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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迅速扯掉身上的衣袍,披上黑衙捕快的袍子,以免被官兵当成贼子误伤: “邬王的亲信已经冒头,让鸟鸟去追了,衔月楼杂鱼让官兵处理,我们去追白司命。” 两个女子见此不再多言,披上了准好的黑绿色袍子,头戴斗笠打扮成黑衙捕快,翻身上马跟着夜惊堂冲出巷道,往镇子后方杀去。 镇子上已经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往家里奔跑的平民和夺路而逃的江湖人。衔月巷那边明显能看到不少人从建筑上方飞跃而出,朝着镇子后方的山岭遁去。 夜惊堂提着长枪飞马疾驰,刚跑出不过半条街,就瞧见前方的十字路口,涌出大队轻骑,前方是一匹烈马,坐着个身披带红色披风的武官。 后方轻骑手持强弓,瞧见亮兵器的江湖人,不由分说就是一窝箭雨,沿途大喝: “都给老子趴下!擅动者格杀勿论!” 夜惊堂和裴湘君提着长枪,从侧面街道上飞驰冲来,声势肯定不小。 自街口冲过的百余轻骑,见状当即调转马首,朝夜惊堂这边冲来。眼见三人气势不俗像个高手,还不听命老实下马趴在地上,距离尚有百步,数十名轻骑当即就开弓搭箭。 夜惊堂穿着黑衙的袍子,见对方眼力这么差,只能取出腰牌高声大喊: “黑衙奉靖王之命追查邬王余孽,住手!” 冲过来的数十名轻骑,听见言语,才辨认出夜惊堂穿的是捕快的袍子,当即又收起了弓箭。 而街口的武官,见此则掉转马首,跑到几十步开外,确定是黑衙的牌子后,遥遥开口: “刚刚接到不明线报,邬王麾下门客白司命,与平天教贼子在此地接头,本将特来缉拿。镇上情况如何?” 夜惊堂刚以平天教的身份亮相,只有邬王那边知道此事,听见这话,就知道是邬王那边有人走漏了风声,把他给点了。 “未曾瞧见平天教逆贼踪迹,衔月楼暗中勾结邬王,抓了不少平民囚禁在衔月巷,还望将军速去营救……” 夜惊堂大略说完情况后,就调转马首,带着裴湘君和骆凝朝着西北山岭追去…… …… 月色如霜,山林之间鬼影重重。 崎岖山路马匹难以进入,披甲持枪的军卒也跑不快,为此从白粟镇跑出来的江湖人,不约而同的全逃进了山中。 其中跑的最快的,当属白司命等人。 这两天邬王出事儿,黄钰龙就知道可能要跑路,早已经让衔月楼的三当家,把家眷安顿到了其他地方,能带走的家产也已经转移,方才兵马一来,干净利索的就跑了。 至于镇上几百门徒,都是收银子教功夫的外门徒弟,放在白粟镇撑场面,以免官府提前起疑。现在官兵打过来,聪明的都知道远走高飞江湖再见;不知道跑的,那只能说不适合混江湖。 冲出白粟镇后,黄钰龙回头看去,见衔月巷附近满是火光,门徒已经和官兵打起来,并没有大队人马追来,才来得及喘上一口气: “白大人,方才那女子,绝对是蟾宫神女,我不会认错。难不成平天教已经暗中受了招安?” 萧士晨提着黑布包裹的长兵走在身侧,摇头道: “不可能。平天教是江湖霸主,出了名的骨头硬,以前弹尽粮绝的时候都没受招安,如今势力这么大,平天教主凭什么不战而降?” 白司命走在前面,脸色阴沉至际,心中觉得萧士晨的看法没错,平天教可能没问题。 但邬王已经走投无路,轻信任何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白司命暗暗斟酌,觉得直接回伏龙洞风险有点大,开口道: “消息不知从何处走漏,已经被官兵发现行踪,短时间不敢回王爷近前。我等先去铁河山庄招揽人手,实在不行,就自己冲关逃出邬州。” 黄钰龙没有多说,一行三人在山岭中飞速行进。 但刚走出不过几里路,穿过一片竹海之时,白司命脚步却猛然一顿,抬起手来。 后方两人,当即屏息凝气,顿在了原地。 沙沙沙—— 徐徐夜风,吹过覆盖几座山岭的青色竹海,发出浪潮般的细密声响。 竹林中光线阴暗,除开几声鸟虫啼鸣,瞧不见任何活物,寂静的犹如一片死地。 黄钰龙提着黄布包裹的短兵,靠在了萧士呈背后,低声询问: “有动静?” 白司命手持折扇,仔细聆听竹海深处的动静,而后把目光望向了竹林侧面的昏暗之处,眉锋紧锁仔细打量。 嚓~嚓~…… 很快,靴子踩过竹叶的细微声响,从阴暗竹林深处传来。 脚步不紧不慢,仅听声音便能感觉到那份从容随意,就好似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走向被捕兽夹困住的猎物。 黄钰龙和萧士晨脸色微变,无声转首,看向竹林深处。 月光从竹叶缝隙间穿过,在地面投下时明时暗的倒影,更远处则是看不到尽头的昏暗和死寂。 轻微脚步,便是从昏暗中响起,随着三人瞩目,一道人影慢慢浮现出轮廓。 人影身材颇高,身着黑绿色的长袍,腰后悬佩刀,手里还提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 随着人影走近,借着阴暗月光,可见来人剑眉星目,长得十分俊郎,腰侧挂着腰牌,刻着一个‘捕’字! 虽然孤身一人,看起来势单力薄,但那双眸子却平淡到不带半点情绪,就好似刚从地府走出,来此勾魂索命的冷面阎罗。 嚓、擦~ 脚步虽轻,却步步扣在三人心头。 白司命看出对方气势不俗,不敢掉以轻心,以折扇轻敲掌心,率先开口道: “大人就一个人过来?” 夜惊堂不紧不慢走到十丈外,打量着落单的三个匪首: “我是差人,怎么可能一个人出门办事。” 踏踏~~ 竹海左右再度出现动静,两道鬼魅身影在竹林中飞速穿行,停在了十丈开外,一人持长枪,一人持剑。 白司命余光打量一眼: “就三个?” 夜惊堂慢条斯理解开包裹鸣龙枪的黑布,语气平淡: “后面还有五百多官兵。” “……” 白司命感觉自己这问题是有点傻,官府啥都缺,就是不缺援兵。 在这里遭遇,和对方交手被拖住,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为此白司命放弃了硬拼的打算,折扇在手中轻敲了两下,开口道: “各谋生路,走一个是一个。” 黄钰龙没有言语,注意着周边三人动向,解开了黄布长条,露出一把大刀,刀背带有九个铜环。 