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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不起,冬天之前打不下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撤兵;即便打下来了,冬天大雪封路,西海荒原无处筹集粮草,他们也很难守住……” 众人正商谈间,正殿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 踏踏踏…… 李嗣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从王府外疾行而来,为首的便是前往黑簇城接见外使的戌公公。 小王爷李镇见此眼前一亮,快步来到了门口,未等戌公公走近,便询问道: “大漠那边的情况如何?沙陀部有没有扰乱西北的本事?” 戌公公昨晚接见完净空和尚后,早上便带队出发,穿过荒原赶回了西海都护府,长途奔波下来眉宇间带着三分疲态,不过还是上前恭敬道: “禀王爷,昨日接见了沙陀部的使臣,听起口气,有乘乱自立的野心,但具体实力如何,还得过去看了才知道。” 李嗣本身就是外交官,常年在东南西北走动,对沙陀部的了解远比常人多,此次派人去和沙陀部接触,尝试‘远交近攻、围魏救赵’,便是他的建议。 听见戌公公的话,李嗣回应道: “我一个同窗,往年在云安求学,和黄莲升有过交际,说此人文质彬彬看似谦逊,但才思敏捷、能力过人,绝非池中之物。黄莲升在大漠耕耘这么多年,如今底蕴应该不俗,即便没多少兵力,他只要敢入西海诸部搅局,也能稍微牵扯南朝。” 李镇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制造乱子,拖延南朝的攻势,对此道: “那就直接把所需粮草军械掌战马,给那个黄莲升送过去,让他马上从黄明山入关……” 李嗣摇了摇头:“运送大量军械粮草,得避开战线,从北方绕到黄明山,而后横穿大漠,距离太远不可取。最好是让他自己过来,我朝在黄明山接应……” 戌公公皱了皱眉:“粮草军械没送到,光给一个许诺,便让沙陀部拖家带口,自备粮草跑到黄明山,这怕是……” 李嗣知道这有点困难,对此道:“我亲自过去和黄莲升谈,而后和他一起带兵折返,若是朝廷承诺的粮草军械没准时送到,他把我砍了祭旗即可。” 李嗣是北梁的皇亲国戚,还是六部重臣,拿人头担保,确实可以让黄连升打消疑虑;而且左贤王府把粮草军械往过送,黄连升带兵往过来,双方在黄明山会师,确实比一来一回快的多。 正殿里的众人,商议几句后觉得此法可取,但小王爷李镇还没来得及下令让人去筹备,忽然发现站在门口的戌公公,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外面。 在场功夫底子不俗的护卫不在少数,瞧见戌公公的异样,也皱眉望向了王府之外。 李镇察觉不对,退到了护卫身后: “怎么回事?” 戌公公耳根微动,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似乎有动静,咱家过去看看。保护好王爷。” “是。” 周边的十二所差人以及王府私卫,当即戒备起来,守住了王府正殿角角落落…… 第七章 泼回来的水 落日西斜,西海都护府高达六丈的巍峨城墙之外,时而有大队军卒往返巡视。 距离城池不算太远的官道旁,一辆马车在路边停泊,梵青禾和璇玑真人同乘一马,注意着周边的动向。 夜惊堂则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上随处可见的武人,开口道: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全是功夫底子不俗的武人,防护很严密,从城墙翻过去难度挺大,能不能走城门进去?” 梵青禾摇了摇头:“早在南朝出兵时,城里的族人就撤走了,左贤王府知道冬冥部肯定会造反,进出城必然严加排查,没法打着冬冥部的旗号走后门。” 璇玑真人抱着青禾的腰,下巴枕在肩膀上: “城头上的岗哨也算不得厉害,要不等天黑飞进去?” 以三人的武艺,即便带着华青芷和绿珠,借着夜色掩护无声无息摸进城也不难。 夜惊堂见此便在路边等待,寻找着潜入时机,但刚看没多久,蹲在车厢顶上的鸟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视野极远处的角楼: “叽叽?” 西海都护府是曾经的王都,南面城墙长达十里,几人距离东南方的角楼相当遥远,不过好在地势一马平川,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转向城池东南角,可见修建在城墙拐角处的三层高楼下,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交谈。 虽然碍于距离很难看清几人面容,但夜惊堂还是能从服饰上,分辨出其中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腰间挂着把剑,形体仪态有点似曾相识。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放下来望向鸟鸟: “是华伯父?” 鸟鸟能在高空之上借着月色找兔子老鼠,视力比人好太多,直勾勾盯了一会后,便点头如啄米: “叽。” 车厢里,华青芷虽然又套了条裤子,但穿着能陷入臀缝里的蝴蝶结小裤,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都不敢冒头。 此时听见一人一鸟的交谈,华青芷才掀开帘子,朝着外面打量: “看到爹爹了?” 夜惊堂翻身下马:“就在东南角楼那边,应该是担任护卫在巡视。我先带你去见华伯父,看华伯父怎么安排。” 华青芷虽然迫切想回家,但相处这么久,忽然就要回家了,心底还是有点不舍,稍作迟疑后,慢悠悠起身来到车厢外。 夜惊堂扶着华青芷下了马车,又望向跟着出来的绿珠: “绿珠,你先等等,我问好了情况,再过来接你们。” “哦。” 绿珠见此又坐了回去。 华青芷自从去年寻到药方,喝了几个月的药,腿脚已经比在云安时好了许多,但目前也只能扶着人慢慢走,大部分时候还是得坐轮椅。 夜惊堂跑去摸过城墙,显然没法把这么大个马车拉着,扶着华青芷下来后,便在面前半蹲着: “我背你过去。” 