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脸色煞白捂着右腿,没敢挣扎,连忙道: “是邬王府的一个管事儿,经常找些身手不错的江湖人,去山里挖药。山里虎狼多,偶尔出事死人太常见,他爹运气不好没回来,怪不得我呀。” 夜惊堂知道邬王府在拿活人试药,对此并不奇怪,询问道: “既然人是邬王府弄没的,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徐二爷张了张嘴,稍有迟疑,插进脚掌的刀就转了下,脸色当即扭曲,急忙咬牙开口: “邬王府原本给了一百两抚恤银子,前两天邬王出了大事,已经逃出了建阳城,我见没人追究,就鬼迷心窍想把银子贪了……我这就点银子赔给他。” 夜惊堂问清楚情况后,觉得此人没啥大用,松开了刀柄,看向旁边的几个打手: “大庭广众,因财持械伤人,按律徒三年。你们送他去府衙受审,明日不至,他斩首示众,尔等连坐。要是觉得自己能跑掉,可以试试。” “大人?!”徐二爷脸都白了:“我赔银子,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大人!……” 夜惊堂待几个打手把徐二爷抬走后,看向脸色煞白的黄衣青年: “你持械伤人在先,当同罪,不过念在事出有因,不予追究,自己回家面壁三月反省。以后记住,没本事就别拔刀,我救不了你第二次。” 黄衣青年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拱手: “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我爹武艺很好,不可能被虎熊所害,还望大人能帮草民查清凶手……” 夜惊堂知道他爹大概率已经死于邬王之手,以前给点抚恤银子,只是不想做的太绝让风声传入朝廷耳中,想了想道: “你在镇子上等着。你爹若还活着,自会回来和你团聚;若是死了,也会让差人过来给你个交代。你爹叫什么名字?” “家父张文渊,泽州黄庭县人,经常来邬州跑药材,左脸有几条疤,是年轻时挖药被山虎所伤……上月中旬离家,至今未归……” 夜惊堂从怀里取出一个黑皮小册,记录下信息后,转身离开了小镇…… 第三章 群狼环伺 夜惊堂从湾水镇出来,把天空盘旋的鸟鸟叫下来,扛着快步回到江边,抬眼可见凝儿和三娘,并肩站在船楼顶端,眺望着镇子后方的山野。 夜惊堂飞身跃起落在船上,回头打量湾水镇: “怎么了?” 裴湘君手里拿着望远镜,在雾蒙蒙的崇山峻岭间搜索: “刚才你办事儿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道白影子,从镇子里面出去,一晃就不见了……” 夜惊堂落在两个未婚妻背后,凑在三娘脸颊跟前打量,三娘便把望远镜凑到了眼前: “白影子……哪儿?” 骆凝发现夜惊堂手放在了她后腰,不动声色推开: “我刚才在看街上,没瞧见什么白影子,我估计是她这几天看龙象图看花眼了。” 裴湘君帮夜惊堂举着望远镜,不悦道:“我怎么可能看花眼,明明是你眼神差。” 正说话间,裴湘君也发现后腰多了只手,她瞄了全神贯注的惊堂一眼,抿了抿嘴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夜惊堂通过望远镜扫视无边山野,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异样,就询问鸟鸟: “你瞧见白影子没?” “叽叽……” 鸟鸟站在桅杆顶端,摇头如拨浪鼓,示意它刚才在注意夜惊堂周边的房舍,没注意镇子外面。 裴湘君寻找片刻,一无所获,就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算了,事不关己,咱们先去玄武堂打听下邬州的情况。” 夜惊堂见此收回目光,抱着两人跳下船楼,而后上前拉起风帆,把船驶离了江岸。 …… 红花楼在大魏十二州都有分舵,当年各大船帮结盟建立红花楼,邬州建阳附近的关家便是元老,属于四大堂口的玄武堂。 在红花楼最鼎盛的岁月,玄武堂有武道宗师坐镇,又背靠顶流豪门,在邬州十二门中地位很高。 但如今时运不济,玄武堂在四大堂口中率先掉队,耗费大量钱财,都没养出来一个撑门面的宗师;老枪魁过世后,红花楼总舵也垮了,根本管不了邬州的事儿。 玄武堂在上无靠山、下无后继之人的情况下,不过短短十余年就迅速衰败,如今堂口里就剩下两百来号人,靠着三个码头苟延残喘,若非红花楼往年的名气,根本就没有位列邬州十二门的资格。 这两天建阳城很乱,到了建阳城附近,就很再难看到行人,临江的关家码头直接停摆,力夫商户都躲兵祸去了,码头附近的关家庄也门户紧闭,只有少数关家子弟在周边巡逻。 夜惊堂把船停靠在江岸,马上就有玄武堂的人过来询问。 裴湘君身为楼主,只要出场,夜惊堂这少主就只能站在后面当花瓶;为了让夜惊堂尽快接班,这种场合她自然是隐于幕后,让夜惊堂自己去交涉。 