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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没看到圣上……诶?” 太后娘娘话没说完,余光发现不对,转头看去——画案后空空如也,只剩一支滚向桌子边缘的画笔。 “嘿?人呢?” 太后娘娘眼神茫然,原地转了一圈儿,还在桌子底下看了下,而后又扫视起了空荡荡的湖岸…… 第二十七章 夜放花千树 落日西斜,三匹快马飞驰过江畔,江州城的轮廓逐渐浮现在视野尽头。 夜惊堂骑乘烈马走在最前,鸟鸟则蹲在了肩膀上,任由夕阳与晚风吹拂着毛毛,沿途“咕咕叽叽……”,当是在嘀咕着——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江州鸟…… 与意气风发的一人一鸟相比,后面两匹马则要沉闷许多。 璇玑真人靠在青禾怀里,神色看起来稍微有点蔫,目光放在前方的公牛精背上,连胳膊都不想抬,奔波间还时而闭上眸子打会儿瞌睡。 梵青禾昨天晚上就住在隔壁房间,虽然装作醉酒睡死了,但脑子可清醒着,旁听了一晚上动静,明白妖女为何有这般反应。 昨天她回房不久,夜惊堂便悄悄摸摸跑到了隔壁房间,而后就是乱七八糟的动静。 起初是妖女死性不改气势汹汹,故意挑衅逗弄凝儿,而凝儿后来也摆出大妇风范,想要收拾妖女。 二打一的情况下,梵青禾本以为夜惊堂要吃亏,结果没多久就发现,三娘不在,这俩小脆皮完全就是自取其辱,不出两回合,就从互相不服气,变成了同病相怜的可怜女侠。 梵青禾虽然羞的无地自容,但听见妖女惨兮兮的,心头又挺解气,所以也没跑出去淋雨避讳。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妖女什么地方都软,但嘴确实硬。 瞧见凝儿姑娘受不了摆出泪汪汪的求饶了,妖女又鼓起气势开口调侃,甚至最后夜惊堂怜香惜玉想点到为止了,还不怕死的来了句: “嗯哼?这就不行了?” 这句话攻击性有多强可想而知。 夜惊堂本来怕吵醒她,动作还很小心来着,被妖女如此嘲讽,估计当时就炸了。 梵青禾不清楚最后发生了什么,反正只听到水滋滋的啪啪响动,妖女嘴被捂着,只能发出闷闷的短促哼唧,连续响了一两刻钟,从那之后妖女就彻底偃旗息鼓了,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话。 梵青禾虽然晚上挺难熬的,但发现妖女自讨苦吃栽了大跟头,心里非常舒服,见下午了妖女都没缓过来,还开口嘲讽道: “你以前不是挺厉害吗,怎么今天蔫儿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呀?” 璇玑真人不想说话,双眸一闭,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而背后,薛白锦骑着白马疾驰,骆凝则坐在后面抱着腰,因为有不知水深火热的水儿挡枪,气色要好上许多,眼见江州城要到了,询问道: “白锦,你要不要去镖局住着?云璃也在那里,住一起方便些。” 薛白锦昨天大半夜被迫出门,在江边冒雨钓了半晚上鱼,还螃蟹都没钓到,可不觉得住一起方便。她放慢马速道: “你想过去就过去吧,我喜欢清净。” 骆凝终究还是教主夫人,明目张胆住在外面有点太渣,当下还是道: “我一个人过去有什么意思,先回客栈吧,晚上陪你去街上逛逛,马上年关,江州城应该很热闹……” 薛白锦见此自然不会把凝儿硬往夜惊堂跟前推,抵达江畔码头后,就和夜惊堂打了个招呼,脱离队伍往集市的客栈行去。 夜惊堂在码头外目送,而后才继续出发,随着人山人海的队伍,进入了繁华似锦的江州城。 马上到腊月,农闲时分江州百姓都没什么事,白天基本上都在城中闲逛,街上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排练,偶尔还放些烟花。 夜惊堂扛着鸟鸟走向城西的镖局,路上还发现一个大药房,在外面撑开了摊位,摆着不少小瓶子,有个管事扯着嗓门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西海诸部独门秘制的‘宝枪丸’,一粒管三天,药性温不伤身,官药局作保,绝对童叟无欺……” 夜惊堂听见这话略显疑惑,放慢马速来到梵姑娘身侧,询问道: “这宝枪丸是什么东西?听起来……” 梵青禾表情有点古怪,快步从大药房外走了过去,才开口道: “上次不是给了三娘几张方子吗,做药材生意,最挣钱的可不是稀缺秘药,就比如雪湖散,虽然能够代替雪湖花,药效独一无二,但江湖上气脉遭受重创武夫再多,平摊到一地也没几个,只能提高售价摊平成本;想挣银子,还是得卖老少皆宜的药走量……” 老少皆宜…… 夜惊堂听见这话,便明白这宝枪丸确实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又询问道: “医药关乎人之性命,可不是儿戏,这药确定不伤身?” 梵青禾知道夜惊堂是担心卖药谋利害了人,对此自信道: “这是冬冥部用了很多年的老方子,固本生精有益无害,你平时也可以吃一些。” 夜惊堂还没来得及回应,靠在怀里的水儿,忽然睁开了眼眸: “你没进门就别乱开药,开了你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我是大夫,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心里清楚,你插个什么嘴?” …… 夜惊堂知道水儿应该是被搞怕了,才这么着急打岔,暗暗摇头没有插嘴,径直回到了元青镖局。 年关前镖局还比较忙,大院里停满了马车,不少镖师在其中行走,陈元青则拿着账本,在清点着货物。 而后方的陈家大宅,则要安静很多,除开几个丫鬟的闲谈,基本上听不到其他动静。 夜惊堂见陈叔在忙,便没进去打扰,从侧巷回到了陈家大宅,尚未走入后门,便发现后厨里炊烟阵阵,弥漫着一股…… “叽?” 鸟鸟察觉不对,当机立断飞身而起,跑去了城东的国公府避难。 璇玑真人本来没精打采,闻到非常别致的味道,整个人也清醒了,坐直些许看向宅子: “这什么味?” 梵青禾本以为三娘在熬药,但问起来又不像,停住马匹都没敢过去。 夜惊堂吃过一次粉后,觉得这味道其实还挺不错的,只是忽然接触会有点不适应罢了,他翻身下马,从后面进入宅子打量。 后门进去就是厨院,厨房的门窗都开着,墙边是柴垛鸡笼等物。 