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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负。 “你是亱迟部后裔,要是能抗起祖辈重担,庇护冬冥部,我自然得遵守祖辈盟约,嗯……我就算不想当王妃,为了族人着想,也不能不顾大局不是……”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意思是,只要我把北梁挡住,梵姑娘就嫁给我当小媳妇?” “……” 梵青禾确实是这么个意思,自然不能摇头,她稍作斟酌: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局势未定,我哪里知晓日后何去何从。现在西海各部,还是被左贤王压着不敢造次,你至少得威望比左贤王高,我才……才……” 梵青禾虽然挺逆来顺受的,但性格还是属于比较野的姑娘,说不下去了,便强行跳下来,把夜惊堂外开挤: “反正现在我们只是互帮互助,本姑娘医者仁心,不想你出事,才不计代价帮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呵……” 夜惊堂只是开几句玩笑罢了,被梵青禾贴着蹭了两下后,也没再故意调侃,还是让开了些。 梵青禾连忙从身侧钻出去,脸色涨红跑到炉子跟前,打开盖在检查: “你出去买点吃的,站在这里我没法静心,要是炸炉了可别怪我。” 夜惊堂确实有点饿,当下往门外走去: “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梵青禾确定夜惊堂出门后,迅速跑过去把门关上,才暗暗松了口气…… …… 天琅湖一战已经过去两天,师道玉等主力全数折戟,夜惊堂也暂时撤出,湖面上再未掀起过撼天动地的大风波,但也并未因此平静下来。 虽然大头没抢到,但左贤王为了掩人耳目,表现出‘龙困浅滩、无计可施’的模样,安排了少量人手,如蚂蚁搬家般携带微量雪湖花,尝试往湖东护送。 这些队伍能抵达的很少,大部分出城不过几十里,就被群狼洗劫,只能丢掉货物保命;而江湖人拿到了手,想走出天琅湖也没那么容易,整个冰原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南北江湖人的厮杀争夺。 黄昏时分,天琅湖东侧的冰原上,数名江湖人在无尽冰面上追逐,最前方的老者,抓着个布包,而后方则是持五花八门兵器的南北武夫,遥遥便能听到呼喊声: “见者有份,你这老不死还想独吞?” “就他娘两钱雪湖花,这么多人怎么分?你把后面人解决,咱们对半……” …… 而天际线的尽头,一匹白色大马迎风而立,马侧挂着两柄寒铁长锏,在阳光下散发着些许金属色泽。 面带玉甲的平天教主,在冰面上负手而立,遥遥眺望,天生带着三分高冷的嗓音,轻声说着: “北梁石狮斋的吴老二,他不是自号‘酒中仙’,只对好酒感兴趣吗,怎么跑来天琅湖,抢起了雪湖花?” 身后不远处,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高挑女侠,对江湖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低头看着冰面之下的鱼儿: “我听水儿说,此人往年还劫过右贤王送的生辰纲,盗走了几坛夜白头;现在被追的抱头鼠窜,难不成是受了暗伤?” “身法比你好,宗师还是当得起,不像是有暗伤。” “……” 骆凝表情微凝,转过头来,想反驳心直口快的白锦两句,但仔细打量,发现那到处乱窜的老头子,身法确实在她之上,便又淡淡哼了声: “那你觉得他抢雪湖花做什么?” “兴许是想拿雪湖花泡酒,这种酒蒙子,和璇玑真人一样,干出什么离奇事都不算稀奇……” 薛白锦身为南朝俗世江湖霸主,此行到天琅湖来,目的是单刷左贤王,从而顺理成章打出武圣的名号。 虽然她对雪湖花也感兴趣,但这种两国帝王势在必得的东西,她作为反贼头子,拿多了会引火烧身,太少也没出手的动力,在聊了片刻后,便想和骆凝继续出发。 但薛白锦还未翻身上马,就发现已经追到远处的一队人,在冰原尽头停了下来,而后晴空之下就传来几声爆响: 嘭嘭—— 冰原尽头掀起了些许尘雾,而后几道人影就一哄而散,往周边亡命奔逃。 骆凝看不太清楚,便拿出了望远镜望向那边,却见冰原尽头有一支马队行来。 马队有十余人,身上穿的全是制式衣袍,看起来像是官府中人,为首三人身着青袍、头戴纱帽,在击伤两个江湖人后,并未追击,而是望向了她这边。 虽然距离甚远,但骆凝还是感觉到了几分阴森感,她眉头一皱,把望远镜放下来,询问道: “这三个人看起来不一般,是什么人?” 薛白锦一直望着那边,略微斟酌后,回应道: “好像是‘燕都十二侍’,梁帝身边的太监,和曹千岁一样负责护卫皇帝,往年从不离开皇城,这怎么来了天琅湖……” 骆凝江湖履历终究没薛白锦多,闻言疑惑道: “这些人很厉害?” 薛白锦摇了摇头:“也就那样。据传这些人是北梁朝廷用秘药培养出来的死士,根骨强横不惧疼痛,六识远超常人,寻常江湖人根本对付不了,但放在我手中,也顶多起个拖延几招的作用。” 骆凝见也不是很厉害,询问道: “我们好像被盯上了,走还是?” 薛白锦和北梁朝廷又没什么仇怨,见对方只是遥遥观察,她也没有上去来句‘你瞅啥’的闲心,翻身上马道: “事不关己,走吧。夜惊堂不是在天琅湖劫道吗,怎么找了半天都不见踪影。” 骆凝跟着上马,坐在了背后,环视无尽冰原: “天琅湖这么大,怎么可能刚好遇上,再找找,鸟鸟要是看到我们,肯定会过来领路。” 薛白锦因为江州的经历,说实话不怎么想见夜惊堂,但夫人想念野男人,她这当相公的也不能拦着不让见,当下也没再多说,轻“驾~”一声后,便继续往冰原深处行去…… …… …… 黄昏时分。 随着天色渐暗,东市内慢慢亮起灯火,小南街附近一家做烧烤生意的酒楼中,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酒楼二层的雅间内,摆上了一大盘驼峰肉,鸟鸟蹲在桌子上,和过年似得眯眼摇摇晃晃,让两个姐姐喂饭。 