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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以前夜惊堂也亲亲摸摸过她,但台面上至少得找个理由,不小心或者中药了,迫不得已才冒犯,她批评一句,还会怂一下认错。 而上次还有上上次,那可都是明目张胆,她一次不计较,两次不处罚,不就变成夜惊堂相好了? 堂堂一字并肩王,被下属追到手,这让黑衙的人知道,她这顶头上司威严何在? 待会就得回宫接太后和圣上来玉虚山度假,夜惊堂是贴身护卫,肯定得跟着,若是不好好聊聊这事儿,指不定这色胚就认为她逆来顺受了……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放下了画笔,换上了银色蟒袍,重新拿出不容冒犯的威严气场,带着侍女了下了楼…… …… 江边上,夜惊堂演练着各种武艺,这两天他除开巡逻,就是在江边练武,虽然也挺想回去陪媳妇,但笨笨负责试住没离开,他自然走不了。 虽然前天看到了不该看的肥腻一线天后,笨笨就不搭理他了,但说的话依旧算数,专门差人去鸣玉楼给他取来了好几本秘籍。 秘籍都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外门招式,非常全面,能从头练到脚,但压箱底的绝招一般不外传,这些秘籍锻炼的作用远大于实战,所以也不必详谈。 在练习不知多久后,有侍女跑来禀报,说靖王准备回宫,夜惊堂就收起了兵刃,把睡着的小破鸟扛起来,去取马车。 咕噜咕噜—— 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很快停在白石大道尽头的山庄门口。 夜惊堂在门前等待不多时,就瞧见一袭蟒袍的东方离人,带着随从自影壁后走出来,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直至擦肩而过时,才不冷不热开口: “夜惊堂,你上来。” 夜惊堂见此,把还在睡的鸟鸟递给了随行侍女,登上了马车。 东方离人在铺着金色绸缎的软榻上坐下,腰背笔直气态十分威严,上位者气态十足: “坐吧。” 夜惊堂扫了一眼后,在东方离人身侧坐了下来: “有事?” 东方离人深深吸了口气,严肃道; “夜惊堂,你是不是对本王有不轨之心?” 夜惊堂听见这话,认真了几分: “殿下对我关怀备至,我岂会有不轨之心。” “你屡次冒犯,起初还有缘由,最近直接连借口都懒得找,你说自己没不轨之心?” “这是两情相悦,和不轨有什么关系?” 两情相悦? 东方离人转过身来侧坐,面向夜惊堂,眼神颇为不悦: “谁和你两情相悦?” “……” 夜惊堂张了张嘴,没有在聊这个心知肚明的话题,转而道: “我昨天把八步狂刀的教法琢磨出来了,回去路上没事,我来教殿下刀法?” 东方离人蹙眉道:“你别岔开话题,刀法待会在学,本王先把话和你讲清楚。本王是欣赏你的才华,才对你多加包容,你私底下如何,可以不计较,但在明面上,王权不容冒犯……” “我在明面上何时冒犯过殿下? 东方离人略一回想,夜惊堂好像确实没在明面上冒犯过她,就补充道: “即便在私底下,你也得谨记君臣之别。本王说行,你才能不拘礼法,说不行,你就不能有失礼之处。要是本王说不行,你硬来……哼!” 最后这个哼,属于拿夜惊堂没办法,所以让夜惊堂自己去猜后果。 夜惊堂轻笑了下,站起身来: “知道啦。习武如逆水行舟,我只要空闲,都在练武练气。殿下就每天定时定点练一会儿,确实有点浪费天赋,如果日日勤练,现在少说也是个涉猎百家的宗师了。” 东方离人发现敲打不起作用,也不再多说了,慢条斯理起身,站在了颇为宽敞的大车厢里: “宫里的陪练教头,怕本王生气,都知道分寸,不管好坏都一顿夸,这样岂能练出真功夫?如果有个严厉师父,和你一样,稍有不对就挨棍子,打到记住为止,本王学的肯定也很快。 “你以后教武艺,不要抱着本王学着玩的心态,要正儿八经的往高手培养。该敲打的地方,不用束手束脚。” 夜惊堂怎么可能打笨笨,想了想笑道: “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我慢慢教,时间长了总能记住。不过殿下做错了,我就会上手调整。殿下不想被冒犯,就把动作练好,这样我想占便宜都没理由。” 东方离人对此倒也没拒绝,原地摆开了霸王枪的架子: “这动作本王练了个把月,你看看,现在可还有问题?” 夜惊堂上下打量身材傲人的高冷女王爷,微微点头,而后就靠在背后,把手放在胖头龙底部,往上揉了些。 ?! 东方离人被摁住要害,轻轻吸了口气: “本王没问题,你还上手?” “我不摸怎么知道发力对不对?殿下胸口崩的太紧,要自然沉肩,力从地起,以腰背发力,而不是胳膊……” 东方离人脸颊红了几分,但还是听从指挥,放松肩膀,腰背绷紧。 夜惊堂双手扶住纤腰,前后晃了晃,这次站的相当稳,身体没发生任何摇晃,如同脚扎大地的木桩。 “不错,这感觉就对了。殿下真聪明。”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被男人夸奖,心底竟然有种愉悦感,但还是保持着不苟言笑之色。 夜惊堂转了一圈,来到东方离人面前,发现东方离人眼神有点躲闪,又纠正道: “眼睛是窗户,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从眼神看出你心底的胆怯、紧张、攻击意图等等。江湖高手,无论性格如何,真打起来都是锋芒毕露却又心如死水,看眼睛只能感觉到压力,看不出破绽。殿下看着我。” 东方离人目光动了动,撑起女王爷的气场,凶神恶煞直视夜惊堂的双眼。 夜惊堂摇了摇头:“你这是奶凶,看起来凶,但实则过于强行,反而让人意识到底气不足。嗯……璇玑真人的眼神知道吧?看起来媚眼如丝很柔,但总给人一直‘我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的危险感,那就是很厉害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东方离人蹙眉道:“师尊本就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自然不用管刻意去装。