秀荷和萍儿在厨房里帮忙洗菜切菜,风娇水媚的三娘,则做大户夫人打扮,站在过道的拐角观望,红唇微动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怕街坊邻居找上门,想制止云璃,但又怕打消云璃的热情。 厨房之中,小云璃做娇娇小姐打扮,穿着颇为柔雅,胸前还挂着个围裙,站在灶台前面,单手掀起锅盖,正在查看火候,苗条纤长的背影,倒是和凝儿有了几分神似。 夜惊堂瞧见此景嘴角勾起笑意,无声无息来到暗中观察的三娘背后,抬手很是贴心的帮忙托住胸口负重。 “喔~” 裴湘君打量着做饭的云璃,都没注意到夜惊堂摸到了身后,西瓜被托起,惊得浑身一颤,回头看到宽厚肩膀,又抬眼瞧见熟悉的俊朗脸颊,才轻拍胸脯道: “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凝儿她们呢?” “刚回来。凝儿到码头去了,水水在外面。” 夜惊堂悄悄在三娘唇上点了下,而后望向厨房: “云璃不出去遛街,怎么在屋里做起饭来了?” 裴湘君转过身来,帮夜惊堂整理衣襟,同时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势: “猜到你快回来了,想给你做饭呗。昨天就煮了一次,没等到人,全给秀荷萍儿吃了,我也吃了点,其实味道不错……” 两人话不过几句,在厨房忙活的小云璃,就发现了窗外的动静,眼前一亮,连忙招手道: “惊堂哥,快过来。” 裴湘君虽然挺想念惊堂,但也不好和云璃丫头争风吃醋,见此转身到了后门外,迎接起了水儿妹妹。 夜惊堂来到厨房,秀荷和萍儿动作都麻利了几分,他打了声招呼后,来到云璃旁边打量: “怎么了?” “也没什么,帮我尝尝味。” 折云璃用勺子盛起汤,凑到红唇边吹了吹,而后抬手送到夜惊堂嘴边,满眼期待看着。 夜惊堂感觉这动作被冰坨坨看到,怕是得揍他,不过云璃都没瞎想,他想歪显然不对,低头接住尝了口,略微品味: “嗯……不错不错,几天不见手艺见长了。” “嘻~” 折云璃眉眼弯弯笑了下,看起来还有点小得意,当下开始拿来碗筷盛粉儿: “吃饭啦!萍儿,去收拾桌子。” “好的小姐。” …… 以前在双桂巷的小院,都是夜惊堂或凝儿做饭,云璃负责烧火买菜,如今看到云璃这手法娴熟的模样,夜惊堂还真有点咱家有女初长成之感,在旁边搭手,陪着聊起了家常闲话: “这几天没去遛街?” “那肯定遛了,到处都在传萧山堡和望海楼的事情,说的我心潮澎湃,唉,打龙正青我都没跟着,感觉好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往后还要收拾北梁四圣和神尘秃驴,还得去官城走走,那才叫大场面,到时候一起过去不就行了……” “说好了啊,惊堂哥到时候别又招呼不打就跑了……” “呵呵……” …… 彼此闲谈,又端着粉儿来到宅子里的客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便饭。 折云璃并非给夜惊堂一个人做的饭,发现师父师娘都没来,放下筷子后又煮了两碗粉,和萍儿一起出门,跑去码头送饭去了。 夜惊堂其实很想看看冰坨坨看到好徒弟送来饭菜的反应,但刚回来还有好多事没办,自然不好跟着,等吃完饭换好衣裳后,就准备去国公府一趟,请安汇报工作什么的。 三娘不好跑去国公府,便和梵姑娘一起逛街去了,算是提前置办年货。 夜惊堂走出陈家大宅,时间已经入夜,璇玑真人白衣如雪走在跟前,手里提着合欢剑,气态也恢复了往日风轻云淡的模样。 夜惊堂见水儿不说话,先开口道: “你身体没事吧?要不要先休息会儿补个觉?” 璇玑真人昨天发动激将,结果被捂着红唇四目相对摁着怼,都被怼成水帘洞了,确实比较凄楚,不过有浴火图傍身,恢复的也极快,此时并没有什么大碍。 眼见夜惊堂昨天不知怜惜,现在又来嘘寒问暖,璇玑真人平淡道: “本道能有什么事?昨天为了照顾你面子,佯做不敌,免得你下不来台罢了……” 哈?! 夜惊堂饶是早知道水儿头铁,听见这话还是震惊了,当下直接拉住手腕往回走: “武夫输赢都得堂堂正正,走,咱们决战到天明,陆仙子千万别顾忌我感受,该往死折腾,就把我往死的折腾……” 璇玑真人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现在回去,怕是三天别想下地,当下手腕轻扭,做出不悦模样: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你自己不知轻重,甚至还越来越放肆,现在没机会了,从今往后,你休想再碰为师一根手指头……” 夜惊堂见水儿又激将又不和他玩,肯定是不乐意,抬手握住了水儿的一根手指。 璇玑真人抽了抽手,并未抽空,便左手轻抬合欢剑: “松手。” 嚓~ 剑出三分。 夜惊堂倒也没对着干,转而来到身前,屈膝搂住修长双腿,把水儿道长背在了背上,和颜悦色道: “好啦好啦,我错了,以后肯定老老实实,陆仙子给我就要,不给我就说软话哄……” 璇玑真人趴在背上,对这厚脸皮的情郎也是没办法了,转而下巴靠着肩膀,凑在耳侧道: “我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只是懒得用罢了。你若是不想后院起火,整天焦头烂额,往后就给为师……师……” 两人正说话间,顺着暗巷走过了一个交叉口,话语便戛然而止。 夜惊堂刚经过围墙转角,余光可见岔路口内,站着个身着火红长裙的人影,双臂环胸无声无息,那双藏于夜色中的眸子,正平静看着两人…… ?! 璇玑真人玩世不恭的神色微僵,浑身上下纹丝不动,如同瞬间变成了木头人。 夜惊堂顿住脚步,额头滚下一颗冷汗,想松手但显然为时已晚。 扑通~扑通…… 暗巷中死寂到能听见两道心跳声。 不过预想中歇斯底里的呵斥,或者难以置信的质问,并没有出现在岔路之中。 踏踏踏…… 大魏女帝身着轻薄红裙,脚步轻盈走出暗巷,露出了明艳动人的脸颊。 她来到了两人身侧,没有去看夜惊堂,而是望向了背上表情微僵的师尊,声音颇为柔和平静: “出门一趟,受伤了不成?怎么走路还要让护卫背着?” “……” 璇玑真人饶是心智过硬,冷艳脸颊也化为了赤红,轻手轻脚从背上下来,端正站好,稍微捋了下衣襟: “呵呵,嗯……有点累罢了,随便出来走走……” 女帝对师尊玩世不恭的性格相当了解,她的性子显然也是传承自璇玑真人,瞧见此景还真不意外。 往前十年,璇玑真人日复一日风餐露宿在外漂泊,帮女帝寻找鸣龙图续命,虽然事儿没办成,但苦劳女帝都看在眼里。 