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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么都没看清,但知道肯定是夜惊堂出的手。 今天要不是夜惊堂在,以她爹爹的本事,不损失一大笔银子,就要吃大亏损兵折将,夜惊堂帮忙解了围,她本想道谢的,但场合不太合适,便取出手绢递给夜惊堂: “你没吓到吧?快擦擦。” 前面七具无头尸体还在喷血,夜惊堂怕华青芷看到做噩梦,接过手绢,把帘子拉下来: “还好,小姐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们来处理即可。” 华青芷见此也不好再多说,看了眼夜惊堂的衣裳,又道: “你去后面的车厢,让青禾给你收拾下,这些让其他人处理就行了。” 夜惊堂当下也没多说,把帘子遮好后,便来到了后方马车旁,准备换件衣裳。 但后面的华俊臣,忽然遇到这种离奇事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见夜惊堂走过来,又把帘子挑开,上下打量: “华安,你刚才真什么都没看清?” 夜惊堂挠了挠头:“刚才就是眼前一花,七个人就没了,我也挺想知道是何方高人所为,可惜没看清。” 华俊臣见夜惊堂神态不似作假,微微颔首,最终还是便帘子合上,独自念叨: “奇了怪了……” …… 第八章 燕京 咚—— 咚—— 晨曦初露,幽远钟声从钟鼓楼响起,传遍三月阳春中的巍峨京城。 悬挂北梁龙旗的城楼下,城门大开,商队与百姓相继涌入,很快让城内的宽阔街道变成摩肩接踵。 而人群之中,十余名带刀护卫,压着数量满载货物的马车徐徐前行,街边偶尔还响起几声闲谈: “这好像是万宝楼的车……” “是不是燕京第一才女回来了?” “华小姐!……” …… 夜惊堂骑马走在队伍前方,头戴斗笠腰后挂着佩刀,扫视街道上密集的人群,感觉面前的场景,倒是和去年带着镖师队伍去云安类似,同样沐浴着春光,同样带着队伍和满车家眷。 唯一区别,恐怕只有去年他身陷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而如今却目标明确,眼底只有大道尽头的那座皇城。 从承天府过来,用了四天时间,除开第一天晚上遇到波活够了的马贼,余下时间都是无波无澜,也没什么可说的。 七名悍匪忽然被斩杀,华俊臣本意是通知官府,但夜惊堂担心引起朝廷注意,便借华宁之口,劝了华俊臣一下。 其意思,约莫就是世外高人既然没露面,那肯定就是不想让闲人打扰清修,出去乱说不好;万一消息传开,弄得高人只能换个地方隐居,高人见华家不懂事,说不定还交恶了。 华俊臣觉得有道理,但死了七个人,弄得满地是血,官道上还随时有人路过,他也不能就地草草埋了。 于是和官府报备的时候,这铲除马贼的义举,就落在了他这队伍里最厉害的人头上。 华俊臣本想低调把这事儿揭过去,但南宁郡守白捡个剿灭通缉要犯的大功劳,那可是高兴坏了,专门给华俊臣送了块‘侠肝义胆’的大匾额,那是敲锣打鼓,恨不得亲自送去华府大门口。 华俊臣知道不是自己所为,哪里敢接这名声,但他也不好透露隐世高人在瓦窑沟隐居的消息,只能含糊其辞硬着头皮接了。 此时来到燕京,因为华家向来低调,出门在外都是打着‘万宝楼’的旗号,并没有将华家的背景广而告之,跑来仰慕华大剑仙的闲人倒是没有,但来看华青芷的人极多。 华青芷作为‘燕京第一才女’,名字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王侯将相知道她是华家嫡孙女,而百姓却只知道她是万宝楼的大小姐,家中做生意,和承天府的华家有点亲戚关系,大概就是个‘倾国倾城、家财万贯、文采超凡、但双腿残疾嫁不出去’的小富婆人设。 这世道想吃软饭的人可不少,像华青芷这种豪门千金,双腿残疾没法嫁入王侯之家,最后多半都是招个老实本分的赘婿过日子,而赘婿的门槛显然不会太高。 为此只要华青芷路过的地方,总能看到很多奶油小生在街边混脸熟,希望能撞大运被华小姐看上,从而一飞冲天。 夜惊堂驱马走在街上,看着街边一群奈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歪瓜裂枣,还有等待马车路过,就高声念诗词吸引注意力的,心里都不知道如何吐槽,放慢马速来到车窗旁,询问道: “还有多远到住处?” 车厢里,华青芷坐了几天马车,明显有点累了,斜靠在软榻上休息,逗着表演后空翻的鸟鸟;绿珠则略微挑起帘子,看着熟悉的京城街巷。 听到窗外言语,华青芷恢复了柔雅坐姿,整理了下头发: “刚到南大街,万宝楼在城中心,还有一会儿。你累了?” 夜惊堂这几天虽然恪尽职守几乎没脱光衣裳,但常年走镖习惯了,并不累,他扫视了下繁华不输云安的京城,小声道: “累倒是不累,就是想问问春满楼在什么地方。” “……” 此言一出,华青芷和绿珠,眼神明显都出现了变化,瞄了瞄俊美阳光的华安,欲言又止。 毕竟燕京的春满楼,地位等同于云安的金屏楼,以姑娘年轻貌美口活好著称,吹拉弹唱样样都是一绝,深得燕京骚客好评。 夜惊堂万里迢迢来到燕京,第一时间就问此地最有名的青楼在什么地方,显然会让人浮想联翩。 华青芷红唇微动,犹豫了下,先看了看绿珠,觉得不合适,又回望后面的车厢: “华安,你要是……要是有所需,我可以给你安排个独院,晚上……” 夜惊堂见华青芷误会了,低声道: “别瞎想,过去办点事情罢了。” 去青楼,还能办什么事情? 逢场作戏那不也得意思意思……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不是好色成性的色胚,但给夜惊堂指路,总觉得怪怪的,最终还是道: “我一介女儿家,哪里知道,你去问华宁。” 绿珠倒是热心,往窗口坐了些: “要不我给你带路,陪你一起去?” 华青芷觉得这提议倒是可以,夜惊堂自己带姑娘,到时候可以摸绿珠应酬,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便颔首道: “绿珠知道地方,让她带你去吧。” 