骆凝没这个顾虑,则戴着帷帽跟在后,装作夜惊堂的捧剑侍女。 夜惊堂带着骆凝来到关家庄外,就看到一大堆人从关家庄里跑出来,为首的是玄武堂堂主关胜兴,后面则是玄武堂的香主和关家子弟。 上次红花楼开年会,夜惊堂见过关胜兴一次,五十多岁的面相富态,有生意头脑,但武艺基本排不上号,彼此没说几句话。 此时员外郎打扮的关胜兴出来,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跑到跟前拱手一礼: “少主来邬州,怎么没提前送个消息,关某有失远迎,还请少主勿怪……都愣着做什么?快行礼……” 后面的不少门徒,都是第一次见夜惊堂,闻言连忙拱手: “拜见少主。” 四大堂主为红花楼元老,夜惊堂得叫叔父,关胜兴这礼明显行大了。 夜惊堂抬手搀起关胜兴:“关叔太客气了。我听闻邬州出事儿,顺道过来看看,走进去说话吧。” 近些日子邬州形势一团糟,关胜兴见总舵的少主过来撑场面,心底实在感激,连忙带着夜惊堂来到了关家的香堂,先给玄武堂祖师爷上了柱香,而后屏退左右,在茶厅里坐下。 关胜兴亲自提着茶壶倒茶,见夜惊堂询问建阳城的情况,摇头叹道: “前两天传来消息,说是邬王世子在京城谋逆,建阳城当晚就出了事儿。邬王看起来是想调集私兵造反,但邬王养的两万私兵,也就能吓唬江湖人,没造反的胆子;听说朝廷调集边军二十万平叛,先锋军三日便到建阳城下,直接跑干净了,就剩几百亲卫守在邬王府;邬王孤立无援,不敢待在城里,前天也带着亲兵跑了……” 夜惊堂接过茶杯询问道: “跑什么地方去了?” 关胜兴摇了摇头:“邬州被燕州、崖州、江州围着,邬王根本出不去,估计逃进了邬山。少主在京城,可知京城那边什么动静?是不是派了二十万大军过来?” 夜惊堂摇头:“朝廷一个兵没出,就派了钦差过来,带着六部朝臣接管封国,估计过些日子就到。” 关胜兴对此丝毫不意外,摇头叹道: “也不知邬王怎么想的,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谋逆。就邬王手下那点私兵,连燕王的火头军都不一定打得过,我都想不通他凭什么敢造反……” “可能被有心人怂恿利用了,邬王没闹出兵祸,也算好事儿。” 关胜兴摇了摇头:“此事对朝廷影响不大,江湖可是会变天。现在十二门当龙头的铁河山庄,和邬王走的近;邬王一倒,京城的钦差过来清算造反之事,免不了查铁河山庄。 “前天铁河山庄派人送了帖子,让十二门的当家,去铁河山庄赴宴商量对策,估计是想让十二门一起扛下此事,让朝廷法不责众……” 夜惊堂就是正儿八经的‘钦差’,正愁不知道查谁,听见这话倒是来了兴趣: “铁河山庄这种时候下英雄帖,有人敢登门?” 关胜兴摇头一叹:“铁河山庄官玉甲,江湖混号‘小拳魁’,打遍邬州十二门无敌手。朝廷的钦差过来,把他灭了还好,若是没打死,让他把事情扛过去了,今天下帖子我没到场,肯定没法善了。我这些天正发愁该怎么回应……” 夜惊堂含笑道:“此事关叔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理即可。” 关胜兴眼前一亮,但还是有些迟疑: “官玉甲可不简单,而且朝廷那边更棘手。朝廷肯定会借此机会,敲打邬州的江湖门派,一个处理不好,惹来钦差的猜忌,可能就会被朝廷杀鸡儆猴……” 夜惊堂要杀鸡儆猴,也不可能杀自家堂口,随口扯了两句后,转而询问: “关叔在建阳城附近开码头,消息应当灵通。邬王府近年可曾大量收购药材?” “大量收药材……” 关胜兴回忆片刻:“邬王府倒是没明目大量收过药材,私底下倒是有可能。我在邬州跑船,一直注意着十二门的情况。 “从前年开始,衔月楼那边经手的药材,进去的数量没变化,但出去的明显比往年少,以至于合作的药商,只能去别家收货。这少的一部分,大概率是被不知名的豪商吃了……” 夜惊堂听到这里,心中大半了然。 邬王要仿制雪湖花之类的药物,还想靠禁药造一大批一次性的高手当精兵,必然需要囤积大量药材,用以试验、制药。 药材是行军打仗的重要物资,藩王大量囤积肯定会引起朝廷警觉。 为此邬王不会走正常渠道,让江湖势力来当白手套,无疑是最好的法子,这个角色十有八九就是衔月楼。 念及此处,夜惊堂不再久留,放下茶杯道: “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关叔这些天派人多注意江湖上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全部记下来。” “这种小事儿,少主放心即可……” …… …… 稍许后,关家庄外。 夜惊堂告辞后,和骆凝一道离开关家,沿途思考着方才得知的线索。 骆凝方才一直在旁听,此时走在跟前,帮忙分析道: “衔月楼大概率在暗中帮邬王囤积药材,和邬王关系密切。