华青芷看着面前宽厚的肩背,眼神稍显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趴在了背上让夜惊堂搂着腿弯,临行前还回头看了眼南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唰~ 夜惊堂背起身轻体柔的华青芷,不过脚尖轻点,身形便化为了黑色残影,借着城外的些许草木掩护,迅速摸向城池东南角。 华青芷上次过来,就是被薛白锦夹着在山野间乱飞,对于这种突然的加速度并不算陌生,双手抓住夜惊堂的肩膀衣襟,待到远离马车后,想想又小声问了句: “夜公子,你以后还会不会去华家?” 这句话和昨晚喝醉问得不一样,但意思想来是相同的。 夜惊堂对此笑道:“自然会去,华伯父视我为子侄,你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要是以后半点不想念,那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华青芷若有若无颔首,其实还想问问什么时候会过去,但夜惊堂再入湖东道,应该就是兵临城下的时候,她作为北方人,聊这个着实不合适,当下也没有再言语…… …… 另一边,东南角楼之上。 西海都护府背靠天琅湖而建,站在东南角楼,可以直接鸟瞰城外碧波荡漾的西海,以及南方的苍茫大地。 黄昏时分,一轮落日悬在地平线上,让戒备森严角楼带上了一抹萧索之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角楼的飞檐下,目光望着南方大地,看似在勘察的情况,但心底深处却在担忧着已经远嫁他乡的闺女。 城墙上负责当岗哨的高手虽然厉害,但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值班,所有人还是分为了两波,昼夜交替换防。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到了换班的时间,华俊臣收回了思绪,转身和过来的左贤王府门客交接,而后便自甬道下了城墙,来到了角楼下方的衙署内。 因为主战场在西海,对手又是夜惊堂这种敢单刀深入敌后的猛人,燕京派过来负责防卫的高手很多,除开几名大太监,还有千机门、苍龙洞、钧天府的武人,以及北梁各大派的义士,其中半数驻扎在左贤王府,还有一半则待在衙署里。 华俊臣刚走进衙署,便看到对南朝苦大仇深,但寸功未立的许天应,在班房里签名,看起来也是刚换班下来。 而寅公公、曹阿宁等大内高手,则在往城墙上走,应该是去换防。 许天应和曹阿宁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暗桩,华俊臣自然不知道两人真实立场,和许天应有过几面之缘,但接触并不深,因为朝廷赐了他仙丹,却没给实力更强天赋更好的许天应,他怕对方嫉妒,还一直有所避讳。 不过此时交接班撞上了,华俊臣也不好视而不见,来到班房之中,从太监手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写着巡视情况,同时打招呼道: “许大侠也忙完了?” 许天应从曹阿宁那里知道了夜大阎王上次去燕京,是以华府家丁的身份藏匿,但并不清楚华俊臣是不是也是夜大阎王发展的暗桩。 按照暗桩的行事准则,只要上级没点明身份,那就得当做敌对人物对待,为此许天应也没多热络,只是礼貌颔首: “晚辈年纪轻轻,哪里当得起大侠二字,华前辈不嫌弃,叫我天应即可。” “唉,许大侠太谦虚了……” 华俊臣呵呵笑着尬聊,手上飞速写着工作记录,写完后就利落拱手告辞出了门。 华府的万宝楼开遍北梁,在西海都护府本就有产业,但华俊臣作为负责城府的高手,自然不能跑去城中心住着,落脚的地点和所有外援一样,都在衙署旁边的巷子里,以便发生险情及时驰援。 因为此行没带着夫人,闺女也不在身边,李光显那怂包还装病不敢来,华俊臣想喝酒都找不到人,便在衙署外买了一壶小酒半斤牛肉,独自转身折返,但就在他走入青石老巷之时,眉头却忽然一皱,看向了静悄悄的巷道拐角。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因为正值交接班,本来在家里休息的武人都出门上了岗,而换班下来的武人,因为天色尚早,多会在街上吃饭消遣,并未全部归来,巷子里根本没多少人。 但华俊臣凭借感觉,隐隐察觉到巷子拐角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看起来是有人安静靠在那里。 “……” 华俊臣左手提着酒壶油纸包,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见对方没动静,便想高声呵斥询问,警示周边高手,但不曾想刚刚张嘴,就是: “呜呜呜呜——” 忽如其来的大手,直接从背后探出捂住了嘴,连想要出鞘的佩剑都给死死摁住! 华俊臣当前好歹也算天人合一的武魁,忽然被人摸到背后,以摸岗哨的手法制住,心头骇的是肝胆俱裂,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了。 但就在他尝试挣脱殊死一搏之时,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华伯父,是我是我……” “?!” 华俊臣浑身一震,挣脱动作也戛然而止,眼底先是不可思议,而后显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松开剑柄抬手示意。 夜惊堂本来是在巷子里等着华伯父过来,着实没料到月余不见,华伯父武艺如此突飞猛进,距离半条巷子就发现了有人隐匿。 为防华伯父高声呼喝惊动城中守卫,夜惊堂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华伯父闭嘴,此时见华伯父松开了剑柄,他也连忙松开手,拱手一礼: “实在得罪,还望华伯父勿怪。” 华俊臣惊的脸都白了,不过再度见到女婿,眼底还是以惊喜居多,迅速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 “惊堂,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听寅公公说,你自行推演了鸣龙图,身体没毛病吧?” 夜惊堂推演鸣龙图是当着项寒师的面,为此北梁高层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病发暴毙,而华俊臣这段日子自然也在暗暗操心这事儿。 