本王又收拾不了你,怎么凶的起来?” 夜惊堂道:“收拾我不一定要靠武力。嗯……殿下就这么想——你武艺再高,也不敢碰本王一根手指头,而本王想收拾你易如反掌,只要你让本王满意,本王就让你亲一口摸一下,不满意就不让碰,你还不得乖乖听本王使唤……” ?? 东方离人眉儿微蹙:“你想得美。” 夜惊堂无奈摊手:“不是我这么想,是殿下心里这么想,这就是对付我的法子,心中有了法子,哪怕不用也有了底气,自然不会在惧怕对手,这眼神也就流露出来了。” “……”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觉得是这么个理,当下按照夜惊堂的思路改变心态,结果发现效果拔群。 以前拿夜惊堂毫无办法,但只要想开了,不再计较男女之防,接受彼此关系,对付情郎的法子可就太多了,不听话就不让碰,这色胚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眼神便出现了变化,望着夜惊堂,不再强撑气势,而是正儿八经流露出‘本王有的是办法收拾你’的自信。 “对了!” 夜惊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与人对敌,这眼神一出来,对方必然心生忌惮,因为对方看得出你有底气,再没摸清底细之前,绝不会冒然动手。” 东方离人虽然觉得这教导的法子好怪,但确实进步神速,想想询问: “那你该怎么办?” 夜惊堂眼神无波无澜,没有半分忌惮: “我知道殿下底气是什么,自然就会想如何‘破招’,而破招的方式,就是‘我就算不听话用强,殿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我心中有底气,自然就不怕殿下这眼神。” ? 东方离人脸色一沉,眼神当即恼火: “你敢不听话试试!” “我只是举例子,教高手交锋的学问。” 夜惊堂认真道:“这些是双方对峙时的破招拆招,我觉得殿下的底牌不足以制衡我,所以出了手,但事后发现殿下真生气不让我碰了,为此自食苦果,就叫‘误判对手’。 “而殿下知道对付我的法子,事后却没硬起心肠收拾我,就属于‘高估自己’实力。 “这两样发生在实战中,只需要遇到一次命就没了,非常重要……” 东方离人认真聆听,稍加思索后,轻哼道: “本王既然有法子,又岂会硬不起心肠?这次是你误判了,你敢不听话,本王绝对会让你自食苦果。” 夜惊堂暗暗摇头,觉得大笨笨还是太高估她的实力,女儿家在儿女情长之前,有几个能心如铁石的? 为了让笨笨长记性,不要太高估自身,夜惊堂当下往前凑去,在柔艳红唇上点了下。 啵~ 东方离人猝不及防,顿时站直身体,柳眉倒竖瞪着夜惊堂: “你……你给本王出去!” 夜惊堂微微耸肩:“看吧,殿下还是没动真火,估计下午就不计较了。虽然话不好听,但习武之人,必须要有自知之明。 “人出事,往往都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哪怕心底很清楚不行,依旧被面子、功利心左右不肯承认;只有在出事之后,才会幡然醒悟明白过错,但这时候已经晚了。 “这些是走江湖的基础知识,不过殿下因为身份尊贵,没人教过这些,我这么教,殿下能懂最好,不懂我就多冒犯几次,殿下发现确实狠不下心肠,自然就明白了。” 东方离人眼底很是恼火,不过心思聪慧,明白这色胚的‘良苦用心’后,还是有了点理解,想了想淡淡哼了声: “你不听话,本王说有法子治你,就有法子治你。你以为对本王真狠不下心肠?” 夜惊堂见笨笨不信邪,就想再啵一口。 东方离人连忙退开几步,坐在了软榻上,从小匣子里取出一沓画纸,抬手就要撕了。 “诶?!” 夜惊堂脸色骤变,连忙来到跟前,摁住大笨笨: “你撕这个作甚?画了这么久……” “本王画的东西,想撕就撕,和你有什么关系?” “唉,殿下生气拔刀砍我就得了,冤有头债有主,画是无辜的……” “你不厉害吗?刚才桀骜不驯胸有成竹的模样去哪儿了?” “是我没自知之明误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殿下别冲动,画了半个月,撕了我都替殿下心疼……” “知错没有?” “错了错了,下不为例。” “哼~” …… 第十七章 咱家有女初长成 “惊堂都出门三天了……” 下午时分,裴湘君在新宅后方的厨房门口,斜靠门廊,手里拿着玉器慢慢打磨,很是无趣的说着: “自由自在的豪门少主不当,跑去衙门当差,忙连个回家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朝廷也是,惊堂好用,他们就可劲儿用……” 骆凝带着围裙,在第一次起灶的宽大厨房里忙前忙后,神色冷艳孤高,如同对男人不感半点兴趣的单身妈妈,听见三娘怀春少妇般的话语,不悦道: “能给女王爷鞍前马后,他求之不得,哪里舍得回来……你白天玩这种不洁之物,就不怕丫鬟瞧见?” “瞧见又如何,反正是给你准备的……快说吧,你想刻什么字?你不说我就刻‘没吃饭呀’,惊堂瞧见肯定折腾死你……” “你!”骆凝实在受不了这婆娘了,蹙眉道:“你闲着没事就过来帮忙,真把自己当夫人,把我当厨娘了?” “我习武之人,饭做的不好,再者府上又不是没丫鬟……” “宅子刚起灶,第一顿饭肯定得自己做。你不会就来烧火……” …… 两人正闲聊间,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外面里传来。 踏踏踏…… 骆凝转眼看去,却见是萍儿从外面小跑而来,在房舍转角探头打量。 骆凝见此放下菜刀,缓步来到跟前询问道; “怎么了?” “家里来信了。” 萍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骆凝: “教主催夫人赶快回去,说京城可能要出事。” “嗯?” 骆凝接过纸条打量上面的字迹,眉头微微一皱,转眼看了下皇城方向,而后就想出门。 萍儿见状拉住骆凝的袖子:“夫人,您不会是想给官府通风报信吧?” “……” 骆凝脚步一顿,眨了眨眸子,继而严肃道: “瞎说什么?