这次璇玑真人回京后,忽然就不回玉虚山了,还整天跟在夜惊堂后面,女帝其实能猜出些许端倪。 见璇玑真人少有的显出都局促不安,女帝轻轻摆手道: “舟车劳顿好些天,累是必然,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和夜惊堂说点事儿。” “……” 璇玑真人见此哪里会多说半句,轻咳一声,默默转身就走了,丝毫不理会情郎死活。 踏踏踏…… 夜惊堂站在原地,眼神颇为复杂,等到水儿飞过了围墙,才轻笑道: “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国公府找你来着……” 女帝仪态闲散,手伸向夜惊堂腰间的兵刃。 “诶。” 夜惊堂抬手压住,柔声道:“有话好好说,那什么……” 嚓~ 女帝随手拔出暗金宝剑,拿在手里把玩,询问道: “这是你在萧山堡里找到的剑?” “?” 夜惊堂见虎妞妞没揍他,心底着实意外,他自然也没再哪壶不开提哪壶,点头道: “对,令狐观止铸造,质地极为玄妙,平天教主挺喜欢的,我都没给她,特地给你带回来了。” 叮~ 女帝指尖轻弹剑刃,带起空幽颤鸣: “那你倒是有心。此剑似乎是由龙鳞石铸造,不过令狐观止和龙正青弄来这么多早已失传的龙鳞石,还是有些蹊跷,你可问出下落?” “龙正青说是绿匪提供,具体并没有说,当时生死相搏,也没机会问这些。不过龙正青说,明神图在北梁皇宫……” 鸣龙图事关性命,女帝确实挺操心的,当下手腕轻翻,把剑插回夜惊堂腰后: “北梁皇宫有鸣龙图不奇怪,此事得再三谋划,先放一边吧。你要是真有心,先帮忙把薛白锦手里的长青图拿回来,她应该就带在身上。” 夜惊堂其实也想,但难度很大,对此道: “平天教本就没多少资本,上次你们俩还打了一架,把衣服打烂了,嗯……我提过这事儿,她说让你亲自过去三张换一张,这显然不大可能,我再想想办法。” “三张换一张……” 女帝听见这话,不禁暗暗摇头: “她一张都别想换,要么主动交上来,要么我自己拿,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容她考虑一段时间,但这时间有限度。 “真把我惹毛了,我就把她抓回来,用离魂针封住气脉,扔到你府上当丫鬟,让她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到时候看她还能不能这般傲气……” 夜惊堂抬手劝道:“你也别这么傲气,真打起来,她把你抓住欺负一顿怎么办?她现在都超凡入圣了,你上次都打不过,现在肯定不是对手。” 女帝略显不悦:“我惜命罢了,真舍命一搏,她岂会是我对手。” 夜惊堂觉得这话题怎么聊都不会有结果,便轻叹道: “好了,反正这事交给我,你别一意孤行,若是再搞出事,我就把你送回京城,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女帝上次和薛白锦一番交手,看出来薛白锦的底蕴,心底并无大意,见此不再多说,转而看向夜惊堂: “以前你屡立奇功,给你奖励你不要,今天的事儿既往不咎,便算是功过相抵了。你能把剩下两张图找回来,再过火一点,朝廷也不是不能答应。 “若是可以平定北方,那宫里的姑娘,你可以随便挑,相中谁都可以带回府上,你想直接住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夜惊堂微微抬手道:“这些事都太远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嗯……我听江湖传言,说左贤王已经失踪两月,朝廷有没有什么消息?” 女帝都没在京城,对局势的了解全靠妹妹的书信,对此稍作斟酌,回应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给京城送封信,好好查查。这段日子你好好休息即可,想帮朝廷扫清内忧外患,也得劳逸结合不是。”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没再聊正事,相伴走在身侧出来巷道,看了下灯火通明的江州城: “现在做什么?去逛诗会?” “……” 女帝听到这个,古井无波的眼神都亮了下,脚步轻快起来,往雁街方向走去: “走吧,马上年关,江州各地的才子都在雁街聚会,你不在我一个人都不好往进凑。对了,出门一趟经历这么多,想起过什么好诗词没有?” “我想想,嗯……东风夜放花千树……” “……” 女帝聆听几句,步伐又慢了下来,目光从繁华街景上拉回,落在了身侧侃侃而谈的俊公子脸上,眼底显出了和离人差不多的小星星。 “好词……还有没有?” “唉,这东西又不是扛麻袋,闷头使劲,就能干的又好又快,要动脑子想的……” 呛啷~ “诶?你做什么?” “给你点压力,刀架脖子上,你肯定能憋出来……” “你就是把我剁了,我该想不出来还是……好好好,我想,街上人多眼杂,让人瞧见不就闹笑话了……” …… 打打闹闹间,一男一女渐行渐远,隐入了光影交错的街市深处…… 第二十八章 灯火阑珊 咻~~嘭—— 绚烂花火在夜空绽放,把繁华街头照的时明时暗。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折云璃做书香小姐打扮,和丫鬟萍儿一道站在街边的糖人摊子上,和卖糖人的小贩说着: “就是一只大鸟,看起来像鹰,但胖成一个球……” “这样?” “不是,是猫头鹰,不是金雕,脑袋也是圆的……” “那不成葫芦了?” “没脖子……” “哦……” …… 不远处的河岸边,骆凝回过眼眸,看着小云璃比划着鸟鸟的相貌。 薛白锦则身着文袍,打扮成了陪着夫人闺女出来逛街的俊相公,虽然胸肌较为发达,但身材很高,站在宛若母女的两个女子跟前,倒也不显突兀。 下午回到客栈,薛白锦本来想休息练功,而骆凝自然是打算象征性陪着白锦一会儿,就借故出门去探望三娘。 但两人刚洗去风尘,小云璃就跑了过来,还带了两碗热腾腾的米粉。 薛白锦虽然吃惊于云璃把饭做成这样,还敢给师父师娘端过来,但看在徒弟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还是硬着头皮下了嘴,结果意外发现味道还不错。 等到一家人吃完饭后,想着好久没陪着云璃了,便一起出门在江州城内散散心。 