夜惊堂去春满楼是接头,又不是玩姑娘,见华青芷瞎想,只得摆手道: “我真只是半点私事儿,罢了,我待会去问华宁,过去也最多几刻钟就回来了。” 绿珠眨了眨眼睛:“这么快?” “……” 夜惊堂饶是干一行爱一行,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在绿珠额头上轻弹,管教了下这怀疑他实力的丫鬟。 三人如此闲谈,带着车队驶过繁华街道,慢慢来到了燕京的中央大街。 华青芷虽然在国子监求学,但因为腿脚不便,时刻需要人伺候,并未住在国子监的宿舍,而是在万宝楼里,求学的同时顺便照看家里生意。 万宝楼卖的都是四海奇珍、奇巧文玩等等,还有通过各种门路,从外面弄回来的名刀名剑,连周老太公亲手打造的都有。 为此平日里来万宝楼的逛的人极多,铺面规模也堪称庞大,六开门的三层高楼,门外挂着名家提笔的数块匾额,侧面是停放车马地方,后面还有栋大宅子,算是华府在京城的私宅。 夜惊堂带着车队,自万宝楼侧面的巷子进入,在白墙青瓦的门廊外停步后,便翻身下马,和青禾云璃一起,帮忙把各种物件搬进宅子里。 华俊臣在马车上憋了好几天,看模样是闲不住了,刚下马车还没进门,便和闺女打招呼道: “为父去见几个老友,你在家待着好好休息,若要出门闲逛,记得把护卫带上。” 华青芷如何不了解爹爹的性子,坐着轮椅停在门口,回头道: “华宁,你跟着爹爹一起出门,若是有闲人挑衅切磋,你一定要劝阻爹爹,我明天若是在城中听到风声,你就不用回来了。” 华宁眼神有点无辜,暗道:我哪儿劝得住老爷? 华俊臣听见这话也是有点不悦,蹙眉道: “为父自有分寸,一年多没来京城,去拜访几个老友罢了,又不是去江湖混迹。华安,送小姐回房休息。” 夜惊堂看华伯父的模样,就知道是要去找江湖朋友耍,这种事他这小小家丁肯定管不着,当下只是推着轮椅上了台阶,进了宅子里。 华青芷对爹爹也没办法,等到爹爹转眼就不见踪影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 “绿珠,你去准备些热水洗漱,顺便安排几个房间,让云璃她们住下。在家里也没啥事,好好休息一天,明早再去国子监拜见宋夫子。” “好嘞。” …… 夜惊堂还有要事在身,刚到燕京,自然没法陪着华青芷逛街游玩,把华青芷推到居住庭院门口后,便低头道: “我先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华青芷还记着路上的对话,此时回头犹豫道: “去春满楼?” 夜惊堂要去找暗桩接头,没法如实相告,见华青芷眼神复杂的模样,无奈道: “公事罢了,别瞎想。” “……” 华青芷见此抿了抿嘴,也没多说,自己滑着轮椅进入了院子…… …… 南北两朝,互相都安插有不少眼线,但核心都放在军队之中,以便提前获知对方的战行动意图。 而皇城内部,渗透则要麻烦的多,寻常宫女禁军,即便身在宫中,也可能好几年见不着一次皇帝,埋暗桩也没意义。 而天子近卫,都是选用功勋之后或者宗室子弟担任,从根源上确保了绝对忠诚,策反难度极大,真成了也很难干出大事,毕竟皇帝身边都有太监死士当最后一道防火墙,从小培养根本没法策反。 大魏在燕京的暗桩有不少,最厉害的据说在兵部担任要职,这种级别的暗子,不到两朝大战的关键时期,肯定不会轻易动用,夜惊堂此行是进入皇城偷鸣龙图,对方也帮不上忙,为此肯定不会接触,能联系上的只有在藏在燕京的密探。 从万宝楼出来后,夜惊堂换了套衣服,打扮成了寻常江湖游侠儿,和以前来过燕京的青禾一起,先行来到了南城的金柳胡同。 金柳胡同地理位置,相当于云安的文德桥附近,里面全是民宅,多是王侯将相之家的管家、门客置办的私人产业,大妇不让进门的姘头,正常也会挂在管家名下住在这里,总体来说是个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的地方。 夜惊堂带着梵青禾一起,按照朝廷提供的位置,来到金柳胡同之后,找到了开在附近的一个茶水铺子。 铺子里面的掌柜,年纪估摸六十多岁,有些驼背,看起来其貌不扬,就是市井间卖茶的小贩。 梵青禾在胡同口略微打量后,不太确定道: “确定是这儿?” 夜惊堂也没看出这老掌柜有什么特殊,但朝廷提供的情报就在这里,他见中午没其他客人,便在铺子里就坐,开口对暗号: “掌柜的,来一壶雪峰毛尖,加一钱金钱柳,先泡一刻钟,水倒了再泡一遍。” 老掌柜闻言看了下夜惊堂,提着茶壶来到跟前: “没有,只有大叶子茶。” “那就把大叶子茶泡一刻钟,倒了水再泡,然后端上来。” “大叶子茶这么泡还有味?你咋不直接叫一壶开水?” “……” 夜惊堂要不是提前知道暗号,听这问答都觉得自己是脑残,当下点了点头: “那就上一壶开水。” “要不要再泡一刻钟?” “也行,太烫不好下嘴。” 老掌柜确定过接头暗号后,神色就出现变化,先左右看了几眼。 夜惊堂抬手道:“周围没人,我注意着。” 老掌柜这才把茶壶放下,也没行礼什么的,只是自然而然在夜惊堂旁边坐下,如同和茶客攀谈一般: “属下周穆,夜大人叫我周老头就好。前两日,南边已经送来消息,我着实没料到夜国公如此年轻有为,失敬。” 夜惊堂略微抬手示意不用客套,转眼打量周边的小宅院: “我也没料到周老能藏在这地方,这里确定能打探到有用消息?” 周老头翻起茶碗,给夜惊堂和梵青禾倒茶: “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整个金柳巷的人都认识,平时在这里喝茶,也经常和管家门客闲谈,虽然很少见到达官显贵本人,但从下人之口,基本上能了解各家的动向和家里情况。” 夜惊堂日有所思点头:“我此行的目的,周老可知晓?” 周老头略微颔首:“夜大人想进皇城,目前看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十二所,北方的高手,被夜国公杀的太多,武夫不敢吃皇粮了,十二所急缺人手,最近都在招人,审查也没往日那么严。我只要稍微打点门路,大人混进十二所的机会很大,不过想混进宫里,必须得先净身,不知道大人……” ? 梵青禾本来只是闷头喝茶旁听,听见要骟她男人,自然急了,开口道: “这怎么行……” “诶。” 