不过邬王如今已经逃了,衔月楼一个江湖门派,知道具体动向的可能性很小……” 夜惊堂此行过来,目的不是抓邬王,而是给钰虎姑娘找雪湖花替代品的配方治病。 就算没抓到张景林,能知道邬王主要在收购那些药材,王太医指不定也能反推出方子,衔月楼肯定要去查。 不过衔月楼作为邬州四大派之一,直接登门去严刑逼供,难度可能有点大。 夜惊堂思索片刻后,询问道: “凝儿,你对衔月楼知道多少?” 骆凝回想了下:“衔月楼的掌门黄钰龙,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前年天南的一个江湖老辈过世,我代表平天教到场,和黄钰龙还打过照面,从言谈举止来看,善于交际……” 夜惊堂微微一愣:“你认识衔月楼的掌门。” “我出门在外都蒙着脸,参与江湖场合也基本不说话,谈不上认识。” 骆凝看向夜惊堂,询问道: “你想冒充平天教的人,过去套话?” 夜惊堂露出笑容,抬手放在凝儿的大月亮上捏了捏: “什么叫冒充?我正儿八经的平天教护法,代表平天教过去和邬王谈合作罢了。” 骆凝脸色微冷,用胳膊肘轻轻推了夜惊堂一下: “以下犯上欺辱教主夫人,你还好意思自称护法?若是让教主知道,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我对你如何,平天教主就会对我如何…… 夜惊堂觉得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容易被平天教主打死,并未明言,低头又在红艳艳的嘴唇上啵了口。 啵~ 骆凝眼神恼火,却也对这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小贼毫无办法,只能埋头快步跑回了江边…… …… 入夜。 邬山山脉深处,伏龙洞。 伏龙洞为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高十余丈,内部深达二十里,走向如盘龙,被邬王冠以伏龙之名。 伏龙洞近几年才被邬王秘密开发出来,方圆数十里都是人迹罕至的密林,其间虎豹横行,连入山采药的药农,都极少能涉足此地。 三更半夜,伏龙洞外如往日一样黑灯瞎火悄无声息,但往溶洞深处前行半里,却能看到以山石构筑的城墙,内部有近百身着精良铠甲的王府精兵,靠在墙壁下无声休养。 过了山石墙壁之后,溶洞内部开始出现火光,不时有侍从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上奔走。 深处一个地势开阔的溶洞内,墙壁上插着无数火把。 百余个大铁笼,放置在溶洞边角,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三两死气沉沉的汉子;有军卒拿着饭桶,敲打铁栅栏往食槽里投喂。 而相隔不远的一个小溶洞里,则要干净整洁许多,内部放着一架可供靠躺的步辇。 身着银色蟒袍的邬王东方恒,在奢华步辇上就坐,虽然年过甲子,但常年养尊处优,容貌看起来依旧年轻富态,打眼望去不过五十出头。 但忽然糟了横祸,手下兵马尽散,三面皆敌连逃遁都是奢望,邬王的心情,显然好不起来,只是孤零零坐在步辇上,望着可能是他埋骨之地的溶洞发呆。 在溶洞内死寂良久后,一道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邬王抬眼看去,却见进来的是手下幕僚白司命,当即起身道: “司命,外面情况如何?” 白司命是邬王麾下首席幕僚,也是第一高手,属于八魁之下最顶尖的一波武人。 邬王拥立废帝的计划提前败露,导致兵马尽散、孤立无援,基本上没有再成事的可能。 但邬王在邬州耕耘多年,底蕴并未在短短几天之内丢干净。 邬王谋划营救废帝,怕邬州武人引起朝廷猜疑,用的都是收买的外地武人。 而邬州本地暗中培养的江湖势力和巅峰武夫,并未动用,这是邬王手中目前仅存的力量之一。 虽然江湖势力没法让邬王造反起势,但用好了,让他杀出重围逃往关外并不难。 白司命年纪四十出头,身着文袍,手持一把合拢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背后还跟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白司命来到近前后,便心平气和道: “王爷无需忧虑,不过丢了两万不堪大用的杂兵,其他谋划一切安好,事态尚在掌握之中。” 邬王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白司命还从容不迫说这话,就知道是说给外人听的。 邬王看向背后的斗笠男子,询问道: “这位是?” 斗笠男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截云宫陆方,拜见王爷。” 邬王听见截云宫三字,眼皮就猛地一跳——截云宫是江湖顶尖豪门,山高皇帝远不受朝廷管束,看起来和大局毫无关联。 