此时薛白锦站在河畔,眸子里倒映着天空的绚烂花火,随口道: “北梁人善奇淫巧技,据说烟花能做到炸出‘万寿无疆’等字迹,张护法往年就去过燕京,回来和我讲过。” 骆凝回过头来,看了眼天上的烟花: “你又闲不住,想去燕京闯荡了?” 薛白锦对此并未否认:“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留在江州也整日无所事事,还不如早点上路,多去外面的江湖转转。” “过年就是得无所事事在家闲着,云璃都这么大了,你不多陪陪,等以后云璃嫁人了,几年见不上一次面,你还能整天往徒女婿家里跑?习武意在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为了习武而习武,连家都不顾了,你习武还准备做什么?” 薛白锦略微品味此言后,轻轻颔首: “也是。你虽然武艺平平,道理懂得确实挺多。” “……”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本想反驳两句,但白锦实话实说,她也找不到合适话语,便偏过头去淡淡哼了一声。 两人如此闲谈,小云璃的糖人都还没做好,薛白锦耳根微动,然转眼看向了灯火绚烂的街头,听到了一阵轻声交谈: “江州是不一样,在梁州的时候,快过年街上除开人多,也没啥其他看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当年写这首词的大家,看到的应该就是当前的景象,不过西北王庭的王都,可没有江州这么漂亮,百姓也比较彪悍,你确定那里的文人,能写出这种千古名篇?” “呃……西北王庭的文人,又不是不出门,可能是负笈游学的时候所写……” “是吗……” …… 骆凝本来没注意到什么,发现白锦回望街道,脸色还冷了下来,才顺着目光望去,结果发现远处一条小街,走出来两道人影。 其中的男子身着黑色公子袍,腰间挂着两把兵刃,冷峻脸颊上带着一抹笑意,正和女伴说着话。 走在身侧的女子,是个身着大红色连体长裙的明艳女郎,体态十分修长,曲线起伏有致,灿若繁星的美眸,望着身边俊公子的侧脸,远看去就好似带着情郎出来逛街的大姐姐。 骆凝从未见过女帝,发现夜惊堂身边多了个妖艳动人的女子,心底自然显出几分狐疑,正想说两句,手腕就被白锦拉住,往长街另一头走去: “走吧,去那边看看。” ? 骆凝莫名其妙,想把手腕抽出来,以免小贼误会她私下里真和白锦磨镜子,发现白锦不松手,就蹙眉道: “你做什么?大街上的……” “那是女皇帝,别多问。” “?!” 骆凝闻言心底一惊,回头看了看,没有再多问,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夜惊堂陪着钰虎逛街,从小街走出来,转眼也发现街对面的冰坨坨和媳妇,表情明显一僵——此举倒不是怕被凝儿发现,而是怕冤家路窄,虎妞妞又和对面那位又打起来。 发现冰坨坨知道分寸,自行退去,夜惊堂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抬手示意钰虎往后走: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了。” 女帝自然也发现了胆敢撕她衣裳的女反贼,但大街上的,她也不好追上去算账,见对方知难而退,便转身往回走,想了想又道: “旁边那个青衣美人,是凝儿姑娘吧?她就是江湖第一美人蟾宫神女?怪不得长得那般清丽动人……” 夜惊堂连双头龙的事情都被钰虎知道了,也没必要隐瞒这些,笑道: “是啊,她心善,一直在劝薛白锦受招安……” 女帝微微抬手,示意夜惊堂不必说这些好话: “只要脑子正常,都知道造反死路一条,受招安是最好的出路。薛白锦纯粹是自视清高,不愿屈居人下,你能劝就劝,实在冥顽不灵,就和我说一声,我保证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到时候给你和凝儿姑娘奶娃,就她那体量,定然饿不着……” 奶娃…… 夜惊堂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回望一眼,确定冰坨坨没听见后,才相伴快步离去…… …… 傍晚从元青镖局出门,在城里逛完几条街,时间已经不早。 夜惊堂把钰虎送回国公府的客院后,便告辞离去,转而来到了东湖畔,遥遥便看到湖岸水榭里有几道人影。 夜惊堂见此,身形轻盈越过参差错落的建筑群,来到了湖边,略微打量了一眼。 银色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灯笼散发出昏黄火光,照亮了游廊角角落落。 身着华美裙装的太后娘娘,端坐在水榭的露台上,面前摆着琴,正心不在焉的勾着琴弦。 咚咚咚~…… 露台上还放着个做工精美的小车,下午躲云璃的鸟鸟,此时正在小车上面跳来跳去,红玉则在后面踩着龙尾巴蓄力,一人一鸟玩的不亦乐乎。 夜惊堂瞧见此景,嘴角勾起笑意,来到了水榭外: “太后娘娘?” 咚~ 露台上琴音一顿。 有些走神的太后娘娘,闻声眸子里显出了三分光彩,回过头正想起身,发现红玉杵在后面,又迅速坐好,摆出了端庄贵气的模样: “进来。” 红玉作为贴身通房丫头,心里门清,又岂会不知当前该何去何从,说了声:“我带它出去转转。”而后就俯身把没玩够的鸟鸟逮起来,走出了水榭,对着夜惊堂欠身一礼: “夜公子。” “免礼,辛苦了。” 夜惊堂抬手揉了揉还想回去玩小车的鸟鸟,待红玉跑去湖边的花园后,才抬步进入了水榭,本想去露台,结果半途又看向了画案上。 画案上的纸张,画的是东湖的山水,工笔肯定比不上文武双全大笨笨,但比他强出太多,至少能看出画的是什么东西。 夜惊堂在画案前驻足,低头仔细观摩几眼,有模有样夸赞道: “太后娘娘的画功,倒是精进了不少,这山水画还真有意境……” 此言是想夸下暖手宝,让她开心一下。 但可惜的是,这一进门,就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太后娘娘仪态端正在露台上等着,本来还想招呼,听见这话,眼神都变了。 画功精进了不少? 这意思是半吊子钰虎,都比本宫画的好得多? 太后娘娘慢条斯理起身,来到夜惊堂身侧,看向画卷: “你觉得画的,比上次送你那幅画好?” 夜惊堂正想点头,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和小贩买鸡图比起来,这画基本功好像精进太多了。 