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调查雪湖林的情况,曹阿宁这些天基本上就是在平夷城闲着干着急,今天收到消息,说黑旗帮商队会途径此地,曹阿宁便在这里等着,想询问下朝廷的动向,看看夜大阎王有什么安排。 在风雪中驻足良久,镇外雪原上出现了一只商队和马铃铛声。 叮铃叮铃—— 商队有十余辆大车,在雪地中艰难前行,为首是十余个携带兵刃的武夫,胡延敬走在最前,裹着羊皮袄,脸也用毡帽包了起来。 曹阿宁瞧见此景,便搓手哈着寒气,快步来到镇子口: “老胡,你狗日的怎么才来?还有不是小商队吗?怎么来了十几辆车……” 坐在马上的胡延敬,看了曹阿宁几眼后,并未说话,而是驱马退到了旁边。 跟着后方押车的十余名车夫,也同一时间翻身下地,来到雪地间躬身静立。 曹阿宁瞧见这场面,本来以为夜大阎王到了,等发现静立人影中有几个熟悉的老暗卫统领,脸色便猝然一白,看脚步是想跑,但又没敢动。 咯吱咯吱~ 一架马车,碾过雪地缓缓来到了曹阿宁面前,暗卫上前恭敬掀起车帘,在外面驻足的十余人,齐齐拱手: “曹公!” ?! 曹阿宁听见声音如遭雷击,都没敢往马车里看,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底: “孩儿拜见义父!” 马车上,身着大红袍子的曹公公,头上带着纱帽,在车厢内盘坐,原本满是褶子的容颜,恢复了紧致,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出头稍显阴厉的中年人。 虽然仪态一丝不苟,也没露出什么凶戾之气,但作为从开国服侍天子到十年前的大魏‘九千岁’,还是让瞧见之人产生了几分不寒而粟之感。 “阿宁,过来。” 曹阿宁身为义子,很了解义父的性格,他背叛了东方氏,只要义父出来,那肯定是要清理门户的,此时人都已经懵了。 听见呼唤,曹阿宁跪着走到马车前,以头触底道: “孩儿知罪,孩儿已经痛改前非,近几月都在帮夜国公……” 曹公公出来后,已经从靖王哪里知道了情况,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平静询问: “雪湖林,情况如何了?” “呃……” 曹阿宁跪在地上,心底是真怕义父随意一抬手,就给他开个脑洞,紧张的有点语无伦次,稍加整理思绪后,才回应道: “我从云安全身而退,左贤王应该起了疑,没让我回西海都护府。不过这些天我四处调查,已经确定雪湖花开了,北梁人正在从湖面上把雪湖花运回湖东道……” “可查到今年有多少收成?” “不清楚。雪湖花未晒干前,不能挤压堆叠,只能平铺在托盘里,以免闷坏损失药性,运送起来很占地方,加之有不少江湖人盯着车队,我估摸短时间内没法全部送去燕京……” “雪湖花存放在什么地方?” “应该在西海都护府的几座大库之内,防卫很严密,这几天左贤王已经抓了好几波飞贼,在城门上悬首示众,暗中盯着等待时机的江湖人恐怕更多……” …… 曹公公聆听完大概情况后,微微颔首: “走,去西海都护府。” “啊?” 曹阿宁知道义父是为雪湖花而来,但听见义父要单刀直入,还是惊了,起身跟在马车旁: “义父请三思,您守城有余,但攻城遇上左贤王,没任何胜算。此事完全可以让夜国公来,咱们声东击西拖延,打打配合就行了……” “夜国公江湖气重,我等送死给他铺路,反而让他束手束脚;他一个人深入敌腹,想走只有左贤王敢追,得手的机会,要比我等帮忙大的多。” 曹阿宁知道武艺练到夜大阎王这种地步,带的人越多累赘越多,单枪匹马当独狼,战斗力反而最强。但他依旧劝道: “那就该等夜国公过来办这事儿,义父不是左贤王对手,咱们跑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曹公公合上了帘子,在车厢内平淡道: “时不可待,夜国公一人,也带不走多少。咱家又不是横冲直撞的江湖莽夫,打不过,不能潜进去偷?” “西海都护府现在卧虎藏龙,如果被发现……” “被发现,咱家便把左贤王拖住,你们将雪湖花带回云安,哪怕只送回去一两,义父也算为东方氏尽忠而死。此行九死一生,心有迟疑者,即刻散入雪原,给夜国公搜集情报,也是为朝廷尽忠。” 曹阿宁听见此言,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而随行的十余名暗卫,也有半数停在了原地,拱手道: “遵命。” 余下五个老暗卫,回手一礼道别后,便驱马跟着马车,朝着天琅湖方向行去。 曹阿宁没被义父责罚,心底羞愧难当,很想跟着一起过去,但这一走,十有八九得陪着义父殉职,想坦然赴死谈何容易。 曹阿宁咬牙纠结良久后,终还是重新跪在地上,以头触底: “孩儿恭送义父,祝义父旗开得胜,无惊无险凯旋。” 咯吱咯吱…… 大雪无声而落,车架与五匹快马,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第三十九章 践行 咚咚—— 暮鼓声从钟鼓楼响起,尚未出正月的云安,慢慢又化为了灯火的海洋。 鸣玉楼内,正处于休假的东方离人,在露台上摆开了画案,眺望着街道上的形形色色,寻找入画的灵感。 但无论怎么酝酿,脑子里都是一人一鸟从黑衙外经过,把刀架在王赤虎脖子上的场面。 东方离人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到现在也搞不懂,当时她为什么要让表哥王赤虎,跑去街上拦一个小江湖游侠儿。 说是给姐姐选皇后吧,最后怎么又偷偷私藏了…… 难不成看到那色胚的第一眼,就春心萌动…… 如此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画卷刚画到一半,忽然瞧见王赤虎驱马从街上小跑而来,也不知跟谁学的,穿着身黑袍子,腰后还挂着把官刀,如果不是矮了一截还胖,真能让人看走眼了。 东方离人见此眼神微冷,正想让侍女把王赤虎叫过来训一顿,就瞧见王赤虎直接在黑衙外停了马,而后提着袍子快步跑向后方的鸣玉楼,遥遥就开始呼喊: “殿下,快下来,夜老弟回来了……” “嗯?”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威严冷冽的神色便是一收,化为了女儿家的惊喜,翻身一跃,在飞檐上两次轻点,就落在了黑衙的后围墙上。 