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自然就被人忘了,没有那个人会闲着冒出来提议废除盟约,宣告夜迟部已经不再具有统治地位。 天琅王的王位,没被各大部公开废除,也没写退位诏书,那从法统上来讲,西北王庭目前还没解体,只是老天琅王死了群龙无首,暂时失去了国土掌控力而已。 如果天琅王的继承者冒出来,且得到了各大部的认同,那要重新上位掌权,可比左贤王、梁王这些藩王举兵造反简单太多了。 胡延敬自幼立志重振将门荣光,对于当谁家的将门从不在意,广撒网谁成功率高他就站那边,为此听见这话,他自然是动了心思,又开口道: “阁下想复辟西北王庭,难度恐怕不小。我明面是梁王的门客,私底下也是左贤王的线人,和北梁高层接触颇多,知道不少密事。天琅王当年败于左贤王李锏之手,左贤王府若知晓您的存在,肯定会斩草除根。 “左贤王对西海诸部掌控力很强,有不少部族都暗中投靠了左贤王,具体有那些我虽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四大部中必然有左贤王的人……” 夜惊堂感觉这话,是在给他通风报信示好,因为知道胡延敬墙头草的性格,也没往心里去,转而询问道: “你把我的消息,送给左贤王府了?” ? 胡延敬表情一僵:“不小心说漏嘴了。关于和您接头倒卖鳞纹钢的事情,我只字未提,我还想多活几年,哪敢向左贤王府透漏您的行踪。” 夜惊堂稍加斟酌,也没在这些上多聊,起身道: “如果卖家那边有消息,在客栈外绑个黄布条,我看到了自会和你联系。” “明白,慢走……” …… …… 另一边,瓷楼仓库间。 东方尚青返回客栈后,各大部的首领并未离开,而是在一间大库内聚集,临时开了个小会,要求各部加强防范。 西海诸部中,四大部为领头羊,余下能凑出几千精兵的部族,还有十多个,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就是一群山大王,平日里为了资源粮草等等,彼此没少起摩擦,此时首领凑在一起谈事儿,场面可以说乱七八糟,若不是司马钺很有威信,当场打起来都不算稀奇。 梵青禾也搞不懂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琅轩城刺杀梁王的儿子,确认不是自己手底下的族人后,便没有在凑进去吵架,准备返回驻地,走出大门时,却见勾陈大王司马钺站在仓库外面。 琅轩城的安保工作由勾陈部负责,此时司马钺在仓库外严厉训斥几个族老,叮嘱加紧巡逻,务必抓住作乱贼子。 梵青禾是冬冥大王,和勾陈大王地位平级,虽然武艺略有逊色,但作为暗地里的北梁盗圣,心底里也不是很虚,本想打声招呼就离开,结果司马钺却转头叫住了她: “梵妹子,你等等。” 司马钺五十多岁,年纪比梵青禾大很多,叫‘妹子’有点别扭。 但司马钺是末代天琅王的兄弟,而梵青禾的族姐,嫁入西北王庭成了王妃,按照辈分算,两人还真是同辈。 不过各大部多少都沾亲带故,虽然兄弟姐妹相称,但私底下彼此关系并不怎么亲密,只是口头上客气罢了。 梵青禾见此,转身来到跟前,询问道: “司马大哥还有事?” 司马钺摸了摸下颚的胡子: “白天听人说,你最近在打听囚龙瘴的消息?” 梵青禾要在各部之间寻找药师,这消息就瞒不住,对此道: “近日听说,大魏京城那边,有囚龙瘴重新现世,族老们对此事挺重视,我私下在查。司马大哥知道下落?” 司马钺自然知道,囚龙瘴就是他卖的,不过这事儿并不能挑明。把梵青禾叫住,只是因为他早上又接到了左贤王府的信件,获知了夜迟部后人出现的消息。 司马钺当年并未找到天琅王的后代,如果天琅王还留有遗孤,且已经顺顺利利长大成人了的话,能知道下落的最可能就是冬冥部。 因为天琅王的儿子,就是冬冥部老祝宗的外孙,夜迟部的后代,第一选择肯定是投靠他们。 司马钺稍微斟酌了下,开口道: “囚龙瘴是夜迟部的秘药,自从王庭败于燎原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了。我被老天琅王培养长大,和天琅王私下便是兄弟,这些年一直在找天琅王后人,忽然听到这消息,难免有所联想。 “如果天琅王留有后人就好了。我正儿八经当个官居一品的大司马,天琅王往哪里指我往哪里打,根本不用过脑子,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为内外之事烦心……” 梵青禾听司马钺有怀念旧主的意思,心头自然一动,毕竟这和她扶持夜惊堂重建西北王庭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司马钺对外并不强硬,和她观念相驳,梵青禾为了夜惊堂的安全考虑,也没有现在就把夜惊堂拉来,让两人叙旧,只是道: “我西海各部儿女,岂能永世遭南北两朝欺凌,就算天琅王没有留下后人,各部之间也总会出现一位新王。” 司马钺听见这官话,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没在多说,转而道: “我以前行军打仗,随军带着药师,听说过囚龙瘴要用一味‘烂骨乌’的药材。我方才查了查,今年有一批出自玄昊部的‘烂骨乌’,流入商队之手,好像去了朵兰谷附近,也不知是入关了还是如何……” 梵青禾听到这话,微微点头,答谢一声后,便告辞离去,返回了驻地。 …… 银月当空,冬冥部驻地内。 夜惊堂从红河镇出发,至今已经三四天,按照行程进度推算,凝儿她们已经抵达,开始朝着琅轩城出发了,最多三天就到。 关外局势有点复杂,虽然车队高手如云,并不存在太大风险,但夜惊堂当前也没啥事,憋了大半个月,也着实馋死凝儿和三娘了,所以准备先驱马折返,把车队接过来,而后再继续查各种事情。 驻地后方的帐篷里,夜惊堂在床榻前换着衣裳,璇玑真人半点没避讳的觉悟,只是背对着站在小案前,手里拿着书本打量: “艳后秘史续……你看这个,就不怕太后娘娘发现?” “闲时解闷的杂书罢了,又没写太过火的东西,再者太后自己不也喜欢看。” “那我拿去给太后献宝?” 夜惊堂动作一顿,稍微迟疑了下: “别说是从我这儿拿的,就说你自己买的……”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脚步。 