,嗯哼?”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下手中酒壶,稍作斟酌: “就一口,不能再多。” 璇玑真人眉眼弯弯,勾了勾手指。 夜惊堂几杯酒下肚,浑身也暖烘烘的,颇有中‘饱暖思那啥之感’,他拿起酒葫芦抿了口,坐在了床边,微挑下巴。 不过发现水儿肩膀有伤,又改为主动凑过去。 啵~ 滋滋…… 璇玑真人醉眼朦胧,但眼底依旧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双唇相合后,还舌尖轻挑了下。 ? 夜惊堂一愣,没想到水水这么聪明,昨天试了一次就会主动反馈了。 要知道凝儿到现在都是拧死不启齿,要哄好久…… 夜惊堂手想跟上动作,但怕碰到伤处,就改为撑着背靠,认真回应。 滋滋~ 房间里烛火幽幽,亲昵声响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两道呼吸声,也逐渐变得此起彼伏。 夜惊堂被夜白头弄得有点火大,发现情况不太对,就想起身退开。 但身体一动,却发现后腰多了两只胳膊,十指相扣环着他。 “?!” 夜惊堂动作一顿,分开些许,看向面前醉醺醺的微红脸颊,柔声道: “陆仙子?” 璇玑真人睁开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正人君子,似醉非醉道: “怎么了?” “嗯……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点。” “那什么……我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你有伤,咋们这样,我怕待会不小心……” 璇玑真人闭上眸子,慢慢滑下躺在了枕头上: “不清醒就躺下眯一会儿,别趁人之危就好。” “呃……” 都这样了,我能不趁人之危? 夜惊堂被环着腰,变成了俯卧撑的姿势,撑在枕头两侧,面前就是绝色容颜,他有点扛不住,再度开口: “陆仙子?水儿?” “嗯……” “你是不是装醉?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承担后果啊,你别明早上又打我,说我酒后乱来……” “呼……” 璇玑真人闭着眸子,好似酒意上头,已是半梦半醒,没有任何回应。 夜惊堂等了片刻,四下无人面前又是毫不抵触的水水,他要是没想法怕是禽兽不如,但水儿肩头确实有伤…… 夜惊堂俯卧撑片刻,支点都从手脚四个快变成五个了,见水儿不松手,想了想又悄悄低头,凑到红唇上。 “呜……” 璇玑真人相扣的双手紧了下,还和以前在邬山里一样,腿儿微抬,勾住了夜惊堂的小腿,很是主动。 我去…… 夜惊堂含着红唇,本来是亲几口就斩断杂念起身,结果直接变成起立了! 他眼神动了动,想坐怀不乱但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迟疑片刻,还是单手撑着,轻柔把白裙系带拉开了些。 嗦嗦~ 白裙散开,端庄淑雅的白色肚兜便呈现在灯火下。 肚兜是从范九娘那里买的新款式,薄纱半透但看起来并不媚,上面绣着圆月与梅花,旁边还多了一行刚绣上的娟秀小字: 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 “……?” 夜惊堂瞧见这行小字,瞬间明白了陆仙子的良苦用心。 他又抬眼看了看醉醺醺的水儿,眼底带着笑意,心中再无顾及,手绕道后颈,把系带慢慢解开。 嗦嗦~ 绣着字迹的布料被收起,幔帐间也亮堂了几分。 夜惊堂眼底倒影这两个倒扣玉碗,低头看去,可见穿的还是白色蝴蝶结,非常干净宛若玉人。 夜惊堂把蝴蝶结拉开,明显发现身体紧了下,他低头仔细打量,而后侧躺在跟前,环着水儿在朱唇轻点,右手滑过细腻肌肤…… “呼……” 璇玑真人半眯着眸子,脸颊上满是绯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顺着肩膀挪到夜惊堂胸口,看模样是想摸摸,结果…… “呃……” 夜惊堂闷哼一声,略微抬头,但硬是没做出太大动作,强忍了下来。 “……” 璇玑真人手指微勾,没有乱碰了,闭着眸子如同醉倒的冰山仙子。 不过可能是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想从头亲到脚,还是若有若无扭了几下躲避,可惜没躲过去…… 夜惊堂虽然带伤,但还是很温柔细致,滋滋不倦安慰许久,直到水儿真快变成河神娘娘了,才低头看向脸颊,柔声呼喊: “冰河?” 陆冰河其实更喜欢水仙的名字,冰河听起来太冷了,不过这时候也没心思想这些,双眸微微睁开,看着面前同样脸颊泛红的俊美公子: “嗯……呜~!你……夜惊堂……” 璇玑真人也不知怎么了,瞬间失去了往日的风轻云淡,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又闭上眸子死死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呼吸都凝了下来。 夜惊堂倒也不是很急,循序渐进抚着后背安慰,同时托着左肩以免触动伤处。 虽然很小心,但被单上还是多了几点红梅。 呼呼~ 窗外风雪潇潇,房间里却温暖如春。 摆在窗口的灯台,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灭,青色幔帐也放了下来,沉寂过后,又慢慢荡起动人韵律…… 第五十一章 惊堂,你?! 长夜寂寂,除开窗外风雪声再难听到其他杂音。 竹院睡房之中,灯火早已经熄了,幔帐却敞开着。 裴湘君和衣而眠,却无丝毫睡意,杏眸望着光线微弱的窗纸,眼底满是担忧。 夜惊堂击退北梁强敌威震云安,对其他人来说,是心潮澎湃、与有荣焉,但作为枕边人,裴湘君看到惊堂浑身是伤后,又哪里激动的起来,揪心不说,甚至生出了‘悔教夫婿觅封侯’之感。 凝儿要是回来,怕是得罚她三个月不准进梅院哦…… 关键她没照顾好惊堂,还真不敢还嘴…… 辗转反侧大半夜,天都快亮了,却没有丝毫睡意。 梵姑娘说过不要老进进出出打扰夜惊堂休息,裴湘君硬熬了半晚上,眼看快到清晨,觉得惊堂应该醒了,稍作犹豫还是坐起了身。 窸窸窣窣~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 裴湘君披着披肩站在门前,风雪扑面而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左右打量,宅子里的人都睡下了,黑灯瞎火,隔壁房间里还能听到秀荷的细微喘息声。 裴湘君紧了下披肩,顺着十字步道穿过风雪,先走出竹院,而后顺着假山奇石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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