我去和夜惊堂商量一下。” “教主让夫人别插手,直接回去……” “宫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近些时日便能得手,我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去切菜,我自有分寸。” “哦……” …… 咕噜咕噜—— 靖王府的奢华车辇,停在了宫门之外。 夜惊堂从车上下来,牵着缰绳看向车窗,开口道: “我先回去一趟,殿下今晚在宫里过夜?” 方才在车上打闹片刻后,两人又开始练武,夜惊堂被捏住了软肋,怕大笨笨羞愤之下把画纸撕了,表现的十分克制,并不想再行冒犯之举。 但无奈大笨笨从不让人失望,哪怕努力摆出标准姿势,依旧存在或多或少的错误,需要上手调整,为此夜惊堂还是摸了一路。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占了便宜,但偏偏又理直气壮不好责备,事后总不能还笑颜答谢,此时在马车上正襟危坐,只是高冷的微微颔首,而后就关上了车窗。 鸟鸟被王府侍女抱着,和猪仔似得睡了一路,夜惊堂接过来揉了把才一头翻起来,左右四顾:“叽叽叽?”,估计是在问‘吃饭了吗?’。 夜惊堂暗暗摇头,把鸟鸟放在肩膀上,目送车辇驶入宫门后,才翻身上马朝着天水桥行去。 南薰河从北至南贯穿云安城,途中共有十八座石桥连接两岸,文德桥在最上方,孙无极所说的白狮桥,则在南薰河中间,以桥头立着两个大狮子而得名,桥面很宽,算是云游旅人入京必到的一个景点。 夜惊堂驱马沿着南薰河一路往下游走,途经白狮桥时,在人来人往的石桥两头寻找,结果一道声音从桥下传来: “这儿。” 夜惊堂来到石桥围栏边缘,低头打量,却见石桥下方飘着艘小乌篷船,上面探出了鱼竿。 身披旧披风的孙无极,以发带束着白发,在船头盘坐,身形虽瘦但不弱,给人感觉如同衣袍罩着钢架子。 鸟鸟见此落在了船头,探头往鱼篓里打量,结果里面空空如也,不禁歪头摊开翅膀: “叽叽?” 夜惊堂把马栓在围栏上,飞身而下进入拱桥的桥洞,稳稳当当落在乌篷船上。 “孙前辈也喜欢钓鱼?” “垂钓乃养气静心之道,上了年纪,多半都有此一好。” 孙无极说了一句,发现胖头鸟鸟有些嫌弃的望着他,又道: “钓鱼重在过程,十钓九空为常事。若真为鱼而来,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反而落了下乘。” “叽。” 鸟鸟用翅膀指向鱼篓,显然在示意——你不为鱼而来,带个鱼篓做什么?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淘气鸟鸟挪到一边,含笑道: “前辈说的确实在理。我以前在梁洲,也钓过鱼,不过太浪费时间,就改用大锤把鱼震晕,现在想来,确实是急功近利了。” 孙无极听到这里,转头询问: “你老家,在梁州何地?” “红河镇,距离边关也就几十里,镇上两千口人,算是无名小镇。” “镇子没去过,不过红河,我年少时曾路过一次,河水膝盖深,里面都是长不大的小鱼。郑峰自君山台销声匿迹后,便在那里隐居?” “是啊,开了个小镖局,走镖途中把我捡回来,养大成人。当年在红河镇的时候,镇子上有茶馆,经常有念念不忘的人在哪里讲外面的江湖事,我小时候还听过孙前辈的故事,嗯……烈马青锋伴红颜,不慕王侯不羡仙,潇洒至极,听到我都想学剑……” 孙无极余光打量夜惊堂,觉得夜惊堂确实不像北梁的细作,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笑了下: “年轻时确实如此,不过如今马老了,人也老了,红颜亦先我一步而去,如今倒是羡慕起仙人了。年轻时若是功利心强点,求的是长生大道而非肆意江湖,老来又岂会枯坐于此。人把生死看的再开,总还是想让身边人走在自己后面……” 夜惊堂没听过孙无极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子孙也有,心头估摸发妻是寿终正寝,不过这些事终究不好乱开导,只是点了点头,询问道: “孙大侠以前来过这里?” 孙无极看着碧绿河面,稍作回想: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时,出山游历江湖,来过云安。那时候还是大燕,燕恭帝刚继位不久,奉官城也才四十多岁,就住在白狮桥附近。 “那时候奉官城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无数江湖人来这里想看一眼,桥上人从早到晚都是满的。我十七八岁剑术未成,性格也耿直,没啥江湖朋友,不想往人堆里挤,就一个人待在桥下面,等着见奉官城一面。 “结果到最后,奉官城没等来,反倒是一个小侠女,功夫不行还站在上面的围栏上看热闹,一失足掉了下来。 “我当时顺手一接,结果抱错了地方,直接把自己给搭了进去,鞍前马后一辈子,才把这账还上……” 孙无极说到这里,饶是气质锋芒如剑,眼底还是多了几分怀念。 夜惊堂抬头看了看,笑道:“我也差不多。刚来京城,在双桂巷租了个破烂小院,刚住第二天,就闯进来一对侠女……” “一对?” “师徒两人,非说我占了她们的窝,还好我有房契……” “你把她们撵出去了?” “想撵,但没撵走,结果就扯不清了,呵呵……” …… 孙无极嗤笑一声,也没太八卦,只是感叹道: “江湖就这点有意思,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喝到什么样的酒。但有些人贪心不足,遇到了好的,就觉得明天还能遇到更好的,结果错过之后,一辈子都在懊悔,能像老夫这样,入土前还能重回故地回忆往昔,有怀念但没遗憾的,真没几个。 “你小子也得珍惜眼前人,为求一时功名利禄,当了那负心人,往后纵然成了天下第一,乃至称王称帝,剩下的也只有懊悔……嗯?来了……” 夜惊堂正听着孙无极感慨人生,忽然发现仙风道骨的孙大侠,整个人都坐直了些,眼神灼灼。 夜惊堂心中一惊,还以为什么绝世高人来了,结果就发现孙大剑圣,双手握住鱼竿,全神贯注开始溜鱼。 “叽?” 鸟鸟都愣了下,而后也连忙趴在船头往水里打量,还咕咕叽叽指挥。 夜惊堂直接无语,怕把鱼吓跑,都不敢打扰,直至孙无极把巴掌长的白条拉起来,才说起了教笨笨剑法的事情。 孙无极已经不追求手中之剑,对于传授剑法的事儿自然没介意。 