但截云宫是燕州的势力,他能在不方便的情况下,暗中让铁河山庄、衔月楼等江湖势力跑腿,燕王要干些可能被朝廷猜忌的事情,又岂会大摇大摆亲自出面。 现在整个天下有实力救邬王一条老命的,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燕王。 邬王见燕州来了人,知道是燕王在探口风,连王爷仪态都没计较,上前抬手: “陆先生不必多礼。邬州最近局势不稳,本王在此地暂做休养,不方便接待,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陆先生别介意。” 陆方过来冒着很大风险,也没太啰嗦,开门见山道: “家兄往年在邬州行事,受王爷厚待,前日得知王爷有难,特派我过来看看能否助王爷一臂之力。不过外面风声太紧,进出邬州的要道被朝廷封锁,官差、兵马陆续抵达,想要让王爷移驾燕州,难度很大……” 邬王明白这是在要筹码,开口道: “本王在邬州耕耘数十年,人脉遍布邬州各界。只要能在燕州安稳落脚,这些东西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场。” 邬王的意思,是他在邬州影响力很大,如果燕王某天想造反,他可以靠在邬州多年积攒的军政商人脉拥护。 但可惜的是,燕王根本不在意邬王这点屁用没有的人脉,陆方此行过来,只是为了榨干邬王仅存不多的剩余价值。 “这些家兄都知晓。家兄听闻王爷手下有一名药师,技法超群,在研究一种能让人功力大增的秘药,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邬王眨了眨眼睛:“陆掌门耳目倒是相当灵通……确有此事,陆先生过来吧。” 邬王转身走向溶洞侧面,穿过堆积如山的药材库后,来到了溶洞深处的暗河附近。 暗河畔是人工修筑的石质平台,蜿蜿蜒蜒长度足有半里,近百个药炉在上面一线排开,有十余名药师来回奔走查看火候。 而溶洞的石壁上,还开凿出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几排书架,摆放的全是医书。 中间的案台上坐着个山羊胡老头,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正拿着毛笔在书上勾画。 邬王带着陆方来到房间外,开口道: “这位就是北梁医圣的嫡传徒弟张景林张先生,不过张先生专注医药,不喜交际。司命你代为介绍一下吧。” 跟在后面的白司命,闻言上前一步,来到墙边取出一个药匣,来到陆方跟前打开。 陆方低头看去,却见药匣子里装的全是银色粉末,带着股浓郁药香。 “此物是?” “雪湖散。” 白司命用金色小勺,取出些许银色粉末,而后让部下押过来一名奄奄一息的试药囚徒,直接把粉末喂进囚徒嘴里。 陆方在遍体鳞伤的囚徒身边蹲下,用手按住脉搏查看——囚徒被打断了气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但服药之后,等待不过一刻钟,体内千疮百孔的气脉,明显开始渐渐恢复平稳…… 陆方瞧见此景,目光惊疑: “这是雪湖花的粉末?” 白司命把盒子放下,摇头道: “是张先生配出的秘药,虽然药效和雪湖花差距甚远,但强在所需药材皆是世面常见之物,一两雪湖散,几十两银子便能配齐。此物的价值,陆兄想来知晓。” 陆方作为江湖人,自然知道这种能护经续脉,成本还比‘玉龙膏’便宜的独门神药,是个什么价值。 先不说敛财,只要资源充足,光靠这东西,就能在江湖上招揽无数身怀暗疾无药可医的武夫。 陆方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询问道: “只要量用的够大,就能起到雪湖花一模一样的效果?” 白司命尚未回应,坐在后面的药师张景林,先慢悠悠开口: “药不是饭,不能靠数量弥补药效。不过只要不受新伤,经年累月服用此药,也能慢慢恢复损伤气脉。” 陆方眼底稍显失望,但看张景林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重,询问道: “此药是已经成方,还是可以再行精炼,继续提升药效?” 张景林站起身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陆大侠可是受了暗伤,急缺此药?” 陆方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展露了心中急切,连忙含笑回应: “家中一个子侄,练功出了岔子,需要雪湖花治伤;如果拖得时间太长,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就废了,确实急缺。” 