夜惊堂略微抬手,制止了梵姨的话语,轻声道: “我练过鸣龙图,寻常刀割不动,去了净身房就露馅,此举怕是不可取。嗯……下一条路是什么?” 周老头看夜惊堂这么年轻俊朗,就知道肯定走不了这条路,当下又道: “梁帝继位也才十余年,老太后还在。老太后为人强势,当年给梁帝选皇后,便选了个没背景的,导致梁帝用了很大功夫,才真正掌权。 “如今老太后没了权势,待在宫中寂寞,时常让长公主进宫小住。北梁的太后公主,可不像咱们太后公主一样守德,长公主蓄养面首的事儿,在京城人尽皆知,太后经常叫长公主进宫过夜,这其中意思自然耐人寻味…… “老太后和长公主不干涉朝政,梁帝就已经谢天谢地,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惊堂没想到北梁的皇室这么乱,太后和公主竟然在暗地里共享面首…… 其实南朝也大差不差…… 夜惊堂听了片刻,便明白第二条路是什么,心里很是无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梵青禾则是蹙眉道: “梁帝四十多岁,太后该七十了吧?” “也没有,太后十六岁生的太子,十七岁生下长公主,如今年方六十,据说保养极佳,看起来如同四十岁一般……” 夜惊堂抬手打住话语,尽力心平气和道: “有没有比较靠谱的路子?正常一点的那种?” 周老头摸着山羊胡,叹道: “夜大人也别笑话,我提的这两条路子,得手机会最大,特别是最后一条,运气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至于正常点的,正常情况下,外人就不可能进皇宫,更不用说到梁帝寝宫偷东西,除非硬闯。” 夜惊堂知道周老头的提议很绝妙,但他显然不太好走,想了想道: “我暗中联系了青龙会,让他们帮忙疏通门路,周老觉得可有机会?” 周老头对于这个,稍微斟酌了下,低声道: “青龙会做这么大,还没被朝廷剿灭,幕后金主肯定不一般,是谁不太好确定,但估摸真有这个能力。以前宫里便丢过一件琉璃盏,从西北王庭得来的至宝,据说是始帝放在书桌上的东西,被梁帝珍藏于内库,结果不翼而飞。梁帝为此杀了不少太监,最终还是没寻回……” “此事是青龙会做的?” “不清楚,但琉璃盏一事过后半年,青龙会迅速壮大,新增了好几个堂口。开堂口、招募人手都得花银子,那段时间青龙会也没刺杀什么大人物,刺杀了也不过几千两银子抽水,没法一夜暴富,背后说不定有点渊源……” 夜惊堂点了点头,稍加斟酌,又询问道: “咱们这有多少银子?” 周老头蹙眉想了想:“最近两朝局势严峻,朝廷批的银子,都有用途,具体不归我管。夜大人急需银子的话,朝廷可以往燕京这边调,但太多的话需要点时间……” 南北两朝,虽然都用白银当货币,但大魏发行的银票,显然不能在北梁的钱庄兑换成现银,想用只能把白银送到北梁的钱庄,兑换成银票,数量一多又说不清来源,钱庄自然就通知官府了;而走地下钱庄虽然方便快捷,可以做到关外取现银,但通常都是抽两成水。 夜惊堂此行带了不少北梁的官票以备不时之需,但当前显然不太够,从外地往这边调,层层报备麻烦不说,时间还有点长,当下又询问道: “景阳侯府在什么地方?” 周老头略微抬手,示意金柳巷附近的一片街区: “燕京的公侯,都住在钟楼街附近,看门头便能找到。不过景阳侯今天不在家,早上听侯府管家的小舅子闲谈,说景阳侯会见好友,今天去了春满楼……”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刺杀目标,还能自己带着脑袋跑到交差地点,这倒是省事儿了。 既然了解清楚了大概消息,为防暗桩暴露,他也没就留,起身道: “那我先告辞了,以后有需要再来见周老。” 周老头也没客套相送什么的,只是打趣道: “开水泡满一刻钟了,夜大人不喝两口再走?” 夜惊堂想想也是,拿起茶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这接头暗号得改改,真有旁人听见,还不得以为我脑壳有水。告辞了。” 说完之后,夜惊堂就拉着想把一大碗水灌进肚子的小媳妇出了茶肆。 发现青禾大碗喝水,嘴角渗出来些,滴到了衣襟上,夜惊堂走出不远,还抬手在软软的衣襟上擦了擦: “我喝就行了,你喝个什么。” 梵青禾怕被人看见,连忙把手抓住: “入乡随俗吗,你都喝了我能不喝。咱们现在作甚?” “你回去洗澡,我把云璃叫着去杀个人,让她历练一下。” 梵青禾本想点头,但马上又觉得不对: “叮嘱我洗澡作甚?” 夜惊堂偏头看了看满眼狐疑的梵姨,摇头一笑: “不洗也行,反正都是香香的。” “你……” 梵青禾脸色一红,抬手就在色胚相公胳膊上锤了下,跟着一起往万宝楼行去…… 第九章 华伯父,你…… 燕京十二所,算是暗卫与黑衙的结合体,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上查百官下捕绿林,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江湖威慑力都极大,里面的锦衣差爷从门口路过,哪怕是六部要员都得心头犯怵,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早朝会上因为右脚进门,惹了梁帝不喜。 但这种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仅限于十二所的在编官吏,雇佣狗腿子并不在此列。 入夜,石鼓街,路口的大牌坊下。 一栋木制的小班房,修建在牌坊侧面不起眼的角落,窗户也就两尺见方,外面挂块牌子,上面写着个已经掉色快看不清的‘捕’字。 头发花白的贾胜子,穿着身衙门小吏的袍子,左手拿着蒲扇轻摇,慢条斯理的在记事簿上写着: “曹阿宁报,木屐巷王家的老太太,丢花母鸡一只……” 巴掌大的小木房子,根本容不下两个人,身着官差袍子的曹阿宁,只能斜靠在门口处,手里拿着茶缸,慢条斯理的吹着漂浮的茶叶。 “呼~~” 眼见贾胜子认认真真写着案情记录,曹阿宁摇头道: “写这些有什么用,我以前就是当暗卫统领的,命案要案有专人去办,这些巡街狗腿子送上来破事,瞅都不会瞅一眼。” 