萧士晨靠在黄钰龙背后,解下枪套,露出一杆长七尺的双头枪,横持在手中。 嗡~~~ 夜惊堂站在原地,单手起枪,指向白司命,作为的抓贼的一方,半点不急着抢攻,等着对方先动手。 白司命显拖不起,余光扫视三名捕快身位后,右脚微微一拧。 擦—— 鞋尖踢入泥土,直接在落叶地中蹦出一个椭圆凹坑,泥土飞溅,身形同时后撤。 萧士晨和黄钰龙不用提醒,就跟着白司命往后方奔逃。 哗啦啦—— 铺天盖地的泥土碎叶,遮蔽了前方视野。 按照常理,夜惊堂应该跃起或腾挪,躲开飞散砂石再追击。 但让三人没料到是,白司命动手的同时,死寂竹林就传出一声闷响。 轰! 夜惊堂浑身微震,单手持枪尾,右臂一收一放,一式青龙献爪,便脱手刺出。 咻—— 过丈长枪犹如被八牛弩射出的巨箭,带着骇人破风尖啸,在满地落叶上拉清出一条黑土长槽。 迎面而来的漫天泥土,触及枪锋就被气劲裹挟化为漩涡,硬生生半空搅出一个圆形空洞。 呛啷—— 同一时间,刀锋出鞘的清脆响声刺破竹海。 夜惊堂掷出鸣龙枪的同一时刻,左手螭龙刀已经出鞘,在昏暗竹林中带出一抹璀璨白芒,几乎是跟着枪尾斩向前方三人。 瞧见此骇人威势,三人眼底皆闪过惊愕。 白司命武艺最高,身法自然最快,飞身后撤根本不做停留,只是把手中折扇掷出,撞向激射而来的枪锋。 萧士晨武艺连崩山虎王晨景都不如,速度最慢,这忽如其来一枪直击胸腹,连躲闪都显得仓促,后面还跟着快若奔雷的一刀,下一刻必然是被瞬杀,直接心如死灰。 不过黄钰龙终究是邬州四大派的掌门之一,反应要迅猛很多,本来已经能跟随白司命撤开,但瞧见兄弟即将葬身刀下,猛然顿住身形,手中九环刀上抬,劈向了鸣龙枪。 势不可挡的长枪,半空刺中白司命的折扇,折扇当空炸裂粉碎,余势不减刺向萧士晨心门。 黄钰龙全力一刀,硬生生劈的鸣龙枪上抬,往半空激射而去。 而夜惊堂身随枪走,在黄钰龙出刀的瞬间,撞入两人身前,左手持刀斩向黄钰龙腰腹。 萧士晨和黄钰龙配合极好,见黄钰龙帮忙解围,抬起双头枪横在黄钰龙腰侧,想为其格挡。 但萧士晨显然低估了彼此差距。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快若奔雷的一刀劈在双头枪上,气劲爆发瞬间,直接震裂了萧士晨的左手虎口。 难以抗衡的巨力压来,萧士晨左臂连一瞬都没撑住,致使枪头后移,砸在了黄钰龙腰腹。 嘭! 八步狂刀环环相扣,夜惊堂一刀出手,刀柄已经送入右手,顺势以刀尖前刺,扎向萧士晨左胸! 噗—— 黄钰龙反应奇快,一刀磕飞鸣龙枪,腰腹被枪杆砸中之时,手中九环刀也顺势劈下,拦住夜惊堂的长刀。 九环刀是重刀,虽然没君山刀那么夸张,但也重达十六斤,刀背九个铜环算配重增加劈砍力。 铛—— 双刃相接,夜惊堂脚下落叶瞬间被气劲震开,出现一个圆形空地。 “喝!” 黄钰龙浑身肌肉高耸,想要下压刀锋把夜惊堂摁住,让萧士晨补刀。 但劈砍卸力的瞬间,夜惊堂就已经一触即收,飞身后撤落在了三丈之外。 踏—— 黄钰龙压了个空,当即收刀竖在身前,盯着夜惊堂的动作,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夜惊堂左手负后站在竹林中,右手持刀斜指地面,银色刀锋的顶端,染着两寸猩红。 因为刀不沾血,猩红又往刀尖汇聚,化为一滴血珠,落在了干枯竹叶之上。 滴答~ 在半空中转了数圈的鸣龙枪,片刻后才从高空落下,插在了距离不远的地面上。 嚓—— 裴湘君和骆凝同时从十丈外近身,还没来得及出手,夜惊堂就一触即收退开了,当下也停在三丈外,捡起了鸣龙枪,小心戒备。 滴答~ 滴答~ 从刀尖滚落的血珠,成了死寂竹林里唯一的声响。 黄钰龙全神贯注盯着夜惊堂,发现夜惊堂没有再度抢攻,才用余光看向身侧。 萧士晨完全招架不住夜惊堂,心弦绷到极限,连痛觉都被忽视,只是死死望着前方的持刀男子。 发现气氛不对,萧士晨才惊觉不妙,而后胸腹便传来钻心剧痛。 低头看去,一道伤口出现在左胸,贯体而入两寸有余,恰到好处的在心脏附近的血管上开了个小口。 随着剧烈的心跳,血液涌入腹脏,伤口血如泉涌,胸口也慢慢化为乌红。 “咳——” 萧士晨眼底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闷咳一声后,持枪跪倒在了竹林里,双眸血红瞪着夜惊堂: “好快的刀!” 两人后方的白司命,头也不回远遁而去。 夜惊堂还得靠跟踪白司命找邬王老巢,自然没阻拦,收回目光望向跪倒在地的萧士晨: “这一刀留了手,现在还有得救,再过半刻钟就不一定了。” 说着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王神医亲手配的安宫丸,吃下去就能活命,带我去找邬王,此物可以给你。” 萧士晨瞧见药瓶,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异彩。 但萧士晨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近两年帮邬王抓了四百多人试药,大半都死了,再怎么配合也是凌迟,求饶无非晚死几天,慢慢又把心念压了下去。 黄钰龙瞧见这毒蛇吐信般的狠辣刀法,就知道今天大概率走不掉了,咬了咬牙,眼神逐渐化为凶悍。 夜惊堂微微皱眉,把药收了起来,提刀上前。 踏踏—— 萧士晨咬了咬牙,把双头枪丢给黄钰龙,怒声道: “走!” 话落萧士晨猛然弹起,赤手空拳扑向夜惊堂。 裴湘君见状毫不迟疑前踏,一枪直刺,以奔雷之势直接贯入萧士晨腰侧。 噗—— 骆凝则往后方穿插,断掉黄钰龙退路。 黄钰龙知道被三人合围,根本没脱身的可能,接住双头枪,同时把九环刀丢出。 叮叮当当—— 九环刀在半空飞旋,九枚铜环碰撞刀身,发出刺耳脆响。 夜惊堂提刀不紧不慢上前,本想躲开飞旋的刀锋,不过心中一动,在九环刀擦肩而过之时,又抓住了刀柄。 啪。 飞旋九环刀在半空骤停,螭龙刀也在此时收刀归鞘。 黄钰龙握住双头枪,脸色化为涨红,肩背肌肉几乎撑破衣袍,眼神嗜血而凶悍: “杀一个赚一个,老二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萧士晨摔在地上,死死抱住贯入身体的枪头,大口咳血,并无回应。 