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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看到那身黑色蟒袍,其实就该猜到过来的是南朝武魁夜惊堂,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轻易绕过重重暗哨,进入她的住处。 但华青芷在得到消息前,始终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她见到的那个贵公子,明明就是才华横溢、谦逊守礼的君子,不说南朝,在大梁也很难找到第二个能一较高下的。 而夜惊堂是什么人? 西北万千虎狼的狼王之子,南朝江湖用一把刀打进前十的武魁,虽然华青芷远在燕京,也听说过夜惊堂严酷狠辣、视人命如草芥、走到哪里杀到那里、杀人留全尸都算仁慈的恶名。 江湖人在华青芷心里,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而夜惊堂更过分,连江湖人最基本的操守都不在乎,还当了朝廷鹰犬,成为黑衙首脑,给南朝卖命。 黑衙那是什么地方? 女帝耳目喉舌,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迫害过不知多少忠良,像是仇天合、曹公公等南北两朝皆赞颂的忠臣义士,全部都栽在黑衙手里。 华青芷实在不敢相信,今天那个才貌双全、谦逊儒雅的贵公子,背地里会有骄横严酷、为权势不择手段的一面。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完美无瑕’的东西? 华青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胭脂盒,里面是苍山鹤顶红的解药,本来是想赶快给夜惊堂送去解毒的。 但作为北梁老太师的孙女,常年在燕京读书,她自然看得清朝堂局势。 夜惊堂毫无疑问才华横溢,能力强到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忌惮,如果继续成长,想要重新成为天琅王轻而易举。 往年三代天琅王,已经让大梁如头悬利刃,满朝文武不敢有一夜安眠。 如果能力更强的夜惊堂来统治西海诸部,大梁处境肯定更艰难。 华青芷不在朝堂,不知梁帝有什么对策,但她知道,满朝文武肯定是想让夜惊堂死,死了朝廷才能彻底安心。 而如今夜惊堂自己摸进她屋里,中了奇毒,很可能明天就死了,她只需冷下心肠不管不顾,就足以帮朝廷除掉后患。 但…… 华青芷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她见过夜惊堂两面,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不相信她所见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公子,会如传闻中那般不堪。 王家医馆的那首诗,还有望江阁里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心底觉得夜惊堂和那些满心皇朝霸业的枭雄不一样。 一个能说出‘我出身梁州穷苦之地,比在坐所有人都清楚,穷人根本不在乎这天下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能说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人,就算野心勃勃不是善人,来日掌权,也知道该让百姓吃饱肚子,才能避免百姓造反。这样的人,对百姓来说能坏到哪里去? 还有今日中毒,是她的护卫不守规矩在先,冒然跑去白马书院偷书,夜惊堂过来调查才不慎中招;发现是她的人,都没挑明,只是出面叮嘱了她一句,小事化了。 夜惊堂都对她网开一面了,她却因为点传闻和猜测,把夜惊堂视为仇寇见死不救,心里这道坎如何迈的过去? 华青芷握着胭脂盒沉默良久后,终是暗暗咬牙,转头道: “华宁,你先回去吧。绿珠,你陪我走走。” “是。”华宁当即抱拳退下。 丫鬟绿珠有些闷闷不乐,推着轮椅在草地上行走,询问道: “小姐,你想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夜惊堂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肯定有点真本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稀奇……” 华青芷扶着轮椅转向,望向湖对面: “送我去芙蓉园。” “哦……啊?!” 绿珠浑身一震,左右看了看后,低头道: “小姐,你不会去找那夜惊堂吧?那可是大魏的活阎王……” “走,别说这么多。” “不是,小姐,您再痴迷才学,也得分人。你大晚上贸然登门,万一夜惊堂把你我抢进屋里为非作歹,我们就得留下来当国公夫人了,老太师不同意这门亲事都没辙,朝廷都没法给我们说理……” “你想的挺美。夜惊堂那等人物,岂会在两朝宴会欺辱女子损自己名声?过去拜访一下罢了……” “唉……” …… 湖心岛上,阁楼二层。 烛火已经过半,房间里的气息也安宁下来。 夜惊堂赤着上半身,肩头胳膊上扎着银针,脸上盖着手绢,已经安然入梦。 梵青禾待扎完针后,依旧坐在跟前,因为夜惊堂看不到,就偷偷打量起夜惊堂的胸口腰腹。 夜惊堂作为巅峰武魁,身材管理肯定无可挑剔,女子在旁边打量,其实和夜惊堂看大笨笨肉弹冲击差不多,即便心无邪念,想不多瞄几眼也很难。 梵青禾瞄了片刻后,见夜惊堂睡着了,还抬起左手,做出检查的样子,在胸肌上戳了戳,又连忙收回去,摆出女大夫该有的仪态。 结果她自导自演还没忙活多久,便隐隐不对劲,继而就被什么东西敲了下,眼前一黑,身体软到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梵青禾心头剧震,唯一的念头是——这色胚,还是对我下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 咻咻~ 嘭~ 湖面之上,不时传来烟火绽放的声响,隐隐也能听到画舫湖边的嘈杂。 房间很是安静,夜惊堂躺在枕头上熟睡,因为鸟鸟在房顶放哨,梵姑娘也在跟前,睡的还挺安心。 