踏踏踏~ 梵青禾在自己地盘,又听见两人在闲聊,自然没敲门什么的,也没门可敲,结果刚挑起门帘,就看到夜惊堂赤着上半身站在床榻前,宽厚脊背和完美腰线尽收眼底。 “喔!” 梵青禾吓了一跳,连忙偏头退出去,羞恼道: “妖女,你不害臊?男人换衣服你还站屋里,他可是你徒女婿!” 璇玑真人可从来没有害臊的说法,翻着书本随口道: “我又没看。再者本道是出家人,酒色穿肠过,道祖心中留……” 夜惊堂连忙把衣服穿上,制止了璇玑真人没正行的言语,挑开门帘道: “梵姑娘怎么过来了有消息?” 梵青禾回头看去,见夜惊堂没露肉,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从勾陈部哪里打听了点消息,说是囚龙瘴要用‘烂骨乌’。烂骨乌产量极少,玄昊部根本没多少存货,我刚才去查过,今年确实有一批,送去了西南方的朵兰谷一代,我带你们去那边查查,说不定能摸到线索。” 夜惊堂听到有消息,自然上了心,当下把舆图取来,仔细打量——朵兰谷在梁洲、沙洲交界处的关外,属于三不管地带,距离挺远,飞马赶过去至少两三天,来回之下五六天就过去了,而到时候太后娘娘她们早就到琅轩城了……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打量一眼后,说道: “太后和靖王来琅轩城,不能没有武魁在身边坐镇,等人来了再去查,又耽搁时间;你回去接太后吧,我和青禾去朵兰谷查线索。” 夜惊堂知道这个提议很合适,但并不相信水水查线索的能力,想了想道: “你去接人,我和梵姑娘过去查线索,这样不会出岔子。” 梵青禾一听妖女终于可以走了,心头还有点欣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璇玑真人来了句: “我不在,她勾引你怎么办?” “呸!你这妖女……” 梵青禾差点被这话弄岔气,脸色涨红,当即就要撸起袖子动手。 可惜技不如人,转瞬间就被璇玑真人擒住了。 夜惊堂连忙拉架,免得冬冥大王受欺负,同时道: “正事要紧,别乱开玩笑,就按照我说的安排吧……” …… 与此同时,梁洲。 荒凉戈壁上,一辆马车披星戴月,沿着戈壁滩疾驰,周边原野间偶尔还传来狼嚎: “嗷呜~……” 马车做工相当精美,不光车厢内外刷着精漆,车厢四角还挂着风铃,随风叮叮当当,跑在荒凉大戈壁上,显出了一股很别致的壮丽感。 车厢里点着一盏烛灯,里面还铺着锦被当地铺,车厢角落则放着包裹和兵器。 薛白锦褪去了外袍,仅穿着白衣白裤,在地铺上端坐,手里拿着舆图,正在画着路线,裹胸解开,致使身材变的很饱满,墨黑长发也披在背上,看起来非常有女人味。 不过脸颊不施粉黛,不苟言笑也成了习惯,神态和女帝玩世不恭的霸气不同,属于看着就很正气的女子,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骆凝早上跟着从红河镇出发,一天相处下来,又慢慢找回了当年结伴游历的感觉,不再那么拘谨,此时侧坐在地铺上,帮忙叠着衣服,还说着: “外面又没人认识你,你缠这么紧不难受?” 薛白锦随口接话:“有点。若是和你一样就好了,随便一缠就看不出来,方便许多。” ?! 骆凝动作一顿,腰背挺直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 不过她和白锦认识这么多多年,也知道白锦很正经,不会和她开这些小女人之间的玩笑。说这话,应该是真这么认为的…… 怎么越想越生气了…… 薛白锦看了几眼舆图,感觉背后传来杀气,才转过头来: “怎么了?” 骆凝以前是清纯女侠,从不介意身材方面的事情,而且她也不小,比云璃大得多。 但跟了夜惊堂后,整天被‘小西瓜小西瓜’的叫,三娘还仗势欺人,慢慢就对这些有点敏感了。 眼见白锦目露疑惑,骆凝也知道自己反应不对,放下衣袍坐在跟前,瞎扯道: “你身为平天教主,俗世江湖第一,岂能自怨自艾觉得不如我?身段是父母给的,胸脯碍事你也没办法,摆正态度认清现实,才是山下第一人该有的气度……” ? 薛白锦抬起手来,摸了下骆凝的额头,眼底若有所思,意思估摸是——脑子没发烧,那大概是进水了…… 啪! 骆凝把薛白锦的手拍开,没有再这上面瞎扯,把舆图接过来: “咱们先去哪儿找?” “从这里一路向西,自黄老关出境,就到了朵兰谷,穿过去就进入大漠,按照大燕勘探情况来看,那片应该有一座古城被埋在黄沙下……” “哦……” …… 轻声闲谈间,马车在万里戈壁上渐行渐远…… 第十八章 驱虎吞狼? 沙沙沙~~ 黄昏时分,一场秋雨悄然落在戈壁滩上。 虽然雨量小到不用撑伞带斗笠,犹如水雾拂面,但依旧给在戈壁滩上行走旅人,带来了几分久旱逢甘露之感。 距离琅轩城三百多里开外的一座小镇上,两匹马立在镇子口,马上坐的是刚刚被遣返的曹阿宁和许天应。 曹阿宁虽然被两下打成了内伤,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来,但能从阎王殿活着回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万幸,为此还带着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叹,正说着: “我以前都说夜大阎王厉害,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你要不是托我的福,哪有机会当朝廷的不良人,争取到戴罪立功的机会……” 许天应自从认识曹阿宁后,就没遇上过一次好事,听见曹阿宁还在自卖自夸,回应道: “你要是不来燕山禀报女帝有暗疾的消息,燕王世子和师父就会继续隐忍不发。师父不铤而走险,我就还是截云宫少主,等到师父百年以后,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燕州龙头,清清白白没任何污点。现在可好,我托你的福,什么事没干就成了叛国逆贼,还得冒死潜伏在敌国,想办法洗清自身罪责……” 曹阿宁叹了口气:“命途坎坷,都一样。