夜惊堂右手提着十六斤的重刀,挽了个刀花,发出哗啦轻响: “你可能死的比他快。” 黄钰龙衣袍鼓胀,眼神带着悍不畏死的狂热: “都一样!” 夜惊堂没有多言,步伐越来越快,直至距离三丈后,双脚重踏地面,身形撞出,双手握刀绕至后方。 轰—— 竹林霎时间气劲四溢。 黄钰龙双目血红,大步向前持枪直刺夜惊堂咽喉,不曾想夜惊堂用九环刀,比他快太多,起手一瞬,刀锋就劈在了枪头上。 挡!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黄钰龙瞧见‘躬背弹刀’的起手,瞬间反应过来是‘屠龙令’。 但接招才发现为时已晚,难以抗衡的巨力瞬间砸开了双头枪,震的他左手差点没抓住枪杆。 “喝——” 夜惊堂双手持重刀,一刀落后,身形随惯性旋转一周,在黄钰龙拉回双头枪的瞬间,势大力沉的一刀便再度劈下。 铛—— 黄钰龙大步后撤,面对已经劈来的刀锋,只能抬枪横挡,而后竹林中便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重刀劈在枪杆上,哪怕不是君山刀,力量也比八步狂刀大太多。 黄钰龙接力瞬间,脚下泥土便被踩出两个圆坑,双腿没入泥土直至膝盖。 夜惊堂一刀落再度旋身,双手轮着大刀,从下往上劈出。 黄钰龙被钉入泥土,还没来得及拔出身体,只能横枪下压借力脱困,结果不出意外的力道借大了。 嘭! 在后方断退路的骆凝,只见身体刚刚下沉两尺的黄钰龙,直接来了个旱地拔葱。 壮硕身躯被一刀劈的从地面拔出,往后横飞而出,瞬间撞到了数棵青竹。 哗啦啦—— 漫天竹叶飞散而下,一道让无数江湖刀客头皮发麻的声音,也在竹林间响起。 呼~ 呼~呼~…… 月色之下,一道圆形刀光,出现在了竹林之间。 雪亮刀光如风卷残云般扫过竹林,沿途落叶触及刀光便被搅碎,又被刀风裹挟飞向周边。 随着刀锋速度越来越快,气劲在数次运刀之中不停累积,很快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黄钰龙被劈飞出去,刚刚落地弹起站稳,夜惊堂就飞身跃起,被催动到极致的九环刀,当头再度落下。 轰隆—— 黄钰龙抬枪仓促格挡,双头枪也算名兵够结实,并未被劈断,但人根本扛不住九环刀中蕴含的浩瀚气劲。 黄钰龙接刀瞬间,枪杆就出现弯曲,双臂袖袍被震碎,嘴里直接咳出一口血水。 “咳——” 整个人就如同被长棍击打的马球,斜着往地面砸去,后背陷入泥土,在竹林中擦出一条数丈长的凹槽,铲断了十余颗青竹。 哗啦啦—— 夜惊堂双手挥舞九环刀,一刀过后气劲宣泄殆尽,为此在追逐的途中,又旋身转了几圈儿加强刀势。 呼呼~ 黄钰龙出枪就被撞开,硬接完全站不住,也是被打出了火气,眼见刀锋再度压来,浑身猛震,不管不顾一枪直刺夜惊堂躯干。 飒—— 这一下力道极大,显然是衔月楼的杀招。 夜惊堂眼见对方想换命,控制身位拉开距离,一刀再度劈在了枪锋之上。 铛—— 结果不曾想这黄钰龙还真藏了点东西,此招裹挟的气劲大到匪夷所思。 双刃相接,一式崩枪和九环刀对碰,竟是直接在刀刃上崩出了个豁口。 夜惊堂双手虎口传来刺痛,当下直接松开了刀柄。 而黄钰龙全力以赴硬碰硬,显然也不好受,双头枪的枪头当场撞断,枪杆也被砸向地面。 眼见崩飞了对方兵刃,黄钰龙直接转枪,以双头枪的另一头,施展劈枪式,劈向夜惊堂头顶。 飒—— 这双头枪一崩一劈,算是衔月楼的压箱底的杀招,只要崩开对方兵刃,就是一击致命。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的九环刀不是被崩飞的,而是自己松的手。 呛啷—— 在黄钰龙转枪的同时,面前闪过了一道寒光。 劈枪落下,砸在了猝然出鞘的长刀上。 夜惊堂左手持刀防住劈枪,从黄钰龙身侧一闪而过,停步时已经到了后方三丈外。 嚓擦~ 咔。 刀锋归鞘,竹海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漫天竹叶雨。 沙沙…… 黄钰龙双手握枪,保持劈枪下落的姿势,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地面。 待背后脚步声响起,眼睛才动了动,抬手摸向左侧脖颈。 不出所料,入手一片湿热。 扑通—— 黄钰龙跪倒在地上,血水从指缝间渗出,转头看向黑衣背影,嘴唇动了动,但没能发出声音,摇晃两下后,往前扑倒在了竹林里…… 第七章 空山魅影 短暂搏杀过后,竹海中心地带无数青竹被刀风损毁,露出了一个露天空地,四处都是断竹碎叶。 沙沙沙~~ 竹叶雨随风飘散,逐渐盖住了黄钰龙的尸体。 不远处,裴湘君手持长枪,摁住浑身是血的萧士晨。 夜惊堂半蹲在跟前,再次取出药瓶: “再不吃真来不及了。你只是二把手,以前必须听掌门的安排,不是主谋。如今你老大已经死了,罪全由他扛着,我不说让你无罪脱身,至少也能让你免去一死。你才四十多,少说还有三十年活头,为邬王赴死,何必?” “咳……” 萧士晨不停闷咳出血水,望着已经断气的黄钰龙,沙哑道: “你该去追白司命,江湖人皆是墙头草,邬王岂会把藏身之所告知我等,咳……要杀就杀,老子早够本了……咳……” 夜惊堂皱了皱眉,抬手送走了萧士晨,站起身来看向竹海深处。 骆凝提着佩剑来到跟前,正想说话,却见夜惊堂双手虎口有血丝,连忙握住夜惊堂的手查看。 裴湘君从腰后取出金疮药递给夜惊堂,表情很是不悦: “好好的大枪不用,非要拿把刀去‘单刀近枪’,你在想什么?” 夜惊堂并未受伤,只是虎口被震破皮了,握了握五指摇头道: “想试下屠龙令厉不厉害罢了,什么破刀法,一点都不好使,差点把我转迷糊。” 骆凝拿出手绢,帮夜惊堂擦拭双手,蹙眉道: “你要是用君山台的百斤重刀,黄钰龙别说崩枪停刀,第一下就得被磕飞兵刃,明明是你兵器不对……” 裴湘君见骆凝高手气态十足说夜惊堂的不是,打岔道: “凝儿,你刚才反复横跳,跳了三十多次,是什么招式?迷魂阵?” ?! 骆凝话语戛然而止,望向冷嘲热讽的三娘: “什么迷魂阵?我那是九宫步!” “九宫步可是贴身步法,有离对手四五丈用的?” “我拿一把软剑,不找机会偷袭,难不成和他一样冲正面?