不过他正暗暗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之际,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在摸他的胸口。 ? 夜惊堂苏醒过来,手绢遮挡看不到东西,但能感觉到细腻如酥的手指,在胸口慢慢滑动,很快滑到了腹肌。 ?? 这是在按摩指压? 有这么按的? 夜惊堂心头错愕,想开口问一句,但又想看看梵姑娘到底想做什么,便没动。 结果腰腹的手果然变本加厉,又慢慢滑到了裤腰边缘,香软身躯也慢慢压下来,似乎想靠进怀里。 “……” 夜惊堂自认不是圣人,这都亲亲摸摸过了,人家又这么主动,正儿八经拒绝,似乎太让人寒心了…… 那该咋办? 夜惊堂脑子还没思索清楚,手已经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微微抬起,准备接住,但温香凑到近前,并没有堵他嘴,而是来到了耳边,天生妩媚的御姐音轻柔响起: “夜公子~?” “嘶——!” 夜惊堂措不及防,着实吓的一个激灵,当即翻身而起,拉下脸上的手绢,却见床边坐的不是梵姑娘,而是一个身着大红色裙装的高挑美人。 美人身上红裙无半点配饰,连发带都是红色,放在雅致房间里很是夺目,几乎没法再注意到外物。 而本就带着三分丰腴的葫芦身段儿,在手肘撑着床铺侧躺的动作加持下,冲击力颇为惊人,衣襟沉甸甸呼之欲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妩媚动人却又不失霸气随性的艳丽容颜。 夜惊堂坐在床铺里侧,明显有点茫然,余光打量,才发现梵姑娘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不出意外是被打晕了。 而在屋顶放哨的鸟鸟,则又在珠帘后探头暗中观察,半点没有提醒一声的觉悟,甚至还在好奇看戏: “叽叽?” ?? 夜惊堂着实有点始料未及,稍微压了下心神后,才开口道: “钰虎姑娘,你怎么来了?!”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坐起,靠在床头,左腿架在右腿上,仪态带着三分玩世不恭: “听闻夜公子在望江阁大出风头,圣上让我来探望一番。” “?” 夜惊堂有些无语,觉得钰虎姑娘理由都懒得编了,他一个臣子,在宴会上出风头,皇帝派宠爱侍妾大晚上来探望,这啥意思?严于绿己,用妃子犒劳臣子? 当然,夜惊堂也没在这上面多想,坐正身体道: “也不算出风头,只是随口说两句罢了,钰虎姑娘消息还真灵通。” 大魏女帝消息自然灵通,不然还当个什么皇帝,她见夜惊堂胳膊上扎着针,就拍了拍枕头: “躺下吧,别伤了身子。” 夜惊堂本就招架不住虎妞妞,躺下说话就更没气势了,当下做出风轻云淡之色,披上袍子: “查案时中了点小毒罢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大魏女帝可是心疼的很,哪里能让夜爱卿带伤坐着说话,当下抬手扶着肩膀,把夜惊堂强行摁在了枕头上,微笑道: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询问道: “坏消息是什么?” 大魏女帝双眸微沉,显出三分杀气: “记得第一次见面,我问公子还会不会其他诗词,公子说记得不全,我还信以为真。结果可好,到了出风头的场合,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你什么意思?故意对我藏私?” “呃……” 夜惊堂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大笨笨估计也要来问一次,他心平气和道: “我一心习武,这些东西,真就看场合,触景生情自然想起来了,平时硬想,肯定想破头也记不起来。” 大魏女帝觉得这解释有点敷衍,但也没继续追究: “看在你为大魏立功的份儿上,我饶你一次,不和圣上吹枕头风罚你。以后记起什么,都写下来,先送进宫让我过目。如果再让我从其他地方听到你出口成章,哼~……” 夜惊堂知道虎妞妞爱文如痴,微微点头,又问道: “好消息是什么?” 大魏女帝霸气十足的神态一收,露出勾人笑意,半躺在枕头旁边,又用手指很不规矩的滑了滑夜惊堂胸肌: “你此番交涉,让北梁蛮子哑口无言,算是扬了国威。陈侍郎笑的合不拢嘴,明天必然当庭为你请赏,甚至会提议让你入朝,在六部担任要职。我知道你无心仕途,肯定会推辞,所以代圣上来问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 又来? 夜惊堂张了张嘴:“前天刚赏过,这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表现,以示不愧对皇恩。再赏不合适了。” 大魏女帝觉得有道理,但并不准备就此罢手,继续道: “明面上可以不赏,但私底下总得嘉奖一番,以免你寒心。说吧,一次机会,要什么?” 夜惊堂本想拒绝,但一直这么搞也不行。 他知道钰虎姑娘和璇玑真人一样,都是光撩不给的性子,你越不要她越来劲儿,想想便反其道而行,很直接的询问道: “钰虎姑娘,你上次到底穿着什么样的裤子?我没看清,能不能……”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眼底带着些许意外,不过也没扭捏。拿起手绢把夜惊堂眼睛盖住,而后抬手…… 窸窸窣窣~ 夜惊堂蒙着眼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钰虎姑娘在做什么,神色有点怪异。 等蒙面之物拿开后,他便看到钰虎姑娘依旧坐在床头,白皙手指勾着块红色小布料,神色依旧风轻云淡: “这样的,你以前在浴室没见过?” 我以前见的哪有这么小…… 夜惊堂觉得钰虎姑娘确实虎,这都稳得住气势,当下抬手想接过来仔细看看。 结果大魏女帝迅速把布料收进了袖子,微笑道: “奖励完了,无功不受禄,若是想要,下次立功后再开口。”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顺着话故意激将道: “好。下次钰虎姑娘再问我要什么奖励,我就让你把这些给我,你可不许反悔” “……” 大魏女帝觉得夜爱卿脸皮厚起来了,还真不好对付,对此道: “那得看你立多大的功劳,若是能灭了北梁,不说衣服,让圣上把我赐给你当丫鬟,也不是不可能。” “唉……” …… 两人正闲谈之际,外面的湖边,忽然传来动静: “姑娘是?” “小女子华青芷,燕京万宝楼东家之女,想拜访武安公,还望两位通报一声……” “燕京万宝楼……” …… 从话语来看,是黑衙捕快没听说过万宝楼,但瞧见姑娘长得漂亮,怕是夜大人相好,也不敢撵人。 