夜惊堂见华伯父如此关心,含笑道: “身体没大碍,华伯父无虑。” “那就好,青芷最近可安好?” 巷子拐角处,华青芷听夜惊堂的吩咐,一直靠在墙上等待,发现两人都说起话来了,才悄悄从拐角探头。 华俊臣余光发现远处熟悉的面容,欣喜担忧可以说直接写在了脸上,快步来到拐角处: “你这死妮子,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你知不知道你娘还有叔伯多担心?!” 华青芷被薛白锦绑走,辗转奔波几千里路,都以为再也回不去了,不知失落伤感了多久。 此时再度看到爹爹,年纪本就不大的华青芷,就如同走丢又再度回家的女娃一般,眼泪都出来了: “爹!” 华俊臣就一个命根子闺女,嘴上严厉,但神情哪里凶的起来,来回打量发现闺女没瘦,甚至还站着,便惊喜道: “你腿已经好了?” 华青芷抬手擦了擦眼角:“还没好,不过勉强能走几步了。我这次出门,不是自作主张离家出走……” 华俊臣见闺女哭哭啼啼,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但最后还是算了,点头道: “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吗,爹也没怪你。先进屋再说……” 华青芷见爹爹误会了,眼神自然一急,被夜惊堂扶着进入了华俊臣居住的院落,解释道: “不是,我是被绑去南朝的,那封信是绿珠被逼着写的,我没想和夜公子私奔……” “嗯?” 华俊臣刚准备关门,就是一愣,转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也怕被误会成强抢闺女的不良武圣,解释道: “都是误会,我那天遇上项寒师负伤,直接离开了北梁,让平天教主帮忙接人,她不清楚情况,就把青芷也带走了……” 华俊臣眉头一皱,站直了几分,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什么意思?” “……” 夜惊堂不知为何,觉得华伯父这眼神还挺有压迫感的,就和看着想始乱终弃的女婿一样,他回应道: “误会因我而起,青芷想回家,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送回来?” 华俊臣见嫁出去的闺女,准备被对方泼回来,直接就恼了,抬手示意东边: “青芷忽然从家里失踪,我又不敢说被你拐走了,只能按照家书所言,说青芷和家丁私了奔。现在整个北梁都知道我华家的大小姐和人跑了,你把青芷送回家,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呃……” 夜惊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华青芷听见爹爹这话,眼底自然急了: “爹,你还不准我回去不成?我是被人绑走的……” 华俊臣回过头来看向闺女,语重心长道: “爹岂会不想让你回去?但无论你是被绑走的,还是自己跟着走的,和夜惊堂去了南朝是事实。你这么大个人,从华府失踪了,整个湖东道的世家大族都会起疑,爹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解释?现在事情都传出去了,你再回家,以后怎么当小姐?” 华青芷略显焦急:“我本来就清清白白,是薛白锦那凶女人把我绑走的,爹难不成还准备顺水推舟,让我就这么嫁了不成?” 华俊臣以为华青芷早就跟了夜惊堂,都把夜惊堂当女婿看了,这时候和他说清清白白没关系,这不闹吗这? 但看青芷委屈至极的模样,华俊臣也不敢说顺水推舟的话,只是道: “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但……” 华俊臣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处理,便望向了夜惊堂: “惊堂,就算是误会,这事儿也是你闹出来的。女儿家名节大于天,青芷现在回去,就成了湖东道的笑话,你说怎么办?” 夜惊堂和华伯父相处这么久,倒是能看懂华伯父的眼神,尝试性道: “要不让青芷先在我这住着,等华伯父想出了破局之法,再接青芷回华府?” 这才对嘛…… 华俊臣见此微微点头,又看向闺女: “听惊堂的,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华青芷见爹爹要把她送回夜惊堂身边,眼神不可思议: “爹,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若是一直住在夜公子家里,岂不坐实了私奔的说法……” 华俊臣觉得这本来就坐实了,但明说确实不合适,正想酝酿措辞,忽然发现身边的女婿,忽然抬起手来: “嘘~” 院子里立刻寂静下来。 华俊臣稍显茫然,不过马上,就听到了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交谈: 踏踏踏…… “已经换岗,怎么没人回来?” “这里不比燕京,没啥消遣之地,过来的武人都有些地位,哪里待得住,应该是去街上吃酒了……” …… 夜惊堂眉头皱了皱,望向华伯父。 华俊臣仔细聆听后,低声道: “是十二所的辰公公,子良公公的副手,在这当监军巡视城防。你们先进去,我来应付。” 父女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夜惊堂也不好带着华青芷远走高飞,当下便悄然扶着华青芷来到了侧面的厢房里,关上了门窗。 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门外的巷子里,就出现了三道人影。 为首者身着茶青色的太监袍,怀里抱着一杆拂尘,头上带有纱帽,面白如雪没有胡须,看起来很干净,正是十二侍中的辰公公,而后面两个则是跟班。 三人走到院子门口后,停了下来,转头往里打量,辰公公发现院子里有人,便颔首一礼: “华先生刚回来?” 华俊臣面带笑意,提起手里买的酒壶和牛肉: “是啊,刚才回来的时候买了壶小酒准备吃点东西,辰公公要不进来喝点?” 华俊臣说的显然是客气话,但可惜的是,辰公公并没有婉拒离开的意思。 燕都十二侍,虽然都是梁帝的御前太监,但并非没个人想法的愚忠死士,除开子良公公,其他人都是想往上爬的。 辰公公在燕都十二侍中位列老五,地位要低于前面几位公公,但其是子良公公带出来的人,身为阉人无儿无女,生平唯一诉求,就是坐上大内总管的位置,接子良公公的班儿。 