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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等架子,肯定遭人诟病,当下上前回了个礼,客气: “这些物件差人送来即可,何须陈大人亲自登门……” 陈贺之过来,肯定不是专门送货的,而是过来聊聊公事,瞧见跟在背后寸步不离的梵青禾,他询问道: “这位姑娘是?” 梵青禾也不好说自己是冬冥大王,但她得知了北梁举国之力暗算的事儿,就不能轻易放任夜惊堂和外人独处,便欠身一礼道: “妾身青禾,是夜公子的护卫,拜见陈大人。” 护卫? 陈贺之还是头一次听说八魁出门带护卫的,心头估摸这姑娘应该是受宠的侍妾,但还没有正式名分。 陈贺之知道靖王对夜惊堂有意,靖王都不介意,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打量了眼发饰: “姑娘应该出自西海冬冥部吧?那边的女子大多俊秀,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梵青禾头上的珠钗,带有一颗很小的珠子,是冬冥部的族珠,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注意,都当珍珠了,瞧见这大魏官吏一眼就看出底细,不免心生讶异: “陈大人好眼力。” 陈贺之可是主管外交的重臣,不说族珠这类标志性的物件,北梁各地的方言民俗都滚瓜烂熟,不然怎么可能被任命为主官,去接待外使。 陈贺之客套几句后,便和夜惊堂一道进入宅子,沿途说道: “圣上有令,让夜大人一起接待外使。这次过来的人,是北梁的礼部侍郎李嗣,还有燕京颇有名望的几个人物,随行两千余人……” 夜惊堂招呼陈贺之在客厅坐下,意外道: “这么多人?” 陈贺之对此道:“多数是随行军卒,余者则是年轻学子,过来拜访求教,主要人物就那么几个。船队已经到了广济,估计后天就能到城外,住处安排在外使馆,晚上会在芙蓉池举行晚宴;迎接的事儿下面人去即可,夜大人只需随本官出席晚宴……” 梵青禾从秀荷手里接过茶壶,过来装作侍女倒茶,插话问了句: “公子是北梁的眼中钉,赴宴会不会有风险?” 陈贺之比夜惊堂自己都清楚,北梁有多想把他除之而后快,平静道: “就是因为北梁把夜大人视为眼中钉,圣上才安排夜大人过去接待,他们心里再不舒服,台面上还是得对夜大人礼敬有加。至于风险……” 陈贺之说道此处,转眼看向夜惊堂: “夜大人是当代武魁,黑衙眼线更是四通八达,估摸连陈某早上吃了几碗饭都一清二楚,这安全问题,该不会让陈某来盯防吧?” 夜惊堂听这话,就知道是把外使入京后的安保问题,全交给他来负责了。 既然被安排参与此事,安保责任他避不开,但直接大包大揽,出了事他一个人背黑锅,为此夜惊堂还是谦虚道: “黑衙只管江湖匪患,刑部的案子很难插手,两国邦交之事更是外行,只能出点人力;我受命给陈大人打下手,此事还得陈大人多加指点。” 陈贺之此行过来,其实就是想探探夜惊堂口风,说清彼此主次,毕竟夜惊堂风头太盛,如果身为副手,不把他这侍郎当回事儿,他毫无办法,只能抱病请辞,让圣上换个人来当主官了。 见夜惊堂并没有什么架子,陈贺之放心了许多,含笑点头: “此事若出纰漏,损的是大魏颜面,你我皆要担责,没有指点的说法,同心协力罢了。” 夜惊堂微微颔首,又聊起了接待一事的各种细节…… 第三十一章 天注定 入夜,云安城地下。 踏踏踏…… 轻微脚步声,自狭长地道中响起,由远及近,而后便显出了一盏宫灯。 太后娘娘做豪门夫人打扮,点着朱红胭脂,微微缩着脖子,在幽深地道中慢慢行走。 红玉手里提着宫灯,手儿搂着太后娘娘的腰,彼此抱得很紧,不时左右打量,眼底明显有点胆怯: “娘娘,咱们回去吧,这要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嘘!” 太后娘娘手里拿着银色匕首护在胸前,做出临危不乱的模样,训道: “本宫堂堂太后,岂会怕外面的孤魂野鬼?就算有不长眼的冒出来,本宫手上可有法器,玉虚山高人亲手开的光……” 红玉知道太后娘娘手上的‘凤胆’,是罕见的名兵,璇玑真人专门送给太后壮胆用的,确实做法开过光。 但红玉担心的完全不是闹鬼的事儿,而是瞒着暗卫偷偷摸摸跑出来,她会不会受罚挨板子。 红玉走了一截,便又开始打退堂鼓: “要不娘娘还是回去吧,去外面乱跑,万一出了事……” “我们出去就到了靖王府,让离人安排几个高手当护卫便是。你若是不想出去逛,自己回去。” 红玉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在宫里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肯定想出去闲逛,稍作纠结还是闷头跟着走,低声道: “待会靖王要是训我,娘娘可得帮着说句好话……” “知道啦。” “咱们去哪儿逛呀?梧桐街?” “嗯……夜惊堂今天被封为国公,这么大的事情,本宫按理说得登门道贺……” “啊?按规矩,该是夜公子进宫给娘娘请安,哪有您登门道贺的道理……” “唉,都一样。待会你去街上买只烧鸡,当贺礼……” “啊?!” …… …… 天水桥,新宅内。 因为宅子里人少,刚入夜前宅便已经熄灯,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宅子东北角有个观景楼,在上面可以看到南薰河的夜景,此时几个丫鬟围在露台上,看着街面的热闹。 夜惊堂自己对封爵没什么特别感触,但三娘乃至大伯母,却是明白世袭罔替的国公是什么概念,开国至今也就封了九个,八个是开国时封的,比如江州秦家、崖州王家等等,夜惊堂若不是因为在西海诸部有根基,个人武艺再高也没法挤进去。 这么大的封赏,裴家跟着沾光,不可能没点表示,为此大伯母张夫人,直接在天水桥摆起了流水宴,宴请掌柜伙计,还发红包,场面有多热闹可想而知。 夜惊堂虽然没啥架子,但宴请家中掌柜伙计,他亲自跑过去,估计就没人敢动筷子了,为此留在家里,埋头处理事情。 