大魏女帝偏头看向窗户,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询问道: “大晚上登门……这姑娘什么人?你在北梁新找的偏房丫头?” “怎么可能。是燕京过来的才女,可能听说了诗词才跑来拜访,年轻学生吗,没那么多心眼……” 夜惊堂虽然只见过华青芷两次,但也看得出这姑娘单纯心善,估计是发现他中毒,跑过来送救命药的,不然得知他身份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此时登门。 夜惊堂心中有点感叹,想起身出去见见,但坐在跟前的大魏女帝,却抬手拦住了他: “北梁才女?倒是少见……你歇着吧,我去会会她。” 哈?! 夜惊堂听闻此言,难以置信看向面前的钰虎姑娘,眼底意思估摸是: 你去会会她? 你这和大笨笨去会会左贤王有什么区别? 这不纯找刺激吗…… 大魏女帝也是很用功的,虽然没妹妹那么有天赋,但好歹也算文武双全,当前可没搭理夜惊堂的欲言又止,起身整理衣裙,不紧不慢往外面走去。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想还是没制止,只是提醒道: “把裤子穿上。” “……” …… 第三十九章 欺人太甚! 桥下池水中漂着一轮明月,几个黑衙捕快站在桥头,手按腰刀目不斜视。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袖子里握着胭脂盒,目光往湖心岛上眺望,神色宁静;而背后的丫鬟绿珠,则很是紧张,双手扶着轮椅,一副见势不对就推着小姐逃跑的架势。 在等待不过片刻后,远处阁楼里传来一声吩咐: “让这位姑娘进来。” 声音柔媚,听起来是个胸怀比较大的女人。 华青芷闻声目露疑惑,而站在瞧见气势不俗的几名黑衙捕快,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心中猛震,彼此眼神交流了下,头都不敢回,连忙恭恭敬敬让开了道路: “姑娘请。” 华青芷并未发现几名黑衙捕快眼底那一抹讳莫如深,被怂包绿珠推着过了白石桥,来到了湖心岛的阁楼前方。 抬眼打量,阁楼一层大厅亮着灯火,但没有丫鬟仆役,只有个身着火红裙子的女人,站在中堂‘上善若水’的匾额举目观摩。 女人身材很高,几乎是华青芷所见女子中最高的,也就比夜惊堂矮两指,腰肢纤细臀儿却很丰腴,配上一头墨黑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风月场中最红的头牌,不说上手把玩,光是看上几眼,就能勾起男人欲念那种…… ? 华青芷初看觉得这女子很色气,以为是侍妾什么的,但随着女子回头露出脸颊,又微微愣了下——女子相貌天生柔媚,没有任何锋芒,却不知为何气势很强,就和她奶奶华老夫人一样,对她很慈祥和睦,但一个眼神就能把她娘吓得半天不敢说话…… 华青芷感觉这红衣女子应该不简单,便在门前勉强起身,盈盈一礼: “小女子华青芷,过来拜访夜国公,姑娘是?” 大魏女帝见这姑娘腿脚不方便,走出门来手指轻勾,如同拎着把竹椅子,把几十斤的轮椅勾起来,放在了门内: “我叫小钰,夜惊堂的属下,姑娘不必多礼。” 属下…… 华青芷不太相信,觉得这红衣美人应该就是相好,她重新坐下夸赞道: “小钰姑娘好武艺。嗯……敢问夜公子现在何处?” 大魏女帝见这姑娘迫不及待,心中暗暗摇头,推着轮椅来到中堂前: “他刚睡下,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姑娘有急事?” 华青芷肯定有,听闻夜惊堂不便见客,猜测可能是毒发了,大魏朝廷不敢向外透漏,便从袖袍下取出一个胭脂盒: “劳烦姑娘把这个送给夜公子,他现在应该很需要……” ? 大魏女帝看着胭脂盒,有点震惊于北梁女子的厚脸皮,但略微观察又觉得不对,联想到夜惊堂在祛毒的事情,猜到这姑娘是私自跑来送解药的,心头观感倒是好了几分。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接过来,略微打量一眼,就吹了声口哨: “咻~” “叽叽……” 在楼上的鸟鸟,很快从楼梯口飞了下来,落在了轮椅上。 华青芷瞧见飞出来这么大一只鸟,还惊了下,不过看清后,又眼前微亮: “这雪鹰毛色好正。” “叽~” 鸟鸟闻言一百八十度转头,还微微探身,示意让瘸子姐姐摸摸脑壳,算是奖励。 华青芷很有礼数,自然没有乱摸。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递出来,让鸟鸟抓着送上楼,而后抬眼看向了中堂上方的匾额: “方才听夜大人说,姑娘是随使队入京的燕京才女?” 华青芷还在看着飞上楼的鸟鸟,闻言回过头来,谦虚道: “夜公子过奖了,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里比得上夜公子万一。” 大魏女帝面带笑意: “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年纪不过十六七,虽然在云安不一定能名列前茅,但能在燕京被称为才女,已经实属不易,只要用心钻研,以后定能成为一代大儒。” ? 华青芷作为北梁人,听见这话自然是不开心了——在云安没法名列前茅的人,在燕京能称才女,这不明说燕京文坛比云安低一档? 华青芷此行过来,就是为国争光的,哪怕不争强好胜,也不能让南朝人看扁,被这红衣女人当面说燕京不行,如何能忍?当下还口道: “姑娘理解差了,我自幼苦读,才学不算高,但在这云安,也就服夜公子一人,夜公子祖籍在西海诸部,算起来也是北方人,这云安本地文人,嗯……目前确实没遇能刮目相看的。” 大魏女帝从来不敢微服私访参加文会,只敢在暗处偷偷看,此时逮住个落单的北梁才女,等的便是对方不服气的机会,当下含笑道: “哦?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狂,既如此,那我可得考考你了。” 华青芷自然不怂:“小女子来云安,本就是为了与人切磋交流,姑娘既然有兴致,我自然奉陪。敢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姑娘想考哪一样?” 