或许是察觉到急急慌慌的,容易惹人笑话,落地后东方离人又摆出了王爷该有的气势,单手负后冷声道: “回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还有这身袍子是怎么回事?” 王赤虎快步跑到围墙下,表情有点无辜: “这是你嫂子给弄的,现在京城都流行水云锦的黑袍子,我能撑起来已经算人中龙凤,殿下要不去梧桐街看看,那才叫一群歪瓜裂枣……”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名声鹊起后,模仿扮相之辈很多,但有资格走到她面前的人真没几个,本来她就在回想夜惊堂的模样,猛然看到身宽体胖的王赤虎穿成这样,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听见是表嫂给弄得,东方离人也不好再多说,只是蹙眉道: “衙门重地,急急慌慌便装出入成何体统?下不为例。夜惊堂到哪儿了?” 王赤虎抬手示意外面:“刚进城,应该马上就到了,我……诶?殿下?” 王赤虎话没说完,就看到围墙上的靖王,飞身而起直接往黑衙外行去,突出一个迫不及待…… …… …… 稍早前,城外。 蹄哒蹄哒…… 长途奔袭的炭红烈马,在抵达熟悉的清江沿岸后,速度渐渐放缓下来。 夜惊堂骑在马上,身上多了件披风,钰虎靠在怀里小憩,鸟鸟则从马侧行囊里探头,看着天边的落日“叽叽叽~”,应该是嘀咕——夕阳西下,断肠鸟在天涯…… 从江州返回云安,要经过邬州泽州,大抵方向是往西北走,为此肯定是越走越冷,离开时江州城已经有了几分春意,而到了云安城,田地间还能看到没有消融的白雪。 因为赶时间,夜惊堂这几天都是昼夜赶路,马累了就在驿站停留歇息几个时辰,吃点便饭洗漱,而后再度出发,一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虽然路途遥远,但胭脂虎确实称得上神驹,连续奔波三四天,此时缓步小跑依旧轻松惬意,似乎都没被逼到极限,如果不是夜惊堂心疼马怕跑死了,恐怕还能回来再快点。 眼见到了云安城的轮廓近在眼前,夜惊堂低头看向怀里,轻声呼喊: “钰虎?” 侧靠在胸口的女帝,睫毛微动,而后便睁开眼帘望向城门楼,眼底带着三分困倦,显然长途奔波下来,还是有点疲惫。 “到了?” “嗯,可算回来了。” “唉……” 女帝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并不是非常高兴,毕竟回去之后,就是日复一日上朝批折子,在权谋局势之间周旋,看似忙碌生活却十分空洞,而且根本看不到头。 不过身为一代帝王,女帝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弱女子,并不需要夜惊堂来安慰,一声轻叹后,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闲散,回头玩笑道: “你还真挺老实,抱着美人跑几天,硬是坐怀不乱,没做什么禽兽行径……” “叽?” 伤春悲秋的鸟鸟,捕捉到了关键词,回过头来望向钰虎,意思估摸是——禽兽招你啦? 夜惊堂感觉钰虎这意思是在说他禽兽不如,想想也开玩笑回应: “摸一下你都打我手,我还能做什么?” “嫌弃我没其他姑娘乖巧?” “怎么会……” 夜惊堂闲聊两句后,因为到城门口了,便翻身跃下马牵着缰绳徒步前行,顺便和城门卫说了声,让他们去黑衙通报。 女帝也跳了下来,走在了跟前,彼此同行进入了城门,微沉默后,又偏头看向夜惊堂的侧脸: “回到京城,你马上就得出发,等下次相见,就在旌节城了。说吧,这次如果完成差事回来,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摇头一笑:“拿着朝廷俸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哪需要额外奖励。再者,有些东西,我真要你又不给。” 女帝明白夜惊堂是说她和师尊一样,烧又烧的很,真来又不肯,反问道: “我真给,你敢要?” 夜惊堂倒也没直接回应,而是道: “给不给是你的事情,要不要是我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 女帝想想倒也是,没有在说话,等到走进一条无人的僻静小街时,忽然顿住脚步,把裙摆拉起来了些。 窸窸窣窣~ 夜惊堂走在大街上,猛然瞧见身边的大白腿,心中一惊,连忙撩起披风把钰虎挡住,左右打量注意有没有人: “你做什么?” 女帝抬眼望着夜惊堂的脸颊,以免他乱看,稍微摩摸索后,从裙下取出块红色小布料,握在手心递给夜惊堂: “你以前不是想要吗,给?” “……” 夜惊堂没料到钰虎这么虎,看着近在咫尺的玉手,稍加思索准备去接。 结果不出所料,女帝手儿一收,便把小布料放进来了袖子里: “以前的功劳,已经因为师尊的事儿一笔勾销,无功不受禄,等你立了功回来再说。”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摇了摇头玩,转而说起正事: “我马上就得走,没法随身保护,你去旌节城,路上还是注意点,别再那么莽。上次偷偷和薛白锦打架,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们俩能光溜溜在泥浆里打滚儿,多不体面……” 女帝双走在身侧,平淡道: “我又不是莽夫,自然知晓进退。对了,薛白锦的长青图,你还是得在意一下,我偶尔会胸闷气短,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青图出的岔子……”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神严肃起来: “没大碍吧?” “短时间内无碍,但长此以往下去,心里终究是个坎,你也不用心急,先办当前事情即可……” 两人如此行走,很快就来到城东的鸣玉楼附近,尚未走到黑衙,蹲在马背上的鸟鸟便抬起头来,望向了远处的房顶,而后便扇着翅膀飞了过去: “叽叽叽……”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许久不见的大笨笨,直接从建筑群上方起起落落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孟姣等护卫。 女帝瞧见此景,脚步轻快了几分,显然和妹妹分别月余,心中也甚是想念。 夜惊堂脸上露出笑容,抬手招了招: “靖王殿下!” 