你还用大枪的,从头到尾就戳了一下……呜~!” 骆凝正眼神恼火和奚落她的三娘吵嘴,结果话到一半,面前忽然出现一张俊美脸颊。 而后红唇就传来温热,把话语堵了个严严实实。 “咦~” 裴湘君瞧见狐媚子被抱着啃,迅速偏过头去。 骆凝被被夜惊堂偷袭,气的不轻,抬手就在肩膀上打了下,把脸颊偏开: “小贼,你拉偏架是吧?她说我你不吱声,我说她你堵我嘴?” 夜惊堂把鸣龙枪拿过来,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 “我就是想占便宜,怎么能说我拉偏架。快走吧,去追白司命。” 骆凝感觉夜惊堂就是在拉偏架,但正事儿要紧,也不好多说,收起剑气冲冲走在了前面。 裴湘君把和身材完全不匹配的长枪扛在肩膀上,行走间稍作回想: “对了,刚才忽然来了官兵,出来后又马不停蹄跑来追杀,忘记和你们说了。我在房顶盯梢的时候,看到邬王的亲信过来,后面好像还有个人跟踪。” 夜惊堂把霸王枪接过来,两杆枪一起抗在了肩膀上: “跟踪?什么人?” “不清楚,轻功非常厉害,洞察力也惊人,发现有人在衔月巷附近盯梢,就直接跑了。而后不久,后面又有个白衣女人来了镇子,看起来在追前面轻功高手……” 骆凝放慢脚步,询问道: “什么样的女人?” “不清楚,距离太远,只看清戴着帷帽,穿着一身白裙子,轻功肯定在我之上……” 夜惊堂仅听这些,自然摸不清身份立场,不过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来判断,能追击跟踪白司命的人,大概率还是邬王那边的人。 夜惊堂斟酌片刻后,先把此事记下,相伴离开了竹海,追向白司命离开的方向…… …… 残影遮月,深山密林间枯藤老树盘结,时而传出几声不明兽嚎: “嗷呜~~” 鸟鸟展开双翼,在夜空之上盘旋,黑亮亮的双瞳,倒映着方圆数里的山野,锁定着树林间飞速远遁的人影。 身着文袍的白司命,以惊人身法在山岭之间如履平地前行,速度极快,却没有半点声音,偶尔还会轻飘飘跃上树梢,仔细打量后方的风吹草动,可谓谨慎至极。 但武人再谨慎,也很难在夜间注意到一只在高空盘旋的飞鸟。 发现后方的黑衙阎王被黄钰龙等人拖住,并未追上来,白司命不再顾忌隐匿,开始在山岭间全速飞驰。 唰唰唰~ 动静虽小,但如此全力飞驰,还是在深山老林里,带出一排晃动的树冠枝叶,往西北方延伸,犹如猛兽在林中穿行。 鸟鸟在高空尾随,如此追出几座山岭后,忽然发现一座山顶上,有个黑影站在制高点眺望山野。 白司命带起的动静不大,但仔细看又很醒目,黑影很快锁定了白司命的位置,而后悄悄摸摸跟在了后面。 鸟鸟在高空歪头,正疑惑之际,又发现一道白影子,以惊人速度从视野之外飘了过来,追向了两人。 三人相隔很远距离,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在山岭间穿行。 最后方的白衣女人,不停拉近距离,摸到一处山崖上后,黑影有所察觉,调头就往远处狂奔。 而白衣女人同时爆发,自山崖上一跃而下。 飒—— 然后山野间就开始草木横飞,黑白两道影子,如同猫逐鼠般乱窜。 在前方逃遁的白司命,听见动静明显警觉,没有半分停留朝远方飞遁而去。 鸟鸟满脑袋问号,因为目标明确,也没搭理乱窜的两个外人,继续追向了白司命…… …… 夜色已深。 深山老林中,一行三人无声无息前行,夜惊堂仔细观察着地面的蛛丝马迹,判断白司命逃遁的方向。 但顶尖高手逃遁,能留下的足迹微不可见,想要追上白司命,还得靠当斥候的鸟鸟,三人在山中慢慢行走,更多是在休息调理,等着鸟鸟回来报告目标所在位置。 如此前行了两刻钟后,未曾瞧见鸟鸟折返或者发信号,夜惊堂倒是耳根微动,看向了前方的崇山峻岭。 裴湘君压低气息,往深山眺望: “有情况?” 夜惊堂站起身来,飞身跃上一颗大树顶端,看向山野深处: “山里面好像有人在打架,动静挺大。” “白司命和其他人打起来了?” “有可能。” 现在朝廷过来追缉邬王的人,不止夜惊堂一个。 邬王谋逆逃遁,能第一个发现、擒获,是足以加官进爵的大功劳,各地捕头乃至官府高手,近几天都在往邬州赶。 万一其他在山中搜寻踪迹的人,撞见白司命起了冲突,他到嘴的鸭子可能就直接飞了。 念及此处,夜惊堂没有迟疑,开始朝着深山快速行进;骆凝和裴湘君也各自起身,跟在了后面…… …… 流云遮住了圆月,深山老林暗了下来,只剩下暗淡星光。 山岭深处,一片松树林中。 黄褐色松针,在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地面很滑,踩上去也会会发出轻响。 身着雪色长裙的女人,带着白纱帷帽,在昏暗松树林中缓步前行,绣着梅花瓣的白鞋,踩在松针之上,似乎没有任何重量,没带起半点动静。 白衣女人手持一把长剑,剑长三尺三寸,四面剑刃光亮如镜面,护手处是阴阳鱼的造型,名字挺特殊,叫‘合欢’,取自阴阳合欢之意,为十大名剑中的探花剑。 排名这么高,并非说这把剑材质工艺有多特殊。 就如同鸣龙枪一般,鸣龙枪的材质工艺不输十大名枪,但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能连前百都排不进去。 毕竟名兵的江湖地位,看的从来不是质量,而是用兵器的人和过往战绩。 此剑能位列前三甲,是因为其是玉虚山祖师爷的佩剑,而如今则落于八魁前三、江湖明面上最强的女人之手。 松树林中看起平静如常,但如果光线充足凑近仔细看,能发现不少松树上,残留着细如发丝的黑针,些许树干上还留有剑痕。 白衣女人衣裙随着幽幽夜风飘动,目光在树林中搜索良久后,停下脚步开口: “出来吧,你中了我一掌,再撑下去会死的。” 颇为成熟的御姐音,淡雅轻柔不疾不徐,却又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散漫,听起来亦正亦邪,让人难分善恶。 随着白衣女人开口,密林深处也传来一道女子嗓音,怒火中烧: “妖女,你中了我的烂骨针,南魏的王神医都救不了。现在把剑丢了求饶,我给你一条活路,再追我,咱们一起死!” 白衣女人转身走向声音来源,轻叹道: “这话你已经说过七八次了,什么焚心针、断经散,每次都说无药可救……” “我是不想杀人,对你留了手!