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玑真人思索片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眼神慢慢变得古怪起来,瞄了夜惊堂一眼后,抬手想晃晃身后的青禾,让她起来搅局。 夜惊堂反应奇怪,连忙把她手捉住,蹙眉道: “玩不起是吧?” 璇玑真人靠在软枕上,倒也不怂,只是上下打量: “怎么?你还想当着青禾的面欺辱女子?咱们在桌上喝酒,离席便散了场,我可不会陪你下楼。” 夜惊堂倒也没太急过分,只是靠在榻上,示意酒杯: “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嗯……你喂我喝杯酒就行。” 璇玑真人听见这要求,暗暗松了口气,想抬手拿杯子,结果夜惊堂却把她的手按住了。 “……”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有些不悦,但愿赌服输,也没多说,素手轻抬端起酒杯,凑在红唇边一饮而尽,而后微微靠上前。 夜惊堂虽然被水儿亲过脸蛋,但并未啵过嘴,此时举止并不轻浮,只是带着三分笑意,扶住隐隐如柳的小腰,看着逐渐凑近的酡红脸颊。 滋~ 双唇相合。 月色如霜华,洒在风景秀美的露台上,虽然外面的南薰河还有小舟飘过,但位于高点的露台修建的私密,只要不主动站在围栏旁,四面八方都没法看到露台上拥吻的男女。 璇玑真人带着三分酒意,含着男子的双唇,饶是向来云淡风轻,脸颊上的酡红还是更深了几分。 夜惊堂扶着白裙腰带,虽然指尖有解开的冲动,但梵姑娘终究躺在跟前,太过火确实不好,为此只是按兵不动。 在相拥不知多久后,璇玑真人主动退开,又靠在旁边,神色多了几分复杂,不冷不热道: “继续吧。这次换我出上联,你对上来,要我身子都给你;对不上来,我明天就回玉虚山。” ? 夜惊堂听口气不对,见水水较真了,笑道: “玩玩罢了,别生气,方才是我唐突,我自罚三杯可以吧?” 璇玑真人把酒杯按下,偏头看向方才放在一边的琵琶,开口道: “机会只有一次,听好了。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你对不上来,我便回山了。” “……” 夜惊堂虽然不怎么博学多才,但还是能听出这个上联,是水儿的心里话。 璇玑真人性格是随心而为,喜欢的就大胆去喜欢,讨厌的就果断去疏远,从不被世俗牵绊。 但璇玑真人终究也是个正常女子,身为玉虚山的小师叔、女帝靖王的师尊、大魏明面上最强的女人,和他忽然有了情愫,境界再高,又哪里能真做到心如止水。 这句上联的意思,显然是心中忐忑,不知往后该如何进退,不如回到青山之上,把这些当做一场大梦算了。 夜惊堂听出了女儿家心里的纠结,想继续当做开玩笑显然不合适了。 但不当开玩笑,这让他怎么合理的回应? 夜惊堂感觉到了水水情绪不对劲,说想回山上不是开玩笑,当下暗中急急思索,试图逐字逐句拆解穷举,找出最优解: 一对八、曲对歌、琵琶对雅芦…… 呸…… …… 璇玑真人靠在棋榻上,瞧见夜惊堂眉宇间露出为难,绞尽脑汁开始思索,醉眼迷离的眸子忽然有点后悔了。 彼此经历这么多,璇玑真人无需回忆过往,就知道自己已经坠入红尘道,心底有了意中人。 因为身份的缘故,她进一步背德,退一步违心,确实有点纠结。 方才借着三分酒意,把心底的纠结脱口而出。 夜惊堂此时苦思冥想,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如果让夜惊堂去承担一切,夜惊堂肯定能不让她操半分心。 但让夜惊堂用对对子的方式回应,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如果对不出来,她下不来台,难不成真回玉虚山? 璇玑真人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想让夜惊堂把她看做太多愁善感的女人,便再度开口道: “知道你是武人,对不出来就算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出个简单点的题目。” 夜惊堂靠在旁边蹙眉深思,神情确实有点凝重,不过还没到烧坏脑子的程度,但也没回应璇玑真人的话语。 璇玑真人有些悻悻然,拿起酒杯抿了口,却又觉得这酒喝着没什么滋味了。 但就在璇玑真人心乱如麻,准备起身离去,结束这场酒局之时,一条胳膊忽然搂住了她。 “等等,嗯……你看这个行不行……” 夜惊堂怕陆仙子真满心仿徨跑回了玉虚山,搂的很紧,想了想道: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 ??! 璇玑真人眸子瞪大了几分,红唇微张,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抬手晃了晃: “怎么样?” 璇玑真人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只剩下震惊,她看着满头细汗还有点紧张的夜惊堂,沉默良久后,才轻声念叨: “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勉强还算工整……” 夜惊堂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正想笑一下,结果又听到水水继续道: “不过为了对而对,词不达意,不算数……” 夜惊堂脑壳想炸,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见水水说不行,自然不答应了,他严肃道: “怎么能说为对而对?十年前我八岁!当时站在红河镇外面的土坡上,看过陆仙子一眼,当时便觉得大丈夫娶妻当如此。 “从那过后,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受十年风吹雨打,才练出这一身功夫,为的便是娶陆仙子这样的姑娘。” ? 璇玑真人一愣,若有所思点头: “要这么算的话,十年风雨确实有了,那几度沉浮呢?” 夜惊堂道:“我本是边城弃儿,被义父收养成为镖局少东家,义父仙去,却没给我留一文钱,我又变成没房没地的江湖流氓,一人一鸟加起来拿不出二两银子,只能住在双桂巷那种无人区,这算几度沉浮吧? “但我毫无怨言。因为完成义父遗嘱,就得来京城,义父说过,京城的姑娘都像陆仙子这样,只有到这里来,才能完成小时候的念想。 “至于‘四方求索’,就不用解释了,我天南海北到处拼命,你以为我图的是功名利禄?我图的是陆仙子的人!” “……” 璇玑真人都听愣了,注视夜惊堂片刻后,又道: “最后一句不通,你这十年打拼,可不是为了我,而是好色,想多娶几个漂亮姑娘。” 夜惊堂叹了口气道: “我出生在红河镇,那边的女子虎背熊腰比我都壮,在瞧见陆仙子前,我心底根本没女人,瞧见陆仙子后,才多了个娶好姑娘的念想。 “这个‘冰河’,指的是梦中情人,意思是经历这么多风雨波折,只为能娶到和陆仙子一样的好姑娘。如今能娶到本人,只能说老天爷开眼,给了我超出期望之外的奖励。” 梦中情人…… 璇玑真人饶是心智过硬,也被夜惊堂这番糖衣炮弹给哄飘了,沉默半晌后,轻哼道: “嘴倒是挺甜,为了哄姑娘,承认自己是色胚了?” “唉……”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些无奈。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为了给她一句回应哄她开心,耗费了多少心力脑力,表面平平淡淡,心里却感动的不轻。 她从怀里抽出手绢,帮夜惊堂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凑近几分,在唇上轻点了下: “都说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此言果真不虚。虽然不怎么工整,但能硬憋出来这么一句也不容易,算你对上来了。看在你心诚的份儿上,想要我给你什么?只为冰河入洞房?’ 夜惊堂因为知道了璇玑真人心中有点仿徨,也没急功近利,只是笑道: “陆仙子能放宽心,不走就好。” 璇玑真人眨了眨美眸,轻轻呼了口气,把脸颊靠在了宽厚肩头,闭上了眼睛: “还挺识相……你今天跟着三娘去了金堂街,又干坏事了吧?青禾说不能纵欲,你现在要我也不会给……” 那意思是明天可以?! 夜惊堂理解能力很强,但实在不好问,便把手顺着腰背滑到了裙摆后,想试探一下。 但梵青禾和璇玑真人背靠着背躺着,他手滑下去摸着月亮,发现手背也碰到了一轮圆月,又连忙收回来,改成老老实实抱着,欣赏起满城夜色。 露台上夜风徐徐,几句呢喃后,便没了声息。 夜惊堂喝了两杯夜白头,人也有点飘了,抱着温香软玉靠了片刻,困意便涌入脑海。 而璇玑真人闭着双眸看似已经入梦,但等夜惊堂彻底安宁下来后,又悄然抬头,醉眼迷离,注视着面前带着几分酒意俊美脸庞。 “痴儿……” 璇玑真人看了片刻后,无声念叨一句,不知是在说夜惊堂还是说自己。 在轻轻叹了口气后,她又凑上前,在唇上轻点,而后坐起身,取来薄毯给睡熟的夜惊堂盖上。 可能是怕禾禾冷,也给梵青禾盖在了一起。 而后璇玑真人酒意上涌也,躺在了小案另一边,免得青禾睡醒,发现她竟然和夜惊堂抱着睡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早安 黑云遮月,一场小雪不期而至。 雪花如同飞扬柳絮,扫过楼前的布幡子,空幽琴声伴着女子的妖娆歌喉,一同从窗内响起: “春色三分过二,柳条万缕千丝~小楼昨夜雨如丝,燕子归来何处?……”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外面的梧桐街依旧灯火绚烂,而后街上却已经大半关了门。 人分三六九等,青楼也是如此,前面龙吟楼的头牌,给文德桥的富家子摆脸色,依旧有无数恩客争先恐后砸银子。 而距离不过百步的后街上,环境姑娘都较为普通,来消遣的客人,都是家底不富裕,却又想沾沾梧桐街名气的小财主,满嘴豪横,出手却多半抠门,消遣完不缠着东家打折都算阔气,打赏什么更不用去奢求。 不过这两天却不一样,后街上一家不算大的青楼里,来了一位豪客,听口气是北方来的游侠儿,出手相当阔气,唱一曲给一两银子,什么时候唱累了什么时候停,还不像那些没见女人的土财主似的,酒不喝一口,光知道扣扣摸摸。 为此陪酒的歌姬相当卖力,坐在桌前,硬从中午唱到了这后半夜,嗓子都哑了,依旧轻柔弹着琵琶。眼神困倦,却又带着几分好奇,不时瞄一瞄坐在窗前独自喝酒的男子。 男子看面相也就三十出头,很年轻,谈不上俊俏,也不修边幅,但浑身上下带着股潇洒江湖气,看起来就如同常年行走于远方的浪子,倒是挺受窑姐儿喜欢。 男子穿着素色青袍,身上没太多配饰,最起眼的只有桌上的铁折扇,和腰间的钱袋子。 折扇挺大,长两尺,合起来像是戒尺,上面刻着‘今日逍遥云水,他年依旧烟霏’十二字,展开后什么样,歌姬倒是没见过,毕竟大冬天也没人会扇扇子,她估摸是走江湖的兵器。 钱包也挺鼓,这个打开过,里面装的全是金豆子,一颗能换十两纹银,唱十首曲子便给她一颗,身旁的小茶盘离,已经放了一小碗,都够从良往后过安稳小日子了。 金豆子越多,往后自然越舒坦,歌姬虽然嗓子手指很累,但还是保持这笑意,认真唱着江州流传过来的小调。 按照这两天的惯例,窗前的青袍酒客,喝到五更天,便会匐在案上休息,她也可以退下了。 但今天四更天刚过,歌姬便瞧见青袍酒客抬指,带着三分醉意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街道。 曲音一顿,歌姬略微探身,看向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的街道,却见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双手负后走来。 老者相貌儒雅,年纪估摸五十往上,但依旧不失俊气,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是那些从来不会来后街的朝堂大老爷一样。 歌姬见此,还以为酒客的爹找来了,眼底明显有点慌: “客官,这位是?” 青袍酒客蹙眉看向窗外,手指轻勾,一坛子没开封的老酒,便从窗口飞旋而出,看似四平八稳,却连当空风雪都被牵动。 而街上老者,慢条斯理抬手,以指尖稳稳托住酒坛,没带起半分异响,含笑开口: “都说花大侠潇洒不羁、出手大方,喜好结交酒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花翎靠坐在窗前,眼底带着三分疑惑: “阁下何方神圣?” 老者随口道:“侠游千里赴燕地,宝剑龙光照斗西。醉后狂歌双眼暗,满头霜雪似猿啼。南来北往飘零半生的老武夫罢了,姓名不值一提。” “阁下是龙正青?” “呵呵……” 老者并未正面回应,转而看向旁边的歌姬: “姑娘下去吧,有些东西听不得,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歌姬脸色一白,连忙抱着琵琶起身,拿着金豆子快步跑了下去。 