而就和寅公公提拔曹阿宁一样,子良公公也在提拔他;但这种提拔只是在本职范围内,多给他点立功机会,子良公公也不能干涉梁帝的决策。 这次朝廷炼制丹药,因为数量实在有限,朝廷全分配给了北梁的巅峰武人,十二侍中只有子良公公得了一颗。 辰公公本来对这种分配并没有意见,毕竟分到的人都是武魁,他们技不如人,圣上不给是应该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仲孙锦负伤后,不想浪费丹药,竟然给国师建议,把他不要的那颗丹药,赐给在碧水林表现不错的华俊臣。 在辰公公看来,丹药是国有之物,应该由圣上和国师商议分配,仲孙锦不要,就给按功劳、武艺分配,怎么也不该轮到华俊臣头上。 华俊臣论武道造诣过往战绩,放在北梁枭雄之中只能说平平无奇的水准;而论对大梁的忠心、功劳,哪里比得上他们十二侍半分? 辰公公对这事儿有异议,当时谏言反对过,但梁帝需要仲孙锦继续给朝廷效力,还是赐给了华俊臣。 辰公公何尝不想要朝廷炼的仙丹,他这辈子想追上子良公公,也只能靠这东西了,对于这种‘宁赠外人不予家奴’的做法,心里自然十分不平衡。 作为御前太监,辰公公不敢质疑梁帝的决策,但看华俊臣不爽是肯定的。 瞧见华俊臣提着壶酒还有半斤牛肉,准备在屋里消遣,辰公公倒也没明着挑刺,只是带着人进入了院子,询问道: “巷子里的同僚,应该就在街上喝酒,华先生为何不过去?” 华俊臣瞧见辰公公真进来了,心底不由一僵,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笑容: “华某常年待在承天府,和各地的江湖豪杰并不熟络,认识的几位朋友,也没来西海都护府,喝不到一块儿去。” 辰公公来到院中,态度也没什么刁钻之处,只是语重心长道: “一起在朝廷当差,就得先养成不分彼此的习惯,连酒都喝不到一块去,彼此协防配合,又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华先生还是得合群。” “……” 华俊臣拿了丹药,知道嫉妒的人很多,听辰公公这管教小辈的话语,便明白是没事找事挑刺,他颔首道: “辰公公说的是,华某散漫惯了,不太通人情世故,往后定然尽力融入。” 辰公公摇头一叹:“华先生剑术出神入化,如今得了丹药,武艺在所有人中仅次于子良公公,换做是咱家,其实也瞧不上外面那些江湖匹夫……” “诶!” 华俊臣见辰公公给他挖坑,连忙抬手: “辰公公这话就言重了,华某生平最敬重江湖侠士,只恨不能提剑游历四海,又岂会瞧不上过来的诸多豪杰……” “华先生是名门出身,往年都有人在旁伺候,这次过来的急,未能帮先生带上家仆,连喝酒都没给伺候的人,是朝廷的疏忽。要不要咱家在城中去寻几位能歌善舞的歌姬……” 华俊臣要是敢答应这福利,恐怕回头就有人匿名参他一本,说他国难之中还生活作风奢靡不知将士甘苦,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王爷都甲不离身给将士做表率,华某又岂能想着让人伺候……” …… 而与此同时,西厢的房间里。 夜惊堂站在房间中央,用手抱着华青芷,以手掌掩住口鼻,心里着实没料到华伯父这么不靠谱,说是去应付巡逻之人,结果转头就把人给请进院子里。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彼此只隔着一扇门,他不可能无声无息从门窗出去,而屏息凝气,他可以隐匿很久,但华青芷显然不行。 华青芷靠在夜惊堂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夜惊堂身上,以免双腿孱弱站立不稳摔倒,虽然很聪明知道屏息凝气,但没练过武的书香小姐,能憋一分钟都算厉害了,只要换气就必然暴漏,才几句话的功夫,华青芷脸颊已经憋红。 夜惊堂见外面的死太监喋喋不休,短时间肯定不会走,知道华青芷肯定憋不住,心中急转,把华青芷的脸颊极为轻微的转过来,眼神迟疑。 华青芷很聪明,看夜惊堂动作,就猜到夜公子应该是想和杂书里写的那样,采用渡气之法破解当前局面。 但书上的渡气,都是在水里没法呼吸的时候,而她现在不是没法呼吸,是不敢换气。 华青芷眼神怪异,和夜惊堂四目相对,意思估摸是——这能有用? 夜惊堂其实也不清楚这法子有没有效果,他呼吸绵长能不被辰公公察觉,但气进了华青芷嘴里,和自己慢慢吸气似乎没区别,理论上来讲是没用的。 为此夜惊堂在华青芷怀疑的眼神下,还是没厚着脸皮尝试这个不切实际的法子,转眼看向了房门。 华青芷眼神怪怪的,不过当前憋气要紧,也不好想太多。 夜惊堂发现面的死太监,罗里吧嗦不停找茬,华青芷快到了极限,夜惊堂眼神微冷,干脆也不隐匿了,轻轻咳了一声: “咳。” 门外瞬间化为死寂。 正在说话的辰公公,话语骤止,和两名跟班齐齐转头看向了西厢的房门。 而本来赔笑的华俊臣,已经有把这死太监刀了的冲动了,见夜惊堂不在隐匿,他自然也不装了,腰背挺直了几分,眼神也化为了冷冽。 “……” 院子里针落可闻。 辰公公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敢用身份压华俊臣,但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华俊臣对手,当下双手抱着拂尘,打量西厢房一眼后,便嗤笑一声,往后退去: “没想到华先生还金屋藏娇,咱家就说怎么孤身回来,还买一壶酒。是咱家冒昧打扰了,此事华先生放心,咱家不会报上去……” 华俊臣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酒站在原地,目送辰公公和两个如临大敌的太监离去。 辰公公目光始终锁定在华俊臣身上,待退到了院门之外,便身形侧闪,想要飞身跃出巷子,高声示警呼唤角楼附近的高手。 但也在此时! 呼—— 青石巷侧面的围墙之后,猝然传出破风声响。 辰公公双足尚未离地,就看到左侧围墙之上,冲出一道黑色身影,犹如猎鹰扑兔,从上方直接下压,虽然形单影只,却给了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 !! 辰公公已经有所戒备,此时反应极快,右手拂尘当即往前扫出,试图抽开突袭的人影。 