你这妖女从去年追到今年,从大梁西海追到这里,你烦不烦?你再追,我给你下春药,把你丢青楼里面……” 叮~ 一根细如发丝的飞针,无声无息从阴暗处飞来,没有任何征兆,但接近之时,还是被合欢剑扫开。 白衣女人在松林间闲庭信步,看向深处的一颗树冠: “哦~?你还有春药?我倒是真想试试威力如何,别又是那种市面上的便宜货,连点感觉都没有……” “呸!你这妖女,你别逼我,再敢往前一步,我就破杀戒了!” 白衣女人脚步不停:“你撑不住了。把鸣龙图交出来,我让你活着离开……” “我没有鸣龙图,都给你说了一百遍了!你要找鸣龙图,去找蒋札虎,你追我作甚?” “我本来是去找蒋札虎,结果先碰上你了。你是北梁‘盗圣’,这些年逛遍两国无数豪门,手上应该不止一张图吧?” 北梁江湖和大魏区别挺大,大魏都是传统武夫,江湖上被尊为‘圣人’的人,只有山上二圣。 而北梁比较尊崇奇人异士,江湖上不走寻常路的武人地位也很高,世面盛行的毒药、暗器,乃至望远镜、桂花皂等物件,全是北梁人出来的,‘毒圣’‘医圣’‘盗圣’等称号一大堆。 但无论数量多少,敢冠以‘圣’字的人,一行之中只能有一个。 被白衣女人点出身份,树林中的人并不自傲,反而怒声道: “你才是贼!我从来没偷过东西……” “你这么好的轻功,天天往豪门大户书房密室钻,又不偷东西,那你在找什么?” “我只是偷学武功秘籍。” “燕王府也有武功秘籍?前几年燕王府失窃,燕王没有声张,只是暗中追查你的下落……” “燕王府的案子不是我干的!江湖上那么多飞贼,偷了东西就把事情往我头上扣,我解释你们又不信……” “无翅鸮连陆截云三成本事都没学到,偷了本轻功心得就吓得不敢回燕州,没这胆量和本事。这世上只有你能不声不响摸进燕王书房……” 哗啦—— 两人说了不过几句话,前方的松树之上,忽然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 继而一道黑影从树冠上掉落,摔在了满地松针之上。 扑通—— 黑影身着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落地后想翻身而起,却又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咳……” 白衣女人提着剑缓步走到十丈外: “每次我距离你尚有半里,你就能有所察觉,提前逃遁,说没练过明神图,我不信。” 黑衣人躺在地上,瞪着面前的狗皮膏药,怒声道: “我天生耳目过人也有错?我不偷不抢在江湖游历,和你这妖女无冤无仇,你阴魂不散屡次对我出手……” 白衣女人倒持长剑负于身后: “我若想杀你,你早死了。我急需鸣龙图,你手里有,我就必须拿走。你交出来,我放你走,还会补偿你一份大机缘。如果不交……我也不想当个坏女人,但为了徒弟没办法。” 黑衣人瞧见对方走来,咬了咬牙,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敢过来,我马上自尽!” 白衣女人闲庭信步,有视无睹: “你自尽,又妨碍不了我趁热搜身。” “我没有鸣龙图,但知道下落,我一死,你别想再找到!” 白衣女人脚步稍微顿了下,而后又往前走去: “你这么机灵,岂会自尽,告诉我鸣龙图下落,也免得受苦……” “你……” 黑衣人眼神悲愤,无可奈何之下,直接用匕首刺向脖子。 飒—— 白衣女人见此身形骤然加速,想要制止,但刚冲过黑衣人掉落的松树,脚下就传来: 嘭~ 柔软松针之间爆出一片白雾,瞬间吞没了从上方经过的白衣女人。 黑衣人匕首自然没刺进脖子,眼底的悲愤绝望烟消云散,迅速从地上翻身弹起。 白衣女子并未惊慌失措,只是停住脚步,低头打量: “这次又是什么?春药?” “你想得美!” 黑衣人握着匕首护在身前,冷声道: “这是血凝散,我压箱底的独门秘药,必死无疑,气血走的越快死的越快,你最好别乱动。” 白衣女人感觉了下,微微颔首: “这次确实挺厉害,估摸要逼一刻钟毒。” 黑衣人不太相信这话,但又知道这妖女的可怕,右手滑出三根黑针,缓步上前想给这妖女再补几下。 嚓~ 白衣女人仪态淡定而从容,把剑插在地上,从腰后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酒葫芦,打开塞子,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还颇为客气的道: “沙洲产的‘烈女愁’,又号仙人跪,江湖上最好的酒,要不要来一口?” 黑衣人闻到酒香,眼底闪过惊疑: “中了血凝散,你还敢喝酒?嫌死的不够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 白衣女人抿了口烈酒后,把小酒葫芦挂回腰间: “人活一世,便是为了享乐,为了活命把乐趣抛下,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 黑衣人感觉这妖女过于淡定,实在不敢贸然近身,放弃了补针的想法,转身踉踉跄跄朝着山岭深处跑去。 “让你先跑一刻钟,待会再见。” 白衣女人气态闲散,目送黑衣人远去,直至身影彻底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取出一张手帕垫在地上,腰背笔直盘坐,双手掐子午诀,而后衣裙和帷帽薄纱,便无风而动,额头浮现细密汗珠…… …… 夜惊堂听到的细微动静,往山岭间快步前行,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座山岭后方的石崖下。 石崖下方的树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犹如被象群碾过一般。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知道交手之人武艺很高,略微抬起手来,让三娘和凝儿止步。 裴湘君仔细打量满地狼藉的树林,发现地面乃至树干上,插着几根不显眼的细针,还有不少五颜六色的粉末,提醒道: “当心,有毒药。” 