贾胜子摇了两下蒲扇,以过来人的口气叮嘱道: “这大梁的官场,和南朝可不一样。圣上继位后,整顿朝纲肃清纪法,列下十二律,第一条就是‘明记’,也就是把每日所行之事明明白白记录下来,交由上级审阅封存。 “如果出了事情,往下追根溯源,记录上有而上级忽视,下属无责上级担罪;记录上没有,则下属担罪。 “别看丢只鸡是小事,万一夜大阎王杀过来,在木屐巷附近藏身的时候饿了,随手偷只鸡吃,事后犯下惊天大案,要株连周边巡街差人,禀报鸡被偷的差人,便算是提前发现异样,无罪……” 曹阿宁拿起茶缸抿了口: “那你怎么知道,夜大阎王藏身的时候偷了只鸡?万一不是他偷的呢?” 贾胜子摇了摇扇子:“疑罪从无,朝廷同样没法证明夜大阎王没偷鸡,只要没找到偷鸡的真正凶手,证明偷鸡一案和夜大阎王无关,那就会认可你提前发现异样但不受重视,尽了责任,按律免罪……” “吨吨吨~~……” 曹阿宁把一大缸茶一饮而尽,见贾胜子还在唠叨,又询问道: “我好歹也算个入门宗师,武艺放在十二所不算拔尖儿,也处于上游。这到了京城,就干巡街的差事,月俸才五两,好房子都租不起,你说上面的公公,是不是识人不明?” 贾胜子听见这话,轻轻嘘了下,而后道: “这是赏识我等,给我等机会;圣上继位后,最喜欢的便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官吏,朝堂上凡是从地方官一步步升上来的臣子,地位明显比有世家背景的高,没背景圣上给你当背景。 “你一路上那般讨好寅公公,寅公公都快把你当干儿子了,让你在这巡街,是不想让你送死,专门放到这里混资历……” 曹阿宁倒是知道自己很受寅公公赏识,想了想又道: “若我等都是从基层做起也就罢了,凭什么许天应那么受宠?上来就封了个小爵位,赏个大宅子还配一堆丫鬟,早上跑去国师府下棋,下午去禁军当教头,偶尔还能去王公家里赴宴。都是一起出来的,我还得给他牵马开路……” 贾胜子微微耸肩:“别拿跑魁不当武魁,人家再不能打,寻常宗师还是随便收拾,和咱们这些臭鱼烂虾能一样?” 曹阿宁对这话也没法否认,把大茶缸放下,按着腰刀道: “行了,再巡一圈就散衙,去老许家里蹭吃蹭喝。” “想办法帮那王老太太把鸡找回来,出来办事,就得有点功绩,不能光混日子。” “知道啦,我去买一只差不多送过去。” 曹阿宁拍了拍袍子,本想按照路线出发巡街,但刚走没几步,忽然发现手底下的一个老暗卫,按着刀柄从街头快步跑来,遥遥便急急禀报: “头儿,不好了,岁锦街那边出事儿了……” 曹阿宁听见这话,心头便是一惊。燕京的岁锦街,可是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达官显贵扎堆,只要出岔子,明天指定会有朝臣参十二所几本,当下迅速上前: “出什么事儿了?有人嫖霸王娼?” “那倒不是,好像是死了人,赶快带人过去看看吧……” …… …… 下午时分,岁锦街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街边的华美楼阁内,则是灯红酒绿莺声燕语,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奢靡。 行人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夜惊堂做寻常护卫打扮,沿着街边缓步行走,欣赏着与云安截然不同的街景。 折云璃则是娇俏小丫鬟的打扮,梳着精致的羊角髻,斯斯文文跟在身侧,看起来就好似和护卫一起出来私会的大户丫鬟,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大铺面: “这春满楼在什么地方?都走这么久了还没瞧见……” 夜惊堂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不清楚具体位置,只知道在岁景街的中心地带,他随意扫了眼道: “应该就在前面。待会要对付的目标,是江湖魔头‘剥皮书生’,据情报,相貌看起来很儒雅,年纪四十多岁,随身应该带着一把剑,化名‘邓书安’……” 折云璃常年泡说书堂子,自然听过剥皮书生的名号,小声道: “剥皮书生名头比那个赵栋大些,赏银少说得四十两吧?咱们对半分,一个人拿二十,感觉还是亏本的样子,都不够伤药钱。” 夜惊堂对此摇头道:“行侠仗义,要不求名利,就算一文钱没有,咱们遇上了也得管。若是没银子就不动手,那不就任由此等恶匪在北方逍遥法外了……” 折云璃只是说说罢了,也没要酬劳的意思,略微琢磨,又低声道: “惊堂哥,你偷偷带我去青楼逛,要是师娘知道,不会揍你吧?” “我又不是带你进去喝花酒,办事罢了。待会要是瞧见或者听见什么,切记别好奇,不然后果自负……” “切~我又不是小丫头了……” …… 两人如此闲谈间,很快来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岁锦街的中心地段,‘春满楼’的大招牌,也映入了眼帘。 折云璃对青楼还是很好奇的,遥遥打量几眼,看着窗口若隐若现的骚气窑姐儿,暗暗“咦~”了一声,本想和夜惊堂开玩笑,但马上又觉得不对,蹙眉看向春满楼三层临街的一个窗口,询问道: “那个人……是不是华小姐他爹?” “嗯?” 夜惊堂正在观察春满楼附近的地势,闻言也顺着目光看向春满楼三层,果然发现窗口处有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单手负后摸着下巴,看模样是在酝酿诗词,虽然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侧脸,但可以确认是华伯父无疑。 而且更恐怖的是,小云璃因为前两天华俊臣三句话不对就掏钱的事情,大大低估了这怂包伯父的实力。 华俊臣实战经验再少,自幼勤学苦练的底子做不得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基本功并不差,云璃抬眼蹙眉盯着打量,正在酝酿诗词的华俊臣,马上就有了反应,转眼看向了这边。 