我可是和废帝一起长大,自幼被当做天子亲信死忠培养,只要不出意外,就能成为九千岁,独掌大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连诸王都得看我脸色行事。 “结果可好,长公主二话不说就反了,我师父还钻牛角尖,就是要和新君对着干,还干不过,弄得我这徒弟,要么自己殉国,要么被女帝清洗,根本无路可走……” 许天应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偏头道: “你不光克死了两王爷,还克死了废帝?” ? 曹阿宁眉头一皱:“你这话就不合适了,废帝当政时期,我还没掌权,就是个暗卫头领。废帝丢掉皇位,纯粹是自己作,我没出半分力。” “所以说是克死的吗。” 许天应若有所思道:“给谁鞍前马后谁遭殃,偏偏你自己还没事,也算是天赋异禀。等到了左贤王府,你也不用把自己当暗桩,就诚心实意帮左贤王办事,指不定能屡建奇功……” …… 两人胡说八道间,远处的队伍飞驰到跟前。 队伍有六人,皆是江湖打扮的武人,为首便是左贤王麾下的谍报头子杜潭清。 曹阿宁见状,遥遥拱手一礼: “杜老。” 杜潭清让队伍停步,驱马来到两人前方,赞许道: “胡延敬飞鸽传书送了消息,夸你们事情办的漂亮,就是打的他一天下不了地,有点过于实在。不过在老夫看来,这是好事,既然要做苦肉计,就该不讲情面真打,这样才能不留半分破绽。以后办事,也当如此严谨才是。” 曹阿宁就知道夜大阎王手轻不了,当下略显惭愧抱歉: “杜老过奖,我等办事向来务实。听杜老的意思,我等以后就是左贤王府的门客了?” 杜潭清点头:“事情办的没问题,老夫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王爷手底下高手如云,想成为近臣,还是得从底层往上爬。最近刚好有点事,你们武艺不错,陪老夫走一趟。” 曹阿宁见此,连忙招手让镇子上的随从动手跟上,他驱马走在杜潭清跟前,询问道: “什么事要杜老亲自出马?” 杜潭清上次都已经说了些,此时也没瞒着: “胡延敬上次说遇到了夜迟部的后人,王府很重视此事,西北王庭余孽,自然得斩草除根。” 曹阿宁听到这个,心中一动:“杜老已经找到了夜迟部后人的下落?” “在西海诸部培养的人,提供了些线索,应该八九不离十。” 曹阿宁微微颔首,觉得这消息挺重要,作为谍子,应该立刻把这消息送出去。 但从来都是夜大阎王找他,他又不知道怎么找夜大阎王,这种紧急情报还真不好处理,当下也只能询问道: “我们此行,是去灭了西北王庭的余孽?” 杜潭清轻抚胡须,眼底闪过一抹成竹在胸的深邃: “驱虎吞狼之计,仗自有人帮我们打,咱们过去只是看看战况,最多出手收个尾。” ? 曹阿宁不知为何,听到‘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什么的就犯怵,不过初来乍到的他没啥话语权,当下也没多问…… …… 另一侧,谷口镇。 黄昏时分,两匹快马自戈壁滩上飞驰而来,进入了龙蛇混杂的边塞小镇。 夜惊堂身着黑袍头戴斗笠,螭龙刀挂在腰间,马侧则挂着鸣龙枪,进入镇子后便左右打量。 梵青禾身着红花相间的彩裙,腰间挂着皮带,上面有不少瓶瓶罐罐,并未携带什么兵器,骑乘大马走在身侧。 两人前天晚上和璇玑真人告别,自琅轩城出发,用了两天时间,飞驰到了黄老关附近。 黄老关紧邻着一条山脉,大魏境内的叫洪山,出了关口叫黄明山,传言是古代隐士修仙问道之地,海拔很高主峰还有雪顶,西侧是万里黄沙,东侧则是草原与戈壁滩。 因为地势较为险峻,不便马车通行,过了山脉又是千里大漠,正常商队根本不会从这里走;但也因为这地方南北两朝都不好管,为此成了私运生意的黄金商道,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洪山帮。 想过黄明山,唯一的路径就是绕远路从朵兰谷穿过去,虽然地理位置十分偏远,但因为走私商队和身份不敢见光的江湖人都得走这里,有利可图,为此还是有个小镇子充当补给点。 谷口镇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几栋房舍,人流量极少,哪怕是中午时分也瞧不见几个路人。 夜惊堂连续赶路两天,人没啥事但鸟困马乏,到了镇子后就找了家小客栈落脚。 梵青禾常年东奔西跑,风餐露宿都成了习惯,长途奔行下来没有半分不适,到了客栈后,就和客栈的伙计打听起线索: “小二,大概两个月前,有支六个人的小商队走这里路过,两辆车,拉得全是药材,你有没有印象?” 过黄明山要翻山越岭再过千里大漠,一路无人区风险极大,能从这里走的,要么是几十人一起的大商队,要么就是轻装践行的强横武人,六个人拉两辆车,很可能走不出大漠,为此只要来过镇子,镇子上的人肯定有印象。 店小二见梵青禾是个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看起来就长得不差,倒也和气,只要了一两银子小费,就开口回应道: “六个人拉两车药材不拉物资,就不可能过黄明山,不说这两月,这两年都没见过。” “没见过……” 梵青禾听见这答复,不禁暗暗皱眉,又询问了几句话,才和夜惊堂来到客栈后面的房间里,思索道: “我在西海诸部熟人多,一路打听,确认从玄昊部离开的那只小商队,往这边而来,也没见折返,难不成直接从黄老关入了梁州?” 夜惊堂点了两碗葱花面,端着放在了桌子上,顺带把吃吃睡睡了一路的鸟鸟从包裹里掏出来,摇醒吃饭,回应道: “从琅轩城出来,直接就可以去黑石关,跑到这边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估计那商队没入关,也没过黄明山,就去了附近几百里之内的某个地方。” 梵青禾在桌子前坐下,解开脸色的面纱: “附近都是无人区,就只有这一座小镇,没听说过有其他部族扎根……” “要炼制囚龙瘴这种奇毒,很可能藏在荒山野岭里面。两车药材量可不小,要全消耗掉少说也得有个医药作坊,周边不可能没有生活痕迹。待会让鸟鸟去巡山,只要几百里之内有人定居,在天上都能一览无余,挨个往过找就是了。” “叽……” 夜惊堂见鸟鸟一副不想上班的样子,就给它夹了个荷包蛋加餐。 