东方离人心底很是急切,但真看到夜惊堂后,又压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地面,摆出从容不迫的王爷气态,先接住鸟鸟打量几眼: “怎么出去一趟又长胖了?” “叽?” 鸟鸟刚想蹭两下卖萌,听见这话就抬起翅膀扇了几下,看模样是想把胖头龙抽醒看清楚点。 …… 夜惊堂本想上前招呼,但钰虎在,又不好抢在前头,便作势牵着马停进黑衙,让她们姐妹俩先聊。 不过女帝角色扮演似乎是上了瘾,不想破坏长久以来维持的默契,来到跟前后,直接走向鸣玉楼: “我去把东西放下,你和靖王汇报下情况。” 东方离人见姐姐到现在还装宫女,都有些无语了,不过此时也没说什么,目送姐姐进入黑衙后,才转过头来,眼神不悦: “说好的过几天就来护送本王去江州,你怎么才回来?” 夜惊堂这些日子,可是想死笨笨了,见随从都自觉退下,来到跟前便是一个熊抱: “我的错,让殿下久等了……” 东方离人本想来句放肆,但这次确实离开太久了,她还一个人待在京城过年,想保持威严神色,却压不住心底相思,最终还是没躲,只是稍显羞恼道: “夜惊堂!出去几天忘记自己身份了是吧……呜!” 夜惊堂抱着尚且不够,又在红唇上狠狠嘬了口,笨笨后仰,他还托住后腰,来了个下腰式热吻。 ? 东方离人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大街上被摁着亲还躲不开,抬手就拧住了腰眼儿。 “嘶~” 夜惊堂迅速站直松开怀抱,微微抬手: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冒犯,殿下息怒。” “哼~” 东方离人擦了擦嘴唇,把还在揍她的鸟鸟摁住,胖头龙微微起伏,但最终也没训夜惊堂,转身往回走: “你要去西北?” “对啊,雪湖花开了,我不去没人能镇住场面。” “准备什么时候走?” “马上,去鸣玉楼取点东西就走。” “啊?!” 东方离人脚步猛地一顿,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颊,也瞬间变化万千,回过头来看向夜惊堂,双眸中甚至显出几分委屈。 毕竟她在京城苦苦等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等来了春天,结果夜惊堂见一面就走,这都成什么? 丈夫打仗,在京城守活寡的小媳妇? 东方离人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压住,扭头往回走: “好歹吃个饭在走,国事再大,也不能让将士饿着肚子上路……” 夜惊堂跟着走进黑衙,笑道: “路上再吃就行了,免得耽搁时间。” “……” 东方离人袖子里的手握了握,脚步也重了几分,本来不想流露情绪,但最后还是没克制住: “那你走就是了!要取什么?本王让人给你拿出来。” 夜惊堂自然看得出笨笨的心思,呵呵笑了下并未多说,先行来到鸣玉楼,从兵器架上取来亱迟部的传承之物‘逐日’,而后便往楼上走: “殿下衣服放在哪儿?” 东方离人饶是久居上位性子坚韧,站在背后看着情郎急匆匆准备出发的模样,眼圈儿还是有些红了,咬牙道: “你要我衣服做什么?” “带着,路上好换洗,不然你穿什么?” “嗯?!” 夜惊堂把马槊靠在门口,而后便顺着楼梯往上,去笨笨的卧室。 东方离人明显愣了下,待到夜惊堂上了楼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跑上去: “夜惊堂,你给我等等,你……你什么意思?” 夜惊堂脚步不停来到四楼的卧室,在衣柜离翻找起小衣小裤: “去天琅湖呀,殿下有要事抽不开身不成?” “……” 东方离人满眼都是错愕,不过方才的委屈不悦都烟消云散了,眼底肉眼可见的显出光彩。 她正想开口,又觉得不对,迟疑道: “雪湖花的事可相当凶险,本王……本王是居于幕后出谋划策的智将……” “那不就对了,我是横冲直撞的莽夫,总得有个出谋划策的人跟着。” 夜惊堂打开衣柜,取出软甲小衣: “咱们先到边关,我去打探情报,殿下负责处理情报,必要时殿下还能强令边军给我当靠山,要是我一个人过去,真要调集军队,梁王不听我的怎么办……” 夜惊堂话是这么说,但更多原因,还是因为让笨笨一个人留在京城过年处理政务,确实是亏待了。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真准备带着她一起,心头何尝不明白夜惊堂的心意,本来想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点头,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快步跑上前,在衣柜里翻找,同时用肩膀撞了夜惊堂一下: “算你这色胚有点良心,真是……” “呵呵……” “你别乱碰!”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拿着她的肚兜打量,连忙抢过来,把夜惊堂挤开: “你先去歇着,本王自己收拾。” 夜惊堂见笨笨很开心,也没再帮忙了,偏头在脸蛋上啵了下,被肩头挤开后,才转身出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鸣玉楼灯火通明,些许丫鬟在上下行走,等候靖王和女帝的差遣。 夜惊堂走出卧室后,便来到了楼上的书房,抬眼可见一袭红裙的钰虎,站在了窗外的露台上,手持画笔在笨笨的画卷上画蛇添足…… ? 夜惊堂也不知脑子里为什么冒出‘画蛇添足’这个词,这话说出去铁定挨打,为此迅速压下心念,来到背后道: “等靖王收拾完东西,我就出发了,你好好休息,等准备好了再去旌节城,不用太着急。” 女帝仪态很是贵气,手里拿着毛笔,看似在看着万家灯火作画,实际犹豫半天没敢落笔,免得狗尾续貂。 见夜惊堂来了,女帝便顺势放下画笔,回身来到屋里: “坐吧,先喝杯茶。此行出去,靖王的安危要放在第一位,如果觉得有风险,就让她在黑石关待着,由边军保护,不要强行孤军深入……” “这我自然……咳——?!” 夜惊堂刚在茶案旁坐下,尚未坐稳,就见钰虎坐在了笨笨的太师椅上,而后轻提裙摆,左腿架在了右腿上。 这动作本来没什么,但钰虎的裙摆踢得恰到好处,他坐在斜对面的茶案旁,刚好可以从书桌下面,看到裙子下面…… 关键刚才在路上,钰虎还把小布料脱了,粉嘟嘟的白老虎,在眼前惊鸿一现…… 夜惊堂措不及防,差点坐歪从椅子上溜下去,闷咳两声脸都憋红了,他迅速坐好,眼神错愕望着钰虎。 