咚咚咚~ 花翎待脚步声下楼后,拿起桌上的铁扇打量: “阁下是来替夜惊堂挡刀?”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惜才,不忍看着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为了几张鸣龙图,客死在这异国他乡。” 花翎嗤笑一声:“消息倒是灵通。人在江湖,生死各凭本事,你如何一言断定,我此行凶多吉少?” “夜惊堂一死,便等同于解了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但西北王庭气数未尽,夜惊堂还没到死的时候。” 老者轻提袍子,在楼外一辆马车外坐下,随手拍开酒封: “如果说玄乎点,便是杀夜惊堂,乃逆天而行,断声寂、司马钺、席天殇等皆是前车之鉴,花大侠与这些人没区别,结果也无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说实在点,就是有人不想这天下太平,夜惊堂活着,才能让大魏皇权动乱、北梁西疆难安。你去杀夜惊堂,便坏了人家的谋划,即便成了,你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花翎放下铁扇,意外道: “你是绿匪的人?” 老者依旧没回应,只是道: “老夫只是来劝花大侠悬崖勒马罢了。” 花翎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摇头端起酒杯: “你来之前,我确实心存疑虑,一直在考虑胜算;但现在,你和我说这些,便是认为我有可能除掉夜惊堂,否则不必露面制止。局外人都如此认为,我这局中人,又何许在瞻前顾后?” 老者倒也没否认:“花大侠乃四圣之下第一人,只要机会得当,得手机会确实有。 “但即便事成,你想要的东西,从夜惊堂身上也拿不到,北梁更给不了,唯独老夫这里有些门路。” 花翎听到这里,也明白这老头是绿匪的接头人,跑来招揽他。 绿匪相当神秘,麾下高手如云,放在南北两朝确实算庞然大物。 但花翎身为北梁四圣之下第一人,能招揽他的只有两国朝廷,怎么可能给一个江湖势力鞍前马后。 花翎拿起酒杯,平淡道:“我一介江湖游侠,逍遥自在惯了,对你们那些藏头遮面的事儿,不感兴趣。另外,觉得我是为了几张鸣龙图,才给梁帝卖命,未免太小看了我花翎。” “哦?” 老者摩挲着酒坛,略显好奇: “阁下身为江湖游侠,替朝廷卖命,不为钱财至宝,又能为什么?” 花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你看起来阅历不俗,‘薄凤楼’的名字,可曾听说过?” 老者想了想道:“薄凤楼前一剑耸,长龙湖畔万刃寒。薄凤楼的大名,老夫自然听说过,甲子前的江湖老辈,北疆剑客,曾位列北梁大宗师。 “甲子前北梁奇袭亱迟部,天琅王震怒,入北梁报复,薄凤楼单人一剑拒敌于雪原,却被挑死,钉在了城门之上,卒年四十有五。 “薄凤楼纵横江湖一生,经历称得上轰轰烈烈,但最得意之作,还是教出了个叫‘项寒师’的高徒。你莫非和其也有渊源?” “那是我祖父。” 花翎端起酒杯抿了口:“项寒师为报杀师之仇,隐忍数十年,终在二十年前,助朝廷灭了西北王庭。而我这些年游历江湖,也在寻找西北王庭余孽,只要薄家还有人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天琅王后人苟活于世。” 老者轻轻点头:“原来是家仇,那确实劝不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夜惊堂迟早会去北方,何必在此时孤身涉险?” 花翎回答倒也坦诚:“夜惊堂从出山到名震两朝,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势头直逼大燕末年的奉官城。我倒是有耐心等他十年,但十年后,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记得前半年,水云剑潭的周赤阳,还和夜惊堂定了个‘十年之约’,一战了结杀兄之仇。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周家满门上下,可有一人敢怨恨夜惊堂半分?”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没法招揽,也不再多说,拿着酒坛走向街头: “命只有一条,花大侠珍重,老夫告辞。” 花翎停下话语,眉头紧锁目送老者离去后,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显然也在思考这神秘老者的提醒。 而许久后,随着东方初明,街道上又跑来一人,鬼鬼祟祟来到窗下,拱手道: “花大侠,昨夜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被南朝抓获带回黑衙审问,恐怕很快城内大半人手就会暴露。李侍郎意思是速战速决,赶在韩宇卓招供前动手,让花大侠即刻回去准备。” 花翎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把窗户关上: “知道了。” “呃……” 传讯之人,见花翎没有离开的意思,脸上不禁犯难。 但花翎江湖地位太高,世上根本没几个人惹得起,他一个跑腿的哪里敢多说,当下只能快步折返回去复命…… …… 天不知不觉亮了,露台外的建筑群间,传来鸡鸣犬吠;距离不远的天水桥,也响起市井嘈杂: “咯咯咯——” “包子馄饨……” …… 夜半下起小雪,温度下降许多,随着暖烘烘的酒意褪去,睡在棋榻上的人,自然感觉到了几分寒冷。 梵青禾缩在薄毯中,背对身旁之人,因为很暖和,睡眠中下意识往后缩了很多,直至整个人窝进怀里,心里知道是妖女,但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白天她瞎想西北王庭没消亡的事儿,这晚上睡着,倒是把梦给续上了,还续的乱七八糟,比如: 她是西北王庭的王妃,含辛茹苦抚养着还没长得的小天琅王,白天忙活政务不说,晚上还要抱着她睡。 