太后娘娘这几个月跟着他东游西逛,哪有时间学画画…… 察觉到问题所在,夜惊堂反应奇快,又若有所思道: “论工笔,这幅画确实强一些,但中规中矩看起来没灵性。上次送我的画,虽然笔锋随意,但能感觉到那股灵气,孰好孰坏,我这门外汉也不好评价……” 太后娘娘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还能把局面圆回来,她不清楚夜惊堂说的是真是假,便全当真的了,轻哼道: “眼力倒是不错,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作此画之人听见,你免不了吃一顿苦头。” 夜惊堂不用问,也知道这画是谁的手笔了,不好在乱评价,转而扶着太后娘娘胳膊,想在茶榻上坐下。 但让人意外的是,想来体贴的太后娘娘,今天似乎并不怎么亲近,略微扭肩挣脱,步履盈盈走到茶榻旁坐下,姿态很是正式: “夜惊堂,你坐下。” 夜惊堂感觉不太对,在茶榻旁边坐下,抬手倒茶: “怎么了?” 太后娘娘今天被女帝敲打,总感觉女帝看出了什么,但也摸不准,一直心神不宁。她稍作斟酌,才询问道: “今天圣上在这里画画,说本宫从关外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夜惊堂倒水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笑道: “出门一趟散个心,人变得开朗活泼些很正常,别胡思乱想,所有事情交给我就好。” 太后娘娘确实不想操心,但身为太后偷偷养了个情郎,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半点忐忑,稍加思索后,也只能盼着老天爷多开开恩,别把她这此生仅有的一点念想都给剥夺了。 想到老天爷,太后娘娘倒是回忆起了什么,接过夜惊堂抵来的茶杯,柔声道: “本宫小时候,去玉虚山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还和道祖许过愿,希望以后的郎君,能文武双全、俊美无双、位高权重、还特别疼本宫……你不许笑!” 夜惊堂刚勾起嘴角,又迅速压下,做出认真聆听之色。 “谁曾想到,刚许完愿不久,本宫就被送进宫了,还没到京城就成了寡妇,许的愿是一样没沾上。那时候本宫还以为老天爷故意折腾人,天天在心里抱怨,如今才发现……才发现老天爷可能另有其意。如果不进宫守寡,本宫十五六就嫁人了,哪怕不外嫁,也是招个赘婿,哪里能等到现在……”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夜惊堂: “当年既然许了愿,老天爷也安排了,那按理说就得还愿。玉虚山就在燕州和江州交界的地方,离这儿也不算太远,年前还有些时间,你要是不嫌麻烦,要不陪本宫过去一趟?当然,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本宫让水儿陪着过去。” 夜惊堂听到这些,轻笑了下: “此行到江州,就是为了陪娘娘回乡散心,哪有没时间的说法。准备什么时候去?”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半点迟疑都没有,眼底露出几分欣喜,端着茶杯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自然而然靠在了怀里: “本宫整日无所事事,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主要是看你安排。唉,住在国公府,整天被圣上看着,说起来和在宫里没区别,嗯……你看能不能低调点,咱们偷偷过去就行了,快去快回。” 夜惊堂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意思,想了想道: “那我骑快马,带娘娘一个人过去?” “……” 太后娘娘是这个意思,但夜惊堂这么大胆,两个人独自出门,她怕是前脚出江州城,后脚就得见红,稍作斟酌还是道: “你和水儿说一声,让她跟着,咱们俩过去,连路都认不清,能做什么。” 夜惊堂想想也是:“那我现在去安排?” “现在?” 太后娘娘眨了眨大眼睛,倒是有的迟疑: “凳子都没坐热,好歹歇一下再走嘛。” 夜惊堂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没拒绝,往后靠在了茶榻上,放松身体惬意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端坐在跟前,本来想保持一国之母的仪态,但维持片刻,还是放下了茶杯,臀儿往后挪了些,靠在了夜惊堂跟前,用彩绘披肩裹住身子: “其实私底下,你我相称就行了,娘娘本宫什么的显得老气,我年纪还没圣上大,被她叫母后就挺古怪的,一直不让她们姐妹俩那么叫……” 太后娘娘去云州时,还不到十六,现在年纪肯定不大,为了驾驭住太后的名号,才刻意打扮的很成熟。 此时借着烛光看去,太后娘娘身着暗红色的冬裙,肩膀上搭着彩凤披肩,墨黑秀发盘成了夫人款式的堕马髻,戴着金钗珠玉,配以国泰民安的小圆脸,看起来端庄贵气,但和情郎靠在一起,眉宇间还是展现出了几分姑娘家的青涩。 夜惊堂转头仔细端详几眼,笑道: “行,那你可别再说我没大没小了。” “……”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正想说点什么,就发现身边的夜惊堂,慢慢凑了过来…… ?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用手指按住夜惊堂的嘴唇,蹙眉道: “让你称呼随意点,又没让你随意乱来,你……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待太晚让人发现,传出去不好听。” 夜惊堂见暖手宝不暖了,不太乐意,低头含住红唇,手放进怀里自己暖着。 “呜~” 太后娘娘稍微扭了几下,但没啥效果,也就放弃挣扎了,等到夜惊堂住口,才脸色涨红起身,把夜惊堂往门外推去。 “你快回去,真是……” “早点休息。” 吱呀—— 房门关上,而后就没了动静。 夜惊堂摇头一笑,也没有久留,独自离开了国公府。 下午出门时,水儿被钰虎撞了个正着,肯定不敢跟在后面观察后续。 