钰虎摆好慵懒架势后,脸色也红了几分,不过仪态倒是如常: “你怎么了?” “……” 夜惊堂觉得钰虎完全是故意的,但也没证据,想说什么,却有点理不清思绪,便站起身来: “也没什么……天色不早,我去收拾兵器,先告辞了,旌节城再见。” “去吧,一路平安。” 女帝目送夜惊堂揉着眉心出门,直到脚步声下楼,嘴角才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八卷 云起龙骧 第一章 比翼双飞 “锵——” 嘹亮鹰啼划破夜空,一匹无双烈马从巍峨城墙下冲出,朝着西北大地飞驰而去。 蹄哒蹄哒…… 夜惊堂马侧悬挂鸣龙、逐日,螭龙刀横在腰后,黑色披风在夜风中招展,高头大马配上精壮身板,硬是让体格不小的大笨笨,都显出了几分小鸟依人之感。 东方离人黄昏时还在伤春悲秋,忽然就被拉出来踏上了远行的路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准备的倒是很充分。 东方离人出远门,肯定不会和姐姐一样,就套着条单裙,还不穿小裤裤,身上裹得很严实,胖头龙蟒袍,换成了一身夜惊堂情侣款的修身黑衣,同样水云锦质地,连花纹都一样,裙摆两侧开叉方便骑马。 而原本束玉冠的发髻,仅以黑色发带束起,干净简洁中透着股英姿飒爽,腰带上挂着短刃飞刀,靴子里还插着匕首,护腕里应该也有兵器,还把收藏的名兵带了两把挂在马侧…… 虽然有点差生文具多的意思,但仅看扮相,确实像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女高手。 此时东方离人坐在马鞍前面,腰背笔直也没靠在夜惊堂身上,只是拿着刻着五雷符的宝剑,在手中仔细打量,若有所思说着: “剑鞘上刻着的符箓,是道门五雷符,有斩妖驱邪之效,如果本王没看错,这把剑应该和道门有渊源……” “这剑鞘是陆仙子后做的,原本就是根光秃秃的剑条。”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用胳膊肘轻轻怼了夜惊堂一下,意思估摸是——你不早说?害的本王研究老半天……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带着大笨笨,自然不用再和带钰虎一样拘谨了,见已经出了城,官道上没了行人,便往前靠了些,双手环住柳腰,下巴枕在了肩膀上。 ? 东方离人微微挺胸,脸蛋儿顿时出现了几分变化,握住剑柄道: “夜惊堂,你又放肆是吧?” 夜惊堂听着冷冰冰的御姐音,心底是半点不怕,哄道: “路程远,靠着我舒服点。” “……” 东方离人自然知道靠着舒服点,但她不靠这色胚都上手了,靠着还不得摸龙龙? 她本想再警告两句,不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偏头: “夜惊堂,你和钰虎回来,也是这么抱着她?” 夜惊堂对这个倒是问心无愧,认真道: “怎么可能,我坐在后面动都不敢动,不信你可以问鸟鸟。” 东方离人知道姐姐的性子,要占便宜,也是姐姐轻薄妹夫,夜惊堂哪里欺负的了姐姐,当下也再多说,转而询问: “我过年的时候,去天水桥的新宅看了看,帮忙收拾下屋子,发现你床头的抽屉里面,有条红手绢……” 夜惊堂稍微回想了下,才想起来,对此解释道: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第一次进宫巡视,刚好遇到钰虎,她让我帮忙找块双鱼佩,我就去了灿阳池,然后……” “……” 东方离人自然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她被骗去灿阳池,脱光光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给夜惊堂来了个肉弹冲击,最后还光溜溜压在夜惊堂脸上……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至今回想起来,东方离人依旧觉得面红耳赤,用肩头轻撞了下,示意夜惊堂不许往下说了,直入正题道: “这些和手绢有什么关系?” “我从浴池出来,和落汤鸡似得,钰虎就把手绢给我,让我擦擦脸,然后她就走了,我想还又找不到人,就放在家里放忘了……”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倒也挑不出毛病,正想继续聊,忽然发现被撵到空中运动减肥的鸟鸟,从夜空中落下来,停在了夜惊堂肩膀上,左右打量,意思应该是——什么鸡汤?哪有鸡汤…… 东方离人倒是能看明白意思,抬手在脑袋上揉了揉: “是落汤鸡。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叽。” 鸟鸟歪头望向水囊,示意还知道喝。 夜惊堂都被逗笑了,取出根肉干,让鸟鸟叼着自己吃,而后就抱着笨笨,体会起夜风拂面温香扑鼻的温馨感。 东方离人被迫靠在怀里,飞驰出片刻后,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因为夜色已经深了,多年来规律作息已经成了习惯,慢慢又闭上了眸子。 夜惊堂见笨笨睡着了,也没有再动手动脚,只是用手托着负重,脸颊贴着发髻,让她靠着舒服点。 蹄哒、蹄哒…… 两人一马往西北疾驰,很快消失在云安城外的夜幕之间…… …… 从云安回红河镇,距离相当远,上次带着镖师押车队过来,足足走了二十多天。 而胯下的烈马确实无愧神驹之名,日行千里夜八百,关键恢复极快,中途歇息补给也不用停留太久。 夜惊堂带着笨笨飞马疾驰,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便穿过了三河镇、关口、荒原以及梁洲境内的荒骨滩。 东方离人起初还保持着女王爷该有的从容,但她终究没有钰虎那样的夸张体魄,在马上颠簸久了,渐渐就疲惫起来,也不介意夜惊堂搂着了,中途偶尔还换个姿势,跑到后面趴在夜惊堂背上休息,到了驿站停下吃饭洗漱,有时候甚至能趴在桌子上睡着。 夜惊堂瞧见笨笨如此辛苦,心里很是心疼,但行走江湖就是如此,快意恩仇的场合极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吃土。 