折云璃喜欢热闹,带着萍儿吃席去了,裴湘君则害怕熟悉的掌柜,询问‘亲上加亲’师姑配侄的事儿,留在了宅子里,和梵青禾一起商量着安全问题。 华灯初上,梅花院内。 雅致庭院内极为安静,正屋书房的窗户亮着明黄灯火,倒影着一个男子的侧面剪影。 而西侧的厢房里,梵青禾在客厅的小榻上就坐,面前摆着各种衣物、日常用具,借着灯火仔细检验,说着: “以后夜惊堂吃饭,就用这双筷子,我随身给他带着……夜惊堂练过浴火图,不怕奇门毒药,但家里的丫鬟可扛不住,切记嘱咐她们,不要轻易外出,吃穿之物,要再三检验才能触碰,去伺候夜惊堂,也得先过你我的眼……” 裴湘君作为江湖人,知道北梁那群歪门邪道的厉害,对此道: “丫鬟倒是好说,都听话。但其他姑娘……比如说靖王、陆真人,也不清楚惊堂什么时候会接触,万一……” “靖王的防护,远比我们严密,不用操心。至于姓陆的,北梁人再蠢,恐怕也不会想着从姓陆的身上下手,也不用担忧,就是你和云璃……” 梵青禾说到这里,抬眼望向风娇水媚的三娘: “你别多心。你要打理家务,接触的人很多,晚上还和夜惊堂行房,很容易变成突破口。你也得把经常和夜惊堂接触的物件拿出来,让我看看;为了保险起见,我的东西也给你过目,可不能心存侥幸,藏着掖着。” 裴湘君见此有点迟疑,但事关夜惊堂安危,她也不敢怠慢,犹豫片刻,还是起身来到妆台前,拿出了首饰盒、胭脂水粉等物: “我最近没买新东西,这些都是以前买的,应该没问题。” 梵青禾在榻前侧坐,先打开唇脂盒,借着灯火仔细检验,等确定没问题后,又把精巧的首饰盒打开。 三层首饰盒内,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底层还有红色丝绸软垫,上面放着两个精雕细琢的小玉萝卜,一个刻着诗句,另一个刻着出入平安……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略微打量后,询问道: “这是什么首饰?戴哪儿的?” 裴湘君脸颊有点烫,不过仪态维持的很好: “凝儿送的小摆件儿,也没啥用处。” “哦……” 梵青禾看着也像是摆件,便没有深究,转而拿起一根单独放在格子里的花鸟簪: “这簪子真漂亮,就是看起来有些年月没佩戴了……” “应该是姑娘送惊堂的定情信物,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他没地方放,就放在我这里。” “哦……” …… …… 另一边,正屋。 因为院子挺大,西厢和正屋书房处于斜对角,还有点距离。 夜惊堂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黑衙送过来的卷宗,也在侧耳偷听三娘忽悠梵姑娘,但两人怕打扰他,说话声音很小,听得时断时续。 书桌上点着灯台,暖黄光线照亮了笔架旁的碧玉乌龟小摆件。 在外面玩累了的大鸟鸟,用爪爪踹着晃来晃去的小木驴,歪头打量着夜惊堂,时而还抬起翅膀比划一下,看意思是在询问夜惊堂为什么不和荷包蛋一样双管齐下奋笔疾书,这样早点写完,就能出去吃席了。 夜惊堂查阅翻阅的卷宗,除开过两天接待使臣的事儿,还有让黑衙搜罗来的各种江湖秘闻,以及萧山堡和大燕朝廷的来往记录。 这些都是薛大教主委托的事情,记载的挺多,但夜惊堂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在忙活不知多久后,西厢的闲聊尚未结束,书房外却响起细微动静。 夜惊堂目光微动,抬眼看向书房门口,却见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不知何时靠在了门前,双臂环胸抱着合欢剑,脸颊上带着一抹酡红,眼底还有点不开心。 “叽~” 鸟鸟跳着转了个身,抬起翅膀打招呼。 璇玑真人慢悠悠走进书房,用脚儿带上房门,来到桌前捧起卖萌的鸟鸟,放在了窗户外面,而后把窗户也关上了。 咔哒~ “叽?!” 夜惊堂双手拿着卷宗,望着关门关窗、清理闲杂鸟等的绝色佳人,下意识坐直几分: “陆仙子,你这是准备……” 璇玑真人眼神不善,就如同准备找侠客兴师问罪的绝色妖女一般,缓步来到太师椅跟前,臀儿枕在书桌上,慢条斯理弹开合欢剑。 嚓~ “诶诶……” 夜惊堂连忙按住陆仙子的手,把剑推回去: “有话好好说,我又得罪陆仙子了不成?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问这个,眼神愈发危险。 昨天晚上她想和夜惊堂聊聊,结果夜惊堂过闺房而不入,她初以为是欲擒故纵,便在屋里等着比拼耐心,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天都亮了。 夜惊堂早上在上朝,璇玑真人也不说什么,便在花园凉亭里喝酒,等着夜惊堂忙完过来。 结果可好,眼睛一闭一睁,天又黑了! 璇玑真人行事向来随心而为,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不重要,现在只想解决这让她不开心的人。 咔哒~ 璇玑真人把雪白佩剑放在书桌上,双手撑着桌面,歪头看着有点无辜的夜惊堂: “昨天你为什么不进屋?” 夜惊堂昨天到今天事情有点多,脑子都没一刻钟停下来过,见陆仙子不悦,便知道是不小心冷落了。他站起身来,示意她坐下: “这两天实在有点忙,光想正事儿去了,是我疏忽,来坐,我给你泡杯茶。” 璇玑真人并未依言就坐,而是撑着桌面,坐在了书桌边缘,右腿架在左腿上,轻哼道: “你的椅子我可不敢坐,谁知道你昨天和姑娘在椅子上做了什么事儿~” 夜惊堂倒了杯茶走回来,听见这话,眼神有点古怪。 毕竟昨天他最后是把三娘放在桌子上的,和璇玑真人坐的位置差不多。 这些事情,夜惊堂也不好点明,又在椅子上坐下,把茶杯递给璇玑真人: “我能做什么事……来喝茶。” 璇玑真人穿着白色裙装,外衫质地如云纱,在灯火照应下,就如同姿态闲散的白狐,瞄了瞄递过来的茶杯,并没有接: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喝茶有什么意思?” ? 夜惊堂听见这话,脑子都清醒了几分,把茶杯放下,打量面前的白衣仙子: “也是。