而后就是六目相对…… “……” 夜惊堂暗道不妙,想当做没看见,但瞧见华俊臣往后一缩躲闪,又连忙顿住的动作,便知道为时已晚,低声道: “打量目标要用余光,别盯着看,都多大人了,还能犯这种小错。” 折云璃发现华俊臣转头,知道自己出纰漏了,神色没异样,嘴上低声道: “距离这么远,我还以为他注意不到……现在怎么办?” 夜惊堂发现华伯父表情也有点尴尬,便想转头就走。 结果他俩还没转身,可能是以为他们要回去找小姐告状的华俊臣,就连忙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夜惊堂见此,扭头就走显然不符合护卫的人设,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快步到了春满楼外。 等走到附近,他便瞧见了华俊臣的马车,可能是怕被闺女找到,还专门停在了侧面角落。 华俊臣站在窗口,看着两人走来,知道后面的小丫鬟叫吴妞妞,不过闺女给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改成了‘云璃’,此时神色坦然中带着三分尴尬开口: “华安,云璃,你们怎么来了?” 夜惊堂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办事的,面对这个问题,只能瞎编道: “天都快黑了,小姐让我们出来叫老爷回去……” 华俊臣听见这话,眼皮都跳了下,左右看了看后,从窗口翻身一跃,直接落在了两人面前,把夜惊堂拉到一边儿: “小姐知道我在这里?” 夜惊堂脑子并不笨,摇头道: “绿珠姐说可能在岁锦街的酒楼宴客,让我过来找找,然后就遇上了……这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老爷也避不开,我都明白,回去就说在棋社找到了老爷……” 华俊臣见夜惊堂如此机灵,深感欣慰,但这种事光欣慰显然没用,他从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张银票,给后面斯斯文文的云璃: “云璃,你去给小姐买点首饰水粉,给自己也买些,随便挑,算老爷赏的。” 折云璃瞧见华俊臣递过来的银票,就知道是给的封口费,让她别告密。她眨了眨眸子,欠身一礼: “是。” 而后就拿着银票,乖乖跑去了不远处的脂粉铺子。 华俊臣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又对夜惊堂道: “你待会给云璃丫头打声招呼,让她回家别……” “明白,就说在棋社碰见了老爷。” 华俊臣点了点头,而后便扶着夜惊堂肩膀,一起往里走: “名利场的交际应酬,都是如此,我也没办法,朋友设宴不能不来。华宁他们都在上面喝酒,你也上去喝两盅,就当舟车劳顿,犒劳你们一下……” “?” 夜惊堂发现华俊臣喝花酒瞒而不报也就罢了,若是还一起进去喝,被华小姐知道,还不得咬死他。他稍显迟疑: “这个……要不我在门外等着,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放不开……” “唉,说的我放得开一样,上去就喝酒,又不在这里过夜,老爷是有家室的人……” 华俊臣显然就是打着拉夜惊堂下水,让他回去没法如实禀报的主意,说话间连推带拉,硬把夜惊堂带进了春满楼。 华俊臣作为世家门阀的嫡子,虽无官身爵位,但放在京城的公子哥里面也是顶流,加上财大气粗为人豪爽,无论在哪儿都是财神爷的待遇,刚进门,风韵犹存的老鸨儿就跑了过来献殷勤: “哎呦~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敢问是……” 华俊臣亲自跑下来迎接护卫,说出来显然不合理,为此介绍道: “这是我一个世交好友的儿子,最近来我手底下跟着做事,你叫华公子就好。” “哟~” 老鸨儿看夜惊堂身板相貌就知道不一般,一听也姓华,哪里敢怠慢,连忙带路送上三楼。 三楼说是雅间,倒不如说是一整个大平层,整个三楼就一个套间,有茶室、大厅、卧室等等,四面都是窗户,几乎可以鸟瞰皇城以外的全景。 此时雅间里面人还不少,华宁和两个护卫,在侧面的小房间里就坐,旁边还有其他管事护卫,应该是华俊臣朋友家的随从。 正常这些人就是在外面待命,随时听候吩咐,但华俊臣也不知是不是怕华宁回去碎嘴子,对跟班相当好,还给弄来了酒菜。 而中间如同宫殿似得的正厅里,坐了不少人。 坐在中间主位的,是个有点胖的中年人,穿着锦缎长袍颇为贵气,看面相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老爷,身边还有个四十余岁儒生,面相也颇为和善。 而左侧,则是两个江湖气较浓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身材健硕举止豪爽,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文气,手里拿着把折扇,算上歌姬乐师,总共十来号人。 夜惊堂跟着华俊臣进入雅间,见没有开无遮拦大会,暗暗松了口气,本来想自觉去华宁拿来吃两口了事,但他哪怕遮掩的再狠,骨相还是太过匀称,武人一看就能感觉出不像是软脚虾。 他刚刚走进去屋里,坐在左侧的壮硕汉子,就抬眼打量了下: “这个后生,身板倒是不错,也是习武之人?” 华俊臣见此,如方才一样笑呵呵介绍: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以前在江湖混迹,最近才到我手底下做事,练过几年破锋刀。李兄的一手‘风尘刀’出神入化,今天恰巧遇见,不指点两下怕是说不过去。” 夜惊堂听见这话,心中一动,拱手道: “阁下是刀狂李光显李大侠?” 壮硕汉子闻言一愣,坐直几分: “贤侄听过李某的名号?” 夜惊堂此行入北梁,底层杂鱼可能没听过,但稍有名气的宗师,只要不是隐姓埋名,肯定都有了解。 这李光显可不一般,燕京禁军的刀法总教头,虽然不如席天殇这刀圣,但放在整个北梁,刀法也能进前五,已经算得上精英杂鱼了。 夜惊堂拱手带着几分激动:“燕京十万禁军总教头的名号,在下岂会没听过,在下自幼练刀,可以说是听着李大侠的名字长大,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瞧见。” 