但辰公公显然想不到,他现在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拂尘往上方抽出,尚未接触到人影,本来速度在接受范围内的黑影,就莫名其妙速度暴涨,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辰公公汗毛倒竖,靠着明神图锤炼出来的惊人感知,捕捉到了移动到背后的人影,但身体完全跟不上反应,尚未来得及转身,一只鹰爪般的大手,便直接扣住了后颈,继而便是: 咔—— 辰公公连回头的动作都没能做出,脖颈便瞬间错位折断,眼神保持着不可思议,双膝瘫软直接跪向在地。 跟在后面的两个跟班,根本就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发现一道人影落在了两人之间,心头肝胆俱裂,同时想要拔出佩刀。 但不曾想下一瞬,后脑便遭受重击。 嘭嘭~ 华俊臣知道不能留辰公公活口,见夜惊堂动手,本来还想出去帮帮忙。 结果刚冲出院门,就发现夜惊堂站在原地,双手抓着两名跟班的后衣领,而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辰公公,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经倒在了青石巷里,脑袋歪向一边,明显是被拧断了脖子。 华俊臣没想到夜惊堂杀人这般干净利落,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这时候也没时间震惊,急声道: “在这把辰公公宰了,我怎么解释?” 夜惊堂少有的大发善心给这太监留全尸,就是为了好善后,他把尸体提起来,回应道: “我先把尸体扔去别的地方,华伯父继续喝酒即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华俊臣见此连忙点头,不过又询问道: “青芷怎么办?” “我马上来接她,晚上再过来和华伯父继续聊,顺便帮我把曹阿宁叫过来。” 夜惊堂说话之间,便飞身而去,把尸体放到了附近的另一条巷子里,伪造出贼子潜入被发现暴起灭口的现场。 华俊臣见女婿能独当一面,也没瞎掺和,迅速回到屋里,开始继续叮嘱起还没出门的闺女…… 第八章 阳谋? 银月当空,角楼下方的建筑群,被成片火把照亮,无数衙役军卒乃至城防高手,在建筑群内部围成了一个圆圈。 圆圈的正中,是靠近街道的一条小巷子,距离外面的街市也就一墙之隔。 三具尸体静悄悄的趴在了地面上,而拂尘则滚到了一边,地面、墙壁上还有些许裂纹,显然是刚发生不久的命案现场。 戌公公带着两个小黄门,在人群之前站立,眉头紧锁打量三具尸体,又环视周边: “诸位可听到动静?” 戌公公后方,是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各方高手,此时眼底都带着凝重,其中一名老者评价道: “没有血迹动静不大,看起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击毙命,来人应该是拳脚一道的顶尖宗师。” 这说的显然是废话,只要长眼睛的武人都能看出来。 戌公公见此,又把目光望向了在附近巡逻的寅公公。 寅公公方才一直都在城墙上,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但没有听到丝毫动静,直到有护卫从街上折返,途径此地呼叫驰援,他才发现这里死了人。 寅公公仔细看了片刻,觉得不像是北朝武人动的手,但也摸不清谁动的手,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为器重的义子曹阿宁。 而曹阿宁武艺算不上太高,但自幼被曹公公培养,又在暗卫任职,对于南朝武学流派称得上如数家珍,此时半蹲在辰公公的尸体旁,拉开后衣领检验伤痕,回应道: “从背后拧断颈骨,用的是柳千笙的伏龙爪;两拳直击后脑毙命,从发力、站位来看,臂展过人,不出意外是白猿通臂拳……” 诸多北梁高手,虽然对南派武学涉猎不深,但顶尖武人的路数还是听说过,方才发言的老者,恍然颔首: “都是蒋札虎的独门拳法,怪不得我等没听到动静……” 辰公公本就是十二侍的高手,即便是偷袭,能一击毙命不弄出半点动静的也只有南北武魁,这武功路数和实力显然都对得上。 戌公公见此脸色微冷,偏头道: “搜索全城,务必找到蒋札虎的下落。” “是。” 后面的十二所差人,当即领命下去搜捕。 但在场的高手,对此却暗暗摇头,毕竟从尸体情况来看,案发少说两刻钟了。 两刻钟的时间,对于武魁级别的枭雄来说,跑出去多远都有可能,即便蒋札虎没跑藏在城里,寻常差人撞见又能咋滴? 寅公公知道不可能再逮住,摇头一叹,来到戌公公跟前: “蒋札虎是南朝的武魁,和夜惊堂还走得近,恐怕已经被秘密招安,这时候跑来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是当先锋军,刺探城内的布防情况。如果不出意外,夜惊堂应该很快就到了。” 戌公公知道夜惊堂自行推演了后三张鸣龙图,病发暴毙只是早晚的事儿,但只要还没确定死透,对于他们这些中等杂鱼来说就还是阎王爷。 在阎王叩门般的压力下,戌公公也没解决之法,只能道: “大漠的黄莲升,说有把握牵制夜惊堂,这次带过来的丹药,王爷准备给他送去。至于能不能真起作用,就只能看造化了……” 商谈几句后,戌公公见周边围的全是人,又摆手道: “把尸体抬回去,都散了吧,务必加紧巡视,切不能让南朝贼子惊扰了王爷。” 围在围墙房顶上的武人,见此也没多说,各自告退离开了巷子。 而刚喝了点小酒的华俊臣,一直站在人群之间打量情况,见人都散了,才上前一步,夸赞道: “曹大人见识当真过人,上次在春满楼便让华某开了眼界,没想到在这还能再看见一次。” 曹阿宁本来在吩咐差人抬尸体,见华俊臣忽然跑来套近乎,心中便察觉到三具尸体可能另有文章。 毕竟他知道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称伯道侄,而死的人距离华俊臣住处不算远,如此一来,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秘会,辰公公偶然撞见被顺手宰掉的可能性,可比蒋札虎莫名其妙跑来西海都护府刺探军情大得多。 念及此处,曹阿宁拱手客气道: “华先生过奖。” 华俊臣来到跟前后,稍加琢磨: “华某虽然自幼向往武道,但碍于出身,对南朝武学了解不多,不知曹大人可有空闲?华某今晚在天韵楼设个宴,彼此探讨一二……” 华俊臣这话,既像是向往武学,又像是攀交情,说的没半点毛病,但辰公公刚死,场合显然不太合适。 