明明年纪不大,但小惊堂发育的倒是很好,从背后搂着他,用那羞死人东西,在她腰后蹭来蹭去,还把手放在怀里乱捏…… 梵青禾觉得这样不好,但身为王妃嘛,怎么能怪小孩子,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反对,免得把小惊堂惹哭了…… 所以还挺配合…… 而背后,夜惊堂身上盖着薄毯,怀里抱着梵青禾,因为睡前抱着水水,半梦半醒间自然有点疑惑: 怎么大了一圈儿…… 真软…… ……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随着鸡鸣响起,梵青禾睫毛动了动,本想蹙把妖女不安分的手推开,但…… 背后怎么真有恶棍顶着她…… 还有这手,怎么这么大? ?! 梵青禾脸颊微僵,可能是不敢相信,还悄悄摸了摸环住她的胳膊,结果发现确实是男人,而且是很熟悉的男人…… “……” 梵青禾如遭雷击,都不敢睁眼,只是急急思索: 我昨晚干什么了…… 对了,和妖女一起喝酒,喝多了…… 喝醉后,担心回房休息被夜惊堂摸进屋欺负,就在妖女跟前睡下,想着夜惊堂再大胆,也不敢在妖女面前对她动手动脚…… 后来就记不清了…… 为什么他还是睡在跟前? 梵青禾心乱如麻,先是摸了摸衣服——还好,虽然手在衣服里面,但衣服好歹还在,看起来只是摸了摸…… 怎么能说还好…… 梵青禾又羞又气,也不敢乱来,当下只是悄悄把手移开,想先爬起来再说。 而夜惊堂几杯酒下肚,睡眠质量相当好,发现怀里的姑娘乱动,还习惯性的抬手,帮忙转了个身,面对面抱着,在额头啵了下: “还早,再睡会。” “……?” 梵青禾瞪大眸子,几乎贴在胸口,脸和火烧似得,实在忍不住,咬牙推了夜惊堂一下: “夜惊堂,你怎么……呀!” 梵青禾声音刚出,就发现夜惊堂背后,忽然翻起来一道白衣人影,茫然左右打量,然后看向了她。 ?? 梵青禾万万没料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下意识拉住薄被遮掩身体,但马上又发现不对,迅速坐起身来: “你怎么也在?” 璇玑真人宿醉过后被惊醒,心底还是有点慌,不过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另一侧,并没有被捉奸在床,心也就定了下来,甚至还暗暗感叹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 璇玑真人清醒过来后,便斜靠在小案上,带着三分困倦随意道: “昨天一起喝酒,我自然在这里。你怎么睡他怀里去了?” “我……” 梵青禾怎么知道?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仔细回想后,询问道: “昨天喝酒他也在?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你估计喝醉了,他最后来了,你弹琵琶,他还给你里作诗来着,嗯……十三学得琵琶谱,弹到关山月上时。今夜销魂何处觅,满天风露湿胭脂~你觉得不错,还准备让他吃胭脂来着……” 哈?! 梵青禾满眼震惊,想矢口否认,但完全想不起来了,心里没底,嗫嚅嘴唇片刻后,询问道: “吃上没有?” “没有,你追着亲,他到处躲。” “啊?!” 梵青禾眼底显出三分委屈,想骂妖女胡说八道,但都抱着睡了,谁知道她昨晚有没有真发酒疯乱来? 梵青禾低头看向旁边,见夜惊堂呼吸平稳,睡得很安宁,半点没醒来的架势,便坐远几分,抬手摇了摇: “喂!夜惊堂!” 夜惊堂在梵青禾推他的时候就惊醒了,只是摸了人家半晚上,怕挨打不敢醒过来,被晃了晃,才蹙眉做出头疼模样,撑起身揉了揉眉心: “呃……这酒劲儿真大……怎么下雪了?咦,我怎么睡在这里?” 梵青禾见夜惊堂左右查看,有些茫然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我喝醉出丑没有?”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我过来喝了两杯,你就躺下睡了,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睡下的。我昨晚没酒后乱来吧?” 你还没乱来?! 梵青禾被抱着睡了一晚上,到现在胸口还是热乎的。 但见夜惊堂不记得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挑明,当下只是暗暗咬牙,整理了下衣襟: “真是,喝醉了应该回房休息,怎么能和女子躺一起?男女授受不亲,姓陆的可是你长辈……” 璇玑真人拿起酒葫芦,喝了口早酒提神醒脑,闻言微微耸肩: “我隔着张桌子躺着,何来授受不亲一说?” “那你就不会拦一下?或者把我摇醒,让我回房睡?” “好了好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恼羞成怒,把火气往水儿身上洒,连忙抬手打圆场: “是我疏忽,这酒太烈,以后还是少喝……” 梵青禾吃了这么大的亏,却不敢吭声,心里着实憋屈,但除开默默下定决心,从今日起戒酒,也说不得其他,想想起身套上鞋子: “我先回房了……有伤你还喝这么多,真是……” 咚咚咚~ 话音未落,便跑下了楼。 璇玑真人并未下去,而是来到了围栏旁,眺望满城飞雪,高抬双臂伸了个懒腰: “嗯~……” 夜惊堂坐在背后,正好可以瞧见线体完美的腰身,脑子里也想起了昨晚两人的交谈。 昨天喝了酒,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说了那么多肉麻话,结果到头来抱着梵姑娘睡一晚上,夜惊堂确实有点尴尬,想想起身来到背后,尝试着双手扶腰: “你昨晚什么时候跑对面去了?该叫我一声的,看现在弄得……” “我也喝醉了,不记得。” 璇玑真人收回双手,倒也没把夜惊堂挤开,还把酒葫芦拿起来晃了晃: “要不要来一口?” “呃……” 夜惊堂可没有喝早酒提神醒脑的习惯,正想摇头谢绝。 但他马上就发现,面容冷艳清丽的水儿道长,把酒葫芦凑到嘴边抿了口,鼓着腮帮: “嗯~?” ?! 夜惊堂受宠若惊,左右看了看:“那就来一口吧。”说着低头往过凑。 结果璇玑真人把酒咽了下去,酒葫芦放在了他手里: “想的还挺美,想喝自己喝。” “?” 夜惊堂大失所望,心头气不过,抬手在月亮上打了下。 啪~ 然后翻身从围栏跳了下去: “今天靖王找北梁才女打擂是吧?我先去黑衙了,去晚了就麻烦了……” 璇玑真人眼神微眯,显出三分杀气,但也没去追夜惊堂,面向晨风吸了口寒气,整理好仪态后,才不紧不慢下了观景楼…… …… 咚—— 咚—— 随着城钟响起,街头巷尾都忙碌起来,街面上积攒一夜的白雪,很快被脚步消融,房顶上则白茫茫一片,四处可见炊烟白雾。 