陆仙子觉得做什么有意思?我都配合。” 璇玑真人悬空的白色绣鞋轻轻摇晃,小腿磨蹭着夜惊堂放在扶手上的胳膊: “这灯下花前,聊琴棋书画,想来颇有情趣。我善于此道,要不我来教你练字吧,你把这卷册子,抄一遍给我看看。” 啊?!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竟然准备罚他抄书,露出和云璃一样的苦逼神色,看了看桌子上估摸又几千字的卷宗: “这……我一介武夫,字写的能看就行了……” 璇玑真人轻咬下唇,略微抬手,指尖划过弧度完美的衣襟: “为师赏罚分明,如果写得不错……嗯哼~” !! 妈耶…… 夜惊堂哪里经得住这考验,斗志当场就被挑起来了: “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师长岂会言而无信,打击学生斗志。” 璇玑真人坐在桌上,微微俯身,又在夜惊堂脸颊上留了个唇印: 啵~ “现在信了?” 利息都给了,夜惊堂还能怎么不信? 夜惊堂露出笑意,拂袖研墨,取来白纸。 璇玑真人晚上过来,显然不是送福利的,见夜惊堂答应了,便从桌案上取来一根檀木镇纸: “学文习武都是大事,不可当做玩笑,你要是写的不好,为师可不会一味溺爱。”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持着毛笔询问道: “要写成什么样才算好?” “我说好才算好。” “?” 夜惊堂听见这话,算是明白了意思——水水就是想打他。 已经被啵了口,夜惊堂倒也没啥意见,当下认真开始抄写起卷宗。 楠木书桌呈淡金色,纸张之前便是笔山砚台,貌美若仙的白衣佳人坐在桌上,完美臀线几乎就在夜惊堂右手边,先不论写的怎么样,这场景确实赏心悦目羡煞旁人。 夜惊堂为了完成任务,也没乱瞄旁边的柳腰丰臀,认真抄写下——建武十年…… 刚刚抄写四五个字,一根镇尺便架住了手腕。 夜惊堂笔锋一顿,看了看工工整整的字迹,抬眼道: “有问题?” “先把手伸出来。” “呃……” 夜惊堂无奈点头,伸出手板。 啪~ 璇玑真人做出端庄文静的师长模样,轻拍了下手心,而后用镇尺指向字迹: “筋骨稀松、无形无韵,你这字迹,就好似码头的杨冠,看似孔武有力、相貌周正,实则内里没一点门道,根本不入流。” 夜惊堂镖局武夫出身,字写的能让人看懂,都已经算梁州高材生了,哪里研究过这个,他询问道: “怎么才算有筋有骨?” 璇玑真人把纸张转过来,提笔随意写下‘春闺难耐’四字,笔锋轻盈,落笔停笔优雅从容,不说写的字,光看动作神态都觉得赏心悦目。 等到四字落成,夜惊堂仔细打量,虽然鉴赏能力不高,但还是能看出一笔一划浑然天成,整体看起来甚至带着三分骚气,见字如见人。 “……” 夜惊堂观摩片刻,心中感觉,估计和杨冠看现在的他差不多,打心眼里觉得云泥之别。他询问道: “这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没几年时间,我怕是练不出来。” “几年?” 璇玑真人有些好笑:“给你十年时间,你能练出这七分功底,都算你悟性好。” 夜惊堂不太相信,毕竟写字和练武,都是手上功夫,想自成一派难,但要照猫画虎学得像,无非是下苦功夫。他想了想道: “你再写一遍给我看看。” 璇玑真人也算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当下再度抬笔写了个: 笔走龙蛇 这次笔锋浑然一变,字如银钩铁画、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好似带着凌厉剑气,龙蛇二字似要从纸上跃出。 璇玑真人写完后,满意颔首,把笔递给夜惊堂: “知道你学功夫快,你要是看一遍,就能照猫画虎临摹个七分像,我让你看看为师昨天新买的裤子。” ?! 夜惊堂面对这不能错过的奖励,压力顿时就来了。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先清空杂念,而后把笔接过来,闭上眼睛开始演练。 论书画造诣,夜惊堂都不如虎妞妞,没有多年底蕴积累,不可做到下笔如有神。 但会写,和写的像是两回事。 夜惊堂现在要做的不是写出自己的风格,而是去临摹璇玑真人的字。 这个是可以取巧的,如果把笔当成兵器,字迹就是招式出手后,在纸上留下的划痕,那这对夜惊堂就不难了。 面前有了痕迹,他只需要想出能留下这种痕迹的最优解,以最精准的手法复刻出来即可。 夜惊堂这练字的方式,算是武学上的只求形似,不算写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属于走了歪路。 但也不能说这法子不行,因为武学只求形似,只能练成花架子;而字迹完全一样,那就是完全一样,顶多算把自己练成了人肉复印机,没有自己的风格。 璇玑真人坐在旁边等待,可见正襟危坐的夜惊堂,闭目了很久,就好似睡着了,完全没下笔的意思。她微微歪头,调侃道: “不行就算了,为师又不会笑话你,顶多打个手板。” 夜惊堂毫无反应,脑子里飞速拆解着一笔一划,寻找最合适的动作力度,再联系璇玑真人刚才的手上动作,结逐步合到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璇玑真人快等不及,想抬手晃晃的时候,夜惊堂睁开了眼眸,左手拂袖,右手持笔在砚台里沾了沾,而后在洁白纸张上写下: 不过如此 夜惊堂手上动作肯定不及璇玑真人那般风轻云淡信手拈来,身体感觉有点绷,但瑕疵也仅此而已。 璇玑真人待第一笔落下,眉儿就是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四字落成,桃花美眸明显睁大了几分。 至于字迹好坏,也不用过多赘述,和旁边的‘笔走龙蛇’四字,如出一人之手,相同的笔画,看起来就好似从旁边扣下来挪过去一样,完全分不出谁写的。 不同的笔画,也保持着整体的风格,璇玑真人自己或许能感觉出不同,但换个人来,肯定没法区分真伪。 夜惊堂写四个字,比琢磨几个时辰功夫都累,不过成就感很高,拿起纸张弹了弹,仔细对比后,又递给璇玑真人: “嗯哼?