好在笨笨也不是吃不了苦的娇娇公主,路上并没有委屈抱怨,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每次在野外停留,笨笨就自告奋勇升篝火做饭等等,虽然偶尔做出的烤兔烤鱼,看起来和刚从燃烧地狱爬出来似得,鸟鸟都不敢下嘴,但夜惊堂还是吃的挺开心。 等到两人穿过荒骨滩,便抵达了梁州边塞,时间也来到了正月初十。 眼见回到了熟悉的边关不毛之地,夜惊堂也是松了口气,低头看去,笨笨又靠在怀里睡着了,便抬手摇了摇胖头龙: “殿下?” “嗯……” 东方离人长途奔波下来,确实有点困,被晃醒后,先捉住夜惊堂的手掐了下,而后才睡眼惺忪眺望周边。 此时已经到了红河畔,正月时分,北方的冰雪尚未开化,周边依旧是雪原,连原本的红河,都被埋在了冰雪之下,只能看到古河道的轮廓。 黄昏时分,夕阳洒在雪白大地之上,视野尽头能看到一座小镇升起了些许炊烟,似乎还有人影在镇上行走。 而脚下的道路,则满是车轮马蹄痕迹,看起来往返的人还不少。 东方离人裹紧衣裳,左右略微打量后,蹙眉道: “上次过来,商队都是从官道去黑石关,很少往镇子拐;冬天大雪封路,应该没多少人走动才对,怎么来往的人这么多?” 夜惊堂自幼在红河镇长大,知道红河镇入冬后没什么人出入,瞧见此景心底也有些疑惑,待走到镇子附近后,便扶着笨笨下马,把厚披风搭在了她肩膀上,相伴步行回镇子: “先进去看看。” 鸟鸟回到家乡,明显兴奋起来,飞在最前面,刚进入镇子口,就落在了一颗光秃秃的树杈上,和人打招呼,而一道洪亮嗓门,也从镇子里响起: “哟呵?!你怎么飞回来了?是不是少东家来了?” “叽叽……” 夜惊堂听见声音一愣,而后眼底便涌现出喜色,拉着笨笨快步往镇子口行去,遥遥便呼唤道: “宋叔!” 往年的红河镇,哪怕过年也没太多人,夜惊堂带着几十号人走了后,基本上都快成鬼镇了。 而如今却不一样,镇子中心的街道上,开了不少铺面,四处可见来往行走的江湖人,某些屋檐下甚至还能瞧见地铺。 红花楼的二当家宋驰,坐在原本的学塾外,旁边放着火盆和个牌子,上面写着‘招贤纳士’,背后还有两个身板不俗的徒弟,双手负后站着撑场面。 宋驰上次来梁州,见识过梁州好汉的没下限后,气的直接回了天南,叫了一波徒弟过来,重新在这里组建堂口,而暂时的根据地,自然就是水儿买回来的冰河镖局。 听见夜惊堂的声音,宋驰连忙便起了身,快步来到镇子口遥遥招手: “少东家不是在江州吗?怎么忽然就过来了?元青呢?” “陈叔带人坐船过来,走得慢,目前还在路上。” 夜惊堂带着笨笨进入镇子,瞧见街面上这么多面生的江湖人,眼底很是意外,先和宋驰一道来到学塾外的火盆旁坐下,才询问道: “镇上怎么这么多人?” 宋驰上次来红河镇,便见过靖王,认得出跟在旁边的黑衣女侠是谁,连忙让徒弟搬来椅子,请靖王就坐,而后提来热水壶: “雪湖花不是开了吗,这些都是去关外碰运气的江湖人。黑石关附近的几个镇子都是人满为患,江湖人在这些地方落脚,卖消息交易什么的……来来,先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东方离人在椅子上坐下,捧着热水杯,在镇上打量几眼: “他们都去抢雪湖花?” 宋驰在板凳上坐下,摇头道: “就这群江湖杂鱼,哪里抢得到雪湖花,都是来淘金的。天琅湖周边几千里地,总有几株野生的雪湖花,只要找到一株,都能卖出天价,我这几天还收了一株,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彪子,去把东西取来。”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听见这话,自然来了兴致,抬眼看去,却见两个徒弟快步跑回去,不出片刻就牵过来一辆马车。 宋驰把帘子掀开,可见空荡荡车厢里,放着一个大缸。 缸里面装着草皮,正中心是一棵小灌木,也就两尺高,长着稀稀拉拉几片叶子,侧面挂着朵牡丹似的小花。 虽然灌木很不起眼,但花朵形似牡丹,十余片花瓣悄然绽放,看起来极为惹眼。 “嚯……” 东方离人哪怕身为亲王,也只见过风干后储存多年的雪湖花,第一次瞧见活的,眼底明显闪过讶异,小心翼翼走到近前仔细打量: “这怎么弄回来的?” 宋驰也不清楚那群淘金的江湖人,是怎么把这么大一缸泥巴,完好无损从雪原上带回来的,对此只是道: “江湖上奇人多,运气好找到了,弄一株回来不稀奇。 “根据过往的江湖老人说,这应该是近一甲子刚长出来的雪湖花,根茎入药效用不大,就开一朵花,也凑不出一副药,所以卖的不贵。 “话说这东西能不能带回中原养?可以的话送少东家屋里,当发财树养也不错……” 能把雪湖花养家里当发财树,皇帝看了都会觉得奢侈,但这东西显然行不通。 东方离人摇头道:“雪湖花生长条件苛刻,可能和水土有关,只长在天琅湖周边;这还好是连泥巴一起挖回来的,不然已经死了,我估计放在花盆里,也活不了太久。” 宋驰对花花草草研究不深,听见这个自然皱眉: “那咋办?送回去天琅湖栽着?雪湖花三代人才长成,让我养死了,不遭雷劈,怕是也得被后人戳脊梁骨。” “种回荒郊野外,迟早也得被其他江湖人糟蹋,先养几天,等梵姑娘来了,让她想办法找地方养着吧……” 夜惊堂仔细打量雪湖花几眼后,便让宋叔收起来,又回到火盆旁坐下,询问道: “关外现在什么情况,宋叔可打听过?” 宋驰重新落座,回应道: “我听见雪湖花开的消息,就知道你肯定过来,这些天都留意着。北梁应该正在采摘,把雪湖花往回运,天琅湖那边出了好几次劫镖的事情,据说还有人得手了一车……”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一车?” 宋驰摆手道:“一朵雪湖花看起来半个巴掌大,风干了也就指甲盖那么一点,听说还不能闷坏了,只能在通风的地方把花瓣平放着,本就占地方。北梁也不敢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一车能放个百十朵就不错了。”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百十朵也不是小数目,够配几服药了……那这么说,现在还不好抢,得等雪湖花风干后,能拿箱子装了,才能下手?” “对。” 宋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低了几分道: “这次来的江湖枭雄可不少,大部分都在雪原上找野株,还有些厉害的没露头,估计就是在等雪湖花风干,好拿麻袋装,一次抢够本。” 