大魏女帝站在轮椅旁,看向上方的匾额: “姑娘可知,此匾乃何人所写?” 华青芷眼都没抬,平静回应: “此匾笔法,神似书法四大家中的吴正源,但同工异曲风格略有不同;芙蓉园乃开国后修建,距今不过四十年,其间有此功底的人寥寥。我猜测,此匾当是由时任宰相的李文公李先生,年轻时所写,据说李先生当年号称云安四才子之首,其墨宝我有幸见过一次……” “……?” 大魏女帝眸子动了动,意识到好像踢上了城墙,不是能随便招惹的,便点头称赞道: “夜大人的评价果然不假,姑娘确实是博学之人,方才是我理解差了。” 华青芷莫名其妙被这红衣女子找茬起头,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当下又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既然给我出了考题,按规矩,我是不是也得给姑娘出一道?” 大魏女帝知道玩出事儿了,单手负后稍作斟酌: “我一介武夫,诗词歌赋只是略懂,敢问姑娘想考什么?” 华青芷示意门外的湖光月色: “此地风景秀美,又恰逢月朗星稀,不如我与姑娘以此地风景为题,各赋诗一首,如何?” 女帝虽然文采不出众,但阅读量极大,平日里也喜欢在宫里写打油诗,面对这不算难的考题,倒也没露出难色,来回踱步几次后,开口道: “湖水碧于天,清光照眼前。谁知今夜月,还似旧时圆。如何?” 华青芷眼底闪过一抹赞许: “姑娘出口成章,才学确实不低。” 大魏女帝龙颜大悦,看向身旁的小才女: “该姑娘了。” 华青芷转头看向窗外,酝酿片刻后,不紧不慢道: “虚室无人夜寂寥,有时风雨作萧骚。其中一片清凉月,表里分明照玉毫。” 大魏女帝觉得这打油诗水平和她差不了多少,彼此半斤八两,不禁微微点头: “姑娘文采果然不俗。” “过奖。” 华青芷切磋完后,也没有久留,坐着轮椅转身: “天色已晚,小女子先告辞了。” 大魏女帝自然没挽留,把主仆二人送出门后,心满意足回到了楼上。 阁楼二层。 夜惊堂站在楼梯口,和鸟鸟一起探头暗中观察,以免虎妞妞被吊着打,气不过把人姑娘打死。 见两人相安无事,夜惊堂也暗暗松了口气,拿着胭脂盒,在楼梯上夸赞道: “钰虎姑娘好文采,在我看来,和华小姐难分高下……” “哼~” 大魏女帝在夜惊堂面前展现了下,还有点小得意,缓步走上楼梯,正想和夜惊堂继续撩骚,但眉头忽然一皱,意识到哪里不对。 夜惊堂走在身侧,见钰虎忽然皱眉,询问道: “怎么了?” “……” 大魏女帝顿住脚步,玩世不恭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杀气!向来风轻云淡的柔媚脸颊,都罕见的黑了下来: “虚室无人……有时风雨……她这是藏头诗!” “嗯?!” 夜惊堂闻言一愣,略微回味…… 好像还真是,为首四字连起来是‘虚、有、其、表’…… 嘶!! 夜惊堂心头一震,暗道不妙,觉得华青芷这死丫头怕是闯大祸了。 当面说虎妞妞虚有其表,虎妞妞还没反应过来,高高兴兴把人送走,这不得把人气死…… 以钰虎姑娘的脾气,要岂忍气吞声…… 房间骤然死寂下来,连鸟鸟都缩了缩脖子,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劝两句,但他入京以来,头一次见钰虎姑娘气的脸色铁青,还真不敢乱劝。 咚咚咚…… 大魏女帝脸儿火辣辣的,在原地沉默一瞬后,就大步走向了放在桌案上的螭龙环首刀,看模样是觉得丢了大人,想把知情者全灭口。 “诶?!” 夜惊堂骤然色变,连忙跑到桌子前,抬手劝阻: “别别别,消气消气,文人切磋都这样,动手就落了下乘……” 呼—— 夜惊堂正说话间,忽见面前劲风骤起,继而身后螭龙刀便闪过一线寒芒。 呛啷—— 锋锐无双的宝刀,在眼前划过一道半弧。 刀锋裹挟的浩瀚气劲,几乎被压为一线,扫向房间侧面。 飒—— 摆在窗口的美人屏风,瞬间出现一条竖直黑线,而后后方窗户四分五裂,破开了一个大洞。 轰隆—— 潜藏体内的浩瀚气劲,在瞬时之间全数倾泻,夜色下的芙蓉池骤然响起一声炸雷。 在湖心岛周边巡逻的黑衙捕快,只见楼阁外的湖面,猝然从中炸开一条长槽,犹如狂龙坠地,湖水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数十丈长的巨浪,几乎瞬间遮蔽了湖对面的灯火楼阁,将芙蓉池一分为二,直接把几名站的近的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沿着湖畔折返的小姐丫鬟,措不及防之下,被飞溅的湖水洒了一身,惊的发出两声尖叫,腿脚不便的华青芷,硬是吓得跳了起来。 轰隆—— 哗啦啦啦—— 漫天水花从高空洒下,发出暴雨般的密集声响。 而原本还歌舞升平的芙蓉池,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无论是学子官吏,还是南北两朝潜藏的顶尖高手,都在同一时间陷入呆滞,显然是被这排山倒海般的通天阵仗给镇住了! 不说外人,在屋里的夜惊堂,都被惊的瞳孔一缩,暗暗来了句:我草…… 夜惊堂没想到钰虎如此深藏不露,都不敢贸然夺刀,只是双手不停下压: “别别别,别生气别生气,小姑娘家家不知好歹罢了,犯不着动这么大火气……” 大魏女帝身形笔直,左手负后,右手持刀斜指地面,气势就好似立于九霄之上的天帝,虽然面容柔媚,眼神却足以吓死阎王。 但在深呼吸几次后,大魏女帝又闷咳一声,身体摇晃了两下,手中刀也自然下落插在了地板上。 咚~ 夜惊堂见状头皮发麻,连忙把摇摇欲坠的钰虎扶住,凶道: “身体不好你发什么飙?就泼人家一声水,犯得着用这么大劲儿?” 大魏女帝脸色发红,眼神有点恍惚,发现自己一软,夜惊堂气势就上来了,还想还嘴,但没架住体内来势汹汹的躁动气血,直挺挺就倒在了夜惊堂怀里。 扑通~ 夜惊堂都懵了,觉得这确实是亲姐妹俩,就没一个省心的,连忙把钰虎横抱起来,放在了床铺上。 而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大步跑动的声音。 踏踏踏…… 夜惊堂知道惊动了禁军护卫,又来到被劈开的窗口,恢复冷峻神色,平淡开口道: “夜半练刀,没收住力,惊扰了北梁的贵客,还请见谅。” 声音清朗平和,却远传整个芙蓉池,落入所有人耳中。 芙蓉池内又死寂了下,而后各处就爆发出各种惊叹惊疑声: “我的老天爷……” “这就是刀魁之威?” “我还以为贼星坠地,砸湖里了……” “这是练刀?