曹阿宁心中微转,记住了今晚、天韵楼等关键词后,便拱手婉拒道: “当前还有公务在身,等闲下来,晚辈必然亲自设宴请华先生小酌,到时候还望华先生能赏脸……” “那是自然……” 华俊臣客套几句后,因为戌公公已经准备带队离开,也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 于此同时,小南街。 夜惊堂背着华青芷,借着夜色掩护,在建筑群间无声起落,前往曾经落脚的冬冥部药房。 华青芷趴在背上,神色已经从方才即将回家念念不舍的纠结,变成了被逐出家门被迫嫁人的委屈。 毕竟她莫名其妙被人绑去南朝,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回家,结果真回来,却发现木已成舟,她已经背上了私奔的名头,回不去了。 爹爹方才那口气,说的是想办法、别着急,但意思明显是‘女大不中留’,想温婉劝她顺水推舟就这么嫁了。 如果只是爹爹一厢情愿,华青芷倒也不至于这么委屈,但夜公子也不帮他说话,竟然还真把她背回来了。 那这以后事情不就明明白白——她回去爹爹不要她,夜公子又肯收留她,只能住在夜公子家里,因为归家无望,朝夕相处慢慢就…… 华青芷性格本来还挺坚毅,但再坚毅也是个书香小姐,自幼与诗词歌赋为伴,被爷爷爹娘当宝宠,哪里经历过这种身不由己的境遇? 此时趴在夜惊堂肩膀上,华青芷慢慢眼泪就下来了,但也不哭出声,只是悄悄耸鼻子。 夜惊堂前行间发现华青芷委屈了,回头安慰道: “华伯父说的也是事实。你忽然离开承天府,华伯父不好解释只能对外那么说,你就这么回去,确实不好听;而且刚在华伯父住处附近杀了北梁朝廷的人,你转头就回到了华伯父身边,朝廷肯定猜疑……” 华青芷双手抓着肩膀,勉强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轻声道: “那往后怎么办?我名声已经坏了,根本没法再回承天府,难不成以后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住在南朝?” 夜惊堂知道这事麻烦,常言众口难防,自从华青芷离开华家那天起,这事儿就已经覆水难收了,无论怎么走,华青芷以后都得背上私奔的名头,嫁人都不好嫁。他想了想只能道: “这事怪我,没和薛教主说清楚。嗯……你要不先在南朝住着?等以后两国一统,我保证华家成为湖东道第一世家,这样就没人敢碎嘴子了。或者以后你有了心上人,带着一起回家,夫君只要有点本事,能帮华家出力,这事儿自然就成了‘美谈’……” 华青芷感觉这就是一件事——她带着统一了两国的夜惊堂回门,整个北梁谁敢碎嘴子说她不守礼法私奔? 但这不正好如了爹爹的愿…… 华青芷沉默了下,认真道: “我自幼寒窗苦读,并非没本事的女子,以后我给南朝当幕僚,只要助南朝一统天下,我便能衣锦还乡,到时候湖东世家见我布局如此长远,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自然就不会认为我离开,只是和人私奔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在自我安慰,对此笑道: “这法子不错,就这么来。” 华青芷当前也没其他法子,谋到一个幕僚的合理身份后,也就不多说了,随着一起来到了小南街。 南北两朝忽然开战,冬冥部作为西北王庭的外戚,必然站在夜惊堂这边,为此在动静不对后,西海都护府内经商的冬冥部族人,就已经闻风而逃,回了冬冥部驻地,以免被北梁扣下当成人质。 而原本开在小南街的大药房,此时自然空置了下来,门窗都关着,里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树叶。 夜惊堂落在曾经青禾炼药的丹房外,把华青芷放下来,擦了擦屋檐下的凳子让她坐下,而后便进屋收拾。 华青芷在板凳上文文静静端坐,见夜惊堂整理屋子,作为女儿家其实想帮忙的。 但她腿确实不太方便,望了片刻倒是不好意思了,又开口道: “陆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刚才在城墙上发过信号,应该马上……已经来了。” 夜惊堂正说话间,院落上方就传来扇翅膀的声音,鸟鸟当空一头扎下,落在了院子里。 而后不久,璇玑真人便搂着绿珠跃出屋脊,落在了院中。 梵青禾在屋顶上驻足,先是环视周边街市,询问道: “惊堂,你刚才又惹祸了不成?城里面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差。” “顺手杀了三个太监罢了,没暴露身份。” 夜惊堂从屋里出来,见鸟鸟落地就叼着水儿的裙子,把她往外拉,应该是想去街上吃烤鱼,便半蹲下来揉了揉脑袋: “别着急,待会带你去吃。” “叽叽~!” 绿珠落地后,从璇玑真人怀里出来,瞧见小姐坐在板凳上,眼角还带着泪痕,心头便是一揪,连忙跑到跟前: “小姐,你见到老爷没有?” 华青芷心思有点乱,对着两个大姐姐颔首一礼后,便起身让绿珠扶着进入屋子,轻叹道: “见到了。” “老爷怎么说?” “爹说我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回去不好见人,让我先等一段时间,他想办法。” 绿珠听见老爷不让小姐回去,眼前一亮,不过怕小姐揍她,马上又做出发愁神色: “啊?那小姐不是得一直住在这里了?” 华青芷和绿珠一起长大,岂能看不出绿珠的心思,眉宇间显出三分不悦,在床榻旁坐下: “都怪你。” ? 绿珠表情一僵,有点委屈: “小姐,我也是被绑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华青芷眼神严肃:“谁让你在家书上乱写的?” 绿珠眼神无辜:“薛女侠呀。我当时跑过来,她就把小姐敲晕了,然后让我给家里留封信交代一下……” “然后你就交代我和人私奔了?” “不然呢?” 绿珠乖乖巧巧坐在跟前:“小姐千金之躯,我总不能写你被人绑了吧?那样整个承天府都得炸锅,只有和人私奔,华府才会不往外伸张,官府也不会到处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问薛女侠怎么写,她说写和华安私奔就行了……” “……” 华青芷听见这话,不免又记了三分仇,轻哼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她别落我手上……” “哪怕是不会。” 