李光显在朋友面前被如此吹捧,那肯定是喜笑颜开,摆出长辈做派,抬手示意: “来来来,就坐,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这位是‘剑君子’陆行钧,你别说你没听过……” 夜惊堂对燕京的高手都做过调研,只要不是臭鱼烂虾便如数家珍,见此又起身一礼: “燕京佛花剑的名声,在下岂会不知,据说陆剑仙当年还和沙州的神尘禅师交过手,不知这江湖消息可属实?” 陆行钧含笑回了一礼:“当年被神尘老和尚指点过两句罢了,若是交手,我如今都快满十岁了,哪里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我旁边这位,乃景阳侯府的门客邓书安邓大侠,平时为人低调,你肯定没听说过,但轻功、剑法都是一绝……” “……?” 夜惊堂听见这话,轻轻吸了口气,尽力压着情绪,脸上才没有露出古怪。 他打量了下旁边面向儒雅的目标客户,表面上还是连忙见礼: “拜见邓前辈。那这位伯父,莫非就是当朝景阳侯?” 景阳侯是正儿八经的功勋之后,自幼也爱习武,但身宽体胖的模样,就知道练的不咋地,不过幼年和华俊臣一起读书,算是死党,此时也没啥架子,抬手道: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叫声韩叔就好,坐吧。在坐都是武人,讲究个以武会友,你初来乍到,在坐叔伯也不知道深浅,要不亮一手,让叔伯们指点指点?” 华俊臣其实也想试试夜惊堂的底子,但女儿护犊子不让,此时有机会,自然是含笑赞同: “华安,在坐全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手,求指点的机会可不好找,来亮一手给叔伯们看看,都是自家人,没人笑话。” 夜惊堂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景阳侯旁边的邓书安身上,但邓书安能坐在这里,纯粹是景阳侯带个门客当参谋,以免朋友聊武学他听不懂,辈分和李光显等人明显差一截,席间只是陪笑,根本不轻易插话。 夜惊堂光看相貌,没法确定这是不是南朝的通缉要犯,也不能因为青龙会的一面之词便杀人,听见华俊臣的言语,他心中一动,倒也没拒绝,谦虚道: “我以前在江湖闯荡,什么都练,算是打杂家的。去年在安西府那边,遇到过个高人,传授过一手剑法,但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在坐刚好三位前辈都是剑客,在下献丑展示一下,还望诸位前辈能指点迷津。” 陆行钧是京城王公的女婿,正儿八经江湖名门出身,剑法比华俊臣扎实的多,闻言抬起配件道: “亮出来看看。” 夜惊堂微微颔首,双手从陆行钧手里接过佩剑,而后便利落拔剑挽了个剑花,前刺往下一点,比划了个非常毛糙的‘凤凰点头’。 此招一出,华俊臣等武人明显有点疑惑,而坐在景阳侯身边的邓书安,却是浑身一震,手里的酒杯都抖了下,不过马上遮掩了下来。 陆行钧蹙眉琢磨了会儿,看向其他几人: “这一招,似乎是南朝丹凤山庄的剑法,不过其庄主,据说在十余年前被仇人所杀,难不成是后人又出山了?” 邓书安此时神情明显有问题,仔细打量夜惊堂面容后,看似随意询问道: “指点你剑法的人,多大年纪?” 夜惊堂作势想了想,笑道: “五十出头,具体叫啥我也不清楚,指点一下就走了。” 邓书安手指轻轻摩挲,点了点头后,笑道: “估计是江湖游云的老神仙,什么都会,我也没听说过。” 夜惊堂知道‘剥皮书生’当年杀了丹凤山庄的掌门,瞧见这神色异样,便确认了邓书安的身份,也没再多说,转而请教起剑法。 南朝的剑法,北梁懂的人真没几个,华俊臣见陆行钧说不出门道,便打圆场道: “丹凤山庄的剑太冷门,燕京知根知底的,恐怕只有国师大人和仲孙老神仙。过几天去国师府拜访,到时候带你去请教一次。” ? 夜惊堂一听要去王见王,压力当时就上来了,正想着该怎么回应,景阳侯便道: “国师最近在闭关,恐怕见不到,仲孙老神仙倒是有时间,咱们到时候一起去拜访下。” 华俊臣一愣:“闭关?国师大人这是真准备修仙了?” 李光显摆手道:“前些天不是来了批雪湖花吗,估摸是炼丹去了。以前练的丹有问题,我求了一颗来,反而害的青芷侄女双腿落下毛病,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我听说是好东西,比西疆的天琅珠还厉害,我吃了有九成把握入天人合一之境,而且没后顾之忧……” 夜惊堂听到这些秘闻,顿时觉得和青芷一起入京真没错,这消息在其他就不可能打听道,他正想询问两句,旁边的陆行钧,倒是先好奇道: “习武靠的是滴水穿石稳扎稳打,投机取巧走捷径,必然会付出代价,世上真有这种没隐患的神药?” 李光显张了张嘴,本来想多说两句的,但这事儿肯定是机密,他知道的不多,更不好随便透漏,便道: “灵丹妙药虽然不好找,但世上总有一些,西海的天琅珠便是其中之一。若非如此,西北王庭也不会老中青三代天琅王,都能在大宗师中名列前茅。” 华俊臣卡在当前境界已经很久,做梦都想当北梁剑圣,但可惜此生不太可能了,想了想询问道: “李兄,等丹药真成了,能不能给我弄一颗?” 李光显想了想道:“如今大梁江湖扛大梁的人物,被南朝的夜大魔头杀了一半,像咱们这些二线宗师,只要朝廷信得过,应该都会帮忙拉一把。 “到时候我先试试,没问题再给华兄求一颗,免得又出当年的岔子。今年的雪湖花据说收成极好,要是能靠灵丹妙药,搞出一二十号大宗师来……” 陆行钧直接摆手道:“没用。夜大魔头已经入圣了,只有武圣压得住,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大宗师再多,人家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惜花翎死了、谢剑兰不知所踪,不然靠这东西,说不定还能搏出俩个武圣,去和夜大魔头抗衡。” 