这明明是给北梁人开眼……” “嘘……” …… 湖边小姐丫鬟,听见声音也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安然无恙,还这么猛,暗暗松了口气。 而绿珠帮小姐挡水花,直接变成了落汤鸡,下巴还在滴水,见此推着轮椅就跑,小声道: “小姐,是不是你刚才用藏头诗戏弄那红衣女人,夜大阎王听出来了,故意拿水泼你给那女人出气?”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觉得有可能。 不过那红衣女子看扁燕京挑战在先,她嘲讽句虚有其表怎么了? 难不成南朝说燕京不行,她还得客客气气连嘴都不能还? 夜公子不也对她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华青芷终究是书香小姐,可能是怕那小钰姑娘反应过来后,不讲文德亲自跑出来揍她,当下也不敢就留,本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坐着轮椅麻溜躲回了牡丹园…… …… 夜惊堂面色冷峻站在窗口,确定风波平息下来后,才松了口气,回身把屏风移到了破窗户前。 不得不说,钰虎这一刀相当玄妙,浩瀚气劲只在薄纱屏风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细线,而后才斩碎后面的窗户,颇有孙武极老剑圣那一剑的感觉。 夜惊堂估摸十年下来,钰虎境界应该已经踏足武圣了,只是身体有毛病,目前和平天教主谁强谁弱还难说。 因为情况乱七八糟,夜惊堂也没时间细想这些,把窗户遮起来后,又跑到贵妃榻前,看了看梵姑娘。 梵青禾倒头就睡,质量极好,眼珠微动还在做梦,并没有被惊醒。 夜惊堂不好向梵青禾解释钰虎身份,当下只得又来到床铺跟前,握住钰虎手腕查看。 大魏女帝躺在枕头上,脸色发红,模样和以前犯病时很像,但比往日的气若游丝好多了,可以感觉到身体正在迅速恢复。 大魏女帝虽说练了十年假浴火图,但毕竟练了,得到真图无非修正些许脉络,并不是从头开始,日积月累的道行在这里,恢复速度比夜惊堂这刚练没多久的快很多。 夜惊堂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回想往日情况,又从青禾的药箱里找出几瓶雪湖散,而后来到隔壁的浴室内,让下面的黑衙捕快提几桶水过来。 下面的黑衙捕快都惊呆了,哪里敢多说半句,连忙跑去提来了热水。 夜惊堂跑上跑下,提着热水回到浴室到进去,用手搅匀雪湖散后,又回到卧室,抱着钰虎来到浴桶旁,放在小榻上。 夜惊堂本想解开腰带蒙住眼,哪想到钰虎穿的并不厚,只是一件儿大红色的宫裙,腰带解开领子便滑落,规模不俗的薄纱肚兜,直接映入眼帘,沉甸甸的呼之欲出,余下则是一片雪白细腻。 ? 夜惊堂没想到钰虎穿这么少,因为穿着内衣,他眼底并未露出太多异样,但眼睛往下一看…… !! 曲线完美的腰线下,是浑圆如白玉柱的长腿。 他本来提醒钰虎穿好再出去的,但以钰虎的倔脾气,显然没听,还是真空上阵了。 于是粉嘟嘟的白玉老虎,就这么再度隐入了眼帘。 因为这次并非并拢着腿,夜惊堂还站在正面,低头可见雪中粉牡丹般的如画美景,悄然绽放在眼底…… “咳……” 夜惊堂措不及防遭受冲击,闷咳一声,差点岔气,导致脸色红了下。 他本想迅速转头,但这转给谁看? 最后他还是手脚麻利从衣服里取出红色小布料,帮忙套在了钰虎腰间。 其间指背不小心碰到温润如脂的白玉老虎头,晕倒的钰虎还肉眼可见的颤了下: “嗯~……” “……” 夜惊堂深色冷峻,就好似没有感情的穿衣机器,迅速系上腰侧的蝴蝶结后,把钰虎抱着放入浴桶,靠在了边缘,确定没啥问题后,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我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见不远处的卧室里,传来一声: “呜……” 夜惊堂一拍额头,觉得今晚上是没法消停了,连忙又跑出去把门关上,回到了卧室里…… …… 眼前一黑后,梵青禾并不知道到过了多久。 其间做了很多梦,千奇百怪,但无一例都围着一个主题——夜惊堂趁人之危。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梵青禾微微皱眉,继而就苏醒过来,睁眼茫然望向上方的房顶。 我在那儿…… 我怎么睡着了…… 方才…… ?! 梵青禾想起了什么,猛然从贵妃榻上翻身坐起,尚未来得及检查身体,就发现夜惊堂出现在了侧面,伸手准备摸她…… “你!” 梵青禾羞愤欲绝,也悲从心起,怒火中烧之下,抓住这登徒子的手腕,便把他摁在了贵妃榻上,摸出三根银针,泫然欲泣: “夜惊堂!你怎么能对我这样?你……你……”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会误会,连反抗都没有,只是柔声解释: “我没做什么,你衣服好好的,我衣服也好好的……” 梵青禾呼吸急促,低头看了看——衣服确实好好的…… 但他就不能完事儿了再把衣服穿起来? 就算没来真的,晕倒那么久,谁知道他有没有亲亲摸摸个够? 梵青禾把夜惊堂摁着,作势欲扎: “你为什么把我打晕?打晕了你能什么都不干?” 夜惊堂满眼无奈,解释道: “是宫里的人过来,找我聊公事,不好和你接触才贸然打晕,还教我了式刀法,不信你看窗户。” 梵青禾转头看向窗户,才发现屏风被辟出一条缝,而窗户直接把劈碎了,露出好大一个破洞。 梵青禾莫名其妙,完全弄不明白她晕倒后发生了啥,就问道: “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宫里的,肯定是女人。” “是谁?” 夜惊堂也不好明说,就做出讳莫如深之色: “这是机密,不能乱说。” “是不是妖女?” “嗯?” “这个死婆娘……” 梵青禾都快被吓死了,当下起身就走,准备去找璇玑真人算账。 ? 夜惊堂怕越闹越大,连忙起身拦住,和颜悦色道: “不是她,另有其人,就是不能说的那位……” “……” 梵青禾倒也不笨,略微思索,就想出是谁了,眼底有些震惊,不过马上又狐疑道: “是吗?她走后,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因为她还没走呀,就在浴室赤条条泡着。 夜惊堂也不好明说,就抬手示意往外走: “刚走。刚才不小心把窗户打烂了,这地方肯定睡不成,你要不带着黑衙捕快,找礼部的人在附近再收拾两间房子?