这算好还是算坏?” 写的一模一样,就没法评价好坏。 璇玑真人接过纸张打量许久,又瞄了瞄夜惊堂: “嗯……你这字写的,太大材小用了,而且和书法理念背道而驰。你就算写的完全一样,也不过是在效仿前人表象,不知其内里,永远成不了开宗立派的大家……” 夜惊堂一个武夫,又不指望靠书画名留青史,能拿出来撑门面就行了,当下靠在椅背上: “你就说好不好吧。” “……” 璇玑真人哑口无言,能写的和她一模一样,拉出去少说吊打京城九成的文人,文无第一,剩下一成,也不敢说稳压,这放谁来看也算好字。 夜惊堂见水水不说话,露出了笑容,抬手扶着柳腰,把水水横移到了面前。 璇玑真人自己挖的坑,咬牙也得填上,当下只是仔细端详着纸上字迹,随口道: “你这样,不觉得有辱斯文?” “愿赌服输,可不能出尔反尔。” 璇玑真人既然躲不过去,也没露出小女儿的怯懦之色,只是如同书香美人般,斜撑桌案看字。 点缀红梅的裙摆,被微微拉起来些,白皙小腿顿时呈现在了烛光下。 夜惊堂确定水水没踹他,也没露出太过火的表情,只是如同鉴赏无暇美玉,借着烛光打量。 很快,纯白的蝴蝶结,彻底映入眼帘,布料严丝合缝,屋子里光线感觉都亮了几分。 !! 夜惊堂抬眼看了看,发现璇玑真人脸颊还是有点红的,只是被酒后酡红遮掩了。 璇玑真人看起来随遇而安大大方方,但心底怎么可能没半点波澜,随意扫着字迹,等待片刻后,轻声道: “看够没?” 嗦~ 话音未落,璇玑真人便发现臀侧一松,她眼神骤变,当即摁下白裙,但还是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 夜惊堂被脚儿蹬开,撞在了椅背上,手藏在身后,认真到: “够了够了,就这样吧……” 呛啷—— 房间里寒光一闪。 璇玑真人脸色冰冷,犹如被触怒的冰山仙子,三尺青锋架住夜惊堂脖子: “还给我。” 夜惊堂感觉水水好凶,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明天去给你买一套新的,就当做赔偿,这件被我手弄脏了……” “你还不还?” 璇玑真人眼神微冷,看起来是准备起身硬抢。 但她还没动手,就发现院子外面传来密集脚步,还有话语声传来: “太后娘娘大驾光临,婢子有失远迎……” “不用这般客气,本宫只是晚上无事,出来走走。云璃,你陆姨不在家?” “刚才还在花园,怎么不见了。惊堂哥~太后娘娘来了……” …… 璇玑真人冷若冰霜的表情一僵,瞪了夜惊堂一眼后,迅速把剑收起来,无声从后窗飞跃而出,然后就出现在了侧面的院墙上,闲散恬淡的话语传出: “出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去接你。” “本宫临时起意,刚和离人打过招呼……你怎么不下来?” “呵~凉快罢了……” “凉快?” …… 夜惊堂也没料到太后娘娘会过来,迅速起身把白色布片收起来,整理衣袍往外走去,走出两步又连忙回头把‘春闺难耐’等作品收了起来。 太后忽然登门,三娘和梵青禾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璇玑真人轻飘飘落入院中,虽然气态和往日没区别,但走路姿势淑雅了很多,看起来有点不敢迈开腿。 夜惊堂从书房出来,可能是怕挨打,都不敢乱看陆仙子,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带着红玉站在院中,仪态十分雍容,看到夜惊堂也没露出太多表情,只是左右打量: “鸟鸟呢?听说它喜欢吃烧鸡,刚才让红玉买了只,就当你封爵的贺礼,你别嫌弃。” 夜惊堂岂会不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意,哪里会嫌弃,把油纸包接过来,转眼寻找,结果发现刚被丢出窗户的鸟鸟,孤零零背对众人蹲在围墙上,看模样还在生闷气。 夜惊堂有点无奈,让云璃去安慰下鸟鸟,他则准备带着太后去客厅就坐。 太后娘娘跑来夜惊堂家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底里确实感觉和参观婚房似得,才不想去屋里坐着,自然而然挽着三娘的胳膊,在院子里打量起来。 三娘和太后娘娘体型是较为相似的,都是丰腴动人的葫芦身段儿,外在看起来和姐妹花似得,只有搂着才能发现区别,一个常年习武很有弹性,一个则很软。 璇玑真人陪着闲逛,看起来很仙儿,只是抱着合欢剑左右打量;而梵青禾发现妖女今天有点文静,心里奇了怪了,一直在偷偷观察,还悄悄凑到跟前,关心道: “妖女,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喝多了点罢了。” …… 几人就这么闲庭信步,很快把院子转了一圈儿,太后娘娘还到书房看了眼,发现她的‘小贩买鸡图’挂在很中间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满意,而后又到西厢瞄了瞄。 裴湘君和梵青禾刚才在检查彼此物件,没时间收拾,东西都放在桌案上。 太后娘娘随意扫了眼,本来不想进去,但看到桌上的一样东西后,微微一愣,又抬步走了过去。 身侧的三娘,脸色微微一僵,还倒是太后娘娘瞅见了她的摆件儿,连忙给夜惊堂使眼色。 夜惊堂也想拦一下,结果发现太后娘娘径直走到了小案前,拿起了一根少女戴的珠钗打量,神色也变得有点恍惚。 夜惊堂瞧见此景,瞬间明白了这根簪子是谁埋的了。 虽然有点意外,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他瞄了太后娘娘一眼,小声道: “我以前在宫里捡的。” 太后娘娘看到幼年佩戴,进宫后又埋在银杏树下祈福的发簪,心头可谓刹那间百转千回。 虽然不知埋在树下的簪子,为何出现在了夜惊堂手里,但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对她来说好像都是树老爷显灵,或者说是天注定。 太后娘娘摩挲了几下簪子,开口道: “这簪子是江州那边的款式,倒是少见,可不可以送给本宫?” 