而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则在窗口负手而立,听着来往贩夫走卒的闲谈: “真是胆大包天,听说今天王府派出去七只队伍,都在天琅湖上被抢了,有一支甚至在城外三五里的地方被劫,这和骑在王爷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江湖贼子如此放肆,就不去治治?” “唉,这不是守着雪湖花吗,夜惊堂都没落网,王爷不能擅离职守……” “我听说今天中午,王爷震怒之下,已经提着枪准备出城了,邢大人他们跪在地上劝阻,才把王爷劝回去……” …… 梵青禾在冷静了一个白天后,此时已经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心念,坐在桌上旁听片刻,开口道: “这群江湖人如此放肆,就不怕真激怒左贤王?城外三五里,左贤王一眨眼就过去了……” 东方离人坐在跟前给鸟鸟夹菜,回应道: “左贤王根本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他能一眨眼去城外,夜惊堂就能一眨眼进刑狱,不说城外三五里,就算有人在城内兴风作浪,左贤王都不一定会露头。” 夜惊堂回到桌前坐下,拿起酒壶给两个姑娘斟酒: “昨天我拦住了左贤王府的管家,得知左贤王让家里收拾了东西,似乎准备出门。要是左贤王这两天真怒火中烧出了城,那这事儿就有说法了……” 东方离人蹙眉道:“那管家会不会把此事禀报左贤王?” 梵青禾挠着鸟鸟肚子,闻言摇头道: “左贤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曹阿宁他们被留在平夷城,不准折返,便是防止有人在外被策反,回来充当眼线;管家被不知名贼子堵住,又毫发无损回了王府,不用想都知道泄密了,李贤又不傻,哪里敢主动禀报。”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转而道: “左贤王按兵不动太久,圣上可就到旌节城了,到时候率军北伐就是一声令下的事情,左贤王想走都没法走了,想出城这几天应该就会有动作。天琅珠炼好还要多久?” 梵青禾见鸟鸟已经吃撑了,便起身道: “今晚上就能下雪湖花,只要凝珠就成了。火候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起身结账后,和两个姑娘一道再度返回了药坊…… 第十七章 刑狱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转暗。 药坊的小院里,东方离人身着黑色劲装,手里拿着鸣龙枪,昂首挺胸保持着霸王枪的枪架子。 夜惊堂则站在背后,右手扶着大笨笨的腰腹,左手把胳膊往上抬了些: “都小半年了,怎么还站不稳?” “你动手动脚,本王怎么站稳?” “习武之人要心如死水,我摸一下殿下就稳不住心念,以后真遇上强敌,还不得未出手先慌神?来,胸挺起来,站直……” “你再摸?!” …… 鸟鸟吃完了驼峰肉,还没从心满意足缓过来,蹲在旁边的躺椅上摇摇晃晃,也不知道在哼唧个啥。 而门窗紧闭的房屋里,能听到‘哗啦啦~’的水花声。 梵青禾因为是第一次炼天琅珠,表现的再淡然,心底也免不了紧张,先是认认真真焚香沐浴,而后又拿出香火,面向北方祭拜天神,仪式感十足。 等到梵青禾忙活完准备工作后,夜惊堂才松开笨笨,从房间里取出锦缎包裹的玉匣,来到了丹房之中,看向已经冒出寥寥雾气的药炉: “现在把雪湖花倒进去就行了?” “方子上是这么写的,不过……” 梵青禾把玉匣接过来,打开盖子,看着满满一盒阴干的白色花瓣,迟疑道: “这可是半斤雪湖花,通常来讲,三钱雪湖花入药,就能让气脉受损的武夫恢复,这点加起来能救好几十人,真就这么用了?” 东方离人站在旁边,摁着想要探头尝一口的鸟鸟: “以后找到了夜迟部给婴儿泡药浴的方子,天琅珠还得给你儿子闺女用,你不会炼怎么行?你放心下手即可。” ? 梵青禾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夜惊堂摇头一笑,来到药炉跟前: “殿下说的也是。你不敢下手的话,要不我来倒?炸炉了算我的。” 梵青禾确实怕炸炉,但更不放心夜惊堂的手艺,当下还是来到跟前,用肩膀把夜惊堂挤开: “你又不通医药,能帮上什么忙?站旁边等着就行了。” 夜惊堂见此也没碍事,退到笨笨跟前,认真看着。 呼~ 梵青禾把窑炉揭开,熬了一天的药炉中,就冒出一阵白色水雾,能看到内部的褐色药液。 药炉的盖子也是特制而成,上面悬着一根金针,用以凝珠。 梵青禾仔细观察几眼,确定药液颜色味道都没什么问题后,便把玉匣中的雪湖花,缓缓倒入药炉中。 沙沙沙~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下意识往后退出半步,看模样是想躲在男朋友背后,免得炉子炸了。 夜惊堂有些好笑,解释道:“炸炉是炼丹的说法,这玩意炸不了,顶多倒进去没反应……” “嘘~” 梵青禾把这么多雪湖花下锅,正处于心弦紧绷的状态,怕夜惊堂言出法随,轻轻嘘了声,而后便用勺子把药材搅匀,盖上了盖子。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 “这就完了?” 夜惊堂以前在邬山的时候,见过张景林炼天琅珠,也算有点经验,对此道: “完了,大概等一刻钟,就能凝珠。” “然后你把天琅珠吃下去?” “也不用吃,弄碎让药液沾在皮肤上,会自行被身体吸收……” 夜惊堂和笨笨解释不过几句,耳根忽然动了动,转眼看向外面的集市。 梵青禾本来目不转睛注意着药炉,瞧见此景,也往北城看了一眼: “北边是不是有动静?” 夜惊堂没听到异常声响,但脚底能通过地面的细微震动,感觉到十余里开外的北方,似乎有大队人马奔行。 夜惊堂见此,转身打开房门,飞身落在了房顶上,朝北方打量,可见高出整个城池建筑一截的王宫外,有大量身着银白铁铠的骑军,朝着东城门移动,目测不下两千人,最前方高举着明黄王旗。 