夜惊堂见此,又聊了片刻江湖事后,才告辞,带着心满意足的鸟鸟离去…… …… 蹄哒、蹄哒…… 马匹穿过繁华河岸,没用多久,就顺流而下来到了天水桥附近。 夜惊堂骑在马上,鸟鸟则用爪爪抓着小鱼,飞在跟前,沿途:“叽叽叽……”嘀咕,应该是在说孙老头钓鱼技术不行的事情。 入秋天气凉快,每到下午天水桥的人都很多。 夜惊堂位列武魁,又被朝廷封爵,如今名头实在有点大,街坊邻居都认识他,只要从街上路过,必然是团团包围打招呼的场面。 夜惊堂在江湖自由自在习惯了,对于这些恭维也只能尽量避着,专门从人烟稀少的后巷返回裴家。 但驱马穿过青石巷子,还没走到后门,就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巷子里。 小姑娘身着淡青色襦裙,发髻盘成未出阁款式,灵气十足的脸蛋已经慢慢褪去稚气,含苞待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明艳之感。 虽然打扮很有书卷气,但小姑娘气质仪态可和书香门第半点不搭边,上半身靠着围墙,怀里抱着把褐鞘配刀,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签,看着江湖气十足。 十五六岁本就是女孩发育最快的年纪,在京城又每天好吃好喝养着,折云璃这几个月的变化非常快,不该胖的地方没变化,但该胖的地方确实胖了,从侧面看去,鼓鼓的衣襟竟然能把配刀夹住,个子也明显高了些。 夜惊堂遥遥瞧见折云璃,还意外了下,开口道: “云璃,你站在这里作甚?” “叽~” 鸟鸟则是连忙飞过去,把小鱼往折云璃手上丢。 折云璃抬手把鸟鸟逮住,瞧见夜惊堂过来,也不笑,而是幽幽怨怨一偏头: “哼~回来三五天见不着人,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来了?” ?? 夜惊堂满头黑线,牵着马来到跟前: “好好说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不开心?你师娘收拾你了?” 折云璃站直身体,相伴往后面走去: “师娘在忙着给你收拾新宅子,哪有心思搭理我。话说咱们相识这么久了,我以前天天帮你收拾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什么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夜惊堂刚回来时,凝儿就和他打过招呼,对此笑道: “今天十六大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本来要跟着进宫值夜,我专程请假回来吃饭,够意思吧?” “叽~”鸟鸟又把小鱼往折云璃手上放,算是生日礼物。 折云璃这才露出笑意,抱着鸟鸟,用肩膀撞了夜惊堂一下: “这还差不多。你什么时候过十九大寿?我好提前给你准备礼物。” 夜惊堂瞧见折云璃期待的模样,就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笑道: “我是除夕夜,一年一岁。对了,我回来还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是吗?不会就是这条鱼吧。” “怎么会,那是鸟鸟的心意,让你亲手做给它吃……” 夜惊堂闲谈间自后门进入,把马交给丫鬟,而后和折云璃一道,来到了三娘院子的西厢房。 西厢房是凝儿暂住的房间,不少随身物件都放在这里。 夜惊堂来到案台前,取来黑布包裹的五尺长刀,双手平托,递给小云璃: “此刀名为‘牧青’,四十年前泽州刀客孙牧青打造的宝刀,刀长五尺,兼具刀、枪之长,使用起来迅捷凌厉、威力惊人。此刀以前没人用过,从今往后,这把刀归你了。” 折云璃确实意外,双手接过比她身高还长点的五尺牧青刀打量: “这把刀……惊堂哥在君山台不是说,一般人用不好,能用好的人已经不需要了吗?” 夜惊堂单手负后,认真讲解: “一般人用不好,是因为这把刀太全面,要练的门道太多,上手难度极大。而能用好的人不需要,是因为这把刀造型特殊,能把这把刀练到登峰造极,基本上重刀轻刀、快打慢打、枪法刀法都练会了,因敌制宜换成合适的兵器,能发挥出更大威力。 “这句话不是说此刀没用,而是下限极高、上限有所欠缺,你至少练到仇大侠的地步,才能感受到这把刀的短板,在此之前都全是优势没瑕疵。我如果不是已经成了刀魁,肯定也用这把刀,这样就不用出门带一堆兵器换着用了。” “哦……” 折云璃恍然大悟,把黑布解开,看了看刀鞘为木黄色的修长宝刀,又竖在地上比划,发现比她还高点,水灵灵的脸颊上不禁显出难色: “这么长,我怎么拔出来?” 夜惊堂呵呵笑了下:“我送你刀,怎么可能不教刀法。回来的路上,我抽空想了套刀法,你可以练着试试……” “抽空想的?” “我用了一晚上时间琢磨出来的,你可别觉得敷衍。” 折云璃欲言又止,不过看在‘刀魁’两个字的面子上,还是认真打量。 夜惊堂左手持五尺长刀,身形微弓、刀鞘点地,讲解道: “这把刀不能时刻挂身上,不然怎么拔都别扭,所以要提在手上,或者抗在肩膀上。高手过招就是一个罩面,遭遇敌人直接左手拔刀前冲,不用管刀鞘,一刀横削后接青龙献爪,不中接八步狂刀第三式,中途换黄龙卧道。 “这三板斧下去,同水平基本上见谁灭谁,比屠龙令快,比八步狂刀重、长,势头刚猛却又收放自如,只要不遇长兵没几个人能破……” “……” 折云璃看着夜惊堂缓慢比划,眸子半信半疑: “这么乱接招式,真不会岔气?” 夜惊堂杵着长刀站在原地,认真道: “人就两只手两只脚,任何招式都能找到相近动作,我只是把大概动作讲给你听,实际上是一套新刀法,运气路数自成一派,动作发力也大相径庭,和我说的几种武学完全不一样。” “哦……” 折云璃点了点头:“这刀法独一无二,只有惊堂哥会?” “我也不用牧青刀,所以这是你独一无二的刀法,这礼物可满意?” 折云璃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这么实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怕人偷师,跑去把门关起来,然后站在屋里拭目以待。 