梵青禾这两天抓紧时间赶路和打听线索,基本上没停下来,还没和夜惊堂好好聊过。此时小口吃面,见彼此都闲着的,她想了想开口询问道: “夜惊堂,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嗯?” 夜惊堂刚拿起筷子,闻言抬眼望向对面花枝招展的冬冥大王,疑惑道: “什么想法?” “就是西北王庭的事儿。” 梵青禾把碗端起来,坐在了侧面,语重心长道: “桂婆婆说了,你肯定是夜迟部的后人,只是没法确定是嫡系还是旁系。夜迟部强者为尊,只要本事大就有继承资格,所以你算是天琅王一脉正统的继承人……” 夜惊堂说实话都没考虑过这些,他摇头笑道: “我只是江湖游侠,更喜欢横刀立马游历江湖,称王称霸什么的实在做不来。再者地位是凭本事拿的,我想当天琅王,就算江湖出身,照样能靠手里一把刀坐上天琅王的位置,靠血脉身世去谋取这些,真不感兴趣。” 梵青禾其实早看出夜惊堂不重名利了,只是有点好色,便循循善诱道: “这不叫谋取,而是拿回你应有东西。你没当天琅王,自然不明白当天琅王的好,天琅王可不是寻常藩王,而是正儿八经的一国君主,和南北两朝君主平起平坐,坐拥三宫六院三千佳丽……” ? 夜惊堂听到这个,正经了几分: “梵姑娘莫非觉得我是贪恋美色之辈?” 不是吗? 梵青禾这么觉得,但不好明说,就委婉道: “也不是贪恋。你不是喜欢靖王吗?靖王是女帝的亲妹妹,你就算成为天下第一,要娶靖王也是驸马爷,纳妾什么的得看靖王意思。而当了天琅王可不一样,娶一堆侧妃,靖王都不好说你什么……” 夜惊堂有些好笑: “我对王权什么都确实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查清了生世,哪怕我并不记得,和我有关的仇怨也会清算,恩情同样会去报答,梵姑娘不用担心我因为在大魏长大,就把出生前的事,当做与我无关的身外事。” 梵青禾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了…… …… 于此同时,百里开外的山脉之间。 将入深秋,微凉秋风裹挟着雨粒,灌入群山之间的盆地,盆地长着齐膝深的枯黄杂草,中心地点是些许田地,中间围着一座与世隔绝的无名小村落,前后不过七八户人家。 村口的小院里,身着青袍的蒋札虎,将手探出屋檐,接了几滴雨水,开口呼唤道: “丫头,下雨了,去让你外公加件衣裳,别敖夜折腾什么都不顾着了凉。” “知道啦爹。” 背后的房间里,七八岁的胖丫头,有些不情愿的放下玩具,拿着雨伞小跑出了门。 而厨房中,正在刷碗的媳妇,待闺女出门后,才擦了擦手来到跟前,询问道: “再过个把月,就要大雪封山了,开春前你不出门了吧?” “彦峰折在了外面,帮里没几个信得过的人,若是有事,可能还得出去几趟。” “唉,你在这里住着,赚了银子都没地方花,何必去操心这些?要我看,还不如把帮主位子给花头佛……” “战仲道武艺不精性格鲁莽,坐了龙头的位子,也镇不住梁洲江湖。柳千笙罪有万条,但他独霸梁洲时,无论帮派还是马匪,确实都守了几分规矩;我把柳千笙拉下来,便只能自己补上空缺……” “你又说这套,我看你就是舍不得江湖霸主的名声地位。当年我就不该求爹把你治好,你武艺被废一穷二白的时候,死皮赖脸跟在我后面,口口声声说什么‘永远陪着我,一生一世不分离’,结果治好了就三天两头往外跑……” 蒋札虎听着唠叨,倒是被这话勾起了过往回忆。 当年十多岁被逐出洪山帮,他孤身一人出关,来到西海诸部,和石彦峰一道成了南来北往的镖师。 西海诸部的贸易核心就是琅轩城,他便也在哪里混迹,有次接了个生意,被雇佣当车夫往黄明山跑,其中的东家是个小姑娘。 当时他武艺尽废,也不知道那姑娘的父亲是神医,因为身怀血海深仇,押镖途中也不怎么说话,更没有娶妻生子的心思。 但西海诸部的姑娘向来泼辣,发现他长得好看,又读过书会写字像个文弱书生,就对他特别好,整天围着他套近乎,一来二去就把他身世给套出来了。 然后他就被拉倒了山里,见到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也是从那天起,他的经历开始峰回路转,跃出谷底踏上山巅再也没摔下去过。 蒋札虎受了恩惠,自然记这情,来到这个山谷后就再未离开过,哪怕最后报杀父之仇、位列武魁、执掌洪山帮,也都是有事出去一趟,办完后就回到了这里,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无家可归被姑娘收留的小游侠,从未变过,而这个山谷,也是他心底唯一的逆鳞。 眼见媳妇又在唠叨过往,蒋札虎回应道: “当年好像是你硬拉着我来这里,我不来你还打我……” “我那是为你好!再者‘永远陪着我,一生一世不分离’是你亲口说的吧?” “那不拜堂嘛,总得说两句场面话……” “场面话?!” “唉,都四五十多岁人了,说这些让丫头听到怎么办……” ……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 入夜。 滴滴答答的小雨落在瓦片上,室内格外幽寂。 夜惊堂在长凳上盘坐,练着玉骨龙象浴火图,气息悠长神色宁静,长时间练习这种通玄法门,气态上已经有了几分脱俗之感,只不过变化很细微,不是日夜陪伴的身边人很难看出来。 而不远处的床榻上,梵青禾穿着红纱长裙端正盘坐,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也在练着鸣龙图。 梵青禾确实不会明神图,感知力惊人纯靠勤学苦练加天赋,不过这次去京城,倒是撞了大运。 她作为特聘大夫,要给太后娘娘治病,厚着脸皮问璇玑真人要龙象图,璇玑真人便拿着给她看了,然后就白嫖到手了。 本来她还想看浴火图,但这东西璇玑真人没那么大方,说把太后娘娘治好了才奖励她,她这么用心帮忙,除开想拉拢夜惊堂外,也不乏这点小念想在其中推动。 中午来到谷口镇吃完饭后,夜惊堂就把鸟鸟丢出去巡山,两人则在房间里等待休息,因为等待时间有点长,便各自坐着这里练功,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谷口镇规模很小,来往都是些走私商贩和江湖狠人,人流量并不大,到了晚上自然也没啥事,天一黑就熄了灯,然后镇子上就隐隐传出些许乱七八糟的声响: “嗯~呜呜……” …… 声音很小,从客栈后方传出来的,应该是客栈的年轻伙计和守寡的老板娘。 