我刚才毒才解到一半,现在出门不太方便……” 梵青禾感觉夜惊堂在含糊其辞,但夜惊堂真乘着她睡着,亲她一两口,她又能如何。当下只能半信半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紧了紧衣襟,快步下了楼。 夜惊堂松了口气,想想又把华青芷送来的胭脂盒拿出来,打开后可见里面是一粒蓝色小药丸,旁边还有小纸条,写着——国有南北,百姓无南北之分,望公子日后言行如一。 这话显然是指他在望江阁说的那番话。 夜惊堂心中一叹,觉得这姑娘是真善,因为浴火图能解毒,便没有把药吃下,将胭脂盒收起了起来,转身回到了浴室。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和梵青禾解释,声音有点大,把钰虎惊醒了。 夜惊堂推开房门,可见浴桶里依旧冒着热气,里面的佳人乃至小榻上的裙子却不见了。 夜惊堂暗道不妙,怕气晕了的钰虎跑去揍华青芷,还想出去追,但来到窗前,却见窗台上,用水写下了几个字——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没那么小气。 字迹很清晰,显然是等他进门前才离开。 夜惊堂来到窗口打量夜色中的芙蓉池,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只瞧见不中用的鸟鸟,蹲在飞檐一角,冲着云安城方向挥翅膀: “叽叽……” 夜惊堂见此轻轻舒了口气,双手叉腰举目四顾,觉得今天事儿是真多…… 第四十章 城中琐事 刚刚入夜,人烟稀少的福寿宫内,只剩下寝殿的一点灯火。 身着睡裙的太后娘娘,坐在面向后花园的窗口,前方便是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手持白玉箫,正慢条斯理吹着: “嘟~呜呜……嘟……” 红玉乖巧站在背后,给太后娘娘披上披肩,很想开口拍句马屁,但无奈实在没听出太后娘娘在吹什么曲子,想想还是算了。 三更半夜无人陪伴,面对这深宫冷月着实有点无趣。 太后娘娘在窗前自娱自乐,尚未等来睡意,反倒是发现宫阁之上,有一道影子起起落落。 “嗯?” 太后娘娘吹箫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帘查看,本以为是夜惊堂这大胆护卫,又跑来踹寡妇门了,眼底带着三分惊喜,但看清是一道白影子后,顿时索然无味。 不过碍于多年情分,太后娘娘还是小跳下窗台,裹着披风走出屋檐,询问道: “水儿,你怎么来了?” 飒飒—— 璇玑真人身着一袭如雪白裙,穿过参差错落的宫阁,落在了寝殿台阶外,手里还拎着个小包裹。 璇玑真人虽然在自家人跟前挺骚气,但对外还是大魏帝师,不能坏了得道高人的形象,和青禾去买小衣的时候,是拿青禾当挡箭牌,自己顺便挑一件儿,而今天中午去范家铺子挑衣裳,范九娘的闺女肯定疑惑她怎么又来了。 而璇玑真人总不能说自己刚买的小裤裤被男人扒了,便打着给太后送礼物的名义,让范九娘闺女物色了件儿,然后自己也顺便买了点。 今晚夜惊堂和青禾住在城外,璇玑真人总不能在家里陪云璃侄女一醉方休,为此就跑来宫里送礼,顺便找好姐妹喝酒。 璇玑真人还是很坦诚,因为没花自个银子,并未说自己买的,而是把小包裹丢在太后怀里: “那,夜惊堂给你买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 太后娘娘用气死水水的傲人胸脯,托住小包裹接住,闻言微笑表情一呆,眼底还稍微慌了下,不确定道: “夜惊堂给本宫买的?” “嗯哼~”璇玑真人熟门熟路走进寝殿:“中午在文德桥买的,七十多两银子,可不便宜。” “……” 太后娘娘心底明显一紧,有些摸不准意思。 敢让水儿送来,肯定是正常物件…… 但再正常也该私下偷偷送呀,怎么能让水儿带过来…… 太后娘娘心中忐忑,但还是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跟着走进寝殿,在茶案旁坐下,不紧不慢打开小包裹。 红玉也挺好奇,夜公子忽然送什么给太后娘娘,当下站在背后探头。 包裹的丝滑布料打开,里面出现了两块黑色碎步,云纱质地,甚至能透过布料,看到包裹布料的花纹,工艺材质都称得上巧夺天工,但就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眨了眨杏眸,捏着黑色系绳,把小布料提起来,在灯台面前打量,可见是快三角形的薄纱黑布,很小…… ?! 啵~ 璇玑真人褪去绣鞋,侧躺在小榻上,打开朱红酒葫芦,询问道: “如何?” “……” 红玉瞪大眸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化为涨红,双腿还紧了紧,显然是觉得这裤裤比她穿的骚多了。 而太后娘娘脸色则红的发紫,眼底只剩下震惊。 太后娘娘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虽然文武都不太出彩,但礼仪规矩这些还是学的很好;入宫后又是当太后,得保持稳重、端庄的气质,虽然知道女帝会穿那种羞死人的衣裳,但她和笨笨可从来不敢玩这么花。 瞧见手里的小布料,太后娘娘虽然知道这是底裤,但这也能算裤子? 就这么小一块薄纱布片,穿上去恐怕白馒头都能露个边边,上半部分还是半透明的,这能遮住什么? 而且还是夜惊堂送的…… 他怕是疯了哦!就算有这色心,能让水儿拿过来? 太后娘娘目光错愕,呆了片刻后,才如避蛇蝎般把小布料丢在一边儿,往后缩了些,眼神羞恼难言: “夜惊堂怎么可能送本宫这种东西?本宫和他又……又没什么关系!他想被砍脑袋不成?是不是你故意逗本宫?” 璇玑真人见太后娘娘惊的不轻,露出一抹笑意: “我拿夜惊堂银子买的,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送的?放心穿吧,他又不知道。” 太后娘娘虚惊一场,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把衣服推了过去: “谁要穿这些?你怎么不穿?” 璇玑真人闻言把葫芦放下,慢条斯理拉起裙摆,很快在灯火下展现出了修长洁白的长腿,以及腰胯处的白色蝴蝶结: “那~” “???” 太后娘娘有些受不了了,偏过头去,都不知道怎么说这骚包闺蜜。 红玉则是眼前微亮,夸了句:“这么穿真好看,其实太后娘娘也可以试试,反正又没男人会瞧见。” 换做以前,太后娘娘私下试试没啥,但如今她可不确定,夜惊堂这胆大包天的会不会掀裙子摸底,为此还是很保守的道: “这么冷的天气,穿成这样不嫌冻腿?