东方离人跟着落在身边,取出千里镜看了眼: “是左贤王麾下亲军,看方向是去天琅湖……” 夜惊堂摸不准情况,当下又来到了药坊外围,看向下方的集市。 北城有军队调动,城中的居民自然有了反应,不过片刻后,嘈杂集市便响起议论声: “王府那边怎么回事?” “好像是刚才有队斥候出城,被江湖贼子砍了脑袋,丢在了城门外面,军营那边都快哗变了,王爷刚已经提着枪出了城……”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 东方离人听见这言论,眼底也惊了下,转头道: “这群江湖人失心疯不成?这种事都敢做,真当左贤王是受气包,不敢把整个天琅湖屠干净?” 夜惊堂眉头紧锁,联想到王府管家的口供,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整个西疆除了我,没人敢把斥候脑袋往左贤王门口丢。有可能是借剿匪之名掩人耳目,想往湖东跑,我去刑狱看看情况。” …… …… 轰隆隆~ 落日余晖之下,千匹战马自王都内鱼贯而出,飞驰向城外的无尽冰原。 队伍最前方是一匹浑身披挂铠甲、势如走地龙蟒般的烈马。 左贤王李锏以金甲遮面,坐在马背上,手持丈余长槊,满头白发随风飘动,虽看不到神情也无言语,但旁观之人距离甚远,便能感觉到那股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杀气! 虽然杀气很足,但左贤王能统治西疆二十年,显然不是一怒之下便不管不顾的莽夫,此时面甲下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来回扫视原野,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 家臣邢守春走在左贤王身后,此时也披挂上了铠甲,前行间低语道: “雪湖花全交由死忠之士,混在队伍中随行。朝廷已经派人过来接应,只要能抵达湖东,把雪湖花交到钦差手中,此事就和我等没了关系,丢不丢是朝廷的事儿……” 左贤王当机立断,以刑狱为饵吸引江湖群贼注意,自己带队把雪湖花送往湖东,算是兵行险招。 但此时真出了城,看到风平浪静的天琅湖,又发现形势也谈不上多险峻。 毕竟他亲自压阵,带两千精锐往湖东飞驰,刚刚露头,城外的乌合之众便一哄而散,方圆百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而整个西疆当前敢和他碰一碰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夜惊堂一人。 左贤王知道夜惊堂天赋绝伦,一别半年,当前有可能已经和他比肩。 但即便如此,夜惊堂来了,也顶多和他捉对厮杀,背后两千兵马一哄而散,夜惊堂拿什么拦? 当前唯一的风险,就只有夜惊堂被灭族之仇蒙蔽双眼,连雪湖花都不要了,把他追杀到死。 但他不敌夜惊堂尚有可能,捉对厮杀,怎么可能连跑都跑不掉。 为此在斟酌片刻后,左贤王心思渐渐放了下来,转而操心起城里的情况。 几天下来,雪湖花已经阴干封装了六七成,下午收到朝廷派人接应的密报,左贤王不敢再拖下去,连夜便出了城,尚有三成雪湖花留在刑狱。 这些雪湖花全部阴干还得三五天,没法提前封装,但若是有人强闯装上几口袋,再迅速逃遁找地方摊开凉着,也不是不能拿走,顶多闷坏一部分。 虽然穿闯入的难度很大,抢到手后能在西海都护府找到地方凉干,还不被发现的难度更大,但终究存在可能。 左贤王飞驰出一截后,回头看向已经逐渐从地平线消失的巍峨城池: “传令刑狱,让他们竭力守住刑狱,若有闪失,便挖地三尺搜索周边,别让贼子找到晾晒之地。” 邢守春当下他还是领命,回头吩咐起了随行亲兵…… …… 天色刚黑下来,城内就响起了鼓声,开始宵禁。 街道上的贩夫走卒,迅速回到了房舍之间,大队兵马也开始在街巷间穿行,整个城池寂静下来,只剩下铠甲马蹄发出的脆响。 踏踏踏…… 左贤王府附近的刑狱,白枭营精锐各持兵刃,在内外严防死守,还有无数武夫散步在外围房舍间充当明哨暗哨,把整个刑狱防卫的固若金汤。 但如此严密的防护,威慑的也只是寻常盗匪,对于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来说,左贤王在,刑狱就是神鬼难入的生灵禁地。 而左贤王不在,那这里就是个寻常监狱,人多人少无非进入难度大小的区别。 在左贤王离城的消息传开后不久,刑狱周边就已经出现龙蛇混杂的局面,甚至偶尔能看到房舍上有人影出没。 负责镇守的白枭营高手,怕被调虎离山也不敢追,只是死死捍卫城墙周边,提防江湖贼子强攻。 而距离刑狱两里开外,一栋已经关门的布庄上方,夜惊堂身着黑袍头戴斗笠,趴在了屋脊后,用千里镜观察着刑狱的形势。 东方离人也摸到了跟前,和夜惊堂并排趴着,低声道: “那边什么情况?” 夜惊堂放下望远镜: “防卫过于严密,不像是虚张声势,里面肯定还存放的有雪湖花。” “意思是左贤王真抛下老家不管,出城剿匪去了?” “也不太可能,我估计是左贤王带走了一部分,余下没阴干的,留在这里当诱饵。” 东方离人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去追左贤王?” 夜惊堂环视周边,轻声道: “周边潜伏的高手不少,我要是去对付左贤王,就等于给他人做嫁衣,把这里雪湖花全数拱手相让了。 “芝麻西瓜都不能丢,我先进去把刑狱的雪湖花抢出来,送你们出城甩掉追兵,然后再去追左贤王,他带着两千骑兵,跑不了太快。”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想全都要,心底有点迟疑: “抢刑狱你十拿九稳,但追左贤王风险过大。如果刑狱里面留的比较多的话,咱们把这抢了就收手也行……” “看情况,打不过左贤王我自然会跑,凡事总得争取一下……” 两人趴在屋顶上,正商谈之间,背后传来了扇翅膀的声音。 夜惊堂回头看去,可见鸟鸟悄悄摸摸飞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道黑影。 