这种距离,正常人都听不见,但无奈夜惊堂和梵青禾都是感知力惊人的高手,不光话语听的一清二楚,夜惊堂甚至能听出是什么姿势…… “……” 屋子里愈发安静了。 梵青禾红唇微动,略微睁开左眼,瞄了下夜惊堂——正襟危坐不动如山,半点不被外界因素干扰,这打坐的功底简直绝了…… 梵青禾觉得自己有点跑偏,就扫开杂念,想要继续打坐,但没想到远处的声响还变本加厉了: “不中用的东西……话说前面咋半点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 “下午不是有两口子来住店嘛,女的看起来漂亮的很,男的长得也俊,这大晚上的静悄悄,难不成是银样蜡枪头……” ? 夜惊堂眼角抽了下,觉得这老板娘是真没挨过打。 而梵青禾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语,又瞄了夜惊堂一眼,可能是怕夜惊堂为此恼火,开口劝解了句: “乡野村妇胡说八道,当不得真,你别往心里去。” 当不得真? 夜惊堂睁开双眸,看了看热心肠的梵大女王,想要回应点什么,但这起手就把天聊死的话题,他能怎么回应? 好在两人尴尬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声响,大鸟鸟穿过雨幕,落在了窗台上,开始用爪爪踹窗户: 哒哒哒~ 夜惊堂见此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让鸟鸟进来,用毛巾擦了擦,询问道: “如何?” “叽叽叽……” 鸟鸟咕叽咕叽比划了几下,示意找到了几个藏在群山之间的村落。 夜惊堂见此也没耽搁,回身拿起兵刃: “走吧,去山里看看,早点找到也好早点回去,太后娘娘应该已经快到琅轩城了。” 梵青禾见此麻溜起身,把皮带挂在了腰间,跟着出了客栈…… …… 另一侧,黄老关外。 雨势渐小,但月色被乌云遮蔽,荒原上伸手不见五指,一堆篝火成为极暗大地上唯一的亮点。 孤零零的马车,依着篝火,车厢侧面撑开了一个小篷子。 骆凝斜依在车厢窗口,目光眺望着遥远的东南方,手放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块玉佩;玉佩是龙潭碧玺,水云剑潭的传家宝,也是和小贼初见时共同得手的东西,算是彼此的定情信物。 薛白锦则站在车厢外,手里用木棍穿着两只野兔,在篝火上熏烤,可能是有点闷,开口道: “凝儿,你怎么不说话?” 骆凝目光微动,回过神来: “说什么?” “以前行走江湖,你只要有时间就缠着我要教功夫,然后就是勤学苦练,比我都勤奋,现在怎么发起呆来了?” 骆凝以前和薛白锦相伴游历,确实是整天勤学苦练,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绝世女侠,靠自己本事手刃仇敌。 但先被白锦的天赋打击,又被夜惊堂的天资蹂躏,她哪还有年少时的冲劲,现在满脑子都是靠着相公曲线报仇…… 眼见薛白锦问起,骆凝下了马车,从腰间拔出泣水剑,在篝火旁慢条斯理比划: “在想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 “嗯……白锦,你也不小了,以男儿身份行走江湖,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私事?” 薛白锦其实时常听平天教的老前辈说这些,对此道: “你说婚嫁?你想男人了不成?” “……” 骆凝神色如常道:“我又没装作男人,身为江湖第一美人,也不愁嫁,我是为你着急。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万一遇上个入眼的男子,你却碍于身份不能表露心意……” 薛白锦把烤兔翻了一面,随口道: “真遇上入眼男子,抢回南霄山让其隐姓埋名当师爷即可,我薛白锦瞧上的人,无论男女都没人敢不从,表露什么心意?” ? 骆凝剑锋一顿,不悦道:“我是正儿八经的教主夫人,你抢个男人回来偷偷当相公,我怎么办?” 薛白锦非常豪气的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无人可取代,到时候你还是教主夫人,把他当侧室看即可……” 侧室?? 骆凝的意思是——你有了男人,让我守活寡不成?我也要偷偷养一个,可不是在和你争风吃醋。 但她还没酝酿好话语表达内心想法,就发现面前的篝火,竟然无风而动轻轻晃荡了下。 余光看去,才发现是薛白锦微抬手掌,无意间泄露了体内潜藏的浩瀚气劲。 骆凝动作停住,左右打量几眼夜色后,询问道: “有情况?” 薛白锦望着面前的篝火,心念却集中在外面的千山风雨之上,在凝滞良久后,把烤兔递给了骆凝,转身从车厢里取出兵刃: “山里有几条大龙,走去看看热闹。” “大龙?” “过去就知道了……” …… …… 呼呼~~ 呼啸山风卷起了山脊上的枯黄草叶,随着雨势渐小,月色也开始时明时暗,得以看清群山之间的景象。 夜惊堂牵着马匹,站在光秃秃的山脊上方,右手拿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盆地间的一个亮点。梵青禾则拿着一颗夜明珠当灯,看着手里的地形图: “舆图上完全没标记,也没听过这里住的有人。这盆地少说三里方圆,里面还有七八户人家,不该没人知道才对……” …… 两个人入夜从谷口镇出发,跟着鸟鸟在群山之间寻找,已经摸了三个地方,但都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或者跑来这里结庐隐居的隐士,情况和追踪的目标不相符。 而前方盆地内的小村落不一样,七八户人家,少说住了二三十号人,村外似乎还有药田,藏于群山之间极为隐秘,很可能就是制造囚龙瘴的药师隐居之地。 “走去看看。” 夜惊堂拿望远镜观察片刻,发现盆地内部还有火光,应该还有人活动,便把马匹留在了原地,和梵青禾一道徒步走下山坡,往盆地摸去。 