夜惊堂这两天学了通用招谱,怎么拆招教人已经很熟练,当下在屋里演练起自创起招式法门…… 第十八章 乔迁宴 吱呀—— 大宅后方的巷子里,骆凝从新宅的后门出来,就快步沿着巷道往裴家大宅走去。 为了走动方便,两个宅子距离也就不到两百米,多是丫鬟家丁来往走动。 骆凝熟门熟路自裴家后门进入,本想去马房取匹马,跑去黑衙打听小贼的下落,但来到马房之时,却发现黑色大胖马站在马厩里嚼着草料,瞧见她还喷了口鼻息打招呼: “噗——” 骆凝一愣,左右看了看,而后找到了一个路过的丫鬟: “夜惊堂回来了?” “骆姑娘,夜少爷回来了,在三娘院里。” “哦……” 骆凝稍显疑惑——看马的状态,小贼估计回来有一阵了,三娘院里又没人,又跑去烧香了不成? 胡思乱想间,骆凝穿过了垂花门,走向三娘居住的院落,刚刚怪过游廊转角,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对话: “学的真快。” “嘻嘻~那是自然,我是不是比女王爷聪明多了?” “嗯?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可不是小姑娘,都十六岁了,你一个十八九的儿郎,成天围着女王爷转,心里打什么注意,我会猜不出来?” “唉~我问你怎么知道女王爷学的慢。” “我没说,只是问问。女王爷真没我聪明?” “可不能这么说,靖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画画的和真人一样,你再练十年都追不上……” “切,我是江湖女子,字写得好看有什么用,惊堂哥哥还偏心护短不成?” “呵呵……” …… 骆凝打量着紧闭的房门,微微歪头,眼底一阵古怪——小贼倒是挺正常的,云璃怎么……怎么和打情骂俏挖女王爷墙角似得? 骆凝吸了口气,致使小西瓜鼓鼓,准备进去打云璃屁股,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她凭什么收拾云璃?云璃都十六了,和小贼年纪相仿,一个是刀魁,一个是平天教主嫡传,正儿八经门当户对,她这师娘只要是正常人,都该想办法撮合,跑去阻拦,不合逻辑呀…… 骆凝心底百转千回,尚未理清楚头绪,房门便打开了。 吱呀~ 夜惊堂从门内显出身形,朝着游廊望来,意外道: “骆女侠,你怎么来了?” 房间里,折云璃双手握着五尺长刀,摆出推刀式的架子认真演练,瞧见外面的师娘眼神不对,可能是怕被误会,连忙收刀站直: “师娘,我和惊堂哥练刀法呢。” 骆凝双手叠在腰间,仪态如冷艳端庄的单亲妈妈,缓步来到门口,随意扫了眼: “练刀把门关起来做什么?” “怕人偷师呀。”折云璃提着牧青刀,摆了个漂亮的架势:“惊堂哥刚教了我一套刀法,非常厉害……” 骆凝也没深究,只是叮嘱道: “厉害就好好练,过几天让你惊堂哥考校,要是不合格,还得挨板子;别以为十六了师娘就不管你了。” “啊?” “行了,继续练功吧。夜惊堂,你过来。” 骆凝抬手把房门关上,而后就转身往游廊走去。 夜惊堂在云璃面前不好乱说,跟着骆凝进入游廊,转过拐角后,才把手放在曲线浑圆的青色圆月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手指陷入柔腻之间。 骆凝还保持着师娘该有的姿态,忽然被轻薄,香肩微微一缩,继而就转过身来,小拳头在夜惊堂肩膀锤了下: “你要死呀?” 夜惊堂并未松手,而是把骆凝搂过来,在满眼嫌弃的脸颊上刮了下: “又没人看见,两三天没见,想你了。” “你想的是我?你明明想的是调理……” 骆凝挣脱不开,便也不挣扎了,把夜惊堂来到游廊拐角处,扬起脸颊严肃道: “你怎么单独和云璃待一起?” “嗯?” 夜惊堂搂着腰,低头看着兴师问罪的冷艳脸颊,有点莫名其妙: “回来遇上了,顺势教云璃刀法……这有问题吗?” 骆凝抿了抿嘴:“问题是没有,但要防患于未然。咱们俩的事情又不能公开,云璃都不知道,在云璃眼里,你就是个和她一样同属平天教,容貌俊朗武艺高强,还都喜欢刀法的同龄男子。女儿家十五六,都会情窦初开,万一云璃对你……那不出大问题了。” 夜惊堂把云璃当小丫头看,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略微琢磨: “那我以后离云璃远点?” 骆凝眼神有点犹豫:“云璃肯定要找夫家,女人一辈子,遇到个中意的男子多不容易,我这当师娘的,捷足先登还拦着,总觉得……” “凝儿,你不会准备……” “啐——!” 骆凝知道夜惊堂在想什么,脸色一冷,严肃提醒: “小贼,你再胡思乱想,别怪我绝情。云璃怎么想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动歪心思。以后若是云璃真有什么想法,我就和你一刀两断,从今以后当你丈母娘……” ?? 夜惊堂抬手在白皙脸蛋儿上捏了下: “凝儿,你再胡说八道,我真收拾你了。还丈母娘……你想玩点刺激的,闺房里我叫你师娘都行,明面上岂能乱来?” 骆凝被堵在墙角凶一句,反而有点怂了,眼神忽闪: “那你说怎么办?” 夜惊堂托住月亮把凝儿搂的脚后跟离地: “我还能怎么办?我又没啥歪念头,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公开澄清和平天教主的关系,然后咱们正儿八经大婚。你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娶你名正言顺,为什么要弄得和做贼似得?” “……” 骆凝迟疑了下,扶着夜惊堂的腰,轻咬下唇: “我也想名正言顺的那什么,但让白锦公开女儿身,事情太大;就算公开了,云璃也是白锦徒弟……罢了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 骆凝扫开了乱七八糟的杂念,抬起眼帘,认真望着夜惊堂: “刚才平天教送了消息,说京城可能要出乱子,让我尽快返回南霄山不要参与。” “嗯?” 夜惊堂目光微凝:“什么乱子?” 骆凝其实有点犹豫,稍作斟酌后,才把信纸递给夜惊堂: “事先说好,我平天教和朝廷不共戴天,朝廷出乱子,对我平天教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平天教才把绝密消息送来,我要是转头就通风报信,把消息送给朝廷,就等于叛教投靠朝廷,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夜惊堂低头在唇上点了下打断话语,而后打开信纸查看。 