话说你为什么花夜惊堂银子买这些?” 璇玑真人把裙摆放下,随意道: “他又不是我徒弟,教他功夫,自然要收报酬。” 太后娘娘虽然挺护夜惊堂,但因为夜惊堂已经属于不用为钱财犯愁的王公,她也不能让水水白给,当下也没说什么,转而询问道: “水儿,你以前就在京城待个把月,入冬就走了。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玉虚山?” “……” 璇玑真人靠在小榻上,听见这话,桃花美眸动了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酒葫芦喝一口。 自从钰虎登基后,这些年她回玉虚山的时间其实很少,一年到头都在四方游历,只在入秋钰虎身体虚弱的时候回来,入冬前就会离开。 十年下来,这种迫在眉睫却又漫无目的的日子,她都已经习惯了,说起来还是头一次不用为外事而烦心闲这么久。 如今钰虎已经拿到了浴火、金鳞、玉骨、龙象四张图,虽然还剩下两张没找到,但这些事显然不需要她去忙了,往后的日子按理说该结束这样浪迹天涯的生活,回玉虚山修道。 但孤身周游四海的日子枯燥无味,回到山上清修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璇玑真人觉得自己变了,初下山时,她虽然玩世不恭很不正经,但心底却干净的像一面镜子,身在红尘之中,却始终以世外之人的目光看待着一切。 而如今想把自己当做世外之人,再度和眼花缭乱的山下俗世撇清关系,却发现有一根红绳绑在手腕上,另有头系在俗世中。 她想回到山上只能斩断,但发自心底的里抬不起刀,甚至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把这来之不易的红绳给碰掉了。 红尘劫都过不了,如何回玉虚山和师兄一样修天地大道? 不过璇玑真人自幼也不是一心求道的性子,发现心有迟疑,便不假思索的顺心而为,开口道: “修了这么多年,也没变成真神仙,以后不修了。” “嗯?” 太后娘娘听见此言,微微愣了下,斜依在小案上: “你准备还俗了?” 璇玑真人手儿撑着侧脸: “嗯哼。趁着现在还美艳动人,赶快找个如意郎君,你觉得怎么样?” “……” 太后娘娘觉得这想法倒是不错,但这世上,有人能配得上她的水水?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旁敲侧击询问: “水儿,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璇玑真人不太想聊这些,随口道: “我向来随心而为,指不定转几天找不到入眼的,又回去修道了。” 太后娘娘心底还挺操心闺蜜的婚事,又道: “你最近穿的越来越骚气,本宫琢磨就是动春心了。嗯……你这次在山下待得久,要不你陪本宫回江州一趟?本宫好多年没回去,回家探个亲,你刚好也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入眼的男子……” “去江州……” 璇玑真人稍作迟疑,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太后娘娘继续道: “顺便和圣上说一声,也让夜惊堂去江州走走。他如今位高权重,不能光在京城待着,和秦家走动认识一番,对圣上来说也有好处。” “……” 璇玑真人眨了眨美眸,点头道: “倒也是,我有时间和圣上提一句,看圣上可否答应。” “你就说本宫茶不思饭不想,思乡心切……” “知道啦……” ……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在芙蓉池内把酒言欢一夜的南朝学子,相继返回京城,而远道而来的北梁才俊,则随着师长,前往书院、国子监、太医院等地,正式开始交流学习。 湖心岛附近的一栋庭院里,夜惊堂身着黑色蟒袍,在廊道中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乘车离去的使臣队伍,依旧在人群中搜寻着可疑高手的踪迹。 而后方的房舍中,稍显困倦的梵青禾,心不在焉收拾着东西,旁边就是睡眼惺忪的鸟鸟,一人一鸟远看去就好似两个瞌睡虫。 昨天晚上梵青禾被敲晕,虽然夜惊堂认真解释什么都没干,但她作为女儿家又哪里能心大到半点不狐疑。 等回到房间后,梵青禾还全身上下检查了下,看有没有摸摸亲亲的痕迹,甚至用美食拷问鸟鸟。 得到什么也没发生的答复后,梵青禾依旧不放心,又怕夜惊堂再跑进来,抱着被褥一晚上没敢合眼,结果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生! 一会摸上床铺强吻,一会半天不搭理人,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着实把梵青禾弄不会了。 梵青禾琢磨半天,觉得这应该是夜惊堂勾搭姨的手段,当下强行压下杂念,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等把东西收拾完后,便来到了廊道里: “夜惊堂,我们现在回去?” 夜惊堂回过身来,接住打瞌睡的鸟鸟: “我们是东道主,等陈侍郎送完客我们再走。” 梵青禾点头,想想又问道: “你身上的毒没事了吧?” “有梵姑娘的超凡医术外加浴火图,昨晚就没事了。” “那就好……” …… 公务上的交际客套很麻烦,夜惊堂在游廊里等了约莫两刻钟,李嗣等人才走完,而陈贺之等人也自芙蓉园门口折返。 夜惊堂见此上前,尚未走进,穿着官袍的陈贺之,便满脸笑意,遥遥拱手: “夜国公惊世之才,着实令我等汗颜,昨日多亏夜国公出言解场,不然下官得在北梁人面前丢尽颜面……” 周老夫子到现在还沉浸在夜惊堂昨晚把北梁使臣怼自闭的心潮澎湃之中,也是抚须赞叹: “论博学才思,在老夫看来,无人能出夜国公其右……” 王赤虎则是朴素许多,跟着道: “我也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 “几位言重了,我也只是碰巧看了点杂书……” “诶,看的书多不多不重要,能在关键场合展现所学才重要。你看看那傅老儿,学富五车享誉两朝,结果昨天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和目不识丁又有什么区别……” …… 夜惊堂客套自谦几句后,便走向了返程的队伍。 