梵青禾刚才也发现了异动,但在炼药没法脱身,此时才跟着鸟鸟,落在了布庄的屋脊上,和东方离人一左一右趴在夜惊堂跟前,取出一个纯金盒子: “那~” 夜惊堂转头看去,虽然梵青禾蒙着脸,睫毛修长的双眸看似无波无澜,但眼底深处,明显还是能瞧见几分嘚瑟,似乎在说——嘿嘿,姨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 夜惊堂眼底显出讶色,把盒子接过来: “梵姑娘这么厉害,一次就成了?” 梵青禾刚才见真成了,其实激动的原地乱蹦捶奶奶,恨不得抱着夜惊堂和女王爷亲两口。 不过此时到了跟前,梵青禾还是把激动心思压住了,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轻哼道: “我的造诣你还不放心?若无十拿九稳的把握,哪里敢说炸炉了赔雪湖花的大话。” 东方离人下午看到梵青禾烧香拜佛的模样,可不觉得梵青禾十拿九稳,但一次成功,没浪费药材,她自然也不好坏梵青禾兴致,也赞许道: “梵姑娘医药造诣当真深不可测,等王神医退居幕后了,大魏第一神医的名号,肯定非梵姑娘莫属。” 梵青禾把研究医药视为爱好,对这话肯定受用,眉眼弯弯笑的和鸟鸟一样,还往夜惊堂身边趴了点: “你以前见过天琅珠,打开看看有没有问题。” 夜惊堂见此,先把刑狱的事情放一边,打开金盒,可见里面趟着颗颜色暖白的珠子,因为刚出炉,还能感觉到几分温热。 “这天琅珠看起来和张景林炼的没区别,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就没法凝珠,肯定一模一样。” 梵青禾拿过千里镜,往刑狱看了看: “现在怎么办,你现在用,还是等事情完了再用?” 夜惊堂用了天琅珠,可能会比较暴躁,很想找个人干一下,无论男女,下手还比较重。 但如果不用,他功力可能没法和左贤王抗衡,很难再去追击,为此还是道: “炼都炼了,肯定要提前用。不过这药后劲儿比较大,我用了后身体很燥,打完了要是药劲儿没散,恐怕得请你们帮我……嗯……” “?” 梵青禾表情一僵,微微后仰捂住胸口,眼底有些羞恼: “昨天不是教她了吗?怎么还把我带上?” 东方离人理直气壮道:“若是药劲儿太猛,本王一个人哪里招架得住?” 夜惊堂只是开玩笑罢了,又抬手打圆场道: “只是事前做预案罢了,又不是非得那什么。万一我和左贤王打到力竭,把药劲儿散了,指不定还得躺半个月,让你们帮忙喂饭。” 东方离人可不喜欢听这些不吉利的,严肃道: “好啦,先别说这些了,当前该怎么办?” “里面的雪湖花应该没完全阴干,抢出来就得找地方放,不然可能闷坏……” “这个交给我即可,抢出来甩掉追兵,我就和城里族人一起,想办法把雪湖花带回冬冥山。追左贤王恐怕得你一个人去,我和靖王跟着只会拖后腿……” “行,我知道分寸,要是有难度,就即刻折返和你们汇合,鸟鸟负责来回传讯。” “叽!” …… …… 另一侧,白枭营驻地。 踏踏踏~ 军卒行走间发出的步履轻响,时而在窗外回荡,昏黄灯光,照亮了茶案上的华美礼盒。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戒备森严的刑狱城墙,眼底带着三分无趣,而背后则传来爹爹不厌其烦的客套声: “唉,陈大将军现在是刑狱一把手,帮忙行个方便,不过是举手之劳……” 后方茶案旁,华俊臣在椅子上就坐,而对面则是五十余岁的男子,肩宽背阔留着脸络腮胡,相貌较为粗野,乃都护府守备营的校尉陈岩鹰。 虽然七品武官职位挺低,但陈岩鹰并非小杂鱼,二十年前曾是湖东道的大将,官拜忠武将军,和亲自陷阵的左贤王并肩作战过。 要是顺利打完仗,等到北梁吞并西疆,陈岩鹰凭借开疆扩土之功,封个实权侯爷完全没问题。 但因为战时失职,犯了大过,仗打到一半,陈岩鹰就被当时担任主帅的国师卸了甲,还要军法处置斩首示众。 好在左贤王看他武艺不俗,又立下不少军功,出面把他保了下来,招入了麾下。 因为国师位高权重,左贤王也不好事后重用他,只能在西疆当个小武官,这一当就是二十年。 本来陈岩鹰负责的是城防,刑狱这地方该白枭营守,但三大统领全部殉职,左贤王手底下没多少高手可用了,这才把他拉来,充当刑狱的定海神针。 陈岩鹰将门出生自幼习武,当年也算悍将,在西疆战场上,接了天琅王几枪都没被打死,这二十年被贬为闲职后,每天除开练武也无事可做,武艺绝对不低。 而且军伍中人,可没有单挑的说法,手下两千号武卒,还有城墙劲弩等守备设施,谁来都是两千打一,守住刑狱的可能性并不低。 为此哪怕外面形势危机,陈岩鹰也没多少紧迫感,此时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和华俊臣商议着花株的事儿: “雪湖花花株,可是大禁之物,凡要取用,皆需通报王爷,得王爷许可才能动用。再者,李管家也打过招呼,让白枭营严查野株倒卖之事,华先生找到我这里,说实话陈某真难办……” 华俊臣再度跑过来找人,便是因为在城内黑市收雪湖花,发现被左贤王府打过了招呼,市面上无论黑道白道,都没人敢卖这玩意。 华俊臣知道是管家李贤胃口太大,暗中做了手脚,再去王府拜会,指不定会被宰多恨,当下才跳过王府,直接找到了当前的刑狱看守。 眼见陈岩鹰说难办,不是没法办,华俊臣心中暗喜,凑近些许: “陈将军是敞亮人,华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现在刑狱外面有多少飞贼盯着,陈将军比华某清楚,今夜必起乱子。常言贼不走空,这江湖群贼来一趟,刑狱里丢几株雪湖花很正常,王爷事后也没法细查。 “当年的过失,责任不在陈将军,只是国师要杀个人整顿军纪,恰好被陈将军撞上了;陈将军是昔日大将,如今只能在这小小守备营,带几百散兵,在华某看来着实屈才。 “华某虽然未入官场,但家父和当朝太尉可是同榜进士,至今仍有书信来往。我只要回去和家父美言几句,请一封调令,这么多年过去,朝廷想来也不会再追究,就算不能封侯拜相,官复原职还是十拿九稳……” 陈岩鹰肯和华俊臣聊,就是因为他已经闲赋二十年,朝廷估计都把他忘了,再不找关系和朝廷说两句,他就成老头子了。 听见华俊臣抛出这条件,陈岩鹰明显有点意动,想了想道: “王爷不让陈某官复原职,是不想和国师府扯那些陈年旧事。