夜惊堂也发现了这点,小心翼翼退出可能存在毒气的丛林,正想言语,却听到两里开外的一片松树林里,传来: 哗啦—— 树枝断裂的声音。 虽然距离挺远,但山野间死寂无声,听起来异常明显。 三人眉头同时一皱,望向了远处的松树林。 夜惊堂知道交手之人还在,没有言语,按着刀无声无息往松树林摸去。 裴湘君和骆凝无需沟通,便左右分开,保持一定距离跟随。 夜惊堂无声无息来到松树林外围,运用天合刀的法门,仔细感知内部情况。 松树林里已经没了动静。 夜惊堂估计对方武艺很高,怕三娘和凝儿的脚步提前暴露,就抬起手,让两人按兵不动,在松林外小心提防、准备驰援,他则靠着过人轻功,无声无息踩过松针,靠近侦查。 如此小心翼翼摸了一段距离,穿过数棵松树后,夜惊堂借着暗淡星光,看到了树林深处的场景: 一个身着白裙头戴帷帽的女人,在林间盘坐,身边插着把长剑,孤零零的并无外人。 三更半夜,深山老林,忽然出现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无声无息又带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还是仙。 ? 夜惊堂不确定对方死活,想了想按着刀柄缓慢靠近,距离尚有数十丈,就发现白衣女子的帷帽转动,望向了他这边。 夜惊堂动作一顿,察觉到对方武艺不凡,没有再靠近,按着刀柄保持距离,亮出腰牌: “黑衙办事。何人在林中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 白衣女人在树林间略微打量,很快认出了这忽然摸过来的俊美官差,就是早上在湾水镇路见不平出声制止的黑衣公子。 对于这种谨记职责、正义感爆棚的捕快,白衣女人心底颇为赞赏,如果平时碰见,说不定还会聊几句。 但现在冒出来撞见她,她显然没兴趣攀谈。 以这俊美捕快的行事风格来看,发现不明身份的人在深山老林打坐,肯定要追根问底,不弄清楚她身份、籍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不会罢休,她却不能对尽职尽责的捕快动手。 而且北梁盗圣绝非泛泛之辈,虽然正面战力比她差十万八千里,但轻功、六识感知、暗器用毒的本事,属于超一流水准,乱七八糟的毒药很烦人。 今天的血凝散,确实是压箱底的烈性奇毒,虽说伤不到她根本,但限制她个把时辰问题不大。 若是让年轻后辈发现,她这天下间最强的女人,被人下药坐在这里逼毒,往日累积的无敌形象,还不得当场崩坏…… 综上所述,现在该走为上策。 白衣女人听见夜惊堂遥遥发问,没有任何回应,不紧不慢站起身来,拔出身边的佩剑,倒持负于身后,缓步走向树林深处,留给夜惊堂一个仙气十足的背影。 “站住!” 夜惊堂瞧见对方竟敢拒捕,眉头一皱,按刀前压: “依大魏律,拒不受捕者,格杀勿论,姑娘别玩火。” 飒—— 声音刚出,原本在林间缓行的白衣女子,就腾空而起,化为了左右横飞的白色残影,眨眼出去了十余丈。 堪称鬼魅的超凡身法,把夜惊堂确实惊了下,但他身法也不差。 瞧见官差不敢搭话直接跑的人,不是匪徒也必然不干净。 邬王可能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白衣女人见官差就跑,夜惊堂自然默认为邬王余孽,当即飞身而起追了过去…… 第八章 璇玑真人 嘭嘭—— 松树林间,两声爆响几乎同时传出。 原本死寂的山林在顷刻间掀起横风气浪,无数松针被两道人影衣袍带起。 白衣女子压着乱七八糟的奇毒,身法依旧快的惊人,脚点树干来回闪烁,不过刹那已经远遁数丈。 她本以为后方这俊俏官差,瞧见她起手的动作就会被镇住。 但背后这年轻捕快的实力,着实出乎她意料,刚飞身闪出不远,后方的年轻捕快便以惊人速度压来,转瞬间把距离拉到了两三丈的程度。 飒—— 白衣女人衣裙随风而动,飞驰间回眸一顾,瞧见那张专注到极致的俊美脸庞,心头颇为意外,再次踩到树干之时,修长双腿弯曲,而后猛然绷直: 轰—— 腰粗的松树,在巨力之下剧烈震颤! 爆响声中,白衣女子破空而出,衣袍带起破风劲响。 身形所过之处,地面落叶松针全数被横风卷飞,远看去就好似一条白龙猝然出世,从松林之间横穿而过,刹那间便到了松林边缘。 ?! 夜惊堂饶是心理素质过硬,也被这匪夷所思的爆发力惊了下,知道此女武艺远比他想象的要高太多,飞驰中落地急停,在松软林地间铲除一条长槽。 嚓—— 瞬间拉开距离远去的白衣女人,恢复仙气飘飘的身姿,在树冠上方起落,远去时还回头看了眼。 虽然面纱遮挡瞧不见面容,但夜惊堂依旧能感觉到女子调侃之意,就好似在对他说——还追吗? 夜惊堂不知对方底细,强行追这种深不可测的对手风险过大,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眉头紧锁猜测着对方身份。 银月之下,白衣幽魂般的帷帽女子起起落落,很快到了视野尽头 夜惊堂见对方没有杀回来,便想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还没转身,忽然听见远方传来: 哗啦啦~ 仔细看去,却见一里开外,方才还仙气飘飘的白衣女人,脚蹬树干时身体踉跄了下,而后就是一脚踩空,转着圈儿掉了下去,传出一阵枝叶被压断的声响,不见了踪影。 ?? 夜惊堂转身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眉,有点莫名其妙。 在原地等待片刻后,远处不见有动静,后方倒是传来两道轻微脚步。 裴湘君走在骆凝身侧,注意着阴暗松林的风吹草动,询问道: “刚才怎么回事?遇上了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遇到了个厉害高手……” 夜惊堂也不知该说对方厉害,还是又菜又爱装,在原地等待片刻后,不见白衣女人再度出现,就开口道: “你们保持距离小心戒备,我过去看看。” 骆凝把鸣龙枪丢给夜惊堂,和裴湘君一起保持距离跟在了远处,注意后方的动静。 