绿珠语重心长道:“薛女侠好厉害,连夜公子都害怕,小姐想收拾她,恐怕只能讲笑话把人家笑死……哎哟~” 华青芷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 时间转眼到了深夜。 曹阿宁协助仵作帮辰公公验完尸后,便接着巡逻名义从左贤王府出来,顺着街头走向了东市的天韵楼。 虽然刚才和华俊臣接触,曹阿宁并不清楚是在透漏消息还是随口客套,但白跑一趟,总好过夜大阎王久等不至,又摸到他背后把他给吓个半死。 因为外面出现战乱,没有商贾敢在往西海都护府跑,东市比往日萧条了很多,铺面大都关了门,但像是天韵楼之类的大店还开着。 曹阿宁沿途仔细注意,确定没有人尾随后,才来到了天韵楼侧面的巷子里,做出巡视模样,不时回头打量,看夜大阎王有没有冒出来。 结果回头不过两次,忽然发现天韵楼二层的过道窗口,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向他: “叽?” 瞧见鸟大人,曹阿宁自然知道来对了,当下连忙飞身而起,落在了二楼巷道里,抬眼便瞧见一道黑袍人影,从亮着灯火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夜大人!” “免礼。” 夜惊堂在药房落脚后,没有多做停留,便带着几个姑娘和鸟鸟到这里来吃饭填饱肚子,顺便等着曹阿宁。 此事见曹阿宁来了,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带上了房门,来到跟前: “辰公公的事儿如何了?” 曹阿宁来到跟前,拱了拱手: “夜大人办的事,自然毫无纰漏,蒋札虎本人来了恐怕都不敢说不是他干的,王府那边已经把此事定性了,正在全城搜捕蒋札虎。” 夜惊堂点了点头,因为接触时间太长容易让曹阿宁暴露,便开门见山问道: “我是跟着戌公公过来的,黄莲升是什么情况?” 曹阿宁过来也是说这个的,他蹙眉道: “黄莲升口气很大,以帮北梁牵制夜大人为由,向北梁索要援助。礼部侍郎李嗣对此人评价颇高,今天商议过后,小王爷已经拍板此事,让粮官开始筹集粮草军械,自镇北城送往黄明山,另外会派李嗣担任使臣,亲自前往大漠面见黄莲升,随身还会带上从燕京带来的丹药……” 夜惊堂微微颔首:“我此行过来就是集结西海各部,这事肯定得搅黄。使臣队伍什么时候走?” 曹阿宁知道夜惊堂是想杀人越货,对此微微耸肩: “今天城里出了事,王府自然会提防大魏暗中劫杀使臣,按照寅公公的说法,为防李嗣被蒋札虎截杀,子良公公安排了城里武艺最高的华俊臣、许天应当护卫,丹药好像还让华俊臣拿着。” “啊?!” “夜大人先别笑,左贤王府这安排相当绝,许天应和华俊臣受命护送李嗣,李嗣要是被宰了,或者华俊臣丢了丹药、没能及时抵达延误军机,他俩活着回去都得被治罪。所以这使臣您动不了。” “……” 夜惊堂本来表情古怪,听见这话又笑容全无,单手负后吸了口气: “还真是……这还不如让项寒师来。” 曹阿宁也觉得这事儿挺离谱的,左贤王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阴差阳错来了一手‘阳谋’——你夜惊堂神挡杀神是吧?我派遣你的暗桩护送使臣,你有种来动一下试试?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瞬后,夜惊堂又开口道: “既如此,那就只能从黄莲升下手。等李嗣安安稳稳把东西送过去,我从黄莲升手上抢丹药,自然怨不得华俊臣和许天应护卫不利;把黄莲升宰了,沙陀部群龙无首,也没法再入关袭扰西海诸部。” 曹阿宁也是这么想的:“夜大人高见,我这就去和许天应打招呼,让他沿途留记号,以便夜大人在沙漠里追踪。” “不必,我自有办法追踪。让许天应尽职尽责护卫即可,争取立功混一颗丹药,北梁就那么点雪湖花,我们多吃一颗他们就少一颗,这也是为朝廷尽忠。” 曹阿宁点了点头,拱手一礼: “那卑职先告辞了。” 夜惊堂抬手回礼,又在窗口目送曹阿宁隐入街市,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房间之中,梵青禾站在门口侧耳倾听,而璇玑真人和华青芷,显然又一醉方休了。 璇玑真人脸颊酡红,手儿撑着侧脸望着夜惊堂,媚眼如丝: “谈完了?” 而华青芷则是借酒消愁,几杯酒下肚已经靠在了绿珠身上闭上了眸子,绿珠也晕乎乎抱着小姐,眯着眸子碎碎念念,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梵青禾见夜惊堂进来,便询问道: “情况如何?咱们接下来作甚?” 夜惊堂见华青芷喝醉了,便大大方方搂住梵姨的腰,手在月亮上捏了捏: “使臣队伍动不了,得去大漠一趟把黄莲升宰了。先吃饭吧。”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在跟前坐下,手也不老实,倒也没抵触,端起酒杯抿了口,又凑到夜惊堂面前: “嗯~”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一手一个搂着,偷偷左右啵啵…… 第九章 天南地北 乌云遮天,一座孤零零的海港,坐落在苍茫大地的尽头。 薛白锦身披斗篷,腰后挂着两柄铁锏,站在浪涛拍打的礁石上,眺望东方无尽沧海,月余寻觅下来,原本坚定的眼神,已经显出了三分迷茫萧索。 在从北梁归来后,薛白锦没多做停留,便带着云璃离开了旌节城,开始在天下间寻找起后三张鸣龙图的下落。 前六张鸣龙图也大多出自南朝,薛白锦对南朝江湖也很熟悉,觉得后三张图藏在大魏的可能性很小,便直接出关来了北梁,这个把月走遍了燕北道的所有门派,一直跑到东部的天牝道,但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后三张图似乎真和传闻中那般,不但图不见了,连线索都被一股神秘力量在天地间抹去,甚至连历史上谁曾得手过都查不到。 线索消失的这么彻底,薛白锦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什么后三张图,所谓九张图的传闻只是闲人胡诌之说,但夜惊堂明明推演出来了,史书上也明确记载——吴太祖得道乘龙而去,留九张仙图福泽后世。 历史上自行推演鸣龙图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无非时间早晚,夜惊堂即便天资绝世,可能也跳不出这个禁忌。 