信上全是蝇头小字,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很大,指明了当年逼宫的高手可能是女帝本人,且判断出女帝应该留下了暗伤,如今处于虚弱期,为此引来了群狼窥伺。 除此之外,还提及了燕州最近和平天教有接触,想请平天教主出山施以援手,但平天教主觉得成事可能性渺茫,没有答应,选择静观其变,让骆凝尽快离开京城,以免平天教被拉下水。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能从平天教收到这么重要的一封信报。 女帝近期要到玉潭山静养,身体也确实有暗伤,连璇玑真人都被召回,说明近期确实相当虚弱,缺乏自保能力。 而燕州方面,朝廷这边没有半点消息,如果平天教主所言属实,那燕州那边很可能是准备乘着女帝虚弱期,搞一波大的促使大魏皇权易主。 联想到前几天被洪山帮埋伏,洪山帮头目却一无所知,夜惊堂心头便恍然大悟,知道是什么势力在做手脚了——他是女帝死忠护卫之一,想动女帝就必须先除掉他和璇玑真人这两尊门神。 如果燕王造反,后果可比邬王严重的多。邬王手底下就只有几万没打过仗的私兵,而燕王手底下可是燕州铁骑,正面钳制北梁的主力军;麾下高人更不用说,燕州和梁洲一样,自古都民风彪悍出狠人,还和北梁江湖来往密切,可谓奇人无数…… 念及此处,夜惊堂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下就准备出门。 但骆凝却抱住了夜惊堂的腰,眼底纠结中带着几分委屈: “你果然更向着朝廷。我冒着被平天教视为叛徒的风险,把消息送给你,你转头就去朝廷告密……我就知道会如此!” 夜惊堂感觉凝儿把她当负心汉了,连忙回过身来,认真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忽然把这消息交给朝廷,朝廷问我消息来源,我怎么解释?说平天教送的?” 骆凝轻哼道:“你拿到这消息,肯定不会不管不问。我已经把你是平天教的人的消息送回去了,只要你着手调查维护女帝,白锦肯定能猜到消息是从我这泄露出去的,你也没向着平天教。白锦让我速速回南霄山,静观其变不要插手,我还不回去,那白锦肯定杀过来追查原由了……” 夜惊堂觉得这是个问题,稍加思量后道: “消息来源不明,我只能和查邬王一样,自己去查,到时候再编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理由即可,平天教主总不能认为没你的消息,朝廷就收不到半点线索,错开消息送达的这几天就好。 “至于你不回去……你就和平天教主这么回复——明天女帝就要移驾玉潭山,宫里变成了空城。我和璇玑真人轮班在玉潭山值守,我休息的时候,可以找机会带你进鸣龙潭练功,想办法把假山下面的东西取出来。这法子可能性很高,你留在京城也理所当然,你说是不是?” 骆凝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还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了想又道: “你真挖到前朝遗留的宝贝,会不会不给平天教,转头就交给朝廷?” 夜惊堂认真道:“那得看是什么。无关大局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真能从北梁换来助力引起天下大乱,我肯定是自己拿着。以前答应过你,会想办法劝平天教受招安,或者劝大魏十二州向南霄山投降,在没做到之前,我不可能让平天教和朝廷有起冲突的机会。” 骆凝听到这解释,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轻声道: “那你万事小心,前些天燕州那边的势力,已经对你下手了,如果目标是改朝换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夜惊堂笑道:“这个我自有分寸。” 骆凝微微颔首,稍微琢磨了下,又摆出冷艳女侠的模样: “小贼,以前都是我奖励你,现在给你送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不是得礼尚往来?” “嗯?”夜惊堂左右看了看,抬手在冷冰冰的脸蛋儿上刮了下: “你想要什么奖励?我半个月内不冒犯骆女侠?” ? 这能叫奖励? 打入冷宫的惩罚还差不多…… 骆凝虽然这么想,但明面上还是的做出合心意的样子,轻哼道; “我倒是想清闲,但你身体不能不调理,我岂能不明白轻重?” 说着骆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玉萝卜,塞到夜惊堂手里,小声道: “你要是有良心,就帮我教训一下三娘……也不是教训,你这么想,我和你是第一次,你按照王夫人的法子乱来的话,和三娘也是第一次,这样也算公平公正不亏待她对不对?要是什么都是我先来,三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埋怨你偏心……” 夜惊堂没想到凝儿能憋出这么清新脱俗的说法,不过仔细一想还挺合理,当下点了点头,凑向脸颊。 骆凝抱着脖子,踮起脚尖很认真啵了口,而后就推开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襟: “好了。今天云璃生辰,我在新宅做了饭,你是男主人,等吃了饭,让三娘给你调理好,然后再去忙吧。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得养精蓄锐不是。” 夜惊堂当前首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寻找京城和燕州有牵连的所有势力人物,筛选过目标后才能逐一排查。 因为情报来源不明,搜集信息的差事不好交给黑衙去办,那让三娘安排手下去跑路,显然比自己两条腿能打听的事情多。