夜惊堂感觉太后是要私下和他聊聊簪子的事儿,当下自然是点头。 彼此走出房门,见外面灯火绚烂,夜惊堂又开口道: “外面挺热闹,要不一起去街上转转?” 话语刚落,夜惊堂忽然发现脊背凉飕飕。 余光看去,可见陆大仙子提着合欢剑,眼神很危险,就连忙补充道: “陆仙子,你要不去换件衣裳?打扮的太仙儿,出门肯定满街都在看你。” 璇玑真人这才满意,转身就去了外面的竹院…… 第三十二章 你又来! 云安城东,关头镇。 蹄哒、蹄哒…… 六匹快马自官道飞驰而来,在夜色掩护下进入小镇,停在了镇上车马行对面的客栈前。 风尘仆仆的曹阿宁,回到前半生大起大落的地方,心头难免感慨,翻身下马后,示意对面的车马行: “这以前是燕王世子暗地里的产业,血菩提刺杀靖王失败,就在这里藏身养伤。后来血菩提不知是不是脑袋被马踢了,跑去刺杀夜惊堂,死的那叫一个壮烈……” 许天应走在身侧,指向视野尽头的玉潭山: “那里就是玉潭山庄,我师父还有滕天佑这些高手,合谋去刺杀女帝,结果被夜惊堂孤身一人拦住,全部死于其手,现在都不知埋骨何处……” 六人为首的贾胜子,是左贤王的门客,本身也算有勇有谋的智将,但这一路走一路听两人诉说夜大阎王的恢宏战绩,走到云安后,甚至都有点半只脚入土之感。毕竟和陆截云、司马钺、断声寂这些顶尖枭雄比起来,他毛都算不上,跑来刺杀夜惊堂,这不是找死。 贾胜子虽然对左贤王忠心耿耿,但再忠心也不能白送,他眺望远方的城池余晖一眼后,开口道: “夜惊堂这等人物,不是我等能对付的,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你们切勿冲动行事,特别是天应你,杀师之仇再大,也得懂得隐忍,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许天应微微颔首:“贾老放心,我自有分寸。” 贾胜子还是头一次来京城,等在客栈住下后,在窗口看了看远方的云安,又道: “这是大魏地头,市井之间,不知埋了多少眼线,前面那打更的,有可能就是夜惊堂手下的耳目,我等需万分小心。” 曹阿宁认真点头:“明白。” “朝廷的队伍,后天就能到此地,我等是先锋军,首要任务就是摸清夜惊堂的动向。阿宁,你是暗卫出身,对云安地形和官场情况应当了解,此事交由你去办……” 曹阿宁神情严肃道:“夜惊堂耳目通神,据说方圆半里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我也不敢贸然近身,不过只摸清大概动向的话,应该也不难。这找到人后,朝廷那边准备如何处置?” 贾胜子在茶案旁坐下,轻抚胡须道: “侍郎李嗣看不起我等江湖出生的门客,把我等当耗材用,只安排事情,其他一字不提,具体该如何对付,老夫也不是很清楚。 “他李嗣看不起人,我等也不必报死志,能打探的消息就打探,风声不对直接跑即可,到时候事败,这罪责也算不到我等头上。” 曹阿宁听见这个,心头不免为难,毕竟贾胜子进入不了幕僚层,他就没法获取北梁高层的具体布局,女帝事后记功劳簿,他不就打酱油了。 曹阿宁稍微琢磨了下,觉得还是得展现点能力,让李嗣认识到他们这六人的重要性,当下开口道: “我对京城了如指掌,手上还捏着几个小吏的把柄,我先去打探消息,如有情况,及时给贾老汇报。” “去吧,万事小心。” …… …… 沿河两岸灯火绚烂,一艘小画舫顺着南薰河逆流而上,穿过一座座白石拱桥。 画舫里摆着瓜果茶盘小酒壶,衣着鲜丽的少妇少女在其中围坐,玩着京城流行的‘酒筹令’。 大概意思就是把各种要求,写在竹签上,摇出签子的人,就得按照上面的方式表演,表演不出来就得罚酒。 这种玩法有荤有素,素的是唱歌跳舞吟、诗作赋等风雅之事,而荤的不言自明,签子上写‘当场西瓜推’都算保守。 太后娘娘在场,还有云璃这种小妮子在,姑娘们玩的没那么花,但依旧不算含蓄,起身跳舞或回答羞人问题什么的,基本上轮谁谁面红耳赤。 画舫里坐着太后、璇玑真人、三娘、梵青禾、小云璃,还有红玉秀荷萍儿等丫鬟,莫说坐进去陪着喝,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养眼。 但夜惊堂和姑娘们关系比较特殊,真坐进去,玩荤的还能当道具,玩素确实不好把握尺度,为此只是在后面撑船,听着里面欢声笑语。 而鸟鸟显然玩不懂这些,此时站在撑杆之上装鱼鹰,还不时叽叽两声,意思估摸是看夜惊堂也被撵出门了,在幸灾乐祸。 画舫沿着繁华河岸横穿京城,到了文德桥一带,夜色也比较深了。 太后娘娘倒是想坐着船折返,去夜惊堂家里过夜,但当朝太后夜宿臣子家中,传出去就不是满城哗然那么简单了,几千年后估计都有人在琢磨,魏太后那晚到底和武安公干了啥。 太后娘娘为了后世风评考虑,在画舫抵达文德桥附近后,还是念念不舍下了船,往皇城折返;夜惊堂自然是自告奋勇担任护卫,护送太后娘娘回宫。 雪已经在不知不觉停了,夜间的天气,倒是更冷上了几分。 巍峨宫墙外的道路上,夜惊堂手按腰刀走在身后半步,打量着城池余晖。 太后娘娘喝了个微醺,肩膀上裹着红色披风,因为后面跟着红玉和黑衙护卫,沿途不太好言语,只是独自“嗯哼哼~”唱曲,手里还摩挲着一根簪子。 夜惊堂眼见已经到了皇城附近,觉得太后娘娘大晚上跑过来,总不能手都没暖就让人回去,便回头道: “红玉,你带着护卫先回宫城,让杨澜准备步辇迎接。太后娘娘喝了点酒,走回去身体吃不消。” “哦。” 红玉自然是言听计从,抱着鸟鸟往朝阳门方向跑去。 而几个黑衙护高手,自认跟着夜大人,完全是当挂件儿被夜大人保护,当下都护卫红玉去了。 太后娘娘本来还挺悠闲,瞧见此景,眼神便是一慌,停下哼唱,想埋头快步追上去。 但刚走出一步,面前就横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身形微顿,迅速摆出母仪天下的气态,抬眼望向身侧的俊公子: “你放肆。” 语气挺凶,但声音不大,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夜惊堂挡住面前,低头打量微红脸颊,微笑道: “娘娘手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太后娘娘有点慌,把手藏在腰后,正色道: “夜惊堂,你再这样胆大妄为,本宫真叫人了,你别以为本宫不敢。” 