夜惊堂没有鸟鸟当侦察兵,怕被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埋伏,步步为营走的很小心。 约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穿过崎岖山林,来到了女人掉落位置的附近。 借着星月光辉看去,树林中的灌木从,被压出了一个小坑,里面躺着一道白影子,旁边树枝上还挂着个帷帽,雪亮佩剑则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夜惊堂提着鸣龙枪,来到十丈外谨慎打量,可见身着雪色白裙的女子,侧躺在灌木丛间,无声无息,只能看到及臀长发和腰腿肩背,看不到脸颊。 “喂?” 夜惊堂呼唤一声,女人却没有任何什么反应。 夜惊堂摸不清情况,为了保险起见,取出了一根金针,自十丈外屈指轻抬。 咻~ 细如发丝的‘离魂针’破空而去。 夜惊堂不经常用暗器,距离十丈准头不敢保证,离魂针又带毒,力道掌控不好扎太深,刺破腹脏动脉可能出人命。 为此这一针,瞄的是白衣女人背后目标很大好命中,扎针又比较安全的部位。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太清,但从金针轨迹来看,还是准确无误命中了。 离魂针是王神医研制的大杀器,仇天合中了都得当场跪下,八大魁可能有办法逼出金针,但不可能中了和没事儿人一样。 夜惊堂等待稍许,见女人还是没动静,就按着刀绕到侧面,看向女子脸颊。 月光之下,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侧躺在被压出来的树窝之中,闭着眸子,红润双唇很是平静,白皙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酡红,看起来就好似一时贪杯,随意躺在花草之间小息。 女人长发本来应该是盘在头上,但掉下来时散开了,几缕墨黑秀发略微遮挡脸颊,远山黛眉给人眉目如画之感,容貌十分精致,但气质并不温柔淑雅。 哪怕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自然流露的神态,还是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生死看淡的奇怪感觉…… 夜惊堂遥遥打量几眼,呼吸声都听不到,感觉已经凉了,便走到附近,用鸣龙枪的尾端,在女人肩膀上戳了戳: “喂?” 女人依旧没反应。 夜惊堂见此,把枪插在地上,左手手按刀柄来到跟前,右手去摸女子的手腕。 结果手刚伸到半途,女人就睁开了一双桃花眸! 澄澈眼瞳灿若星辰,虽然不言不语,却能让人明白意思——敢用针扎我,你惹大事了! 哗~ 夜惊堂瞬间退开几步,与女人对视,正想言语,就发现女人又闭上眼睛,而后就出现了呼吸声,气息不稳,听起来受的伤不轻。 夜惊堂等待片刻,女人彻底没了反应,正迟疑之际,便听到一声: 唰—— 余光看去,捕快打扮的凝儿,从林间飞驰而来,跑向陷入昏迷的女人。 夜惊堂连忙把骆凝拦住: “当心!你做什么?” 骆凝瞧见白衣女人死透了的样子,明显慌了阵脚: “你把她怎么了?” 夜惊堂瞧见骆凝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认识她?”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快步来到跟前,检查女人鼻息和脉搏,发现中了一堆毒药,还没死,连忙取出白皇丹,塞进女人嘴里,还拍了拍脸蛋呼唤: “水水?……” 裴湘君提着枪来到背后,瞧见骆凝手忙脚乱抢救,有点疑惑: “惊堂,这是谁?” 夜惊堂本来也不清楚是谁,但这女人估计有武魁的实力,见到官差就跑,凝儿还如此在意…… 这不是平天教主还能是谁? 夜惊堂念及此处,心都凉了半截,连忙来到跟前,查看女子脉搏。 结果还没碰到手腕,手背就被骆凝拍了下。 啪~ 骆凝检查脉搏气息,发现情况很不对,焦急询问: “你对她下的什么药?” “我就用了根离魂针,没下药。” “扎哪儿的?” “扎……” 夜惊堂示意白衣女人的屁股。 ?! 骆凝眸子瞪大了几分,她很了解这疯女人的脾气,知道夜惊堂惹上大麻烦了,连忙抬手穿过白衣女人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快回镇子,她若是伤筋动骨,女王爷都保不住你。” 夜惊堂取出包裹长枪的布带,绑在两杆长枪上当做临时担架,询问道: “她到底是……” 骆凝把白衣女人趴着放在担架上,想了想又取出面巾,把自己的脸颊蒙得严严实实,还改变的嗓音: “这么厉害的女人,你猜不出是谁?” 裴湘君从旁边的树上拔出合欢剑打量,眼神微惊: “好像是璇玑真人……惊堂,你出手前就没问问?” 夜惊堂自然知道璇玑真人是谁,但他听说璇玑真人是得道高人,常年避世清修从不出山,而且过来时,朝廷也没说璇玑真人会来邬州,忽然在这里撞上,还被人打伤了,确实出乎意料。 夜惊堂和三娘一道抬起担架,往山外行走,摇头道: “我摸都没摸到她,是她自己一声不吭掉头就跑,然后就来了个平地摔……” 裴湘君眼神谨慎:“那肯定是受了伤,当心,这地方应该还有高手,能把璇玑真人打伤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骆凝听到这里,也反应了过来,仔细观察周边山林: “来人是用毒的顶尖高手,能打伤她,我们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走过一回合。” 夜惊堂半信半疑道:“她有这么厉害?” 裴湘君抬着担架走在前面,回应道: “八大魁里面的三鼎甲,百兵皆通无所不能,你以为是黄钰龙那样的小鱼小虾?” 夜惊堂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八大魁,虽然心里面知道很厉害,但瞧见璇玑真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以前幻想的无敌形象还是大打折扣。 