薛白锦答应好了要帮忙找到后三张图,此时却面对上了在苍茫大海中寻觅一根针的困境,沉默良久后,若有若无发出了一声轻叹: “唉……” 而与之相比,云璃则要活泼的多。 师徒两人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天牝道最东部的‘海角港’。 海角港和天南的官城、北荒的永冻湖、亱迟部祖上扎根的天涯峰,并称为‘山河四极’。 这四个地方不是整个天下的尽头,但再往外不是高山大漠,就是无穷无尽的海水,根本没法跨越,为此这四个地方就成了凡人涉足的终点,也成了江湖人游历山河的此生必到之地。 海角港处于南北两朝的最东部,名字只是官方学名,其内没什么港口,只有一个旅人时常涉足的小渔村,因为地形狭长,三面都被海水包围,往东海延伸近四里地,江湖人一般把此地形象的称为‘大地之鞭’。 本地渔民甚至还在海角的尽头,立了个庙,里面供着尊不可名状之神,唤作‘阳官’,据说很灵。 虽然和最近的城池都隔着数百里山川,但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千里迢迢跑来此打卡的江湖人并不少,阳官庙虽然不大,香火倒是颇为鼎盛。 此时石头砌成的土庙前,几十号江湖人在外面排着队,等着进去敬香祈福。 而土庙附近就是渔村,因为每天都有人往这里跑,渔民也很少出海打鱼了,直接就在村子里开起了茶铺饭馆,做起了旅游生意。 折云璃穿着一袭北梁侠女常见的装束,头上带着斗笠,五尺长刀扛在肩膀上,踮起脚尖打量着庙里从海里捞出来的长条大石头,心底不由暗暗感叹了句——好大的角先生,可惜惊堂哥不在…… 来海角港留下足迹的江湖侠女很多,但敢跑到阳官庙上香的人,肯定都是以男为主,折云璃一个半大丫头,跑去参拜大雀雀显然不合适,此时只是站在一个茶铺旁,听着江湖人闲谈: “田无量也是运气好,据说在天琅湖真抢到了雪湖花,如今不仅重回巅峰,还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 “阴士成当年为了给朝廷交投名状,把雷公岛当海匪剿了,田无量卷土重来,若不报仇雪耻,怎对得起那两千号弟兄……” “怪不得外面到处都是钧天府的人,这天牝道怕是要变天了……” …… 折云璃从夜惊堂口中,听说过田无量的事情,此时好奇插话道: “听说田无量落水后,是飘到了海外仙岛被神仙搭救,才捡回来一条命,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几个交谈的江湖游侠,闻声回头看了眼,其中一名老者,发现是个半大姑娘插话,态度倒是颇为亲和: “这位小女侠从哪儿得知的这消息?老夫倒是未曾听过这说法。” 田无量落水得救后,怕被阴士成赶尽杀绝,也怕惹火上身,往年海外奇遇的消息,实际上只有夜惊堂等人了解过。 折云璃见几人都不知情,便随口瞎编: “听外面人说的。这海外面还真有仙岛?” 老者摸了摸胡子,示意外面的无尽沧海: “应该有,附近渔民都知道此类传说,始帝当年还派人出海寻觅过,只是没找到罢了。 “这些东西,都是江湖人的奇遇,可遇而不可求。就如同江湖上经常说,某人坠崖后遇到世外高人、神功秘籍一样,但实际上主动跳崖的只能遇到阎王爷,强求不得。” “哦。”折云璃若有所思点头。 老者想了想又道:“能找到仙岛的人,都是天道垂青的人杰,你说田无量落水意外飘到仙岛获救,估计真有可能。当年阴士成和官府的人,在雷公岛和海边堵了半个月,田无量重伤之下,即便飘到荒岛上也不可能活,唯一生路就是在海上被人救了……” 折云璃在茶摊上坐下,双手捧着脸蛋: “那除开田无量,江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过这种奇遇?” 老者摸着胡子想了想,显然是没怎么听说过。 而旁边一个三十多岁游侠,略微回忆,神神秘秘道: “我是垭安府人士,和朔风城就隔的不远,听家乡人说,朔风城主就是渔民出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练了一身绝世武艺,直接把暮云升干倒了,上位速度堪称离奇,整个天下也只有南朝的夜大魔头能媲美……” 老者还没听过这故事,凑近几分: “阁下意思是?” 游侠儿摊手道:“夜大魔头一年多时间,从巡逻捕快干成武圣,我说他靠努力硬练出来的,你们信不信?” 茶铺里的众人肯定不信,连折云璃也是摇头。 毕竟惊堂哥天赋悟性冠绝南北,硬练也能位列武圣,但没有天琅珠和鸣龙图这些奇遇加持,现在最多也是刚位列刀魁,不可能和窜天猴一样,一年直接跳到武圣。 折云璃略微琢磨,觉得此人说的有道理,便询问道: “大侠意思是,北云边也有此类奇遇傍身?” 游侠儿点头道:“这不明摆着吗。夜大魔头上位,好歹江湖履历有迹可查,从斩杀无翅鸮名声初显开始,到前些日子碧水林大战仲孙圣,一步一个坑,都明白咋上来的。 “北云边则不然,第一次露脸就是朔风城,一战名扬天下,硬把老左贤王比下去了,这背后没有一番泼天奇遇,打死我我都不信。不过是不是和海外仙岛有关,我倒是不敢笃定……” 折云璃被此事勾起了兴趣,认真聆听。 而众人正在瞎扯之际,薛白锦已经无声无息来到了背后,抬手在云璃肩膀上拍了下: “走了。” 折云璃这才回神,起身和几个江湖游侠道别后,跟着往外走: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朔风城。” “啊?” 折云璃一愣,继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 “去杀人夺宝?” 薛白锦寻寻觅觅没有任何方向,当前肯定是这个意思,不过身为平天教主,她自然不能教坏徒弟,认真道: “是行侠仗义!先去看看北云边有没有干坏事。” 折云璃对这事儿相当有干劲儿,连忙想去牵来马匹出发,不过想想又回头看向阳官庙: “这地方一辈子估计也就来一次,咱们要不要进去上柱香?” “……” 薛白锦其实也是第一次走到东极之地,按理说应该上柱香,但余光瞄了下庙里供奉的大雀雀后,还是觉得会被江湖豪杰笑死,便解释道: “女属阴,进阳官之庙不合适。” “哦……” 折云璃把刀扛在肩膀上,回头看了看 “要是惊堂哥在就好了,这么大的……神像,他肯定得进去拜拜。” 薛白锦暗暗摇头,略微思索,又询问道: “离开这么久,你就不想念夜惊堂?” “肯定想呀,还有师娘和幺鸡,师父想不想?” 薛白锦倒是被这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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