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目送骆凝进入庭院后,就快步往新宅走去…… …… 入夜,梅花院里。 梅花院中间是十字步道,上次和笨笨过来还黑洞洞,如今却在屋檐下挂了灯笼,正屋东西厢皆亮起了明黄灯火,看起来华美而雅致。 正屋中间是客厅,中堂挂着副山水图,上方有‘凌寒阁’三字的匾额,为笨笨亲笔手书,这两天安排人制作送来的,下方则是金丝楠木的罗汉榻,上有棋案,灯光下看起来金灿灿的,干净的一尘不染。 正房西边是主卧,东侧则是书房、茶厅,为前后分布。 茶厅是主人家平时喝茶休息地方,位于书房后方,较为私密,平时和妻妾的一日三餐也在这里,只有来贵客的时候,才会跑去前宅的正堂里浓重操办。 此时茶厅里亮着灯火,中间的圆桌铺有锦缎,周边放着圆凳子,秀荷和萍儿来回忙活,认真摆放酒具。 身着鹅黄秋裙的裴湘君,仪态端庄的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盘醋溜鱼,从门口进来含笑道: “我第一次做鱼,以前只在梧桐街吃过,要是味道不好你们直说……” 娇娇小姐打扮的折云璃,因为是寿星,没被安排事情,此时和鸟鸟一道,在书房里调整碧玉小乌龟等摆件儿的位置。 听见三娘的话,折云璃倒是想起了以前才双桂巷的事情,回应道: “三娘这么贤惠,做的菜怎么可能不好吃,再者我们也不挑。以前在双桂巷的时候,师娘有次做小炒肉,一盘菜放了估摸二两盐,惊堂哥一口下去,硬是面不改色给我夹了一筷子,我也面不改色给惊堂哥夹了一筷子……” “云璃!” 骆凝端着夜惊堂最爱吃的蒜苗小炒肉进来,听见没良心的云璃揭她短,不由脸色一冷。 夜惊堂提着两壶酒,瞧见屋子里温馨的场景,嘴角勾起笑意,把酒放在桌子上后,招呼道: “云璃,过来吃饭。” “好嘞。” 裴湘君和骆凝把各种小菜摆好,便在左右坐了下来,夜惊堂虽然想谦让,但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还是被摁在了主位,云璃则坐在骆凝身边。 夜惊堂给尽力保持淡定不流口水的鸟鸟也准备了个小凳子,发现萍儿和秀荷站在旁边,又开口道: “也过来坐下,家里本就没几个人,不必搞这些客套。” “谢谢少爷!不对,老爷!” 秀荷见状欠身一礼,然后坐在了三娘跟前。 萍儿说起来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见夜惊堂真人,有点不好意思,乖巧坐在云璃跟前,抿嘴笑了下。 裴湘君明面上还没嫁人,所以算是夜惊堂师姑,身为长辈第一个端起酒杯: “惊堂现在算得上位高权重,乔迁宴大操大办,云泽梁三州各大门派都得派人来送礼,朝廷王侯将相估计也得来一半,动静太大,所以和惊堂商量了下,今天就算是乔迁宴了,恰好又是云璃生辰,可谓双喜临门。来,咱们走一个!” “恭喜恭喜……” 叮~ 六只酒杯碰在一起。 鸟鸟有点懵,但还是抬起翅膀,做出碰杯的样子……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院落里也安静下来。 骆凝滴酒不沾,倒是还好,但折云璃今天过生日,被特许可以多喝几杯,直接喝飘了,为此在家宴快结束时,便被骆凝架着去了后花园旁边的绣楼歇息。 萍儿是骆凝的人,自然不好留在桌子上陪夜公子喝酒,见状也跑去伺候小姐了。 夜惊堂喝了不少,但寻常酒水放不倒他,最多有了点微醺之意。而三娘则是脸颊酡红,在窗前站着醒酒,眼底有些迟疑,显然是在考虑,是该会裴家睡觉,还是就在家里睡算了。 秀荷可不是傻丫头,自从三娘回来后,只要夜惊堂在家,她就被三娘支开,不是去布庄总账,就是去老远的地方买东西,心头早猜出三娘什么情况了。 秀荷收拾完碗筷后,见三娘扭扭捏捏的敢做不敢挑明,就很善解人意的开口: “今天街上的账还没算完,我先回去了。三娘,你今晚歇这儿吧,不然这么大的宅子空空的没人住,不好看。” 裴湘君回过身来,对此自然没拒绝,叮嘱了秀荷两句,还以乔迁之喜为由头,奖励了秀荷一个大红包,才目送秀荷不情不愿的离去。 夜惊堂看了眼天色后,把鸟鸟从窗户丢出去,关上了正屋的大门: “三娘,你是睡东西厢,还是就睡这儿?” 裴湘君来到正厅,带着三分醉意道: “门都关了,我还能睡哪儿……惊堂,我以前可是和你说过,我还没进门,凝儿在,你胡来我不说什么,私底下的时候……”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风娇水媚的三娘横抱起来,走进主卧穿过珠帘: “私底下要规矩,我记着呢。三娘喝多了,就在这里歇息,我保证不动,等你睡熟了,我再出去找个地方歇息。” ? 裴湘君被放在非常宽大的八步床边,觉得夜惊堂实在故意假正经撩她,她本来想装一下,但终究不是狐媚子,为此还是懒洋洋侧躺在床榻上,慢条斯理解开腰带: “你说好了不动,可不许出尔反尔。” 随着秋千解开,上衣滑落,露出了雪腻香肩和身前的红色镂空小衣,刚在文德桥买的最新款,恰到好处的包住西瓜不说,中间还有条椭圆小缝,缝隙间就是深不见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在跟前坐下: “三娘有什么考验,尽管使出来即可,我说不动就……就……” 裴湘君在床榻上侧躺,左手撑着侧脸,右手自缝隙探入暗红小衣,…… ! 夜惊堂吸了口气,默默把幔帐放了下来。 “哼~就知道你顶不住。今天搬新家,大喜之日,前些天又答应你,两个人私底下可以乱来,今天就不和你讲规矩了。不过和凝儿一起的时候,你也不能太过火,她不好意思我不也一样……” “知道啦……” …… 第十九章 夜游神 新宅规模很大,刚刚搬家处处都挂着灯笼,但并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东侧的绣楼和西侧的庭院住的有人。 乔迁宴结束后,所有人回房休息,偌大宅邸内早已安静下来,时间也到了后半夜。 梅花院的主卧里已经熄灯,不过门外挂着的灯笼,还是带来了些许光亮。 淡金色幔帐挂在了帐钩之上,螭龙环首刀则挂着床架旁边。 夜惊堂靠在绣着鸳鸯的淡金色枕头上,目光望着床榻顶端的雕饰,暗暗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三娘则换上了薄纱睡裙,背对这躺在身边,天气不冷薄被只搭在腰间,丰腴胸脯,依旧若隐若现。 