若是战时,不用王爷求情,朝廷也会特事特办,重新启用陈某……” 华俊臣微微摆手道:“两国当前关系融洽,若这次雪湖花之事未起战火,往后十年都不一定打的起来。陈将军有几个十年可以等? “现在是大好机会,只要陈将军行个方便,华某便能上书给陈将军鸣冤。只要国师不揪着陈年旧事不放,以陈将军往日功绩,说不定圣上还会补上往日封赏,封侯也说不准……” “唉,功是功过是过,能官复原职,陈某已经烧高香了,哪里敢提封侯的事儿……” 陈岩鹰絮叨片刻后,显然还是被华俊臣说动了,毕竟华家确实有这个人脉。他轻叹一声起身道: “华老太师名望远传南北,想来不会骗我这一介武夫……” “陈将军放心,华府若连这点信义都没有,岂能有如今的名望?再者陈将军本就是能征善战之辈,就算没有雪湖花的事儿,家父上书一封为陈将军鸣冤,也是分内之事……” 陈岩鹰微微抬手,没有再聊这些客套话,带着华俊臣离开白枭营的班房,来到了刑狱外。 刑狱已经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入,但陈岩鹰这一把手显然不在此列,来到刑狱侧面的小门后,就让亲信打开了门,带着华青芷父女进入其中。 华青芷见爹爹到处求人,真把雪湖花的事情搞定了,心里自然感动。 但想到几个月后活蹦乱跳,家里就得安排相亲,嫁给某个太子世子,她眼底又有点复杂,被绿珠推着走过阴暗过道,左右打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珠进入阴森森的大狱,明显有点害怕,缩着脖子走在背后,看向昏暗无光的牢房,低声道: “小姐,你别害怕,待会就出去了……” “嗯??” …… 陈岩鹰走在前面,听见后方小声闲谈,回头笑道: “别看此地环境不好,现如今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外面两千人马,还有陈某坐镇,哪有孤魂野鬼敢放肆,就算阎王想勾生死簿,也只能等人出去再说……” 华青芷只是姑娘家,不好接话,而走在前面的华俊臣,可能是心情好,则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大放厥词道: “陈将军为小女行了方便,真有贼子此时来犯,哪需要陈将军动手,华某一人一剑足以据之……” 说到这里,华俊臣又想起了那个谁,豪气话语弱了几分。 陈岩赢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明白华俊臣想到了谁,面无惧色道: “说实话,陈某还见过夜惊堂一面,也就两只胳膊两条腿,没江湖上传的那么玄乎。” “哦?” 华俊臣听见这话,眼底是真露出几分惊讶。 他仔细打量了陈岩鹰几眼,显然疑惑陈岩鹰见过那阎王爷,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陈岩鹰也没过多解释,很快来到了刑狱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牢房中整整齐齐放着七八个花盆,还有些许已经枯萎的花苗,摆在旁边的案台上。 陈岩鹰把门打开,示意案台上摆放的枯枝: “江湖人不通药理,在外面找到花株,直接连根拔了送来领赏,刚出土就死了。 “虽然养不活了,但这些东西已经记录在册,按理要送去燕京保存,无故丢了可不是小事。 “为此得等有贼子兴风作浪,闯入刑狱之后,华先生才能带走,现在可以先选品相。” 华俊臣当年想让女儿习武,差点害了女儿一辈子,心中哪里会没有半点愧疚。 此时瞧见良药摆在了面前,华俊臣明显有些激动,来回打量几眼,又转头看向闺女: “王神医可说过,要什么样的花株?” 华青芷只听王神医说要挖活株入药,这些刚出土不久,还没完全枯死的雪湖花显然算数,她坐着轮椅来到跟前打量: “应该都可以,挑十株小的就行了。” 陈岩鹰倒是颇为豪气,开口道: “既然答应帮忙,陈某就不会抠抠搜搜,这些东西丢了,全记江湖贼子头上,你们挑好的拿即可。不过花盆就算了,这东西正常不会有人会想着搬走。” 华俊臣见此,从绿珠手中接过锦缎,寻找年份看起来比较足的,依次包好。 但十株雪湖花尚未打包完,陈岩鹰就转眼望向了外面,夜色中也传来些许喧哗声: “什么人?!” “有贼子冲关……” 铛铛铛—— 华俊臣眉头一皱,当即解下了腰间佩剑提在手中,看了看陈岩鹰。 陈岩鹰倒是神色如常,转身走向外面: “贼子这不就来了嘛,华先生先物色,我去去就来。” …… 第十八章 寸草不留 圆月当空,细微夜风卷动了高墙上的王旗与火把。 数百身着银色重铠的步卒,手持长枪在高墙外整齐列队,前方摆有拒马,后方则是弓弩手。 而白枭营笼络的武夫,都守在墙头之上,手持各色兵刃,望着西侧营房间的一条暗巷。 踏、踏、踏…… 脚步声从暗巷中传出,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听起来也不是很重,却清晰传入高墙内外每个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好似重锤敲击胸腹。 “何方神圣?” “出来!” 白枭营虽然精锐损失大半,但营内高手还是有点,仅瞧见山雨欲来的动静,就知道巷子里过来了一条大龙。 而隐匿在周边的江湖群雄,本来还想等个出头鸟,趁乱闯入刑狱偷雪湖花,发现西墙外的异常动静后,也齐齐静了声,注意着巷子深处。 踏、踏…… 很快,暗巷中浮现了三道轮廓。 后方看身段是两个女子,而最前方的人影,身侧颇高,头上带着斗笠,肩头扛着杆九尺长枪,腰侧还悬着把佩刀。 “嗡……” “是夜惊堂?” “完了……” …… 虽然只看到轮廓,但夜惊堂近期就在附近,瞧见这随身兵器和一人压半城的气势,已经足以让高墙内外的所有武夫,意识到什么人来了。 能加入白枭营当门客的,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江湖好手,哪怕真来个武魁,靠着固若金汤的城防和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是没把握碰一碰。 