东大街上,黑色骏马迎着寒风在人群中前行,还没睡醒的鸟鸟,又被拉起来加班,有些生无可恋的蹲在怀里,小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说昨晚荷包蛋摁着萍儿吃不可描述的事儿。 因为蟒袍实在太惹眼,平时穿在身上不合适,夜惊堂身上穿的还是寻常黑色官袍,马侧悬枪腰后佩刀,打扮的还算低调。 但前天晚上在芙蓉池,他舌战北梁群公的事情,已经通过王赤虎这大嘴巴子,在京城市井间传开了,随处都能听到闲汉瞎扯: “咱们夜国公那口才,简直绝了,据说当场把那北梁大臣,气了个吐血三升,偏偏还得赔笑没法翻脸……” “据说最后还在芙蓉池亮了一刀,那阵仗,把半个湖都劈开了……” …… 夜惊堂以前去衙门上班,都是走这条道,也没蒙着脸,一来二去路人自然都记得些,如今名头越来越大,路过的时候,明显能发觉回头率很高,甚至还有漂亮姑娘在路边满脸窃喜指他。 夜惊堂瞧见此景,觉得以后出门不坐车都不行了,就现在这模样,跑去铺子买窑烧鸡,那老掌柜估摸都不敢收银子。 想到烧鸡,夜惊堂自然想到了太后娘娘,略一盘算,倒是两天没欺负暖手宝了,心头还挺挂念;而太后娘娘估计已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不过今天进宫,还是很难抽出时间,本来他的安排,是早上去黑衙报道,中午陪着户部的官吏,跑去城外的裴家药坊验收。 但大笨笨要决战华青芷,他不在跟前肯定不行,为此去药坊的事儿交给裴家掌柜去办了。 和华青芷切磋,诗词歌赋还好说,下棋太费时间,就算不下十番棋,来个三局两胜,也可能下一整天,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清楚。 夜惊堂知道太后娘娘性格最是多愁善感,老不去欺负肯定抑郁,想想便带着鸟鸟来到窑烧鸡铺子,买了一只烧鸡,用油纸包起来,交给睡眼惺忪的鸟鸟: “去宫里,送给太后娘娘,路上不许偷吃,不然午饭没了。” “叽?” 鸟鸟抬起圆脑袋,眼神颇为不满,意思估摸是——你当鸟鸟傻?能送过去让人喂着吃,为什么要偷吃? 吐槽完后,鸟鸟就抓着油纸包冲天而起,自风雪中飞向了远处的宫城。 夜惊堂骑在马上举目眺望,可能也是想看看太后娘娘收到早餐后满眼惊喜的表情。 但隔着一道宫墙,显然是看不到,他驻足一瞬后,轻轻叹了口气,便驱马朝着鸣玉楼方向行去。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都在文德桥附近,梧桐街说起来距离鸣玉楼也就一个街区。 夜惊堂飞马疾驰,在经过梧桐街和东正街交叉的十字口的时候,可见路口围聚了大量书生仕女,中间还有不少马车,直接把路口堵住了,应该都是早起去龙吟楼占位置的。 他见此准备绕道从小街穿过去,但还没行出几步,就发现一辆颇为低调的大马车,挤在车队中间,外面还站着个书香气很足的漂亮丫鬟,踮起脚往里面眺望,说着: “大早上的,堵这么多人,小姐都挤不进去,他们准备看谁切磋?” 夜惊堂一愣,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后,驱马来到马车附近。 马车外有两个护卫,其中一个便是华宁,武艺底子挺不错,发现有马匹接近,便谨慎转头,看到走来的黑衣官差,有些疑惑: “官爷这是?” 话语传出,坐在车厢里看书的华青芷,也挑起帘子,发现面如冠玉的夜公子来了,眼底明显惊了下,想要行礼。 “不必多礼。” 夜惊堂尽力避开人群的目光,来到车窗之外,往里面看了眼,结果发现华青芷一袭墨紫仕女裙,打扮的极为知性,本来不施粉黛的,都点上了一抹红胭脂,看样子是听说了大笨笨美的大气磅礴,怕见面就被压一头。 虽然彼此身处两国,但华青芷前天傻乎乎跑来给他送解药,夜惊堂对其观感还是很好,在窗口询问道: “华小姐是来赴约?” “嗯。” 华青芷在路上撞见夜惊堂,心里着实惊喜,又往后看了看: “夜公子位高权重,出门为何不带护卫?朝廷能放心?” “呃……嗯?” 夜惊堂微微歪头,眼底神情,和被人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差不多,憋了半天,才回应道: “带的人太多,我护卫不过来。” “……” 华青芷听到这个,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俊公子,是单枪匹马从云安砍到西海岸的大魏阎王爷,她有些尴尬道: “也是,公子文武双全,哪需要带护卫防身,不像我这百无一用的弱女子……” 夜惊堂过来也不是撩姑娘的,打过招呼后,便抬手一礼道: “前天私自翻华小姐私人物件,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华青芷听到这个,脸稍微红了下,毕竟首饰盒放在肚兜小裤下面,夜惊堂能中毒,那肯定是摸过那些。 虽然她不会再穿了,但毕竟以前穿过,这两天心头确实有点尴尬,见夜惊堂大大方方当面致歉,她心底那点症结自然烟消云散,微笑道: “公子是查公事,查的仔细只能说尽职尽责,小女子岂会放在心上。嗯……前天我一时兴起,做藏头诗得罪了公子身边那位姑娘,还请公子别往心里去。” 夜惊堂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但虎妞妞直接气的差点把房子拆了,显然没那么好摆平,今天龙吟楼的切磋,不就是虎妞妞找外援报仇来了。 不过这些事情,夜惊堂不好明说,只是道: “无妨,文无第一,文人切磋向来如此。” 华青芷颔首一笑,想了想又问道: “公子在黑衙当差,和当朝靖王关系如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嗯……身为下属,关系还不错。” “昨天靖王下帖子,邀小女子来龙吟楼小聚,如果公子有意的话,我到时候可以……” ? 夜惊堂自然明白,华青芷意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笨笨放水,打个平局什么的。 夜惊堂确实希望笨笨赢,但还犯不着走华青芷的后门,毕竟笨笨虽然武艺稀松,但书画在他心里,真不输世上任何一人,给他画的小本子,他都恨不得供起来百年之后抱着带进棺材里…… 眼见华青芷口气这么狂,夜惊堂严肃道: “靖王才学之高,京城女子无人能及,华小姐可不要轻视。” 华青芷性格温柔谦逊,但才气方面是真傲: “只要公子不给靖王出谋划策,小女子可不会惧靖王半分~” “呵呵……”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因为在大街上不好聊太多,便拱了拱手: “还有公务在身,我就先告辞了。” “诶!