夜惊堂怕水儿担惊受怕想不开,回到元青镖局第一时间,就先来到了水儿落脚的院落看看情况。 夜色已深,大宅里悄声无息没了灯火,但水儿显然是睡不着。 夜惊堂刚从围墙跃下落入院中,就瞧见房门打开,身着如雪白裙的水儿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合欢剑,肩膀上还有个小包裹,和即将远行的江湖女侠似得。 “水儿,你这是?” 璇玑真人出门后,先是打量了夜惊堂一眼,发现他四肢健全能走路,便知道事情不大,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钰虎说什么了没有?” 夜惊堂瞧见向来洒脱的水儿,被吓得准备出门远行避风头了,心头有些好笑,来到跟前道: “我入京以后,屡建奇功,但不求名利也没讨要过什么奖赏,今日之事,便算是功过相抵了。” “功过相抵……” 璇玑真人虽然料到钰虎不会太追究,但连把她逐出徒门都没提,还是有点意外。 不过目前没事,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璇玑真人心头的石头落下,气态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转身进屋准备把夜惊堂关外面: “今天若非你乱来,我岂会落入这般境地?从今往后,没为师许可,你不准踏进此院半步,若有再犯……” 夜惊堂抬手把门撑住,无奈道: “我又不是过来蹭床铺的,商量点事情罢了。太后娘娘想回玉虚山看看,我准备送太后过去,你要不要一起?” 璇玑真人身为师尊,被徒弟当面抓包,最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钰虎相处,正想找个借口去外面避避风头。 听见这话,璇玑真人自然没半点迟疑,背着包裹准备出门: “说起来也好久没回山上了,趁着晚上凉快,现在就走吧,我去接太后,你去准备车马。” 晚上凉快?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寒冬腊月的夜空,觉得这怕是凉快过头了,又把水儿挡住: “我又不是老黄牛,下午才回来,总得歇一晚。你好好休息,等我安排好了,再一起走。” 璇玑真人觉得夜惊堂和公牛精没区别,本想说路上休息就行了,但想到三娘还在屋里等着,也不好催这么急,便把门关上: “那你快点准备,今晚别来打扰我,有事路上再说。” “知道啦。” 夜惊堂又聊了两句,才转身来到了后宅。 三娘作为红花楼的掌门,住在大宅的主院内,此时院子里还亮着灯火。 夜惊堂来到主院外,尚未进入圆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声: “梵姑娘身段好,穿这个肯定好看,穿在衣服里面的,有什么可害羞的?凝儿私底下穿的比这……咳……” “不了不了,我穿不了这个……” 夜惊堂听到这对话,就知道三娘方才陪着梵姑娘去买衣裳,又进购了不少新东西。 夜惊堂虽然挺好奇,但三娘显然没必要偷看,便在围墙外轻咳了声: “咳……”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还有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声音。 窸窸窣窣…… 夜惊堂走进院子,就看到脸色发红的梵青禾,拿着个小盒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发现他后,又把手藏在了腰后,故作镇定道: “你回来拉?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说完就飞身而起,直接从院墙飞了过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惊堂连招呼都没打上,眼神很是无奈,隔着围墙来了句“早点休息”,才进入了正屋。 正屋比客院宽敞许多,有珠帘隔断的内外间,外间的茶榻上,摆着五六个小盒子,打着彩云阁的字号。 三娘身着家居裙,正在叠着花花绿绿的小衣裳,发现夜惊堂进来,还用肩膀稍微挡了下视线,好奇询问道: “你不是和水儿去国公府吗?怎么水儿提前回来,还躲在屋里不出来?我帮她买了两件衣裳,还想让她试试来着。” 夜惊堂把门关上,来到三娘身边坐下,帮忙揉按肩膀: “不小心被钰虎撞见了,也没什么事。” “……” 裴湘君一愣,转过头来,眼底明显闪过了八卦之火。 但这些事情,追根问底起来怕是不太合适,她想想还是若有所思点头: “怪不得,那她今晚上怕是不敢放肆了……你去萧山郡受了伤,刚才梵姑娘还说要给你换药来着,胸口怎么样了?” 夜惊堂见此,把黑袍衣襟解开,露出还缠着绷带的胸膛: “皮外伤罢了,已经没感觉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裴湘君帮忙把袍子褪下来,然后解开绷带打量已经结痂的伤口,又从药箱里取来伤药,扶着夜惊堂在床头躺下,帮忙上药: “唉,年初你过来,我本来还想着慢慢培养,等过个两三年翅膀硬了,才让你出山走江湖。结果可好,从年初打到年末,不是在忙东忙西,就是在奔波的路上……” 夜惊堂靠在床头,看着轻声低语的柔美脸颊,抬手帮忙捋了下耳畔的秀发: “能者多劳吗,世上的事儿也就这么多,我都打到八魁前三了,再往上也没多少事,争取明年全忙完,然后就好好待在京城当富家老爷。” 裴湘君见惊堂摸了两下脸蛋儿,就扶着后颈把她往过搂,倒也没扭捏,抬手把衣襟解开,露出了薄纱半透的牡丹小衣。 窸窸窣窣~ 灯火映衬下,单手握不住的白团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完全呈现在夜惊堂眼底。 裴湘君褪去绣鞋,起身跨坐在了夜惊堂腿上,继续帮忙上药,认真道: “怪不得总听京城的夫人说‘悔叫夫君觅封侯’,权钱名利这些,够用就行了,再闷头追,纯属浪费大好年华。这一辈子还长着,你要是明年就把所有事办完了,往后又做什么?以后还是得缓着来,以过日子为主……” 夜惊堂感受着腿上骆驼趾的软糯触感,手顺势托住了胸前负重,握了个满满当当: “知道啦。” 裴湘君脸儿泛红,往后稍微缩了些: “你别乱动,先把药上完。” 夜惊堂刚捻了两下,见此又收手躺好,继续聊正事: “陈叔和宋叔在堂口招揽人手,事情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去关外开堂口?”