但夜惊堂不一样,能灭掉南北近十名武魁,实力已经跳出了俗世江湖,在云安城就能打垮承天门,这刑狱城墙对其来说恐怕犹如纸糊。 西墙内外几百号武夫,看清那道轮廓后,眼底明显出现了惊惧;而墙外的重装步卒,因为军令严苛,倒是没有出现乱象,只是迅速压枪上弦,对准了百步外的黑影。 叮~ 也就在所有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时候,巷口传出了一声金石交击的轻响。 数百重装步卒抬眼望去,却见最前方的斗笠客没有言语,只是单手托枪,点至身后地砖,而后便是: 轰—— 死寂高墙外响起一声闷雷! 九尺长枪以奔雷之势往前劈出,巷口青砖瞬间四分五裂,余波在黄土地面上冲出一条长槽,飞腾沙土遮蔽视野,又随风席卷而来,正面看去便如同猝然掀起的沙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到面前。 轰隆—— 气劲压身瞬间,摆在阵前的拒马便被掀翻,后方列队的步卒,也在气劲冲击下倒地,满弦的羽箭化为了流矢,激射向了夜空之中。 咻咻~ 叮咚框啷…… …… 不过一瞬之间,原本整齐的队列,中间便化为东倒西歪之状,墙头心弦紧绷的武夫,也在强风拂面之下迅速后退出数步。 踏踏踏…… 一枪过后,高墙内顿时陷入混乱。 夜惊堂并没有再补刀,鸣龙枪斜指地面,带着笨笨和青禾往高墙走去,朗声道: “善必有尺、杀亦有度。虽然两军阵前不应手软,但人皆有父母妻儿,我还是给你们个投降的机会。 “这一枪只是警告,自知不敌者,自行退开,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明知以卵击石,也要为国全大义者,我也会给你们个痛快。” 清朗嗓音传入夜空,本来陷入嘈杂的高墙内外,又迅速死寂下来。 高墙上的白枭营众人,终究是为财卖命的江湖人,还没有三大统领那种高等杂鱼的强横实力。 瞧见夜惊堂轻描淡写一枪劈过来,他们便已经被骇的肝胆俱裂,眼见这阎王爷给了个投降的机会,几乎不说二话,迅速往两侧城墙退开。 而挡在城墙前的重甲步卒,武艺不一定有江湖武夫高,但枪阵本就是用来应对骑兵冲阵的,退一人一伍连坐,严苛军纪外加常年训练之下,意志力堪称坚若磐石,哪怕明知顶不住,无人下令,还是迅速恢复了阵形据守。 但就在夜惊堂再度抬起长枪之时,墙头之上,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踏踏……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大门上的墙垛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目测五十来岁,肩宽背阔身着银铠,手上持着两柄铜锤,配上一脸络腮胡,颇有猛将之风。 “是陈岩鹰?” “他竟然都出来了……” …… 随着人影出现,建筑群间响起了几声低语。 夜惊堂听见议论,觉得这应该是个人物,略微偏头询问旁边的禾禾: “这是谁?” 梵青禾也用黑巾蒙着脸,眉头紧锁道: “以前北梁的将军,北梁大军过天琅湖,就是他作为先锋军打的头阵,为人极为悍勇,武艺也不低……” “哦。” 墙头上,陈岩鹰持着两柄铜锤,看了看下方的黑袍枪客,沉声道: “西北王庭大势已去,你既然得以苟活,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南朝享清福,为何还要回来?” “……?” 夜惊堂感觉对方这口气,和说他为什么回来送死一样,心头说实话真有点不理解。他抬手勾了勾: “你下来说话。” 陈岩鹰双眸如鹰,审视着夜惊堂,看似居高临下毫不忌惮,其实心中也在考量。 夜惊堂很厉害他是知道的,但他当年就能接天琅王几枪不死,潜心习武二十年,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手底下还有两千人手。 常言‘将怂怂一窝’,他作为主将,如果此时露怯,这刑狱也就不用守了,直接敞开大门让人搬家即可。 而真这么做,哪怕他事后没死,也是消极抵抗、严重失职。 官复原职的事儿吹了不说,左贤王还得砍了他,毕竟不杀他,没法以儆效尤,以后兵马遇见夜惊堂,都一哄而散得了。 而若是他不怂,以他的武艺来打头阵,麾下兵马跟着冲,总归有胜算。 即便没守住,不惧强敌、悍不畏死的消息传回燕京,官复原职的事儿想来也十拿九稳。 至于死在这里,陈岩鹰倒是没考虑,毕竟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战死沙场能换来封妻荫子,而这一退就是逃卒,荣誉和命都没了,对于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来说,该怎么选根本没得考虑。 为此陈岩鹰在沉默一瞬后,眼神也逐渐显出悍勇,冷哼道:“黄口小儿,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话落双脚便重踏地面。 嘭! 只见高墙微微一震,身披银甲的陈岩鹰,直接冲天而起,手持两柄铜锤,径直坠向步卒之前。 虽然是军旅中人,但陈岩鹰武艺确实不低,特别是声势上,颇有‘动如怒雷’之感,若是胆小之人,看见这么个满脸横肉、虎目圆瞪,还长着一脸络腮胡的猛人当空砸下来,当场吓死都有可能了。 整齐列队的步卒,瞧见将军亲自压阵,心底的惊惧也消了几分,握紧长枪,想要给陈将军撑场面,但…… 嘭! 高墙内外所有人注视中,陈岩鹰身如跳涧虎,从高墙一跃而下,双脚尚未落地,高墙外就传出一声闷响。 众人都没看清夜大阎王如何出腿,只瞧见一道黑光以奔雷之势冲出,直接落在陈岩鹰铠甲的抱腹之上。 咔—— 虎头抱腹没起到丝毫防御作用,瞬间化为碎铁,陈岩鹰本人也变成弓腰的虾米,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洞穿了刑狱大门。 轰隆—— 哗啦啦…… 刑狱内部砖石木料崩裂声一片,也不知撞烂了多少道墙壁门窗。 “……” 全场顿时死寂,连天空都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 “叽?” 高墙内外所有人,连同列阵的步卒,都茫然回头看向大门上的破洞,明显全愣住了。 跟在背后的东方离人,因为武艺菜鸡,刚才还如临大敌躲到夜惊堂后面来着,发现对方就这么没了,表情也是一呆,低声道: “就这?” 夜惊堂也不清楚这北梁猛将,凭什么这么大胆子,一脚轰飞之后,便提枪往前走去: “让路。” “……” 压阵的主将都一个照面飞不见了,余下步卒还能说什么?皆是如见神佛,迅速往两侧退去,让开了刑狱大门。 而在外潜伏的江湖群雄,见夜大阎王开了门,此时也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喝口汤。 但夜惊堂回头一个眼神过去,就瞬间化为死寂,老实趴在了原地…… …… 于此同时,刑狱深处。 放着雪湖花活株的房间中,绿珠用锦布把花枝包好,放在小姐的轮椅下面。 而华俊臣则提着剑,在门口观望,等着陈岩鹰回来。 听到外面雷鸣般的爆响,而后又是反常的死寂无声,华俊臣就知道来了条惊世大龙,哪里敢在此地久留,当下便想推着轮椅赶快跑。 但让父女俩没想到的是,刚才豪言去去便回的陈大将军,还真就眨眼间便回来了。 轰—— 哗啦啦…… 华俊臣推着轮椅,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前方的屋脊瞬间炸裂,一道健硕如牛的披甲人影,从上方砸下来,摔进了前面用来值守的班房里,砸碎了桌椅板凳,还传来闷咳声: “咳咳……” 华青芷是聪明人,瞧见此景,就知道她们三人处于大凶之地,很可能被殃及池鱼,连忙催促: “爹,快跑。” 华俊臣又不傻,哪里需要闺女催,当即就想跑,但屋里也传来陈岩鹰的闷哼声: “咳……华先生救我……” “……” 华俊臣虽然世家出生,但自幼尚武重侠气,刚让人家行方便,此时人家命在旦夕求救,他头也不回就走显然没道义。 华俊臣脚步猛的一顿,暗暗咬牙后,挥手让绿珠赶快把小姐推出去,他则快步冲入房间,想把人背出来就跑。 但可惜的是,贼子比他想象的要来的快多了。 华俊臣提着佩剑,刚把班房大门一脚踹开,看到躺在地上闷咳的陈岩鹰,就听到“飒飒飒——”几声破空轻响,几道人影落在了班房另一面的空地上。 华俊臣脚步猛的一僵,手中宝剑随之出鞘,沉声道: “我拖住贼子,快送小姐出去!” “爹?!” 华青芷瞧见此景自然急了,想要阻拦,却被绿珠闷头推进了过道。 而房屋另一侧。 夜惊堂畅通无阻进入刑狱内部,本想抓住此地的看守头子,询问下雪湖花的情况,刚落地便听见华青芷父女的声音,自然一愣。 东方离人落在背后,听见对面的动静,也满眼莫名其妙: “她怎么在这里?” “估计在找药。” 夜惊堂来打劫的,撞见熟人难免尴尬,当下便压着嗓音沙哑道: “江湖办事,无关闲人退散,否则格杀勿论。” 夜惊堂故意压着嗓音,常人根本听不出老少。 但可惜的是,他就算化成灰,华青芷都能认出来。 听见声音,被推着在过道里跑的华青芷眼底闪过如释重负的惊喜: “夜公子?” “……?” 夜惊堂没想到华青芷这都能认出来,当下也没回应,只是道: “我数道三,一、二……” 屋里,华俊臣听见来的不留全尸夜阎王,脸都白了,发现闺女挺熟的样子,眼底又是一喜。 但这时候华俊臣也不敢说什么,发现对方给闺女面子放行,当即转头就跑,还给陈岩鹰留了爱莫能助的眼神,悲痛道: “陈将军走好,华某无能为力,事后必然给将军请命追封……” “咳咳……” 陈岩鹰见夜惊堂转瞬即至,也明白华俊臣救不了,当下也没再指望,咬牙撑着身体,从屋里站了起来。 夜惊堂听着脚步声飞速远去后,飞身越过班房,来到了正面。 “呼、呼……” 陈岩鹰嘴角渗血,捂着被甲片割伤的肚子,瞧见一袭黑袍的枪客出现在门前,双眸血红,本来还喊两句豪言壮语。 但五十多岁人了,早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周围也没外人。 为此陈岩鹰瞪了夜惊堂几眼后,终还是泄了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且慢,让陈某把话说完……” 夜惊堂见对方势如困虎,还以为要说‘要杀便杀,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听见这话,觉得挺无趣的,把长枪抗在肩膀上: “说吧。” 梵青禾在西北王庭覆灭时,才出生不久,并不知道当年的情况,但北梁悍将陈岩鹰的名字还是听父辈说过,见往日担任先锋军打头阵的北梁猛将,落魄到这幅模样,她不禁皱眉: “陈岩鹰,你当年可是战功赫赫,怎么沦落到跑来刑狱守大门了?” 陈岩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 “二十年前天琅湖畔一战,我受国师之命,随左贤王追击王庭残部。 “天琅王未能甩脱追兵,最终被困于燎原,只能让族中好手为死士,护送族人突围,余部阻断追兵。 “当时左贤王牵制天琅王,我奉命绕过燎原追击残部,我的马快,所携百人追到最后只剩我一人,最终在雪原上追上了马车,马车里只有一个婴儿和一个中箭老仆。” 夜惊堂听到这里,目光微动,走近几分: “然后呢?” “我本想把婴儿带回去复命,但那时候我也刚生儿子,知道这婴儿带回去必被处死,起了迟疑。 “恰好当时有个游侠儿,骑马跑了过来,我人困马乏,怕遇强敌,就跑开了,也不知怎么想的,没上车把婴儿带走。” 陈岩鹰说到这里,看向夜惊堂腰间的佩刀: “那游侠儿拿的,好像就是这把刀。我看那游侠儿抱着婴儿离开,便自知铸下大错后悔了,但人困马乏追不上,只能把马车带回军营,说天琅王儿子被一个游侠儿抢走了。 “国师怕留后患,日后祸及北梁,为此震怒,要砍我脑袋,好在我当年打仗勇猛,还给左贤王解过围,被保了下来,只是贬职发配到了这西疆边陲。 “此事错确实在我,被发配边疆是应该的,现在人也老了,悍不畏死半辈子什么都没落下,就想多活几年。 “当年若不是我一时糊涂,那架马车不可能跑到荒无人烟的雪原上,你也不可能被游侠儿救走……” 夜惊堂听见这些话,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询问道: “当时那个游侠儿,知不知道我身份?” “马车上挂着天琅王的旗子,只要在西疆行走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寻常游侠儿,真能把天琅王再养出来……现在想来,国师当年是对的,确实给朝廷惹了大祸……” 陈岩鹰终究是军伍中人,此时意识到当年犯下了多大错,眼底又显出了复杂。 东方离人在旁边负手而立,听见这些陈年往事,暗暗摇头,想了想开口道: “要是日后能覆灭北梁,他算是大魏第一功臣,杀了着实不合适,走吧。” 夜惊堂明白义父当年是专门给他取的‘夜’姓,而非三更半夜嗓门大,吵的人睡不着觉,才叫他‘夜惊堂’,也算了去了一桩心事。 他沉默了下,抬手一枪刺入陈岩鹰肋下,把他直接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见过我后还四肢健全,你也讨不着好,这一枪让你事后交差。” 陈岩鹰闷哼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水,随着长枪一震,就晕了过去。 嚓~ 扑通—— 夜惊堂把鸣龙枪拔出来,看了陈岩鹰一眼后,便转身来到房间外: “快装东西吧,早点离开。” 梵青禾当下也不多说,从女王爷腰后取来几个叠好的布口袋,展开后一人一个,来到刑狱的牢房里。 牢房中囚犯已经被特赦,如今全放着养蚕的架子,层层叠叠的竹匾放在架子上,里面是正在阴干的白色花瓣。 夜惊堂带着两个黑巾蒙面的姑娘,和劫银库的马匪似得,青禾负责取出竹匾,笨笨把口袋撑开,夜惊堂则接过竹匾把雪湖花往里倒,动相当麻利。 东方离人提着大口袋,看着满满当当的数个囚室,惊疑道: “这么多雪湖花?” 梵青禾也挺意外的,来回搬运间回应道: “估计是近二十年西疆太平,没有起战乱,又风调雨顺,收成好。这些全阴干恐怕有十来斤,都顶得上战乱时期的总产量了……” 东方离人绕是身为亲王,听见十多斤雪湖花还是觉得是天文数字,想了想道: “左贤王不会真失心疯,跑出去剿匪了吧?” 夜惊堂小心往口袋中倒,连一片花瓣都怕掉了,见笨笨说话间走神,没把口袋撑好,抬手在臀儿上来了下: “有好多囚室架子是空的,肯定带走了大部分,别走神,快装……” 东方离人被打了下,眼神明显有点恼火,不过能亲自参与江湖打劫,已经很满足了,也没顶嘴,麻溜的从一间间囚室扫了过去。 没完全阴干的雪湖花,比较占地方,怕焖坏了也不敢压实,等把雪湖花全装完,硬生生装了四个大口袋。 如果留下些许雪湖花,外面的南北江湖狠人闯进来,必然又是你争我夺血流成河的场面。 为此夜惊堂发现房间里还留着花枝,就用布匹卷起来一起带走,连七八个花盆,都用绳子穿起来用长枪挂着,走之前还仔细检查地面,看有没有掉落的花瓣,以免江湖人为此起了冲突,伤了性命。 东方离人是不想给北梁留一根毛,但瞧见夜惊堂恨不得连地砖都翻起来搜干净的模样,还是有些震惊,拉着夜惊堂的袖子道: “走啦走啦……” 梵青禾提着两个大口袋,也催促道: “是啊,捂太久焖坏就麻烦了,赶快出城找地方晾着。” 夜惊堂见此才忍痛作罢,带着两个姑娘和一大堆东西,从高墙飞跃而出,眨眼间已经没了踪迹。 而刑狱外围聚的武卒,已经被夜惊堂镇住了,明知里面在抢劫,也不敢贸然踏入半步。 等到几刻钟后,才有人壮着胆子进去查看情况,而后刑狱中重新响起嘈杂: “这他娘谁说刑狱里有雪湖花?叶子都没一片……” “估计是左贤王声东击西,把雪湖花全带出城了,夜大阎王肯定追去了,快跟上……” “……” …… 第十九章 鼠胆小辈! 咚咚咚—— 刑狱被劫后,西海都护内响起了鼓声,无数军卒涌向北城,各处城门也随之封闭,搜寻起了兴风作浪的贼子。 但相较于贼子风卷残云般的犯案速度,这反应显然太迟缓,等到城门卫接到消息,三名劫匪早就已经远离西海都护府数里。 在去劫狱之前,夜惊堂就已经做好的计划,梵青禾提前通知了药坊里的族人,提前离城在城镇上找来数辆马车,在前往冬冥山的路上等待。 夜惊堂用鸣龙枪扛着七八个花盆,带着提着大口袋的两个姑娘,从城墙飞跃而出后,往西北飞驰出四五里,就找到了已经等待的队伍。 梵青禾担心雪湖花被口袋焖坏,可谓火急火燎,一路上跑的比夜惊堂都快,飞身落在十余人的车队旁,就急声吩咐: “快拿竹匾过来,把花瓣摊开……” 在马车帮等待的十余名族人,都是城内药坊的药师或学徒,出来前得到族老的吩咐,已经从镇上找来了不少簸箕、竹匾。 但看到整整四大麻袋雪湖花,他们还是懵了,毕竟这些花瓣摊开,足以铺满几间大院,不能见水也不能焖着,几辆马车根本放不下。 带队的族老,是梵青禾的叔伯辈,从梵青禾手中接过大口袋: “马车上铺不开,得在附近找几间房子,六十年才收这么点,可不能闷坏了……” 梵青禾接过簸箕,把雪湖花往里面倒: “左贤王府知道雪湖花要找地方晾干,这两天肯定会严查周边城镇,必须回冬冥山。你们铺厚点,路上小心翻面透气,虽然会损失一点,但大部分都能带回去……” 族人觉得这法子可行,当下也迅速忙活起来,把雪湖花全部装车。 而车队后方,夜惊堂把花盆取下来,因为车厢空间太金贵,便找来绳子,把花盆拴在几两马车的后方,用油布遮盖起来,同时叮嘱道: “殿下切记寸步不离跟着梵姑娘,沿途要听鸟鸟指引,万一遇到事情,不要管雪湖花,让梵姑娘带着你跑;鸟鸟会报信,我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会赶回来……” 东方离人在旁边帮忙,见夜惊堂担忧她安危,严肃道: “现在西疆除开左贤王,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我自有分寸,你该注意自己,有风险切勿硬拼,抢这么多已经够本了。” 因为左贤王正在往湖东跑,时间确实紧迫,夜惊堂也不好多说,把花盆装车后,就捧着笨笨脸蛋: 啵啵~ 附近还有不少冬冥部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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