梵青禾轻功身法极好,完全收敛气息的情况下,走在夜惊堂跟前,如果不回头看,都很难察觉到身边有个人,前行间仔细观察盆地的情况,轻声道: “会炼制囚龙瘴,必然是道行极高的毒师,隐匿之地不可能不做准备,当心陷阱,你跟着我走。” 夜惊堂对机关奇毒了解不深,当下放慢速度,跟着了梵青禾屁股后面…… …… 而于此同时,极远处的山峰上。 曹阿宁等人,在早上就跟着杜潭清来到了黄明山,此时整整齐齐趴在暗处,身上盖着用以伪装的枯草,注视七八里开外的盆地。 曹阿宁等待了一整天不见风吹草动,询问道: “那个村子里,隐居的是什么人?” 杜潭清双目如同鹰隼,用望远镜观察着盆地周边的风吹草动,回应道: “蒋札虎,南朝拳脚一道第一人。夜迟部人只要敢来,必定是有来无回……” “蒋札虎?” 许天应听见这名字,眼底明显露出几分惊讶: “他藏在这里?你们怎么找到的下落?” “这里本就是洪山帮的商道,几十号人要吃穿用度,这么多年下来哪里能滴水不漏,只是没人清楚蒋札虎底蕴,万一让他逃了,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患,才不敢妄动。这次驱虎吞狼,刚好也能看看蒋札虎的深浅……诶?” 杜潭清正说话间,气息微微一凝,仔细看向了群山之间的盆地。 而周边数人,也同时压低声息蹙眉打量,结果不曾想这一看,就发现盆地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 沙沙沙~~ 微凉夜风,在偌大盆地间带起涟漪般的波涛,草叶摩擦的声响,遮掩了两人穿行时的全部声息。 夜惊堂和梵青禾匍匐在齐腰深的杂草中,往盆地中心移动,压住了全部声息。 但无论隐匿的多好,在死寂旷野中移动总会产生动静,寻常人确实发现不了,可村子里住的也不是寻常人。 “叽——” 夜惊堂正在全神贯注躬身前行,忽然听到云霄之上,传来一声急促鹰啼。 而几乎同一时刻,村落方向传来了: 飒飒飒—— 草叶剧烈晃动,犹如一条等到猎物靠近的狮虎骤然爆发,从草丛间疾驰而来,瞬间在百米开外的草地上拉出一条笔直长槽。 夜惊堂略微抬起身位发现此景,长槽就已经到了十丈开外,被杂草遮蔽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瞳孔不由一缩。 嘭! 下一瞬,两人前方的密集草叶全数被气劲冲碎,化为漫天碎末激荡向半空,也露出了前方被冲出来的长槽。 梵青禾天天被璇玑真人不讲武德偷袭,不得不说也算被锻炼出来了,察觉不对瞬间已经飞身而起,往侧面飞遁,速度快的夜惊堂都不一定追的上。 而夜惊堂以战力见长,遇见突袭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跑,察觉不妙瞬间左手已经握住刀柄,双眸微凝看向前方,却见一个男子从十丈外直接飞扑而来。 男子身着一袭青袍,皮肤白净无暇,身侧颇高衣袍没有任何配饰,连满头长发都未曾束起,看起来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儒生。 但儒雅相貌和随意的装扮,并不影响男子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势。 此时男子飞扑而出,双手一前一后握虎爪,五指甚至在纷飞草叶中拉出几条肉眼可见的尾迹,犹如摧金裂石的钢爪,快到常人根本没法看清,更不用说反应格挡。 呛啷—— 长刀出鞘,在阴暗月色下带起一线寒芒。 夜惊堂察觉到对方武艺高的夸张,没有半分保留,不退反进一刀直击男子腰腹。 而飞扑而来的男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夜惊堂不是什么半夜摸过来行窃的小贼,猛虎下山般气势骤变,右手凌空变爪为掌,身形也瞬间缥缈无踪。 在刀锋临身之前,男子以双指夹住了螭龙刀,继而顺势往下一带,身形当空回旋。 嘭—— 夜惊堂奔雷般的一刀往前横削而出,却没有半分着力,横着飞扑而来的男子,在刀锋之上借力空翻,绕过刀锋便是一记鞭腿,便自上而下直接抽向夜惊堂头顶,力道之大,竟凭空带出一声闷雷。 !! 夜惊堂在江湖闯荡至今,巅峰武魁也打过好几个,拳脚功夫这么夸张的人却是头一次遇见。 对方处于头顶还捏着刀刃,连顺势前斩都来不及,夜惊堂当即抬起右臂胳膊。 轰隆—— 势大力沉的鞭腿,直接抽在高抬的右臂上,纷飞草叶间再度传出一身爆响,两人周身三丈的草地当即被强横气劲铲平。 夜惊堂右臂上的皮质护腕乃至袖袍,在浩瀚气劲贯体而入的瞬间全数炸裂,整个人往侧面滑去,在黑色泥土擦出一条长槽,直至在数丈开外才完全卸力顿住身形。 咻咻咻—— 梵青禾飞遁出去,并没有不管队友一溜烟跑了,再拉开距离后,便凌空转身,袖中甩出十余枚黑针,直击忽然暴起的男子。 但男子一记飞腿击退夜惊堂后,都没转头看梵青禾,只是左手回旋,以袖子卷住了所有飞针,继而往侧面一甩,十余根飞针便以惊人速度原路折返。 飒—— 此景把梵青禾看的毛骨悚然,当即后仰倒在地面躲开飞针,继而双脚重踏,从草地上滑出,把身形拉向远方。 哗啦啦~~ 骤然爆发的风波,在交手一瞬后又戛然而止。 夜惊堂持刀立在原地,双目锋芒毕露,心跳犹如擂鼓,袖袍破碎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右臂,小臂外侧被砸的乌青,不过骨骼坚韧异常,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忽然遇上这么恐怖的对手,夜惊堂自然心有余悸,在对方止步后,略微握了握发麻的右手,站直身体长刀斜指地面,开口道: “你是蒋札虎?” 蒋札虎站在空旷盆地之间,右手负后长发随风而动,脸色平静双眸暗含精光,有龙虎之威压,却无凶兽之暴虐,平淡看着夜惊堂,开口道: “你就是夜惊堂?” 两句话过后,盆地内再度陷入死寂。 毕竟确认了彼此身份,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夜惊堂此行次要任务就是找蒋札虎拿金鳞图,在这里遇上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大运了。 