夜惊堂略微斟酌了下,觉得情况也不是很着急,想想问道: “雪湖花在什么地方风干?” “现在西海都护府已经封了城,常人不许进出,根本打探不到消息。不过少东家也不用着急,江湖上厉害人物多的很,只要雪湖花能下手了,肯定有人当出头鸟。等那些狠人背着麻袋杀出来,少东家再出面黑吃黑……不对,是依法收缴,上交国库!” 东方离人坐直几分,嘴角明显勾了下,显然是觉得宋驰还挺上道。 夜惊堂知道这是个法子,但黑吃黑太不要脸皮,而且蒋札虎来了,也不可能抢一麻袋走,能抓一把出来就不错了,黑吃黑也只能得手点蚊子肉。 夜惊堂这次的目标,是抢左贤王库房,连锅端走那种,肯定还是得亲自过去。 在和宋驰聊了片刻,大略确定关外情况后,夜惊堂觉得事态并不紧急,也松了口气,起身道: “我先送离人去镖局休息,去给义父烧点纸钱。麻烦宋叔安排两个人手,帮我联系下黑衙在这边的探子……” 宋驰起身道:“我年前赶过来,就是为了年三十给远峰烧点纸,免得大过年的你在外奔波回不来,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去吧去吧,这些事我亲自去办。” 夜惊堂作为儿子,听见这话着实心生惭愧,又拱手行了一礼,才牵着马和笨笨一起回到了镖局。 房子如果不住人,用不了几月就散了人气荒废了,为此上次离开后,三娘便留的有帮里的人代为打理。 而宋叔过来后,过年还专门收拾了下,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门口还挂上了两个红灯笼。 夜惊堂把马放到镖局的马厩后,便想让笨笨先休息会,他和鸟鸟去上柱香。 但东方离人这次单独跟过来,夜惊堂去祭奠父辈,她哪里能在屋里坐着,还是跟着出门,在街上买了些纸钱香火,而后相伴来到了镇外的小土丘上。 孤零零的小坟头也打扫过,周边雪面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墓碑前还有纸钱烧完的灰烬。 鸟鸟一直跟着,到了坟前看起来很蔫,显然也有点伤感。 毕竟夜惊堂义父,就是鸟鸟的义父,和夜惊堂一样被喂大,如今天人永隔,哪里能没半点失落挂念。 夜惊堂来到坟前后,把螭龙刀插在身侧,在墓碑前跪下,心底有很多言语,想汇报这一年来的收获和成长经历。 但看着森白墓碑,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有当年和义父一起站在土丘上,眺望无边荒原的点点滴滴。 东方离人稍微犹豫后,在身侧跪下,两个人肩并肩,而后拿出火折子烧纸。 夜惊堂见状,轻轻呼了口气,接过纸钱露出了一抹笑意: “爹,这是我红颜知己,叫东方离人,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东方离人脸色明显红了几分,但这时候也没否认,只是低着头轻声嘀咕了一句: “小女子东方离人,拜见裴前辈。” “叽叽……” ……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微弱火光在土丘上时隐时现,徐徐青烟随风飘入天际。 身着黑衣的江湖儿女,并肩跪在坟前,鸟鸟蹲在身侧,旁边插着那把墓中人陪伴了一辈子的老刀。 彼此虽无言语,场景也稍显苍凉,但刀还是那把刀,儿子已经成了器,还带回来个懂事的儿媳。 若是墓中人泉下有知瞧见此景,恐怕也只会为此欣慰吧…… 第二章 离人 夜幕下的边关小镇,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街道上还有些许江湖人来往,而镖局则已经寂寂无声。 夜惊堂幼年居住的东厢房里,亮着一盏烛灯,几件兵器靠在墙边,行礼则放在衣柜上。 东方离人在小书桌前就坐,面前摆着碗水盆羊肉,小口吃着饭,虽然她并非娇贵性子,但自幼金枝玉叶,连自己穿衣裳都没几次,待在这什么都没有的边关小镖局了,倒还真不知道做什么了。 鸟鸟蹲在桌子上,面前也摆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切好的新鲜羊肉,大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相当惬意,偶尔还摇头晃脑几下,显然是回忆起了往日过年时的快乐时光。 东厢侧面的正屋后,就是厨房,不过以前也不经常用,吃饭都是镖局请的厨娘,和镖师一起在外面吃大锅饭,小厨房最多用来烧烧热水。 此时正屋后的小厨房离,冒出蒸腾白雾,能听到水烧开的‘咕噜咕噜~’声。 东方离人迟疑了下,准备起身进去看看,结果刚走出门,就瞧见夜惊堂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小院里,手上还和扛大鼎似得举着个大木桶。 东方离人顿住脚步,疑惑道: “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以前泡药浴的浴桶,去年把镖局卖了,这东西也没人要,就丢老杨家里了,刚把门撬开搬了过来……” 东方离人知道老杨是老镖师杨朝,她来到跟前想帮忙,但门口不大,两个人施展不开,便只能在背后站着了: “怎么把门撬了?杨朝家里没人?” 夜惊堂把木桶放进空置的西厢房,摇头叹道: “杨朝以前也是边关的江湖浪子,居无定所四处飘,被义父雇佣当向导,才彼此结识,后来就一直跟着义父谋生计,婆娘带京城去了,镇上也没家眷。话说当年,我被义父捡回来,老杨本还想认我当干儿子,义父没答应。不然的话,我就该姓杨了……” “杨惊堂?” “杨大鸟。” “?” 东方离人嘴角抽了下,又迅速压住笑意,满眼都是莫名其妙: “哪有叫这名字的?怪不得裴前辈没答应,这一听就是不入流的江湖杂鱼……” 夜惊堂也是说点玩笑话罢了,把木桶摆好后,便出门走向厨房: “我去打热水,这几天应该累坏了,待会好好洗个热水澡。” 东方离人和夜惊堂一起过来,夜惊堂显然更累,眼见刚到地方,夜惊堂就给她买饭、烧水,自己什么都不干,心里挺过意不去,此时也不摆女王爷架子了,跟在后面道: “你先歇会儿吧,本王自己来就行了。” “我是护卫,出门在外哪有让殿下自己动手的道理,要是弄开水要是烫着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我……” “本王又不是华青芷那样的弱鸡小姐,水都不会打还得了。” 东方离人把夜惊堂挤开,用水瓢舀起开水,倒进木桶里,结果被升腾而起的水雾冲的睁不开眼睛。 