不过想起笨笨和钰虎都又菜又爱玩,然后玩脱的样子,师尊这模样倒也不奇怪,实属一脉相承了。 夜惊堂见骆凝满眼焦急担忧,又询问道: “凝儿,你和她很熟?” 骆凝走在担架旁边,就好似战地女护士,握着璇玑真人的手腕,时刻观察情况,小声回应: “我以前游历江湖,去平天教之前,先到了涂州玉虚山。当时认识了璇玑真人,在青萍观住了一段时间,她本来想让我留在青萍观,但最后……” 夜惊堂见骆凝欲言又止,询问道: “最后怎么了?” 骆凝说起这些江湖旧事,眼底有点复杂。 当年她为了报仇浪迹江湖,在青萍观落脚过一段时间,和璇玑真人关系很好,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也曾考虑过拜入玉虚山。 但玉虚山被朝廷推崇,掌教吕太清被授予‘国师’之名,本质上和江湖已经划清了界限,做任何事都得考虑朝廷的意思。她若是拜入门中,以后很难在快意恩仇,所以很是纠结。 恰好那段时间遇上了刚冒头的薛白锦,薛白锦是平天教反贼,答应会传授她武艺,帮她灭千佛寺也没啥顾忌,两个人可谓一见如故。 和平天教扯上关系,就注定得和朝廷划清界限,璇玑真人必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为此她只能偷偷不告而别,和薛白锦私奔了。 后来和薛白锦‘大婚’,璇玑真人以为她是被平天教主强行掳走,还跑到了天南,想救她脱离苦海,差点和薛白锦打起来。 她不能说薛白锦是女儿身的问题,就只能说和薛白锦是真心相爱,从今以后是平天教的人了。 此言一出,便是官匪不两立,彼此恩断义绝。 骆凝心底里一直觉得愧对璇玑真人,但家仇在身,她也没办法。 如今再度遇上昔日旧友…… 骆凝想到此处,心头忽然觉得不对——她现在跟着小贼,若是被璇玑真人发现,她该怎么解释? 先为了新欢抛弃旧爱,委身于反贼当压寨夫人,而后又移情别恋出轨,和朝廷的小郎君私通…… 这让璇玑真人发现,还不得把她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吊起来打? 其次夜惊堂是官府中人,身边跟着她这平天教的头目,脚踏三只船的事儿岂不全暴露了! 先不说夜惊堂当双面暗桩的事儿,同时勾搭璇玑真人的徒弟和曾经的闺蜜,让璇玑真人知道,不把小贼阉了,都对不起她那性子…… 骆凝感觉夜惊堂要出大事儿,连忙来到夜惊堂跟前,凑在耳边低声道: “她醒过来,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夜惊堂见两人认识,自然知道凝儿不能见光,点头道: “那待会你先藏起来,我把她打发走。” 骆凝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在山林中疾驰片刻,又觉得这事是个大雷,迟早会炸,得提前想好解释,又开口道: “我本就是被你软磨硬泡抢来的,以后若真被发现,我……我就说我在京城办事儿,你把我抓了,看上了我的姿色,软硬兼施把我扣在家中。我身在大魏,心在南霄山……” ?? 夜惊堂眼神错愕:“那我不成擒获貌美匪徒,收入后宅欺辱的狗官了?让璇玑真人知道,不得打死我?” 骆凝眉头一皱:“照实话说她就不会打死你?这样解释,你至少能和平天教撇清关系,无非私德有亏。” 夜惊堂想了想也是——他和凝儿关系密切,想要让璇玑真人相信他不是平天教的卧底,要么是凝儿移情别恋,背叛了薛白锦;要么是他这狗官强掳人妻,霸占了凝儿。 让凝儿扛移情别恋的黑锅,显然不合适,但他背上强掳美人的锅,形象不就全崩了? 夜惊堂思索片刻,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声: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镇上再说……” 第九章 话分两头 刚过子时。 忽然到来的兵锋,让原本宁静的白粟镇变得一片狼藉,街巷之间只剩下来回巡视的大队官兵,没来得及逃遁的江湖人,被绳索绑住双手蹲在地上等着审查。 衔月巷内燃起了大火,原本的三大家族宅邸已经被控制,残留的衔月楼门徒被全部集中在了一个大院里看管。 白粟镇的平民,在兵锋之下自行进入了戒严状态,门窗紧闭待在家里,除开几声犬吠,听不到任何声息。 镇子边角的客栈里,夜惊堂拿着黑衙的腰牌,打发走了过来搜查的官兵,把客栈大门关上后,来到了二楼。 忽然发生兵祸,连掌柜都跑了,小客栈人去楼空没有一个人。 夜惊堂来到二楼的房间,自窗口显出身形,眺望着远处的山野,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而隔壁房间里,则要忙碌许多,几盏烛灯放在桌案上,照亮了屋子的角角落落。 身着雪色长裙的璇玑真人,趴在床榻上,脸颊贴着枕头面向外侧,闭着双眸宁静柔和,脸颊微微泛红,没有任何动静。 骆凝穿着捕快的袍子,把脸蒙的严严实实,坐在跟前仔细检查脉搏情况,眼底明显有心疼和关切。 裴湘君并未遮掩面貌,端着热水盆走进来,放在了床铺旁边,柔声询问: “如何?” 骆凝怕璇玑真人忽然醒来发现,依旧压着嗓音: “吃了白皇丹,体内情况恢复了些……这小贼用了离魂针,会阻碍气血流转,得先把针取出来。” 离魂针很细,刺入皮肉后连伤口都看不到,且毒素刺激肌肉收紧,强行拔会损伤气脉留下暗伤,武夫一旦被钉入重要穴位,再厉害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夜惊堂下手不狠,扎在了臀儿上,只能起限制作用,但想拔掉依旧是个麻烦事。 骆凝先给璇玑真人服下配套的解药,缓解离魂针的毒素,而后把璇玑真人翻成侧躺,解开了腰带。 璇玑真人穿着雪白长裙,浑身上下只有裙摆和绣鞋上点缀着几朵梅花瓣,本来一尘不染的白裙,因为从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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