而蒋札虎作为洪山帮的帮主,本身就属于被官府通缉的江湖枭雄,都被黑衙主官查到家里来了,总不能还傻乎乎询问对方来意。 两人遥遥对视,整片天地都在此刻安静下来…… 第二十章 龙虎相争 呼~ 夜风勾开流云,也带动了盆地间一望无际的草叶。 两道人影相距十丈站在齐腰深的草丛中,随着月色洒下,一线刀光浮现在了夜色之间。 梵青禾一击不中,见青袍男子是拳魁蒋札虎,不敢再冒然靠近,想提醒夜惊堂先走别硬拼,但对峙的两个巅峰武魁,都没有避战的意思,逐渐紧绷的气势,让她都只能压住气息不敢乱言语。 夜惊堂把刀换到裸露胳臂的右手,凝视蒋札虎一眼后,压下了心底杂绪,一人一刀大步往前走去,继而飞奔起来,让整片天地都生出了锋芒毕露之感。 踏踏踏—— 蒋札虎一次交手,看似占了上风,但鞭腿踢在夜惊堂胳膊上,犹如踢上了钢铁铸就的骨架,会滑出去纯粹是地面松软,如果落脚点够结实,夜惊堂可能完全不会动。 夜惊堂觉得蒋札虎前所未有的强横,他何尝不觉得夜惊堂体魄霸道。 眼见夜惊堂大步走来,蒋札虎右脚滑开,微微屈膝。 轰隆—— 下一刻,盆地中传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夜惊堂双手持刀拉出一条白线,从十丈外直接激射到了蒋札虎面前,一刀横斩腰腹! 飒—— 蒋札虎左手前伸,想要以双指夹住刀锋,同时肩头贴身硬靠。 但夜惊堂这次知道对手是谁,再无一丝一毫保留,距离尚有三步,便是右脚重踏大地,手中刀速度瞬间拔升到极致。 这一刀未伤敌先伤己,是当世刀法巅峰之作,速度快到避无可避。 蒋札虎双指尚未拦住刀锋,螭龙刀便自胳膊下方滑入腰腹空档。 换做其他武魁,刀锋入怀第一反应,肯定是后撤拉开身位。 但蒋札虎却完全无视了斩向腰间的快刀,未能截停刀锋,左手当即化为冲拳,直击夜惊堂面门。 嘭—— 铺面拳风犹如刮骨钢刀,未曾临身,便展现出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夜惊堂知道蒋札虎练了二十多年金鳞图,已经到了金身无垢的境地,这一刀劈在肋下,很难伤及内腑,而他被拳魁正面一拳轰在脸上,可能当场就得脑震荡。 为此夜惊堂贴身瞬间就转变了刀势,身形下压避开一拳,顺势从蒋札虎侧面一擦而过,长刀从肋下横拉,想要测试防护力。 但蒋札虎能成武魁,靠的从来不是一身金鳞皮,而是当世无双的拳脚造诣。 哪怕刀枪不入,也没有拿身体接刀子的习惯。 眼见一拳落空,蒋札虎当即偏身摆臂,左臂如同钢鞭般砸向夜惊堂后背。 结果不曾想夜惊堂一个刀客,拳脚功夫半点不拖后腿。 蒋札虎单臂砸下,触及夜惊堂后背尚未完全着力,夜惊堂上半身就已经顺势下压,左腿高抬如蝎子甩尾,直接抽向了面门。 嗙—— 蒋札虎抬起右手拦住抽来的一腿,身形岿然不动,但脚下松软泥土,却承受着不住夜惊堂冲刺爆发带来的强横冲击力。 在胳膊被抽中瞬间,蒋札虎便倒滑出去,铲平了后方数丈杂草。 而夜惊堂一击退敌,没有给半分喘息机会,未等蒋札虎身形完全停住,支撑身体的右腿已经弯曲绷直,把整个人往前弹了出去,双手握刀前刺,直扎蒋札虎心口。 飒—— 两次连击毫无间隙,哪怕是距离不远的梵青禾,也只看到夜惊堂猝然爆发把蒋札虎撞了出去,继而没有丝毫停顿一刀紧随其后,眨眼已经刺入蒋札虎怀中。 蒋札虎强横不假,但夜惊堂同样不弱,尚未完全卸力,刀锋已经来到身前,避无可避便双掌合十夹住了螭龙刀。 啪—— 但夜惊堂集全身之力突刺的力道太大,仅靠双掌根本刹不住长刀,螭龙刀自双掌间滑入,依旧刺在了蒋札虎胸口。 嚓—— 在双掌强大的停止作用下,刀尖只入肉了一个指甲盖。 但蒋札虎却被强龙巨象般的力道,撞得再度加速后滑。 蒋札虎夹着螭龙刀,眨眼飞退数丈,直至夜惊堂前刺之力到了强弩之末,双手便侧移横拉,往身侧一带,右肩顺势撞向夜惊堂。 这一招是柳千笙空手夺白刃的招式,夜惊堂在地道里第一次撞上柳千笙,就差点中招。 而此时再度瞧见此景,夜惊堂回应也相当直接,双脚重踏地面,侧身迎上对撞。 这俩就是一模一样的招式,把浑身气劲和力量发挥到极致,以两人的底蕴足以撼动城墙。 而蒋札虎也不是柳千笙、陆截云、轩辕朝之流,身体素质正值最巅峰,根本没拳怕少壮的说法,这一记对轰,效果可谓惊人。 轰—— 两人双肩相撞,脚下黑土地当即炸裂,硬生生被狂暴至极的冲击力铲除出一个凹坑。 而满天纷飞草叶被气劲推开,化为了往四方激射飞刃,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盆地边缘的茂盛草地,全是被劲风压平在了地面,导致盆地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环,一直蔓延到了梵青禾的后方。 呼—— 梵青禾长发面纱被瞬间吹直,拿着一把暗器,本来还想见缝插针,但这场面哪里插的进去。 而正面对撞的双方,显然也不怎么好受。 夜惊堂硬接巅峰拳魁的贴身硬靠,脚踩泥地根本没法做不到纹丝不动,在排山倒海的气劲压来瞬间,夜惊堂本就破碎的上半身衣袍彻底四分五裂,整个人往后到滑出去十余丈。 而蒋札虎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撞,也做不到纹丝不动,身上青袍同样被气劲撕裂,滑向了草地另一头。 夜惊堂只是一次正面突袭,就看出手中轻刀,面对蒋札虎可能不如一根实心铁棍作用大,心头无比想念君山刀和把陆截云打的满地找牙的南瓜锤。 但放眼望去全是茂密草地,连块大石头都找不到,没地方找合适的破甲兵器。 为此夜惊堂在顿住身形瞬间,便收刀归鞘,丢给了远处的梵青禾,同时吹了声口哨: “咻——” “嘶——” 远处山脊上,停在原地待命的大黑马,当即高抬前蹄朝着盆地飞驰而来。 夜惊堂丢出佩刀并未等在原地,摇肩晃肘浑身爆震,致使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飞散,继而大步如雷往前飞驰,速度不快,但步步如山比方才扎实太多。 瞧见此地情况的人,瞧见此景都不免心中愕然,觉得夜惊堂晚上是作死,用刀占不到便宜,竟然准备丢了兵器用拳脚硬刚拳魁。 