张景林走出房间,带着三人在药炉之间行走,慢条斯理道: “雪湖散不过是老夫仿制药物,间接弄出来的东西,对世人来说价值连城,但和老夫真正研究的东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陆方比张景林高半头,却躬身跟在后面询问: “张先生在研究何种神物?” “天琅珠。” “哦?此物是……” 张景林负手前行,认真介绍: “天琅珠是北梁宫廷记载的一种秘药,又西海诸部的巫师研制,据说服之可强经扩脉、开脊正骨,激发人之天赋。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根骨和悟性,这两样皆是天赋,后天没法改变。 “而天琅珠却能矫正人之根骨、扩充人之气脉,直至骨正筋柔完美无暇。像是陆大侠你,只要用了此药,直接位列大魏武魁都不在话下,而且有剑指山上三仙的资本……” 陆方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武魁皆是百万里挑一的人杰,山上三仙更是天降谪仙般的天姿,我自认与家兄天壤之别,此生都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王先生说一味秘药,就能让在下跨过天堑剑指山上三仙,陆某实在没法苟同。” 张景林走到一个药架前,拿出一个药盒: “老夫初听之时也不信,但北梁以前确实有,只是失传了。老夫在北梁皇宫里看到过一张残方,研究了近十年,最后在邬王财力支撑下,耗费几百条人命,才复制出来。” 陆方瞧见药盒里的白药丸,眼神微惊: “此物便是天琅珠?” 张景林叹了口气:“用雪湖散配的仿品,药效不及万一。老夫觉得此药没出错,也确实能短时间扩充气脉,但缺点是人根本扛不住药劲儿。百人试药,老夫不计代价抢救,依旧死了七成,剩下三成硬扛了过去,但失去神志变成了武疯子。” ?? 陆方站直些许,想了想评价道: “这么猛的毒药,称得上世间罕见……” 白司命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开口道: “应该是试药之人,体魄心智太差,扛不住药劲儿所至;顶尖高手,有可能扛过去。这几天我在十二门里找个掌门试上一试,如果可行,我、陆兄,还有官玉甲,短时间就能往前迈一大步。再加上陆掌门,八大魁独占四席,王爷何愁不能成事儿。” 陆方觉得这说法纯属扯淡,巅峰武夫要是能靠药物批量造,北梁早把大魏灭了,还能等到邬王捡漏? 北梁以前没这么干,只能说明这药存在大问题,不是根本用不了,就是资源限制,有药方都配不出药来。 不过陆方也没把想法说出口,对着邬王道: “此药若成,王爷荣登大宝指日可待,届时还望王爷能赐陆某一颗。这雪湖散的药方,不知王爷可否给我一份儿?我送回燕州,家兄必然尽快打通门路,护送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含笑道:“陆先生若对此物有意,等本王到了燕州,送给截云宫便是。” 陆方为难道:“在下也只是跑腿,王爷若无半点诚意,家兄恐怕很难冒着被朝廷清缴的风险,接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眉头一皱,明显被此言激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看向白司命,询问要不要先割点肉。 白司命怕截云宫是顶着燕王的旗号,过来落井下石骗东西,没见着门路肯定不会撒手,一时也有所迟疑。 双方正僵持之际,溶洞外面快步跑来一名亲兵,手里拿着飞鸽。 白司命见此,快步来到跟前,接住鸽子查看,眼底流露意外。 陆方从燕州过来时,已经知道邬王走投无路,只能抓住燕王这根救命稻草,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筹码全吐出来,然后去死。 但白司命脸上闪过的惊喜,明显是发现了一条活路。 陆方稍作迟疑,询问道:“可是外面来了好消息?” 白司命斟酌了下,并未隐瞒,大大方方把纸条递给陆方: “刚才天南的平天教来了人,知道邬王有难,想暗中接邬王去南霄山避难;条件是邬王能靠财力人脉,帮平天教复国。” 邬王听见这话顿时面露喜色,不过想想又有点恼火: “往年去请平天教,他们拒之门外,现在来有什么用?” 白司命想了想:“以前平天教可能是不想给王爷鞍前马后。如今事已至此,王爷能屈尊去南霄山,对平天教来说也算莫大助力…… “说起来,去平天教比去燕州安全。平天教主是大燕的镇南侯,绝不可能把王爷卖给朝廷,至于燕州……” 邬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忽然两个势力抛出橄榄枝,心底可谓狂喜,已经开始考虑,以后是去燕州过日子,还是去平天教落脚了。 但这心思不能表现出来,邬王有了选择,就有了谈判筹码,知道白司命在提醒陆方他不是无路可走。