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楼里自有打算。你现在就好好休息,没事到处走走看看……” “对了,明天我得去玉虚山一趟,陪着太后娘娘去上柱香,开春就得往回去了,到时候就没时间了。” “玉虚山是道家祖庭,去逛逛是好事。水儿也跟着吧?我估摸她最近怕是不太好意思留在江州城。” “是啊,你要不要一起?” “我和太后娘娘又不熟,跟着做什么呀,和凝儿梵姑娘在城里闲逛挺好的。你记得早去早回啊,凝儿开春恐怕又要和平天教主往出跑了,聚少离多她,心里肯定不舒服,有空还是多陪陪……” 裴湘君闲聊之间,上完了伤药,而后就在夜惊堂唇上啵了下,身子慢慢矮下来双手捧着西瓜,把恶棍埋在了薄纱小衣里,处理起其他肿胀之处。 “……” 夜惊堂靠在床头,还想说点什么,但思绪却有点飘了,想想还是抬手把幔帐放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 天南海北 翌日晌午。 两马并驱的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侧门外,夜惊堂身着黑袍头戴斗笠,打扮成了江湖游侠,站在马车旁。 在等待片刻后,国公府的高大围墙后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继而鸟鸟便从墙头冒了出来,落在了夜惊堂跟前,嘴里还叼着个糖人,献宝似得摇头晃脑。 夜惊堂把糖人拿过来,来回打量,可见是个葫芦般的猫头鹰,做的十分精巧,询问道: “这从那儿来的?” “叽叽叽……” 鸟鸟翅爪并用比划,示意昨晚没事干,跑去码头找荷包蛋玩,荷包蛋让它带过来的。 夜惊堂自然能看明白意思,昨天他在街上,确实看到了云璃在冰坨坨附近买糖人,没想到还给他买了一个。 夜惊堂轻笑了下,因为糖人不太好保存,不吃就浪费了云璃的心意,便凑到嘴边舔了口。 说起来小时候在红河镇,义父也曾给他买过糖人,当时觉得小孩子才吃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品出什么特别味道。 而如今真的长大成人,再吃上这些哄小孩的东西,反而吃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夜惊堂正暗暗感慨间,围墙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以及母女俩的话语: “出远门该提前打过招呼,都这么大人了,还是太后,怎么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 “娘,我自有分寸,去的地方又不算太远,逛几天就回来了……” “护卫至少带几个吧?” “带着夜惊堂和璇玑真人,不会出岔子,护卫就免了,轻装简行过去,回来的也快些……” …… 夜惊堂见此藏住糖人,转眼看向侧门,不出片刻,就瞧见乌乌泱泱一大堆女眷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赵夫人和太后娘娘,后面则是嫂子侄媳妇等等,红玉走在跟前,手里提着个小包裹,打扮的和陪着小姐去庙里上香的小丫鬟似得。 太后娘娘换下了平日里华美贵气的装束,穿上了江州常见的襦裙,发髻也换成了未出阁姑娘的款式,看起来就是个珠圆玉润的花季美人,不过多年养出的气质尚在,行走间仪态依旧端庄稳重,看起来还有种反差感。 太后娘娘走出侧门,见夜惊堂在外面等着,老娘在跟前也不好表现的太亲密,便左右寻找水儿,结果发现门外就光秃秃一辆马车,哪里还有其他人。 太后娘娘微微一愣,询问道: “水儿还没来?” 水儿昨天答应好的一起,今天肯定来了,但跑来国公府接人,容易迎面撞上钰虎,她哪里敢往门口跑,在远处等着暗中观望。 夜惊堂来到门前,先给赵夫人行了一礼,而后道: “璇玑真人去城里买些路上要用的物件,嘱咐我来接太后,待会在街上汇合即可。” 太后娘娘有些疑惑,不过想想也没多说,被红玉扶着登上了马车,又挑起车帘摆手: “娘,你们回去吧,我就是出门走走,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赵夫人拿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宝贝闺女也没办法,和夜惊堂嘘寒问暖几句后,才站在门口目送: “路上慢点,别着急,若是嫌路远就回来。” “知道啦,夜惊堂,走吧。” “驾~” 夜惊堂坐在马车外,轻挥马鞭,车辆便顺着白石路往外行去,鸟鸟还在车厢顶端挥了挥翅膀。 在走出赵夫人等人视线后,太后娘娘端着的仪态也彻底放松下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挑起帘子如同出门游玩的大户小姐般,和红玉一道欣赏着街边景色。 两人刚看没几眼,就发现仙气飘飘的水儿,从国公府不远处的一颗柳树后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见此自然有点奇怪,询问道: “你怎么不在门口等着?站在这里作甚?” “刚回来,走这里撞上了。” 璇玑真人也不好解释缘由,脚尖轻点跃上马车,见夜惊堂还在偷偷吃糖人,顺手就把猫头鹰棒棒糖拿过来,含进嘴里弯身进了车厢。 ? 夜惊堂手上一空,很想回手在调皮媳妇臀儿上拍一下,但场合不合适,最终还是算了。 璇玑真人在太后娘娘跟前坐下,还回头看了看国公府,询问道: “想去玉虚山和我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把夜惊堂带着?” 太后娘娘就是为了躲开钰虎,和情郎出门玩,才想出还愿这么个由头,不带那还不如在屋里歇着。不过这些话,不好和水儿说,她只是道: “夜惊堂也没什么事,刚好带着去见见世面,你是玉虚山的师叔,到时候可得好好给他介绍下。话说你多大人了,还吃糖人……” “你要不要?” “不了,长胖了怎么办……”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听着两个媳妇的闲聊,倒也没插嘴,轻“驾”一声朝着城外行去。 啼踏、蹄踏…… …… 江州大地尚在深秋,而万里之遥的西北塞外,却已经风滚千山、雪埋大地,荒原之上鸟兽尽绝,村落镇子之外再难看到半点人迹。 