而蒋札虎见夜惊堂敢和他拼拳脚,眼底显出当代拳魁该有的傲色,右脚滑开双臂一前一后,躬身如伏虎勾了勾手。 嘭—— 夜惊堂爆发力极大,在距离尚有三丈,身形便骤然爆发,往前疾冲便是一记冲拳,直击蒋札虎胸腹。 而蒋札虎大步后撤,右手大摆臂,自上而下直击夜惊堂手肘。 夜惊堂练的是宋叔教的雷公八极,外加融入了柳千笙的拳脚造诣,路数为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善用膝肘,拳风刚猛破坏力惊人。 而蒋札虎当前的路数显然是白猿通臂,招法冷脆讲究沾衣发劲,最关键的是攻击距离惊人,形似白猿放长击远,未等夜惊堂拉近到爆发距离,摆臂下劈裹挟的浩瀚气劲,已经落在夜惊堂右臂穴位之上。 嘭—— 夜惊堂冲拳被截击,整条右臂瞬间发麻,小臂甚至被砸出了血痕,在冲击力下往下坠去,而左手却丝毫不慢,往前踏步就是一记顶心肘,再击蒋札虎胸腹。 但蒋札虎身步有章,根本不和夜惊堂对冲,徐徐后撤间摇身摆臂,双臂如同风车,连续砸向夜惊堂攻来的肢体要穴。 啪啪啪啪—— 刹那之间,盆地里如同炸响了一串炮仗。 距离不算远的梵青禾,只见夜惊堂整个人如同猛虎扑食,往前大步极冲,重拳、横肘、冲膝,眨眼便是十余次连击,硬把蒋札虎打退出去二十余丈。 而蒋札虎连连后退却不动如山,每次都精准无误击中夜惊堂攻击招式的薄弱点,连破十余招未被触及躯干,反而用坚若铁石的双臂,把夜惊堂四肢砸的处处血痕。 此景看似是蒋札虎游刃有余大占上风,但只有顶尖行家,才看得出夜惊堂的恐怖。 蒋札虎的重摆臂携万钧之力,寻常宗师胳膊碰上就被砸断,根本不存在连招的可能性。 而夜惊堂骨头硬度要强过蒋札虎,能把他胳膊砸断,蒋札虎骨骼必然先受创,为此只是几次摆臂重劈后,蒋札虎就自行收敛了力道,以截击为主避其锋芒。 夜惊堂攻势如潮,连续交手十余招,虽然看起来遍体鳞伤,但骨骼强横伤不到内里,顶多算皮肉擦伤,这么压着打,他能连出百来招。 但进攻招式全被截击,连蒋札虎躯干都没碰到,他却被铁胳膊一顿砸,继续死磕肯定不是办法。 为此在一次冲拳出手,蒋札虎再度砸向手肘之时,夜惊堂气势浑然一变,刚猛爆脆的拳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弱柳随风的飘逸,变拳为掌,反手贴向了蒋札虎手腕。 蒋札虎无愧拳魁之名,重摆臂几乎骤停,在胳膊触及夜惊堂手掌时已经没了任何力道,反手为爪,扣向夜惊堂小臂。 呼呼呼~~ 此景在外人看去,就是两个拳风爆裂的武人,在冲出一段距离后声势骤停,双手你来我往推搡,快的只剩下残影,却没带出半点声音,而周边纷飞的草叶,却被无形劲风带动,环绕两人如同飞旋漩涡。 两人看似只是你来我往推掌,实则暗地里气劲万变,都在根据‘听风掌’获知对方气脉走向,从而提前变招拆招,彼此变招速度越来越快,不失误的情况下,谁先猪脑过载,谁就失手被轰出去。 蒋札虎师出柳千笙,对手拿他几十年前打底子的武艺来对付他,无异于班门弄斧,章法有度不显丝毫凌乱,气脉变化万千,已经到了同辈武人看见都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但蒋札虎也在此时发现,夜惊堂的气脉有点不对劲,顺滑的不像凡人,提气变招没有任何延迟凝滞,直接到了气随心走、信手拈来的地步。 蒋札虎身体天赋本身就是世间最强的一拨人,为此能看出夜惊堂这绝不是天赋,而是以秘法后天打磨而成! 蒋札虎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但也仅此而已,发现夜惊堂身体素质已经超出凡夫俗子的界限,蒋札虎没有再用凡人之躯硬刚人造神仙,手法浑然一变。 嘭—— 夜惊堂和蒋札虎推掌,压力远比和仇天合较量大得多,你来我往十余次,同样快到了极限,再快一点就完全跟不上了。 但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变之时,忽然发现蒋札虎体内气脉诡变,原本的澎湃气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仅没法捕捉感知,甚至出现了一股诡异的反向吸扯力。 夜惊堂手掌就贴在胳膊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手掌便贴实了蒋札虎小臂。 而蒋札虎胳膊着力,自然没有半分迟疑,当即一记撞臂,扫在夜惊堂掌心。 嘭—— 蛮横气劲透体而入,夜惊堂整个人直接倒滑出去十余丈,半途以手掌撑稳住架势,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蒋札虎震退夜惊堂,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底子这么夸张的对手,还开口问了句废话: “柳千笙惜才,没教你压箱底的真本事?” 夜惊堂发现柳千笙还留着后手,教了蒋札虎破招之法,当下也不再以短击长,站直身体道: “好功夫,拳魁当之无愧。你把金鳞图或囚龙瘴的配方解药交出来,我现在就离开,事后朝廷会信守承诺,让你学玉骨图作为补偿。” 蒋札虎听到‘囚龙瘴’,眉头明显皱了下,不过此举并非茫然,而是疑惑,毕竟他恰好真有,有点奇怪夜惊堂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蒋札虎单手负后,虽然上半身衣袍尽碎,胸口还带着一点血痕,不过气势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平淡回应道: “你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这话。” 夜惊堂点了点头,抬起了右手: “那蒋帮主,就别怪我不讲武德了。” “嘶——” 蹄哒、蹄哒…… 两人交手几十招,说起来也是瞬息之间。 此时大黑马才从盆地冲下,来到附近。 梵青禾见状迅速跑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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