景阳侯听到夜大魔头,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脸上也有了几分忧心忡忡之感,轻声道: “这种好东西,可别被南朝弄去了,夜大魔头要是搞到一颗,咱们怕是得乘早在家缝南朝王旗了……” 这话有点过火,几人连忙含笑打岔,而后又岔开话题,开始喝酒聊风花雪月。 华俊臣可能是为了向夜惊堂证明,自己真是在这里应酬,没做别的,接下来个把时辰,那叫一个坐怀不乱,谈天说地敬酒喝酒,连姑娘看都不看一眼。 而夜惊堂在华伯父面前,更不好乱瞄,席间就是闷头喝酒陪酒。 明明坐在勾栏里面,老少两人一个赛一个君子,场景着实有点奇葩。 在喝了个把时辰后,几人也没散场的意思,不过华俊臣喝了一肚子酒,有点涨,便起身下楼方便。 夜惊堂作为子侄辈,肯定不能干看着,当下便很贴心的扶着华俊臣下楼。 华俊臣少有出来潇洒一次,今天喝的确实有点多,都飘了,被夜惊堂扶着行走,还是挺感慨,下楼之时借着酒意,絮叨道: “当年我成婚,生下青芷,一门心思的想把她培养成侠女,就和南朝的璇玑真人一样,冷傲无双、风华绝代、武艺通神。结果不曾想,最后反倒害了青芷……” 夜惊堂其实感觉到华俊臣非常心疼闺女,当年拖朋友找关系弄来仿造天琅珠,也是希望闺女能赢在起跑线上,弄成后面的局面,一个当爹的岂能不自责。他对此道: “华伯父当年也是为了小姐好,只是造化弄人事与愿违,现如今药都找到了,这些事都过去了……” 华俊臣摇了摇头,继续道:“唉~我是家中嫡长子,青芷她奶奶,其实一直催我再生个儿子传香火,但女儿都没养好,我哪有脸再生一个?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想来,有个好子侄确实好,高大帅气能说会道,带出去有面子不说,光帮忙解围挡酒就省心了一大截,你看他们几个羡慕的,李光显看样子都想开口收你为徒了……” 夜惊堂一看体格就是练刀的好苗子,李光显刚才确实是看他的次数,比看身边姑娘都多,对此笑道: “华伯父还年轻,小姐如今腿也快好了,再要一个便是。” “生娃就是赌运气,没长大之前,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像你一样懂事机灵还好,若是生个我这样不争气的,能把当爹的气死……” “华伯父说笑了,就您这武艺还算不争气的话,江湖上就全是窝囊废了。” 华俊臣抬手点了点:“我就喜欢你这点,会说话,要是武艺再高点就好了。今天那招剑法,打的是什么东西,我琢磨半天硬没看懂……” “唉,以后我肯定认真练。” …… 两人如此闲谈间,很快来到春满楼的恭房。 因为场子颇为奢华,恭房环境也不差,干干净净还是单独隔间。 夜惊堂目送华俊臣进去后,并未跟着,而是站在恭房外的院子里等待,但等的并不是华俊臣。 呼呼~ 高楼里欢笑不断,后方的小院子里却鸦雀无声。 恭房侧面的阴影里,邓书安近乎无声无息的前行,接近屋檐下背对的年轻背影,右手五指如钩,阴厉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杀气。 作为南朝江湖的悍匪,邓书安很了解南朝江湖的规矩,‘凤凰点头’这种绝学,只会传给徒弟,没有随意指点外人的说法。 而这个‘华安’,既然会这手剑法,那肯定和旧仇有渊源。 邓书安当年犯下杀官大案后,在北方隐姓埋名十余年,才从底层爬起来,混到了王侯门客的位置。 景阳侯只是想要个高手门客充门面,待遇很好也不用他刀口舔血,整天吃喝玩乐,可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美差,但王侯之家最不喜的便是门客底子不干净,给家里惹事。 他在北方江湖也得罪过人,上次被青龙会暗杀,他都没敢把事情告知侯府,以免侯爷不喜。而如今这小子,要是把他在南朝的事儿捅出来,他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地位便当场烟消云散,只能再度逃亡当江湖浪人了。 虽然不确定此子和仇家什么关系,但既然遇上了就肯定得先下手为强,邓书安刚才一直都在暗暗筹备,待华俊臣离席后,他就借故出门醒酒,偷偷跟了过来。 华俊臣刚到京城,今天被几人轮流灌了不少酒,现在反应肯定有所迟缓,他轻功超凡擅长的就是暗杀,以此子的武艺,根本做不出反应,他杀完迅速回去,等华俊臣出来发现异样,他已经在屋里坐着了,彼此刚刚见面,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 念及此处,邓书安下手利落没有拖泥带水,在距离尚有三步之时,右手无声抬起,直接扣向毫无防备的年轻人后颈。 嘭~ 恭房之外,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一只大手,扣在了脖颈之上,把身体直接单手提起,直至双脚离地,脸色迅速转为涨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被提起的,显然不是背对的年轻人。 夜惊堂右手负后,仅用左手抓住邓书安的脖子,好似随手拎着一只野鸡,眼神犹如冷面修罗,淡然望着迅速涨红的脸: “邓前辈,您这是作甚?” “!!” 邓书安眼神迅速充满血丝,眼底不是惊恐焦急,而是深入骨髓的茫然,显然不明白上一瞬还是他抓人,为何下一瞬,就被掐住脖子提到了半空。 他本想双脚前踹脱离,但尚未提气,一股巨力便从脖颈袭来,让脑袋都是一黑,四肢直接脱力,垂直吊在了手上,根本发不出任何气息。 而也在此时,后院的墙头上,一个灵气十足的小丫鬟探出头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院子里的两人,眼神还有点焦急,意思明显是——让我来呀,好不容易找到个送死的! 夜惊堂也想让云璃来,但邓书安武艺比赵栋高点,云璃要打半天,动静也大,他已经有了在场证明,事后追查起来,不好撇清嫌疑,当下只能微微摆手,示意下次再让云璃来,而后望向邓书安,从怀里取出黑衙的牌子,给邓书安看了看。 ?! 邓书安脸色已经化为涨紫,手指微动想要反抗,却完全动不了,眼神依旧是惊愕茫然,显然不明白燕京为何会有黑衙的人,而且武艺还这般骇人听闻。 