昨晚吃完饭后,两人就回房休息。 三娘喝的有点多,也不知是不是喝酒壮了胆,亲热一次后,竟然言出必行真让他乱来,还专门去洗了个澡,把自己弄的白白净净,任君摘采。 夜惊堂怕三娘吃不消,本来不打算来真的,但他有点高估自己的定力,三娘都乖巧配合了,他自然是借坡那什么了。 其间过程不好详述,但三娘的醉意确实被弄醒了,事后还说他不规矩,趁着姑娘醉酒乱来,不承认这么羞人的事情是自愿的。 夜惊堂得了便宜,自然得背锅,好言相劝把眸中带泪的三娘哄睡着后,便躺在枕头上,暗暗修炼玉骨龙象图,算是半梦半醒的假寐状态。 在修炼不知多久后,院子外面的游廊传来轻微脚步,停在院门处打量,而后还有轻声呼喊: “少爷?” 秀荷的声音。 夜惊堂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三娘,继而轻手轻脚起身,把薄被给三娘盖好,而后披上袍子,来到了门外。 因为是搬家第一天,屋里到处都挂着灯笼,按习俗灯得亮一晚上。 此时院子里很亮堂,身着淡蓝裙子的秀荷,站在十字步道尽头的圆门处,怀里抱着一摞纸张探头打量。 夜惊堂把门关上,招手让秀荷进来,等走近了才询问: “你一晚上没睡?” “我也睡了,刚才下面人过来,说连夜把消息打探好了,怕少爷急用,特地送过来。” 夜惊堂接过纸张,因为院子里看东西不方便,就和秀荷来到了正屋的书房里。 屋里大大小小都是三娘操办,基本上能用贵的绝不会挑便宜的,家具皆是名贵木料,说奢侈都轻了,应该是有点僭越,比如说金丝楠在大魏就是王侯之家专用,平民百姓乱用得治罪。 不过前两天朝廷送来了册封诏书,虽然云中侯是虚封,但衣食住行的特权,还是按照侍实封爵位算的,比如说在外地可以做四匹马拉的车或者八抬大轿,在京城也能用三马拉车坐四人抬的轿子。 为此三娘这两天就专程跑去给他换了一套家具,让家里看起来像个侯爷府,至于书桌这种东西,因为对士族来说特别重要,哪怕夜惊堂基本用不上,还是弄了个特别讲究的,桌上放着没开封的笔墨纸砚,以及他给鸟鸟买的小乌龟小木驴摆件。 夜惊堂在书桌后坐下,秀荷就颇为熟练的点燃灯台放在了桌上,帮忙研墨。 夜惊堂见状微微抬手:“不必了,我也不写东西,你也坐下,帮我讲讲这些人物官职。” “好的少爷。” 秀荷见状,连忙从旁边搬来一个圆凳,坐在了太师椅旁边,拿起纸张认真讲解: “礼部员外郎陈仓,祖籍在燕州宁原郡……” 裴家在京城经商多年,暗地里又有红花楼的背景,对于官场的情况不至于了如指掌,但有哪些官、籍贯何处、住在什么地方还是知道的,这些情报基本上都是现成的,秀荷常年给三娘当秘书,烂熟于心相当专业。 夜惊堂认真聆听秀荷的讲解,暗暗分析这些人犯上作乱的可行性,比如可以调动兵马、捕快,或者和禁军有关系的人,只要存在行刺的可能,就宁杀错不放过全记下来,逐一审查。 因为科举大省在大魏中部和东南方,而燕州属于边塞,在京城官居要职的高官并不多,夜惊堂听来听去,都觉得这些人犯上作乱属于脑壳进水,直到秀荷报了最后一人: “在京城地位很高的燕州人,还有燕王世子,名为东方朔月,十年前入京,国子监求学完后,朝廷在礼部赐有闲职,但性格散漫从没去过衙门,经常到梧桐街游乐,人送外号‘开杯手’,赌术冠绝云安……” 夜惊堂以前还听过‘开杯手’的外号,闻言目光微动,接过纸张仔细打量: “燕王世子在京城势力大不大?” 秀荷想了想:“势力不好说,但身份很尊贵。历朝历代都是以燕、梁二王为尊,燕王世子是未来的燕王,在京城估计也就比靖王矮一头,其他王侯将相见了都得行礼。 “不过听说燕王世子挺随和,没什么架子,而且出手大方,梧桐街的头牌花魁,只要听说燕王世子会来,都直接不见客,等燕王世子挑完了才会开工……不过现在应该有例外,少爷要是去了梧桐街,保证燕王世子都得靠边站,那些花魁肯定都围着您……”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接这玩笑话,继续道: “燕王世子住在哪儿?” “这个难说,燕王世子赌术过人,赢了不少铺面、雅园,城里城外都有产业,因为爱玩,整天到处跑,基本上走哪儿睡哪儿,周边没产业就睡客栈酒楼……听下面人说,燕王世子今晚就在梧桐街。” “燕王世子身边有什么高手?” “诸王世子身边都有高人护卫,燕王身子身边的,听三娘说是叫方世杰,原本是江湖游侠,后来与燕王府结交成了门客,因为很多年没有实际战绩传出来,武艺不详……” 夜惊堂聆听完情报后,心头觉得这么个持续十年不离京、孜孜不倦摆烂的人物,想暗中联系平天教乃至利用洪山帮难度很大,更可能是燕王在背后主谋,不过无论如何,这人肯定得仔细查一查。 念纪此处,夜惊堂看了看天色,起身道: “继续打听,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三娘要是醒了,就说我去衙门了,让她好好休息。” “好的少爷……” “你也早点休息,姑娘家别熬夜,以后不漂亮了怎么办。” “嘻~” …… …… 时至后半夜,云安城的大街小巷大多已经闭市,而梧桐街在内的风月场,则是通宵达旦不夜街,虽然行人比傍晚少了些,但灯火璀璨的街面上,依旧能看到来往车马以及醉醺醺的公子豪绅。 梧桐街中段的金屏楼内,充斥莺声燕语和风流子的谈笑,而后方的一间雅厅内,几个文德桥的富家子,正美人作伴,热火朝天的推着牌九。 燕王世子东方朔月,今日应邀来玩乐,席间小酌几杯,不甚酒力,半途便让到了附近的房内休息。 因为只好赌不好色,身份又过于尊贵,金屏楼的东家也没自作聪明安排姑娘,只是送了醒酒汤和茶水。 周边欢笑声不断,隐隐还能听到些许暧昧声响,环境华美的房间内却颇为安静。 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东方朔月并未睡去,十分清醒的坐在茶榻上,眉头紧锁。 留着山羊胡的老管家方世杰,在对面的椅子上就坐,轻轻摩挲手指,低声议论着: “平天教主不愿与我等为伍,倒是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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