当下开始打配合: “放肆!本王乃大魏的宗室亲王,岂能投靠前朝余孽,把多年积累尽数献于敌手?” 说着又看向陆方:“还请陆先生速速回去复命,如果燕州那边没办法,本王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些雪湖散、天琅珠,乃至本王积累的无数家业,只能交于外人,换个苟全于世了。” 陆方确实没料到平天教,会插手吃邬王人血馒头的事儿。 虽说邬王对燕王来说没大用了,但‘雪湖散’的配方,确实是难得的至宝,陆方还急需,若是让平天教吃了,可就没机会再拿到手了。 见邬王口气硬起来了,陆方当下也只能先行答应去安排门路。 而邬王显然不知道,摆在面前的两条路全是死路,他的命甚至不如他手中的一张药方值钱,待陆方走后,就急忙对白司命道: “快去接见平天教的贵人,本王对燕王用处不大,燕王就算冒险给本王安身之所,也定然另有图谋;平天教实力弱,需要本王的钱财秘药人脉,又和朝廷不共戴天,可信度更高,他们开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切勿把人撵走了。” “是,我这就去接见……” …… 第四章 打打闹闹 落日西斜,三匹快马飞驰过官道,来到了白粟镇外。 夜惊堂一马当先,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枪,鸟鸟蹲在站在身前的马鞍上。裴湘君和骆凝戴着帷帽跟在后面。 白粟镇位于建阳城东部,距离八十余里,镇子规模颇大,邬州大派衔月楼便在此地扎梗。 江湖门派的名字五花八门,但取名字还是有点讲究。 以楼、坊、阁等字眼做结尾的门派,大半都城池内部,主业是在城里开铺面。 红花楼做码头生意,严格来讲该叫‘红花帮’,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江湖杂鱼,当年各大船帮结盟,才把名字定为了红花楼,红花代表枪缨,楼则寓意生意人。 衔月楼本质上也是江湖生意人,不过组织架构要比红花楼集中的多,整个门派的人手都在邬西一代,主业是经营药材皮草,门徒很多,仅是镇上就有三百余人,说整个白粟镇都是衔月楼的地盘也没问题。 邬王出事后,建阳城内外一团糟,白粟镇距离挺远,镇子上情况还算正常,但街上来往的行商江湖人不算多。 夜惊堂进入镇子后,先行在镇上找了家小客栈,确定不是衔月楼的产业后,才进入其中开了个房间,而后三人开始打扮。 临街的客栈里,鸟鸟站在房顶上放哨,注意着周边动静。 不算宽大的房间中,骆凝取下帷帽脱,多此一举的钻进床铺,把幔帐放了下来,躲着夜惊堂换衣裳。 夜惊堂则大方些,站在桌子旁脱下了黑色外袍,露出了银光闪闪的贴身软甲。 裴湘君见骆凝都躲进床铺了,自然不大好意思当着夜惊堂的面宽衣解带,也钻进帐子里,解开了身上的黑色武服,露出白花花的丰腴身段儿,蹙着眉儿道: “衔月楼是不是邬王的亲信还说不准,这种紧要关头,你们顶着平天教的身份登门。万一黄钰龙怕被朝廷清算,戴罪立功,想着直接把你们拿下,咱们怎么杀出镇子?” 骆凝站在床铺上,解开青色裙子,露出空山圆月的肚兜,桃花美眸中带着傲色: “你以为平天教和你们红花楼一样,稀稀拉拉几百号人,上下加起来就一个夜惊堂能撑门面?平天教先不说教主,四大护法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黄钰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平天教的人。” 裴湘君知道这是实话,但是不中听,不悦道: “平天教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惊堂的媳妇。再者我红花楼当年称霸的时候,七个宗师一武魁,还富甲天下,不比你们在南疆吃草的平天教风光多了……” 骆凝平淡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酸话有用?” 裴湘君也不是泥菩萨,见狐媚子又开始窝里横,抬手就在臀儿上来了一下。 啪~ 弹性十足的响声传出,幔帐就被挑开了,夜惊堂出现在两人面前,开口劝架: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幔帐间安静下来。 夜惊堂看着幔帐间的无尽春光,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瞬。 虽然时值黄昏,但房间里光线并不暗,两个女子因为换衣裳,都站在幔帐之间。 凝儿衣裙尽褪只穿着淡青色的轻薄肚兜,边缘可以瞧见雪白半弧,笔直的修长双腿近在咫尺。本就冷艳动人的脸颊,因为吃疼显出三分恼火,此时一手捂着臀儿,转头瞪着三娘,发现帐子挑开,又望向了他。 