陈贺之相伴行走说着闲话,到上车前又让随从过来,抱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蒙着黄布的酒坛。 夜惊堂见状有些疑惑:“这是?” 陈鹤之道:“李嗣虽说丢了面子,但流程还是要走,这是北梁送的见面礼,燕京产的贡酒,又称‘夜白头’,‘悔不当初尝此酿,恨无二杯夜白头’,说的就是此酒。” 夜惊堂略显讶异:“比仙人跪还罕见?” 陈鹤之笑道:“仙人跪只要肯砸银子,终究买得到。这东西据说是北梁医圣所酿,根本没地方买,梁帝都只赏有功之臣一杯,所以这句‘恨无二杯夜白头’,也有没法再得到梁帝赏识的解法……” 王赤虎听到这里,凑近小声说:“这玩意大补,李国公前几年随行赴宴,北梁人送了一些,回去尝鲜直接尝了半坛,结果可好,据说李国公府上的姨娘丫鬟,半个月后都没在文德桥露面,每天晚上邻居都能听到鬼哭狼嚎,床都换了三张,为此李国公也有‘李三张’的名号……” 嚯……! 夜惊堂目光微凝,再看这不起眼的酒坛,眼神都不一样了。 陈贺之抚着胡须道:“这话有夸大其词之嫌,不过也差不多,反正半个月没瞧见李国公,过些日子就跑回凃州养老了,估计是不好意思再见京城同僚。夜国公不到二十,用不上此酒,老夫琢磨,李嗣这是故意送个‘夜白头’的名字,恶心下夜国公。” 夜惊堂觉得有可能,明知李嗣想暗杀他,送的酒他自然不能随便喝,更不能随手送给其他人祸害同僚,当下道: “北梁对我可没啥好感,又善旁门左道,此酒还是带回去检验下,免得一时贪杯中招坏了大事。” 陈贺之等人自然也不馋这一口酒,闲聊几句后,便相伴上了马车…… …… 另一侧,鸣玉楼。 咚咚—— 幽怨晨钟自钟鼓楼响起,王府侍女打开了窗户,在窗前竖起一扇白屏。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肚兜和薄裤,摊开双臂站在屏风之后,目光则和往日一样,越过屏风看着宫城,默默回味着昨晚传来的消息。 让夜惊堂去接待使臣,东方离人其实是有点犹豫的,毕竟夜惊堂武艺逆天,但并不怎么擅长交涉。 别的鲁莽之人,是三句话不对一刀就过去了,而夜惊堂则不一样,先一刀过去再开始聊,完全不给对面说重话言语的机会,这作风放在两国交涉之上肯定不行。 结果没想到的是,昨天传来捷报,夜惊堂在望江阁大杀四方,那风采,听得东方离人只恨没有亲自过去,坐在帷幕之后旁听;如果她在场,那肯定要让夜惊堂亲几口奖励一下。 东方离人让侍女穿戴着衣裙,本意是收拾完后,就去城外接夜惊堂,然后好好聊聊昨晚的事情。 但在屏风后站了片刻后,东方离人发现有点不对,回头疑惑道: “去问问,圣上为何比往日晚起了一刻钟。” “是。” 侍女连忙跑了下去。 因为东方离人每次都会和女帝一起起床,注意宫里的异动,有任何反常情况,宫里基本也会过来告知。 东方离人刚把腰带系上,楼下便传来“咚咚咚~”的响声,继而侍女来到门前,恭敬禀报: “禀殿下,宫里的女官说,圣上去芙蓉池观摩南北学子比拼才艺,回来后就龙颜大怒,晚膳都没动筷子,在书房写了一晚上诗……” “嗯?!”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虽然只是三言两语描述,但她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姐姐自幼大气,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根本看不透心思,哪怕是被皇长子逼入绝境,孤注一掷逼宫,她也未曾从姐姐脸上看到半分异色,只有在偶尔笑话姐姐诗词是打油诗的时候,姐姐才会恼羞成怒揍她。 饭都不想吃,在书房坐着写一晚上诗,这可比小时候她气姐姐受的委屈大多了,谁这么大胆子? 东方离人初以为,姐姐是看到大魏文人被北梁虐了个体无完肤才如此,但略一回想——昨天夜惊堂差点把李嗣气死,这怎么也该龙颜大悦才对。 难不成又是微服私访,跑去找落单的软柿子偷偷切磋,结果踢上了钢板……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觉得大有可能,心中不由勃然大怒! 常言姐辱妹死,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若不给姐姐找回场子,以后还有何脸面问户部要银子? 东方离人脸色微沉,转过身来; “准备车辇,即刻进宫,本王去问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是……” 侍女连忙跑了下去…… …… 车队回到云安城,接待的事情便算忙完了,接下来各种杂事交给礼部去处理即可。 夜惊堂前两天给曹阿宁送了消息,上面有自己的日程安排,用以让曹阿宁等人取信李嗣,为此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得按照计划走,中午应该出现在金堂街,视察自己的产业。 回到天水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刚到门口下车,秀荷就迎了出来: “国公爷回来啦~” “唉,叫公子就行了,国公来国公去的确实不习惯。” 夜惊堂跃下马车,回头去搀扶梵青禾,但梵青禾显然没有少夫人的觉悟,自己小跳下来,抱着箱子就往宅子里走,反倒是鸟鸟很有大当家的气态,自觉落在了胳膊上,让夜惊堂接着,还“叽”了一声,意思当是——还挺懂事。 ? 夜惊堂顿时无语,在鸟鸟脑壳上揉了揉。 秀荷上前想帮梵青禾接住东西,但梵青禾还没检查完送的酒,肯定不敢让人乱碰,开口道: “这是北梁朝廷送的东西,当心有诈,我先拿回去检查下。” 夜惊堂回来的路上已经略微检查过,心中估摸北梁就是象征性送个酒,不大可能在这种明面的动手脚。不过梵青禾小心为上,他自然也没有阻拦,一道进入宅子后,发现宅子里空荡荡的,询问道: “三娘她们呢?” 秀荷走在跟前,回应道: “陆仙子昨晚就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云璃和萍儿跑去逛街去了,三娘在家等着公子,马车都准备好了,公子可以休息会再过去。” 夜惊堂昨晚到今天已经休息的够多了,当下自然是以正事为主,先回到屋里换上了公子袍,而后便独自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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