而恭房里,华俊臣虽然喝的有点晕头转向,但明显还是发觉有点不对,在里面询问: “华安,外面有人?” “有只老鼠跑过去,吓我一跳。” “唉,大男人的,还怕老鼠,这胆子得再练练……” …… 夜惊堂单手掐着邓书安脖子,也担心华俊臣发现异样不好解释,在走完了流程,便用手掌贴在邓书安心门,盯着对方眼睛,略微发力。 嘭~ 同样是一声微不可觉的轻响。 邓书安身体微微一震,瞪大的双眼迅速化为乌红,犹如修罗厉鬼,转瞬就没了神采。 夜惊堂确定邓书安死透后,示意云璃先离开,他则迅速飞身而起,来到了酒楼三层,把邓书安靠在到廊道窗口处吹风,不忘在旁边刻下了句——青锋一指云烟落,千机毒术断锦龙。 留下字迹后,夜惊堂又悄然下来,回到了原地,继续站着望风。 “呼……” 片刻后,醉醺醺的华俊臣,从恭房出来,在水井旁洗了把脸,丝毫没察觉外面有何异样,还询问道: “华安,你喝了那么多,不方便下?” 夜惊堂神色如常,微笑道: “我还好。” “唉,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华俊臣取出手绢擦了擦手,一道走向楼上,听着楼里的奇怪声响,忽然询问道: “华安,你不会还是雏儿吧?” “……” 夜惊堂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便含糊道: “嗯……也不算。” “哦?” 华俊臣对于这种事,倒是有点好奇,询问道: “是不是因为长得俊,走江湖的时候,被那些满肚子坏水的江湖姐姐祸害了?” “差不多吧。” “呵呵……” 华俊臣听到这些,还挺向往: “我当年就想娶个江湖侠女为妻,只可惜家里不同意,怕耽误了人家不敢找,不然以伯父我这相貌、剑法,红颜知己还不得满江湖都是……” 两人瞎扯不过几句,便回到了三楼。 华俊臣本想进去继续喝,余光却见景阳侯带来的门客,斜靠在过道尽头的窗口处吹风,看起来喝醉了,没半点动静。 华俊臣见此也不好不理不睬直接进屋,便来到了跟前,抬手轻拍肩膀: “邓兄这酒量……” 滋~ 一掌下去,邓书安口鼻耳朵,直接飙出一股血线,身体也化为无骨软肉,直接溜下去躺在了过道里。 扑通~ 三楼顿时死寂。 华俊臣僵立在原地,整个人酒意都给吓醒了,二目圆睁满是不可思议,还看了看自己的手。 夜惊堂跟着背后,见状自然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往后退出两步: “华伯父,您……您为何下如此重手?!” “诶?” 华俊臣听见夜惊堂难以置信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开两步: “我没动手啊!我就拍了他一下,根本没用力,华安,你可得给我作证……” 忽然出现的喧哗,自然引起了屋里的动静。 李光显等人都是高手,发觉不对瞬间从屋里闪出,看到过道里的尸体,皆是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抽凉气的原因,并非看到邓玉安死了,毕竟这就是个有点武艺的高等护卫,算不得人物,而是因为他们就坐在屋里,一墙之隔,事发前完全没察觉到异样! 李光显迅速跑过来,把手足无措的华俊臣拉开,询问道: “怎么回事?” 夜惊堂脸色煞白道: “不知道呀,华伯父上来见邓前辈在醒酒,就过来拍了一巴掌……” 华俊臣连忙解释道:“呸呸呸,别瞎说!我就轻拍了下,根本没用力,结果他当场就暴毙了……” 说着还想在李光显肩膀拍下演示。 李光显惊得一哆嗦,连忙闪开,先检查华俊臣的手,看有没有沾江湖奇毒,确定没异样后,又蹲下来检查尸体: “衣服没破,心脉俱断,似乎是被内力直接震碎心脉,这是高手所为……” 华俊臣都蒙了,毕竟邓书安站着不动让他打的话,他还真有这实力,而且刚才就他碰过邓书安。他正想解释,忽然又瞧见窗户上刻着的一行字: “青锋一指云烟落……这是青龙会动的手?” 陆行钧扫视一眼字迹,眉头紧蹙: “快叫官差过来。华贤侄,你先送俊臣回房冷静下,此事应该和他无关……” “什么叫应该无关?本来就和我无关,我就随手拍了下肩膀,华安,你刚才亲眼看见的,待会可别乱说……” “明白……” …… 第十章 接头 “让让……” “衙门办案,诸位先行散了吧……” 岁锦街风月场扎堆,能来这里消遣的人物,皆是京城的豪商显贵,治安远比其他街巷好得多,酒后私斗的事情可能有,但命案极少发生,而侯爷的门客,在陪着京中贵子喝花酒的时候被杀,绝对算得上能轰动一时的大事。 在尸体刚被发现不久,春满楼寻欢作乐的豪门贵子就全跑了出来,而后周边各大名楼的人也获知了消息,跑到春满楼门口打听情况。 好在李光显、景阳侯等人地位都不低,在青楼出事儿本就不挂彩,怕外面人瞎传,弄出‘轮流上马、马上风’等离谱传闻,直接就让护卫把人挡在门外,等待衙门的人过来接手善后。 曹阿宁带着十二所的帮役,先行赶到现场,发现春满楼外乌乌泱泱围的全是有身份的人物,也意料到这案子棘手。 这种地方,他一个不在编的狗腿子,也不好呼来喝去让闲杂人等滚蛋,沿途各种礼貌说话,才勉强挤到春满楼的大门前。 春满楼出了这档子事儿,接下来生意肯定要黄一阵儿,东家心里都快骂娘了,但楼里的客人都得罪不起,此时正陪着笑脸给被打扰的恩客道歉。 瞧见十二所的人过来,东家便连忙来到跟前: “几位差爷请。申公公没来?” 十二所由十二位太监统领,各自管一门差事,位列第九的申公公,便负责京都缉盗,算是曹阿宁目前的顶头上司。 曹阿宁腰间挂着牌子,带人跟着东家进门,知道春满楼东家背后也不是小人物,说话颇为客气: “申公公应该在过来的路上,我等先过来看看情况。死者在什么地方?同行的是什么人?” 春满楼东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 “死者在三楼过道,是景阳侯府的门客,同行有景阳侯、禁军教头李光显李大人、华老太师嫡长子……” 曹阿宁听见一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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