公子待会会不会去龙吟楼旁观?” 夜惊堂就算去,也是在楼上偷偷看,不然以他的身份,肯定被拉上去当裁判,他这点墨水,能判个什么出来? 为此夜惊堂只是道: “我是差人,听命行事,这种文人的场合可能没时间参与,告辞了。” 蹄哒蹄哒…… 话音落,夜惊堂调转马首,朝着鸣玉楼飞驰而去。 华青芷在窗口目送,见夜惊堂不去看她扬名云安,心头还挺可惜的。 而一直躲在马车外面不敢探头的绿珠,此时才快步跑进来,趴在窗口打量: “真俊~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不是我们大梁人……” 华青芷把帘子放下,又拿起书本: “人家可是天琅王之子,西北王庭的太子,也不算南朝人,只不过暂时住在这里罢了。” “也是……待会小姐一定要好好教训那女王爷,让夜公子知道小姐的厉害。” “哼~……” …… 第四十五章 你怕是有点过分哦! 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外,黑衙捕快已经整装待发。 夜惊堂腰悬佩刀立于雪中,手上撑着把油纸伞,眺望距离不算远的巍峨皇城,等待片刻后,影壁后方便传来了密集脚步声。 踏踏踏~ 夜惊堂在伞下回眸,可见盘龙影壁转出一行丽人,居中的便是昂首挺胸大笨笨。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参与文人场合,东方离人并没有太高调,换下了胖头龙蟒服,改成了一袭白色仕女裙。 裙子为花边斜领,半尺腰襟束着杨柳小腰,而裙摆则是宽松褶裙,因为双腿修长,行走间便如同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下半身如此修长,如果上半身平平无奇,那看着就有点干了,可能是为了平衡,东方离人衣襟生的十分饱满,整体看去构图如同晴雨娃娃。 配上九头身的夸张身高,行走间真感觉笨笨的胖龙龙,比旁边娇小侍女的脑袋大…… 夜惊堂回眸一顾,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中只觉论气场,世间能和大笨笨媲美的,估计只有平天大教主了。 不过大教主胸脯有点平,还真不一定镇得住,不知道是不是缠了裹胸…… 踏踏踏…… 东方离人喜怒不形于色,缓步从王府大门走出,见贴身高手撑着伞站在台阶下回眸,上下打量她的身段儿愣神,眉儿不仅蹙起: “咳咳~” “哦……” 夜惊堂迅速收起杂念,转身来到台阶旁,把伞撑在大笨笨头顶: “殿下这身打扮当真秀气,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周边都是护卫和侍女,东方离人自然不好“嘻嘻~”,只是若有若无“哼~”了一声,目不斜视走向马车: “你昨天晚上抓回来的人,是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江湖诨号‘雾中鬼’,在北梁也算名声不小的豪雄……” 夜惊堂三两招就把人擒下,并不觉得有多厉害,但这世上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招的人本就不多,韩宇卓能躲开他第一次还击,放在江湖上确实算得上豪雄。 夜惊堂撑着伞,送笨笨登上马车,询问道: “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嘴很硬,伤渐离软硬兼施拷打一晚上,都没透漏半个字,还在地牢审问……” “伤大人不会又光打不问吧?” “?” “开个玩笑罢了。” 夜惊堂把伞收起来,在东方离人身边坐了下来。 东方离人靠在小榻上,本来准备拿起书本复习,见夜惊堂进了车厢就忘记礼数,自觉往身边凑,眼神不由一冷: “本王让你坐这儿了?” 夜惊堂面带笑意,抬手帮东方离人倒茶: “天气冷,坐一起暖和些。” ? 东方离人把书本放下,认真: “夜惊堂,你没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记得刚入京时,本王对你笑一下,你都不假辞色,很守君子之道。如今怎么这般死缠烂打?” 夜惊堂笑道:“我一直比较坦荡,只是刚进京的时候太坦荡,把凝儿气的一天没吃饭,才收敛了些。” “好色就好色,还坦荡……” 东方离人眼底带着三分不悦,不过茶杯送到面前,还是接住了。 咕噜咕噜—— 马车缓缓起航。 夜惊堂觉得大笨笨这么穿确实很新鲜,坐在旁边也没事干,便偏头上下打量。 如果换在平时,东方离人被轻薄下,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待会是要给姐姐找场子,可不能出岔子,她见此严肃道: “你老实点。本王打扮了一早上,你给揉的乱七八糟,待会怎么见人?也不许亲嘴,胭脂也点了半天……” 夜惊堂无奈摇头,握住白皙左手,放在掌心揉了揉,又哈了口气: “我欣赏下罢了,又没动手动脚。” 东方离人被握着暖手,倒也没说什么,转而询问: “前天在芙蓉池是怎么回事?你那套说词从哪儿学来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夜惊堂就知道笨笨会问,对此道: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我说的那些,又没跳出‘侠’的范畴,能说出来有什么稀奇?至于高人指点,这个倒是有……” “嗯?”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凑近几分:“谁?” 夜惊堂含笑道:“还能有谁?我受殿下赏识提拔,进入黑衙任职,就是殿下没有明说,耳闻目染下来,我也能学不少东西……” ? 东方离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就在夜惊堂肩膀上轻锤了下: “好你个夜惊堂,本王如此器重你,你好的没学会,官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这话显然是被哄高兴了,撒娇的成分居多。 夜惊堂见此,觉得笨笨应该奖励他,当下也不劳笨笨大架,自己凑过去在唇上啵了口。 啵~ 东方离人并未躲避,但亲完后,还是脸色一冷,作势拔刀: “放肆!