夜惊堂站在背后,看着大笨笨贤惠的模样,还真有种穷小子娶了大小姐的感觉,等笨笨把水装满后,他提着倒进屋里的大浴桶,又从水井里打了两桶凉水,试了下水温: “好啦,来洗吧,天气冷,要是水凉了和我说一声。” 东方离人走进屋里,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在旁边拭目以待的夜惊堂,眼神微眯。 “哦。” 夜惊堂一拍脑门,似是才反应过来,转身出门,把门关上: “我去把床铺铺一下,你放心洗即可,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东方离人觉得这恶棍是想和她一起洗,虽然以前在灿阳池就一起洗过,但那是意外,她现在答应,夜惊堂明天不就成靖王妃了…… 东方离人确定夜惊堂出门后,才轻手轻脚把腰带、护腕解开,又褪下了外裙裤子。 虽然外面穿的很江湖气,但最里面还是正常的银色胖头龙肚兜,下面是白色底裤,烛光下看去,柳腰丰臀曲线张力十足,雄赳赳气昂昂的胖头龙更是惹眼,隔着肚兜都能看到两个完美半弧。 东方离人抱着胸口,回头看了眼,见夜惊堂没有偷瞄,才把肚兜和薄裤褪下,抬起大长腿跨入火热浴桶。 哗啦~ 随着身体全部浸入热水中,一路来的疲惫都开始迅速消散,东方离人忍不住轻轻呼了口气: “呼~~其实住在边关,感觉也没什么,挺清闲的。” 夜惊堂在对面的厢房里铺着床铺,闻声摇头道: “刚从京城跑到这里来体验生活,肯定觉得清闲,等住的久了就知道这地方不容易了。吃饭永远都是那几样,酒也是糙酒,衣服更不用说,能御寒都算好意思,根本买不到漂亮的。 “而且在镇上一年到头看不见几个外人,出门在外遇上的多半是马匪,要是遇上打仗,这地方直接就成了战场,如果不是出不去,真没几个人愿意在这待……” 东方离人知道梁州苦,只是觉得和夜惊堂这样过二人世界挺悠闲罢了,听见夜惊堂这么说,她揉着团团接话道: “倒也是。你这么色胚的性子,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还守身如玉,就能看出来这地方不适合过日子……” 夜惊堂本想否认几句,但最终还是坦诚点头: “我就算不好色,也不能不挑不是。镇子上总共就没多少户人,同龄的姑娘基本没有,其他镇子倒是有年岁相仿的,但膀大腰圆比我都壮……” 东方离人闻言打趣道: “意思是,你要是在红河镇,遇上了云璃姑娘那样岁数刚好,又郎才女貌的,就不会往京城跑了?” 夜惊堂要是真在七八岁的时候,遇上隔壁镇子五六岁的小云璃,那他十有八九会会娶回来,毕竟红河镇方圆几百里之类,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现实没有如果,夜惊堂面对这个问题,只是回应道: “义父临终前,肯定会让我去京城投奔,所以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过去。” 东方离人身为当朝靖王,夜惊堂这么优秀的好苗子到了京城,即便当天不遇上,过几天还是会注意到,说起来还真有点命中注定之感。 两人隔着院子闲聊片刻,东方离人洗白白后,起身用毛巾擦干身子,把肚兜薄裤穿上,询问道: “你也要洗吧?本王帮你打水,咱们谁也不欠谁……” 夜惊堂来到门前,等笨笨把裙子穿好了,才推开房门: “大冬天烧水换水都麻烦,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讲究那么多,在这里洗洗就行了。” ? 东方离人觉得自己洗过水不干净,便往浴桶前一挪挡住: “这怎么行?本王……” 啵~ 夜惊堂走到近前,就在笨笨水嘟嘟的红唇上啵了下,把话堵住,而后搂着腰,把她抱起放在了门外: “行了,早点休息吧。” 咔哒~ 东方离人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门就关上了,刚洗完热水澡,忽然一吹冷风,还微微缩了下脖子。 眼见夜惊堂如此霸道,东方离人眼神微微一冷,抬手又把门推开: “夜惊堂,你越来越……咦~” 话没说完,便瞧见夜惊堂站在浴桶旁,已经手脚麻利的脱下了外袍,露出肌肉线条完美的脊背,听见开门还略微回头,显出了胸肌和腹肌的侧面轮廓,冲击力相当惊人。 ?! 东方离人瞳孔微缩,下意识扫了眼后,又连忙把门关上,脸色涨红: “你这色胚,是不是故意的?” 夜惊堂肯定是故意的,但不好明说,面带笑意把袍子脱下来随手丢在椅子上: “我正常洗澡罢了,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你……” 东方离人又不能冲进去收拾这色胚,便用鞋尖轻轻踢了下房门,而后快步回到了对面的东厢房里。 夜惊堂为了让东方离人睡的舒服点,特地在板床上铺了两层厚被褥,鸟鸟晚上闲来无事,正躺在床铺上来回打滚,瞧见东方离人进来,还用翅膀拍了拍: “叽~” 意思显然是让东方离人躺上去试试。 东方离人来到跟前,把鸟鸟捧起来放在桌子上: “刚吃完饭就躺?不怕噎着?没事干就去外面飞飞,找几朵雪湖花回来,找到一朵,本王奖励你一头烤全驼。” “叽?” 鸟鸟听见烤全驼,眼睛都亮了几分,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东方离人怕鸟鸟头铁,直接飞出去几千里,又连忙把它按住: “不许飞太远,待会就回来,就算没找到,本王也奖励你一块烤羊腿。” “叽叽叽……” 鸟鸟摇头晃脑示意知道了,挣脱手掌后,就朝窗外飞了出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东方离人在门口目送后,又回到床铺边坐下,环视片刻后,便想躺下来歇息,但马上又觉得不对——鸟鸟走了,这屋里不就只剩她和夜惊堂孤男寡女了……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倒是有点慌了,起身想把门悄悄拴上,但也在此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 吱呀~ 夜惊堂赤着上半身,仅穿着黑裤,抱着个大木桶从屋里出来,走到厨房外的水渠旁倒水,沿途询问: “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床不舒服?” 