呼呼—— 刀削般的寒风,扫过一望无际的天琅湖,往日浩渺如海的湖面,此时已经被坚冰覆盖,化为白色冰原,隐隐可见车队,在冰原上缓缓移动。 而湖畔的平原上,一座雄城在此矗立,城头挂着北梁王旗,无数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军,驻扎在城外的风雪之中,远看去旗帜与炊烟望不到尽头,就好似把整个天琅湖隔绝在了西北大地之外。 城池以前是西北王庭的新王都,不过在西北王庭开始衰落后,就逐渐舍弃,等到二十多年前王庭彻底覆灭,就变成了北梁的‘西海都护府’,由左贤王遥领,和北方的镇北城、南方的平夷城,构成了一道沿湖而建的防线,也算是北梁实际控制的边界线。 因为天琅湖每年入冬后会冰封,军队可以从冰面上越过天险,直击北梁内腹,为此每年入冬后,西海都护府一带都会例行操练兵马,内陆的兵马也会抽调过来加强防备,以免西海诸部或者大魏趁机搞事。 西海诸部乃至大魏,对这种军事管制早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引起多少异议。 但今年的天琅湖畔,和往年却有点不太一样。 天琅湖畔万里飞雪,西海都护府三十余里开外的一片区域,却一反常态的出现了绿意。 远看去,犹如花园覆盖了一层白雪,直到凑近,才能发现是一朵朵纯白色的花苞,淡然清香甚至驱散了风雪天的刺骨寒意。 冰天雪地中有如此美景,足以让世间任何人流连良久,但可惜的是,世间九成九的人,都不可能亲眼目睹这一盛况,毕竟这个地方叫‘雪湖林’。 甲子一开的雪湖花,只生长在天琅湖西岸,因为太过稀缺,每次出现都会引起天下人的抢夺,历代西北王庭为了管控,只要在野外发现,就会把雪湖花移栽到这片最适合雪湖花生长的区域。 雪湖花开一次,整个天下人得用六十年,即便产量再高,这种能吊命、续脉、配天琅珠等各种神方的药材,到最后也都会成为皇帝都不舍得用的稀缺之物,没人会嫌多。 为此方圆数十里的雪湖林药田,防卫极其严密,六丈城墙环绕周边,外围常驻北梁精兵,还有亲朝廷的江湖高手轮换驻防,再加上左贤王就待在西海都护府,不说登上墙头看见药田,寻常人连接近这片区域都难比登天。 寒冬腊月,一望无际的雪湖林中,可见数名身着太医院官服的药师,在白枭营精锐、户部官吏、大内太监的陪同下,仔细检查着每一棵花株,认真记录归档。 左贤王李锏,身着蟒袍在花田中踱步,几个月前受的伤早已恢复,气色看起来很好,不过举止却颇为小心,甚至略微压着蟒袍,以免蹭掉了身边的花叶。 毕竟这片雪花林,是梁帝的私人花园,连他也只是代为照料的臣子,并没有擅自处置的权利。 左贤王身后,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名为师道玉,是北梁苍龙洞的掌门,十大宗师之一,又号‘北梁毒圣’,是左贤王请来压阵的高人之一。 师道玉虽然被江湖人奉为毒圣,但毒药和良药都是药,作用相反,但原理并无太大区别,其本身也算是北梁首屈一指的药师,此时双手负后走在左贤王身后,观察着脚边的花草: “上次来雪湖林,老夫年不过十二,着实没料到这辈子,还能看雪湖花再开一次。按照往年的经验,花期应该就在一月之内,这次的产量,倒是比上次多一些……” 左贤王李锏虽然年纪不小,但上次雪湖花开他显然没机会看到,守了雪湖林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开花,对此回应道: “西北王庭覆灭,南朝也安分,近些年未起大战,本王日夜精心照料,收成好是必然。目前尚未有消息传出去,只要熬到花期之时,把雪湖花顺利采摘,本王这一关也就熬过去了。” 师道玉自然知道雪湖花开的消息,如果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先不说江湖势力会如何,大魏指定在边关陈列重兵施压,逼北梁分一杯羹。 毕竟雪湖花这东西,有和没有是两回事,谁也摸不准下一甲子会是什么情况,就算皇帝自己不用,一国百姓那么多人,总有急需的时候,女帝要是现在不勒索一票狠的,后人可就得被北梁卡脖子。 北梁朝廷其实也知道吃独食不太可能,等雪湖花全部采摘后,肯定要分南朝一点,还有西海各部的族长等等,都得给点甜头,不然肯定出乱子。 但这前提是得采摘之后。 只要雪湖花入了库,到时候说总共收了十斤,给女帝三斤、西海各部两斤,女帝总不能打到燕京自己去称斤两,再不信也只能认了。 而若是女帝提前知晓收成,那闹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肯定得被讹一票狠的。 为了保密,自从有开花迹象后,雪湖林就只许进不许出,左贤王亲自站在这里监督,甚至刻意散布了在黄明山被夜惊堂打伤的消息,以免外界产生猜疑。 如此严防死守,在左贤王看来,瞒到花期之后应该没问题。 但师道玉终究是见过上次群雄夺宝的老人,对此抱着悲观态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有丝毫消息泄露,雪湖花的事情还是很难瞒住。雪湖花总有些野生的花株,平时如同枯藤很难找到,但开花后很醒目,只要有一株被发现,全天下就知道了消息,在老夫看来,恐怕过不了多久,天琅湖畔就该群魔乱舞了。” 左贤王明白想顺风顺水摘走这果实不容易,双手负后斟酌了下: “南朝的武魁,大部分被夜惊堂自行清理门户,吕太清由国师去牵制,如今能过来搅局的,也就一个平天教主。至于我朝,花翎、席天殇、司马钺都没了,余下高人,朝廷皆许诺了份额,当前只会站在朝廷这边,还有什么人会站出来?” 师道玉摸了把胡子,想了想道: “江湖可不止明面上这一点,黄明山、落日峰、南霄山这些地方,藏了多少隐世不出的高人,谁也说不清楚。 “上次雪湖花开,西北王庭也以为没多少人敢来抢夺,结果冒出来了一堆深水老王八,其中有俩过百岁的老头子,一个是南朝大燕中期的高手公孙柏杨,另一个是大梁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宗师钱天月。 “这俩人本来不算厉害,但天赋好,退隐后在山里苦修几十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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