夜惊堂半点不怕,把太后娘娘勾过来,握住小手十指相扣,转身继续行走。 太后娘娘有些懊恼,稍微挣了下,发现挣脱不开,便也由着他去了,转而严肃道: “夜惊堂,你老实交代,本宫的簪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夜惊堂笑道:“我义父临终前告诉我,说祖师爷在前朝末年,把浴火图埋在了银杏树下面。我跑去挖,结果没找到,反而挖出了根簪子,我当时还以为某个妃子埋的呢,没想到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晚上一直在想这事儿,她轻哼道: “那簪子是本宫小时候戴的,本想遇到中意的人,就送出去当定情信物,后来守了寡,就埋了……你私自挖出来,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夜惊堂转过头来,想了想道: “我既然挖出了簪子,肯定是得补上意中人的空缺……” “你想得美。” 太后娘娘只是想把簪子的来历说给夜惊堂听罢了,说完之后,因为马路上牵手太紧张,就想抽手快点回去。 夜惊堂对此自然是拉着不放。 太后娘娘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道: “夜惊堂,在雪山上,本宫是看你手冻红了,才帮你暖着,结果你倒好,不感动也罢,还赖上本宫了。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关心你。” 夜惊堂摇头一笑,握着小手放到自己怀里: “我也没说让太后娘娘暖手,是帮你暖,知恩图报嘛。” 太后娘娘又不能摸摸捻捻,可不觉得暖手有意思。 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手儿动了动,却发现夜惊堂怀里还揣着手绢。 手绢布料柔滑至极,好像还是女人用的…… ? 太后娘娘倒也不是吃醋,就是好奇谁送的手绢,想抽出来看看。 夜惊堂揣着块小布料,也没啥特别感觉,等太后娘娘准备往出拿,才猛然想起,方才急急慌慌出门,往身上揣了不得了的东西。 ?! 夜惊堂表情一僵,眼看要身败名裂,不假思索便低头往红唇凑去。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双眸微张,连忙躲闪: “诶?!你……呜!” 啵啵~ 夜惊堂搂着后腰,低头堵住话语,把太后娘娘抱了个双脚离地。 太后娘娘直接懵了,起初还想反抗下,最后发现反抗不了,就变成了逆来顺受,而后晕头转向,也不知道熬了多久后,夜惊堂才松手。 “呸呸呸……” 太后娘娘重新落地,脸色涨红又气又恼,不说手绢,自己在哪儿都快忘了,瞪了一眼夜惊堂后,低头就往城门快步走去。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怕吓到太后娘娘,也没追赶,只是跟在后面慢慢走,待到了城门附近,红玉等人出现在视野里,才驻足开口: “太后娘娘早点休息,卑职先行告辞。” 太后娘娘咬牙恢复了自然仪态,但脑壳依旧有点懵,都不敢停留,登上了步辇后,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扶着额头装醉,被抬着进入了宫城…… …… 等回到天水桥,夜色已深。 各家铺面都已经关门,街面上空空荡荡,唯独镖局里还亮着灯火。 夜惊堂扛着胖鸟鸟,你一句我一句哼哼叽叽,走过镖局前门时,可见陈彪和杨朝坐在屋檐下,中间放着酒桌。 今天跑来送礼的的杨冠,竟然也死皮赖脸坐在小板凳上,喝的是脸色通红,听着杨朝诉说: “走到荒骨滩那片儿,黑旗帮的帮主,带了三两人手过来打秋风,佘龙酒量好尿也多,半途跑去上茅房,直接撞上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打头那喽啰,翻身下来对着脖子就是一刀,只听嚓啦一声,把佘龙尿都吓回去了,松开雀雀一摸脖子,屁事儿没有……” “好家伙……” …… 夜惊堂在外面听了两句,有些好笑,也想进去凑个热闹。 但梵姑娘定了规矩,每天至少调理一次,多瞎扯一会就少调理一会儿,瞎扯久了就明天了,于是还是压下了唠嗑的冲动,走了过去。 残云遮月,街面漆黑一片,只有某些铺子的灯笼下有点光亮。 夜惊堂走到暗处,见鸟鸟自个飞回去了,本来还想把白色蝴蝶结布料拿出来看看,但手刚放进怀里,耳根就是一动。 呼~ 街面近乎死寂,看似没有任何活物,但隐隐却能听到微弱气息声。 夜惊堂眼神微凝,手轻描淡写的放在了刀柄上。 结果不曾想,他这世间最快刀客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声音就从粮铺的窗户里响起: “别别别,是我……” 夜惊堂一愣,松开刀柄,走到了粮铺外面,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询问道: “使臣队伍后天才到,你今天就来了?” 曹阿宁不清楚北梁朝廷的高手到没到,也没公然露头,只是在窗内道: “左贤王派的六人,被北梁朝廷当了马前卒,让我等先过来打探情报,估计都没指望我等帮忙。想获知北梁朝廷的具体布局,得先让我们几个得到重视。” 夜惊堂负手而立,蹙眉道:“你意思是给点情报,你带回去交差?” “对。最好是夜大人饮食起居、日常行程的情报,三分假七分真,且要有迹可循,别心血来潮忽然去龙吟楼一趟,来证明我等情报准确。” 夜惊堂负后的手指轻轻摩挲,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知道了。明天晚上,你去巡捕衙门的停尸房取消息。” “停尸房……夜大人倒是念旧。我刚听说,夜大人今日受封国公?” “确实如此。” “恭喜恭喜……” “只要你用心为圣上尽忠,圣上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唉,我这条命都是从夜国公刀下捡的,哪里敢奢求太多。