本王都说了不许动手动脚……” “我知错,下次一定注意……” “哼……” …… 两个人就如此打情骂俏,马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马车便来到了梧桐街。 在尚武成风的大魏,文人掐架的热度,远不如武夫单挑;毕竟比武就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明明白白干净利落,门外汉都能看个热血沸腾,而文人掐架,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不过京城这地方,文人终究不少,听说靖王要找燕京第一才女过手,文德桥的文人基本上全来了,而原本统治梧桐街的纨绔子,可能是怕被长辈骂,今天倒是齐齐不见了踪迹。以前满街的风尘气,都变成了书香气,走进去和进了书院似得,遍地可见小姐书生。 东方离人虽然穿着常服,但驷马并驱的大马车终究还在,尚未到街口,街上车马就齐刷刷让开了道路。 夜惊堂并未露头,等马车从侧巷进入龙吟楼的后院,才撑开油纸伞,送笨笨下了马车,气态和送女朋友考试似得,边走边开导: “不用紧张,私下寻常切磋罢了,又不是赌上两国颜面……” 东方离人先不论战斗力,临危不乱的气场确实练的很好,不紧不慢走向龙吟楼,蹙眉道: “你觉得本王会输不成?” 夜惊堂对笨笨挺有信心,但华青芷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微笑道: “我不过一介武夫,对这些也不懂,只是随便说说罢了。盛名之下无虚士,遇强敌不可畏惧不前,更不能轻视低估,要保持平常心……” “本王知道。” …… 东方离人挺想带着夜惊堂一起去大厅,但如今满城都是她和夜惊堂的绯闻,一起露面参与这种与公事无关的场合,等同于公示彼此关系,为此走入楼中后,就示意二楼: “去楼上的兰竹轩,本王让王赤虎给你提前准备的,想要琴师舞姬陪酒的话自己点,若是看不上,挑几个侍女上去也可以。” 跟在后面的王府侍女,眼前一亮,当下都在背后抬起眼帘,大有“选我选我”的架势。 夜惊堂对此摇头一笑道:“此乃风雅之地,点姑娘像什么话。我先上去了,有什么安排,殿下给个眼神即可。”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识相,满意点头,目送他走上楼梯后,便带着诸多随从,穿过龙吟楼后方的过道,进入了大厅。 …… 龙吟楼算起来是京城最高规格的酒楼,平常多用作公务宴请,而诗会文会、国手对弈等盛大活动,也都在这里举行,但唯独不接高手打擂。 这倒不是东家不想接,而是两个宗师打擂,收的门票钱还不够翻修龙吟楼的。 而俩武魁打完,梧桐街可能都没了,为此打擂通常放在虎台街,那边有专门的场地。 龙吟楼高三层,中间挑空形成宽敞大厅,四周则是挂着珠帘雅间,走廊都开在后方,窗户则面向大厅,以便贵客观战。 此时大厅中间已经摆上了桌案和文房四宝等物,左右放着两排太师椅,上面坐着名士大儒,比如国子监祭酒周老夫子父女、白马书院的夫子等等,其中也不乏北梁过来的师长,算是裁判。 而太师椅后方则密密麻麻站着百十号人,皆是文人学子,大厅角落还有专门的乐师在弹曲奏乐。 东方离人从过道走出,整个大厅就安静了几分,齐刷刷转头。 东方离人抬眼看去,可见大厅中央,已经坐了个女子。 女子气质很文雅知性,坐在轮椅上,背后还站着个丫鬟,看起来还挺讨喜,瞧见她走进来后,便准备撑着轮椅起身。 东方离人正准备示意免礼,但不曾想这北梁才女,见面就给了她一棒子。 华青芷起身盈盈一礼,如见好友般含笑道: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靖王殿下,小女子可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 话语一出,本就安静的大厅,彻底变得鸦雀无声。 诸多文人的笑容一僵,转眼看向了刚进门的靖王殿下,暗道不妙。 毕竟就算是门外汉,也能听出这燕京第一才女,是在给下马威,直接出了道难题。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 这上联不算难,但相当刁钻,把东方离人的名字给放在了里面。 被点名的一方,肯定要把名字合理还回去,不然进门就被压一头,还比个什么? 大魏诸多文人暗道不妙,心头开始急急思索。 而东方离人脚步微缓,眼皮也跳了下,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姑娘,杀气这么重! 虽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来势汹汹,但东方离人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紧不慢走到厅中,行了个书生礼: “游龙此刻来,三钱青芷祛身寒。 “衙内公务繁忙,来晚一步,让华小姐天寒地冻在此等候,着实惭愧。听闻华小姐身体不便,本王特地给华小姐送了些白芷过来,冬日煮粥煲汤可解体寒,还望华小姐别嫌弃。” “……” 话语落,整个大厅的嘈杂荡然无存。 在坐名师大儒脸上的凝重,直接化为惊异。 后方学子则是叹为观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非得啪啪鼓掌喝句彩。 白芷又名青芷,有祛风止痛散寒的药用,若是慢慢琢磨,在座大儒也能想出合适下联。 但刚进门就忽然遇上这当头一棒,他们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几步之内,就把下联对的如此巧妙,既不失东道主晚到一步的歉意,又王爷仪态十足,没把大魏亲王的姿态放的太低。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博学广识、巧思急智却展现无疑。 在座众人眼底皆露出惊艳之色,连华青芷都面露意外,眼底的从容化为了正视。 毕竟华青芷是坐在这里想的上联,而这女王爷进门都没停步,便做出了合理回应,这实力在她所遇女子中,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而要说在场受震撼最大的,莫过于夜惊堂。 夜惊堂正在上楼梯,听到大厅里的两句后,眼底满是惊讶,心中暗道: 我靠…… 这能是我家大笨笨? 就我这江湖匹夫,能配得上这种出口成章、才貌双绝的大才女? 夜惊堂想起以前老笑话笨笨,还让人家画本子,只觉得自己是在焚琴煮鹤、牛嚼牡丹,笨笨没嫌弃他真不容易。 