三娘站在跟前,大西瓜仅用黑色布带包裹,雪腻腰身之下,是贴身的黑色薄裤,把白月亮的丰腴曲线,勾勒的严丝合缝…… 三娘抬起手来,看模样是想再来一下,瞧见他冒出来,又惊的连忙抱住胸口。 两个人都站在床铺上,夜惊堂挑开幔帐,视线自然就落在胸口之下的位置,往上看是大小西瓜,往下就是小腰,两只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看哪边,以至于目光开始左右摇摆。 (←_→) 骆凝瞧见夜惊堂目不暇接的眼神,柳眉倒竖: “小贼!” 夜惊堂被娇斥惊醒,露出笑容,在凝儿的月亮上揉了揉: “不疼不疼……” “你!”骆凝顿时羞愤,连忙躲闪。 裴湘君瞧见此景也是脸色发红,还没来得及训动手动脚的惊堂一句,就发现旁边这狐媚子不当人,直接拿她当挡箭牌,在她背上推了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诶?!” 裴湘君措不及防,被推的栽向夜惊堂,当即来了个标准的胖头瓜冲击。 以夜惊堂的反应,这种攻击完全能躲开,但他躲开三娘就得摔地板上,当下还是抬起手,用脸硬抗了一次冲撞,而后单手扶着三娘的腰让她站稳。 裴湘君心底气的不轻,站稳就回过身,羞恼道: “我看你是欠收拾……” 骆凝脸色微冷气势惊人,抬手做出准备扯三娘裹胸的样子: “你来!” “你!” 裴湘君顿时怂了,抱着胸口退出些许。 夜惊堂看着有些好笑,见三娘十分窘迫,就把幔帐放下来: “好啦,赶快换衣裳吧,还有正事儿。” “惊堂,你有时间管管她……” “哼~!” 夜惊堂暗暗摇头,谈笑间换上了一袭深蓝色道袍。 平天教由前朝钦天监的道士所创,虽然不被道教正统承认,本身也不修仙,只是披着道教的皮发展势力,但教众出门行走,多还是打扮成野鸡道士的模样。 等三人打扮好后,夜惊堂就带着兵刃,一道朝镇子东侧行去…… …… …… 白粟镇东侧,有一条老巷,巷子宽不过半丈,极为幽深,两侧皆是青砖高墙,形成了‘一线天’的景观,偶尔月亮升起,正好填满巷子末端的一线天空,所以有了‘衔月’之名。 衔月巷从头至尾长半里,左右是深宅大院,白粟镇的三大家族皆在其中,也是衔月楼的三大堂口,位于巷子末端的黄家,便是衔月楼的总舵,黄钰龙既是家主也是掌门。 衔月巷相当于门派后山,外人难以涉足,平时人影稀疏,不过近两天邬王出了乱子,邬州形势不明,时而便有门徒从巷口跑入,禀报邬州各地的情况。 黄家大宅深处的香堂内,挂着衔月楼祖师爷的画像,堂前摆着数张交椅。 年过五十的黄钰龙,做寻常员外郎的打扮,在主位上就坐,手里端着茶杯,以杯盖轻轻拨着水面漂浮的茶叶。 堂内右侧就坐的,则是衔月楼的二当家萧士晨,正眉头紧锁说着: “朝廷的人马,已经陆续过来了,邬西码头不时有官船入境,进出要道也被官兵封了;今早上我家老三的小舅子,还在湾水镇那边被捕快查了,也不只是六扇门还是黑衙的人……” 黄钰龙手上动作一顿,皱眉道: “这种紧要关头,被京城盯上,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因为何事被查?” 萧士晨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平气和道: “邬王府要有功夫底子的武夫,我让下面人代为招揽外地武人,去而不返被家属找上了门,闹出了乱子……下面不知底细,又和衔月楼撇清了关系,案子已经结了,影响不到衔月楼……” 黄钰龙把茶杯放下,面带怒色: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之何用?” 萧士晨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没意义。邬王已经倒了,咱们衔月楼给邬王办的事儿可不少,朝廷真要查,楼里几百门徒,连同你我在内,恐怕得斩一半、流一半,现在该如何是好?” “邬王底蕴不薄,造反当皇帝没指望,要逃出邬州在其他地方扎根不难。白大人正在谋划,近几日应该就会设法突围,届时我等跟着一起离开即可……” 萧士晨看向外面的镇子,叹道: “这么大的家业,说丢就丢,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邬王研究的秘药,进展神速,若你我二人皆能跻身武魁,一个破镇子算什么?和奉官城一样,武道登顶受百万武夫朝见,那才叫真风采……” 萧士晨心中暗叹,正在和黄钰龙商量对策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 “什么人?!” 两人发现声音出现在宅子正堂外,眼皮便是一跳——能不声不响穿过无数门徒,摸到宅子中心地带,绝对是顶尖高手! 黄钰龙不敢大意,放下茶杯,从案台上取来一把佩刀,提着快步来到正堂的后方,自穿堂门往外打量。 正堂外是一个大院,此时周边游廊里,全是急急赶来的衔月楼门徒。 太阳已经落山,院子里光线较暗,两道忽如其来的人影,站在了院子中心的十字步道上。 