曹某先行告退。” 夜惊堂原地驻足,直至脚步声远去后,才皱了皱眉,仔细思索片刻后,才回到了新宅。 …… 三娘她们坐着画舫提前到家,因为都喝了不少,回来就回房歇息了。 此时宅子里只有绣楼里还亮着灯,窗口能看到小云璃在左右互搏,鸟鸟蹲在窗口歪头看戏。 夜惊堂路过游廊瞧见此景,倒是想起出门前和璇玑真人聊书法才聊一半。 夜惊堂今天一通研究,发现写好字比练好功夫简单多了,获得奖励后,甚至有点欲罢不能。 云璃都在努力,他自然不能懈怠,想了想便快步回到了梅花院,准备先和水儿老师聊下书法,再完成今天的调理任务。 梅花院中灯火熄了,不过正屋还留着门。 夜惊堂进入院子看了眼,发现东厢房的窗户今天没打开等他,门也关着,便来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门栓着。 ? 夜惊堂可不记得武艺高强的璇玑真人,有拴门的习惯,还倒是因为傍晚抢裤裤的事儿生气了,便抬手轻敲。 咚咚~ 很快,里屋传来起床的动静。 窸窸窣窣…… 踏踏…… 夜惊堂负手而立在门前等待,本来还在思索待会该用什么书法骗奖励,但很快又觉得不对——这脚步声,听起来…… 我靠! 夜惊堂猛然反应过来了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偷溜,脚步声就到了面前。 咔哒~ 房门打开。 女子脸颊呈现在了门内,不施粉黛,但艳丽不减半分,酒后的一抹酡红,甚至更添了三分颜色。 女子身上披着外裙,身上则穿着红色宽松睡衣,并不透明,但布料极为绵软,把玲珑曼妙的豪放身段衬托的峰峦起伏,可能是酒后有点热,领子还解开了些,能看到锁骨下的雪白肌肤。 女子双手扶着房门,本来睡眼惺忪带着三分醉意,但看到面前高大俊朗的贵公子后,眼神肉眼可见的清醒了过来,也瞪大了几分,继而眼底就显出仿徨无措。 “呃……梵姑娘……” 夜惊堂抬起手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梵青禾都懵了,完全没想到夜惊堂白天道歉,晚上又跑她屋里来,门都拴了还硬敲开,就算是找妻妾侍寝,上门也不带这么勤的吧? 梵青禾本想连忙关门,但又觉得毫无意义,便抱住胸口,羞愤难言道: “你……你又来!你再这样……” “不是不是,我……我就是看梵姑娘喝多了,过来看看你睡着没有……嗯……抱歉,我先回房了。” 夜惊堂满心尴尬,说完后就转身往正屋走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梵青禾抱着胸口,眼底甚至有点委屈,目送夜惊堂老实进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关上房门,本想把门拴上,但觉得夜惊堂若真对她志在必得,她不说拴门,搬到城外去都没用。 明晚他又摸过来怎么办…… 好女怕缠郎,天天晚上这么来,迟早得习惯了…… 这可怎么办…… …… 第三十三章 自学成才 翌日。 夜惊堂着黑色官袍,骑着大马来到鸣玉楼附近,在衙门外翻身下马。 门口站岗的捕快,见状连忙跑上来接住缰绳,恭敬招呼: “拜见夜大人!” “免礼免礼……” “鸟大人早!” “叽~……” 夜惊堂在门口客套几句后,扛着鸟鸟进入衙门,刚进门就看到总旗王赤虎从里面走出来,遥遥笑道: “哎呦,夜老弟来了,这都国公爷了,怎么还亲自来衙门……” 王赤虎虽然官职低,但生父便是镇国公王寅,又是圣上靖王的表兄,夜惊堂不说封国公,封靖王妃都得叫大舅子,目前也算是黑衙唯一敢叫夜惊堂老弟的人。 夜惊堂来到跟前,笑道:“王兄别说笑,你都在给靖王鞍前马后,我哪里敢在家里歇着作威作福。我听说王兄明天也得去外使馆?” 王赤虎是镇国公嫡长子,以后得接班,这些和北梁高层拉扯的场合肯定得送进去历练学习。他点头道: “得去走个过场,到时候咱们喝咱们的,话让陈侍郎去说即可。哟~这鸟出远门一趟,咋一点没瘦,还是圆的?” “叽?!” 鸟鸟当场炸毛! 夜惊堂连忙把鸟鸟按住,也没耽搁王赤虎忙公事,转而询问道: “靖王今天没去上朝?” “今儿没早朝会,靖王在鸣玉楼歇着,研究诗词歌赋。你先忙着,我去街上巡一圈儿,免得靖王待会又说我偷懒……” “呵呵……” 夜惊堂目送王赤虎离开后,进入衙门内,先让衙内主薄帮忙寻找了点资料,而后来到了衙门侧面的疗养院里。 佘龙和伤渐离受伤后,经过一旬多休养,虽然还不能挂职出任务,但文职足以胜任;因为在家闲着也没事,便在衙门里休养,享受衙门福利的同时,审阅各种案子。 夜惊堂在书房里探望了下伤渐离,而后又去找佘龙,结果发现佘龙完全闲不住,跑到了鸣玉楼下方的地牢里,在和柳千笙聊天。 柳千笙并非关押在地牢,而是经历过一次刺杀后,出于安全考虑,被安排了仇天合一样的职务,住在黑衙每天帮忙送饭。 夜惊堂进入地牢,就发现身着头发雪白的柳千笙,提着个大饭桶,沿着过道缓步行走。 佘龙右胳膊挂在肩膀上,边走边说着: “蒋札虎不愧是柳老的徒弟,一手通臂长拳,打的夜大人头皮发麻,回去硬生生憋出了一招‘黑风毒龙钻’,以身为枪直攻命门,霸道至极,勾陈大王就死在这一招手上。柳老觉得,夜大人这招,能不能破蒋札虎的拳脚?” “破是能破,但夜大人那是一招鲜的功夫,在司马钺身上用过,就不会有第二个武魁再中招。” “是嘛……诶,夜大人!” …… 夜惊堂来到跟前,抬手行了个礼,而后含笑插话: “柳老可不地道,蒋札虎有招柳老教的独门招式,能破听风掌,没告所我。我这次出门撞见,就吃亏在那一招上,差点被打死。” 柳千笙提着饭桶,眼底闪过傲色: “蒋札虎再怎么着,也是老夫嫡传徒弟,怎么可能不会两手绝活儿;老夫纵横江湖八十载,真功夫藏的多,近二十年的新感悟,连蒋札虎都不会,不过年纪大了健忘,朝廷想全学去,可得有点耐心。” 夜惊堂不是徒弟,也知道柳千笙把家底全掏出来,就把命交到朝廷手上了,肯定不能催,只是道: “我对这招挺好奇,柳老可否点醒一二?我看能不能自己琢磨出来……” 柳千笙作为老拳魁,可能年纪太大身体跟不上了,但拳脚造诣可不会少半分,藏着的绝活远不止这招,当下也没吝啬,抬起右手平举: “老夫只喂一招,能不能悟出东西来,全看夜大人造化了。” 