心上人出风头,夜惊堂自然满心欢喜,但就在他暗暗感叹,走上楼梯推开雅间房门之际,却发现雅间里竟然有个女人。 !! 夜惊堂以为不小心走错门,迅速把门关上了。 嘭~ 但抬头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兰竹轩,便又重新推开房间打量。 雅间颇为宽大,里面铺着地毯,窗口垂有珠帘,摆着棋案及文房四宝等等,以便贵客观战的同时复盘;后方茶榻也很宽敞,可以坐四五个陪酒的姑娘。 此时房间里素洁整齐,并没有外人,只在窗口处站了个红衣女郎。 女子裙装很单薄,丰腴高挑的身段展现无疑,双臂环胸斜靠在窗口墙壁上瞄着下面,虽然仪态很是闲散,但那双杏眸却睁的很大,和鸟鸟似得,显然是看愣了。 ? 夜惊堂都不用看脸,就从世间罕有的豪气身段儿上认出了屋里是谁: “钰虎姑娘?”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而后进入房间把门关上,很是意外: “你怎么也在?” 大魏女帝前几天被气的吃不下饭,妹妹跑来给她找场子,她怎么可能不在。 不过虽然看得心潮澎湃、叹为观止,但帝王气场还是得撑住。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站直,走到棋榻上侧坐,示意对面: “太后在宫里无聊,听闻靖王过来与人对弈,出来看看,我便也跟着。” “嗯?”夜惊堂转眼望向外面的:“太后娘娘也在?” “怎么,想去请安?” “……” 夜惊堂自然不好过去,只是笑道:“意外罢了。” 大魏女帝转眼看向楼下,感叹道: “如此刁钻的上联,都能短短几步相出应对,靖王这才智,当真让人……” “望尘莫及。” 夜惊堂在对面坐下,感叹道: “这么快答上来,感觉都不用过脑子,实在太吓人了。” 女帝深有同感,虽然前天被虐的很惨,但这改变不了她的爱好,虽然不敢去和下面那俩神仙比划,但在雅间里菜鸡互啄偷偷乐呵倒是可以。 为此大魏女帝斜靠下来后,便开口道: “瞧见靖王为国扬威,我倒是也来了兴致,夜公子文采不俗,要不咱们也来对对子?” 夜惊堂有些好笑,摇头道: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钰虎姑娘出个‘天地有情人共醉’,我能对个‘乾坤无仇鬼同醒’出来。”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 “乾坤无仇鬼同醒……还挺工整……” ? 夜惊堂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钰虎姑娘,欲言又止。 大魏女帝开玩笑罢了,虽然文采不好,但身为一代帝王,也没到不学无术的地步,她手儿撑着侧脸,开口道: “公子不乐意陪我吟诗作赋不成?” 眼神很媚,还带着些许楚楚可怜之感。 夜惊堂哪里禁得住这个,当下无奈道: “怎么会,你想对就对吧,我瞎说你可别嫌弃。” “玩玩罢了,我岂会较真。” 大魏女帝转眼看着楼下,稍加琢磨: “春风得意花枝俏。” 夜惊堂把酒杯放在钰虎姑娘面前,脱口而出: “夏雨丢人树叶丑。” ? 大魏女帝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嗯……虎跃龙腾天地阔。” “猫落蛇摔水山窄!” “公子果真大才~……” …… 两人坐在桌前,你一句我一句瞎扯,虽然对子对的乱七八糟,但无论相貌仪态,还是气质谈吐,都颇像是对酒当歌的才子佳人,你侬我侬温馨和谐。 而与此同时楼下,气氛则要剑拔弩张的多。 东方离人进入大厅,和华青芷交流几句后,便在正中心的棋案前坐了下来,仪态风轻云淡询问: “本王听闻,华小姐琴棋书画四绝,巧合本王也略懂此道,不知华小姐,想从那一门开始切磋?”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眉眼弯弯,语气平和: “书画我稍逊于殿下,琴棋殿下不如小女子,比这四样,最后终成平手。要我看来,不如我们先定一轮胜负,这样待会正式较量,败者明知必败,可能会知耻而后勇,让对局更精彩些。” 东方离人在鸣玉楼研究过华青芷的书画棋谱,书画她不放在眼里,但棋风过于凶悍,她胜算不高。 至于弹琴这一门,她碰的少,最后四轮比下来,真有可能是平局。 眼见华青芷气势这么盛,平局都不要,必须分胜败,东方离人倒也不怂,询问道: “这第一局,姑娘想比什么?” 华青芷隔案端坐,柔声道: “文无第一,诗词歌赋的好坏,除非差别过大,不然在座各位前辈,也不好公正评价;而对联则不然,对的上对不上,一目了然。小女子与殿下互相出题,直至分出胜负,殿下觉得如何?” 文人切磋大半都是这个,东方离人早有准备,当下也不啰嗦,微微抬手: “华小姐是客,先请。” 华青芷点头一笑,声音柔和开口: “我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了一句上联,为‘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我对了一句‘雪中观梅,雪花常伴梅花飞’,虽然对仗,但意境稍逊,不知殿下可还有妙解?” 话落,在做的满堂名士大儒,皆蹙眉思索起来,还左右交头接耳讨论。 而东方离人则是眸子睁大了些许,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 你说什么? 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 这不夜惊堂那色胚,偷偷给本王支的招吗? 摸了本王一整天,才说这么一句,竟然给对手提前泄题…… !! 东方离人余光瞄向了上面的窗户,满眼杀气。 而夜惊堂已经一头翻了起来,在珠帘后无措挥手,嘴还在乱动,看模样在说——笨笨,你听我解释,都是误会…… 本王不听! 东方离人眼神都变了,方才看着华小姐,还是可敬的对手,此刻则变成了‘表面单纯、内心腹黑’的北梁狐媚子,欺负她姐不说,还偷偷勾搭她情郎,甚至还敢当面在这里对她骑脸嘲讽? 北梁这是两手抓,派刺客的同时,还用了美人计不成?! 东方离人心中刹那百转千回,但神色依旧毫无变化,开口道: “那位大才子,是不是长得很俊朗?” 华青芷可不知道,对面的女王爷是在试探,笑眼弯弯,说起来甚至带着点欣喜: “确实如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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