东方离人虽然心中忐忑,但表面上还是恢复了女王爷该有的沉稳神态,平静道: “还不是很困,你晚上睡哪儿?” 夜惊堂把木桶放下,左右看了看: “正屋是义父的,东西早就收拾干净了,也没床铺。外面有镖师的宿舍,我待会睡外面就行,有事随时叫我,我听得见。” “哦……”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说完后,就转身走向外面的镖局大院,终是有点于心不忍。 毕竟夜惊堂过来一路抱着她,她还能打盹儿,而夜惊堂是一路没合眼。 东方离人稍作迟疑,还是开口: “你等等。” 夜惊堂脚步微顿,回过头来: “怎么了?” “……” 东方离人嘴唇动了动,又回头看了眼床铺: “嗯……你睡这里吧,屋里舒服些。本王先放哨,等你睡醒了,咱们再换班。” 夜惊堂见笨笨很体贴的样子,露出了一抹笑意,回身走到了西厢房门口: “嗯……床铺挺大的,要不凑一起将就下?跑了这么多天,其实都累,没必要互相推让……” 一起?! 东方离人瞧见赤着上本身的情郎走来,呼吸都凝了下,刚想凶夜惊堂,就见他转身道: “殿下觉得不合适就散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我先出去了。” “诶。” 东方离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挽留,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但夜惊堂回头看来,她还是压住心念,做出威严模样: “出门在外,不拘小节,以前在马车上,也不是没一起躺过,不过,你……你……” 夜惊堂心领神会,拉着笨笨的手腕走进屋里,把门关上: “我最多抱着亲一下,你不答应我肯定不乱来。” ?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转身就想出门,结果还没碰到门栓,就被夜惊堂抱了起来。 “你?” 东方离人微微一缩,脸瞬间红了,腿儿在空中晃了几下: “夜惊堂,你松手!” 夜惊堂来到床铺跟前,双手一松,笨笨就摔在了被褥上,他在跟前躺下,把冬被展开盖在两人身上: “好啦,睡觉吧。” 东方离人又不是石头人,夜惊堂赤着上半身躺在跟前,床铺比较小两人还挨着,这能睡着见鬼了。 东方离人出不去,想往旁边挪,但实在没地方,便咬牙往外面挤了挤: “你睡外面点。” 夜惊堂见两个人肩并肩是有点挤,便和往日一样,把笨笨抱在怀里,在额头轻点了下。 “你!” 东方离人双手蜷在胸口,呼吸明显出现了起伏,强撑气势道: “夜惊堂,你是不是想对本王图谋不轨?” 夜惊堂笑了下,用被子把两人裹好: “肯定想,不过殿下不答应,我又岂会硬来。以前在京城,或者来梁洲、去西海各部,我要是不尊重殿下,什么时候都能得逞,一直听殿下的,就是想让殿下不留遗憾。 “嗯……殿下金枝玉叶位高权重,婚配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先定亲,再诏告朝野,然后举行大婚,让全天下的人都来道贺,才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东方离人其实并没有这么想,心里面琢磨的,只是和寻常女子一样,坐花轿过门嫁入天水桥新宅,然后坐在床铺上等着新郎掀盖头。 不过这些话,东方离人可不好当面说,只是不悦道: “谁要和你大婚,你是本王下属……” 夜惊堂手顺着腰背轻轻抚慰: “这世上又没说下属不能娶上司,就算成了亲,殿下不还是上司,我一个驸马爷,总不能压在殿下头上……”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还挺识相,当下也不躲了,只是闭着眸子装睡。 夜惊堂抱了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琐事确实多,去年打了一整年,虽然打到八魁前三了,但往后的对手,比以前加起来都厉害,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我想着今年把所有人摆平,然后就回京城,给殿下还有三娘她们一个完整的婚礼,但真拖上三年五年十年,我也没办法,只能聚少离多,先把外面的琐事搞定。 “这次去天琅湖,至少还有边军和西海各部能借力,风险不算太大。而往后,我可能还得去燕京抢明神图,那时候再思念不舍,恐怕也只能独行,让殿下在京城苦等了,唉……” 东方离人缩在怀里,感受着夜惊堂的心跳,能听出他的无奈与眷恋。她轻哼道: “本王又不会跑,你奔波十年,本王便等你十年。” 夜惊堂低头看向稍显傲气的明艳脸颊: “我知道殿下能等我一辈子,但我不能让殿下等一辈子。就算今年摆不平,明年我也会尽全力把‘天下第一’的招牌拿回来,挂在鸣玉楼的大厅里面,给殿下当摆件儿。”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的潜力,只要许下承诺,就肯定能做到,当下也没躲了,反手抱住夜惊堂,贴在胸口扫视其家徒四壁的屋子: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夜惊堂贴在耳边,柔声道:“是啊,算起来住了十八年,每天都在做梦,但没有一天敢梦到,有朝一日能抱着殿下躺在这里。” “哼~” 东方离人听着情话,半边身子都酥了,轻哼道: “你心术不正,十一二岁就开始看不正经的书,以前躺在这里,肯定在想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好笑道: “我能想什么?” “看那种书,除开欺负女子,你还能想什么?” “那殿下没收我的书,偷偷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类似的?” “?” 东方离人肯定想了呀,不然怎么给夜惊堂画画册,不过当面她肯定不承认: “你以为本王和你一样色胚?本王看的是江湖侠义、爱恨情仇……” 夜惊堂也没反驳,笑道: “我估计殿下也没乱想,有些事情,没有亲身体验,再怎么想也不可能领略到意境。殿下虽然画功超凡入圣,但画册上些许场面,反应还是有点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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