夜惊堂面色凝重了几分,当下左手负后,右手抬起做格挡之势,暗暗运用听风掌法门感知。 柳千笙左手提着饭桶,平举右手,指尖点在夜惊堂掌心,仪态轻描淡写。 夜惊堂接触柳千笙指尖,本来一切如常,但某一瞬间,忽然发现柳千笙身形一变,手上凝聚的气劲在瞬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似被强行抽空。 他尚未感知明确,消失的气劲又以数倍威势猝然冲出,手指弯曲化为拳头,一记寸拳落在掌心,气劲当即爆发开来。 嘭~ 一声闷响。 夜惊堂身体肉眼可见的一震,护腕系绳都被直接震断,整个人顺着黑石地砖往后滑出半丈有余,驻足后可见掌心被震的通红。 柳千笙一拳过后,甩了甩右手,感叹道: “体格真结实,和钢板一样。感觉如何?” 佘龙完全没看懂,只瞧见柳千笙轻描淡写硬把夜惊堂震退了半丈,眼底不由显出惊艳: “好功夫!” 夜惊堂也甩了甩右手,仔细思量过后,点头道: “确实是好功夫,没几天时间研究不出门道。” 几天? 柳千笙花了好多年,才从无数江湖武学中,凝练出这么一手绝活,听见这话,直接无语。 但见识过夜惊堂的悟性,他还真不好说夜惊堂不知天高地厚,当下转身走进牢房,指点道: “习武便如同书画,起初都是临摹大家皮毛,而后悟其内里,等百家之长皆烂熟于心,想成为一代宗师,无非是在自身积累中摸索,找到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 “世间九成九的人,都倒在‘悟性’这关,根本悟不出其内里,为此只能死练硬想;而你有这悟性,实属老天爷赏饭吃,如今就该多学,不管好坏,皆烂熟于心,等集百家之长于一身,这些独门‘绝活儿’,对你来说无非看一眼就会的小把戏罢了……” 夜惊堂如今确实在往百家皆通方面走,听这些过来人的讲解,也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正暗暗思量之际,忽然发现囚室的井口下传来呼喊: “哎哟!夜大人!您老可算来了!你要不罚我兄弟俩去服苦役吧,这地方真不是人待得……” 夜惊堂一愣,低头打量,发现下方囚室里是已经有些面生的燕州二王,转头道: “他俩还关着?” 佘龙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呃……夜大人的意思是?” 说着抹了抹脖子,询问是不是该偷偷处理掉。 夜惊堂一想也是,就这俩憨货犯的事儿,关三四个月就放了未免太仁慈;直接宰了又确实有点滥用刑法,当下便道: “北梁暗中派了不少人过来,光靠衙门人手,不一定能全查到。让他们轮着出去当不良人,找花翎这些北梁高手。刑期按二十年算,找到一个减刑一年,找不到罪加一等关到死。机会已经给过了,握不住就别怪朝廷不讲情面。” 佘龙觉得这法子可以。衙门捕快再尽职尽责,也是在办公事,不可能让捕快立军令状,查不到就砍了;而囚徒不一样,查不到就求死不能,这主观能动性还不得上天。当下连忙去安排起来…… …… 鸣玉楼顶层,宽大书房里。 东方离人坐在宽大书桌后,面前摆着几本册子,是宫里送来让她点评的事迹,以及通过各种渠道从北梁送来的书画。 书房之中,还坐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为城内国子监大祭酒的闺女,十年前也算京城响当当的才女,不过如今早就嫁了人,很少再露面,外人一般称作周夫人。 此时周夫人坐在书桌前方,打量着各种书画,说着: “大魏武德充沛,民间多出豪杰,文气也不弱于北梁。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圣上和殿下才气太盛,这两年京城都出什么才女冒头。 “而燕京那边则不然,出了个奇女子,号称‘小棋圣’,琴棋书画四绝,这次好像还跟着使臣队伍过来了。如果北梁刻意挑衅,云安无人能接,到时候怕只能殿下去应对了……” 东方离人看着手上的一副雪景图,目光极为认真,眉宇间还带着三分凝重,显然意识到了北梁的来势汹汹。 北梁使队入关,私底下的尔虞我诈暂且不论,明面上确实是在交流沟通,互惠互利。 而交流的方式,是北梁外使带着本朝的才俊,来云安客居学习一段时间。 比如学医的去拜访王老太医、学裁缝的去拜访范九娘、学书琴棋的去拜访大儒名家等等。 两朝常年明争暗斗,一般不会把真东西教给敌国学子,为此这几乎是年轻才俊唯一接触对方学术泰斗的机会,张景林当年就通过这种方式,在王老太医那里学习过。 而大魏也不是老好人无偿教学,北梁精善旁门左道、奇淫巧技,虽然武人觉得不讲武德,但朝廷也明白这些东西出现代差,后果有多严重。 为此也有不少年轻人才,到燕京去留学,拜访仲孙锦等人物,至于学不学的到真东西,能不能成功带回大魏,双方都是各凭本事。 出于这些原因,哪怕明知道使臣队伍里有杀手潜伏,朝廷也不好光明正大审查抓人;毕竟你抓我也抓,双方一般黑,动手一损俱损,最后受苦的只有那些背井离乡为国尽忠的忠心之士。 双方能收拾的,也就只有花翎这类人。把顶尖高手往对方京城送,还不提前报备,怎么算都有刺驾之嫌,北梁不好解释动机,大魏即便找出来宰了,双方台面上也是当做无事发生过。 双方都默契遵守规矩,不动来使,那跑到敌国拜访的正常学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嚣张。 就比如比武对弈什么的,都是不留情面把对手往脚底下踩;女帝或者梁帝若在旁边看着,那踩的更狠。 前朝时期,就出现过下十番棋,被北朝零封的大场面,把前朝皇帝直接气病了,事后还得咬牙夸奖北朝的年轻人。 今年比武什么的,有夜惊堂这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才俊在,北梁肯定提都不敢提,而其他方面必定会变本加厉,把脸面找回来。 东方离人看到这燕京第一才女墨宝,就知道局势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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