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身材高挑面蒙薄纱,只能看到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气质出尘于世,好似从九天而降的蟾宫玉女。 背后是个身着宽松青袍的男子,身材颇高、体态匀称,看起来有仙风道骨之感,头上带着斗笠,脸上也蒙着面巾,手里提着一把黑布包裹的短兵。 两个人在数十名门徒的包围中站立,纹丝不动气态淡定,望着正堂的门口,没有任何言语。 萧士晨感觉来人气势不凡,绝对不是善茬,低声道: “什么人?” 黄钰龙仔细打量一眼,觉得为首女子这扮相气质,有点似曾相识,但毕竟看不到长相,一时间没想起是谁,就走到正堂之中,拱手一礼: “在下黄钰龙,敢问阁下是?” 为首的青衣女子,手腕轻翻,取出了一块玄铁牌子,上面刻着八个小字。 黄钰龙瞧见铁牌上的字迹,瞳孔便猛地一缩,连忙走出大门,挥手道: “都退下。” 周边的衔月楼门徒,得令连忙退出了院子。 黄钰龙快步走下台阶,拱手一礼: “原来是薛夫人大驾光临,幸会。以前在天南还见过薛夫人,方才眼拙,没能认出来,还望薛夫人见谅……这位是?” 骆凝以教主夫人的身份露面,有平天教撑腰,气势很强,直接自行进入正堂: “我平天教的护法。” 骆凝径直走到正堂内坐下,夜惊堂则负手站在身边当保镖。 黄钰龙面对平天教的掌门夫人,还真不好摆出掌门姿态,在正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让萧士晨上茶,询问道: “邬州最近可不太平,薛夫人此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骆凝开门见山道: “我平天教是前朝旧臣,邬王暗中谋划颠覆大魏,和我平天教便是同道中人。近日教主听闻邬王事败,将被朝廷清缴,特地遣门众过来,看能不能扶邬王一把。” 黄钰龙听见这话,心底有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平天教是根正苗红的前朝余孽,朝廷剿了多年攻不破南霄山,就想招安,平天教还不答应,可以说是绝对的大反派,站在朝廷对立面。 如今邬王造反失败,逃遁无门,平天教得知消息,想借机收服邬王,从而获得邬王财产和邬州的人脉资源,说得通。 而蟾宫神女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在平天教主不怎么露面的情况,可以说就是平天教当家做主的人,他以前还见过。 立场、动机、身份都挑不出毛病,黄钰龙想有戒心,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他总不能怀疑平天教被秘密招安,平天教主都快成江湖帝王了,凭啥顶着违背祖宗、不忠不义的骂名受招安,换个毫无意义的小侯爷爵位? 黄钰龙稍作迟疑,保险起见还是询问了句: “贵教想扶邬王一把,应该去找邬王,怎么找到了黄某门前?” “我平天教耳目遍布天南海北,在邬州不乏教徒。邬王踪迹不好追寻,经打听,黄掌门近年好像在给邬王收购药材,所以过来问问。如果黄掌门知晓邬王下落,还望帮忙传唤一声,如果不知情,就当我平天教没来过。” “……” 黄钰龙手指轻敲桌案,因为蟾宫神女的身份立场无可置疑,邬王又确实十万火急,稍加犹豫还是点头,转头看向萧士晨: “老二,去送封信。” 夜惊堂站在背后,闻声暗暗松了口气,知道鱼上钩了…… 第五章 江湖险恶 天色转暗,微风勾开流云,一轮明月出现在了城镇上空。 衔月巷外的一栋三层酒楼顶端,裴湘君身着夜行衣,趴在屋脊之上,仔细注意着建筑群间的动静,身边放着两杆黑布包裹的长枪。 毛茸茸的大鸟鸟蹲在旁边,在房舍上来回蹦跶,注意着内外的情况,以便出现异样可以及时互相驰援。 夜惊堂进去已经个把时辰,从鸟鸟的信号来看,一切正常,不出意外是在等人。 裴湘君知道找对了地方,衔月楼正在和潜藏的邬王联系,精神高度集中,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注意了大半天后,终于发现镇在外出现了动静,借着月色可见镇子外的官道上,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她取出望远镜看向镇外,可见马上坐着的是个穿文袍的男子,到了镇外后未曾下马就飞身而起,身形如游鹰,以惊人速度穿过参差错落的房舍,目标直指衔月巷。 裴湘君瞧见此景,就知道邬王上钩,派了人过来交涉;只要邬王的亲信冒头,鸟鸟就能顺藤摸瓜追踪。 裴湘君把视野移向后方,本想看看邬王安排了多少人手过来,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 只见身着文袍的男人,刚刚跃入镇子,镇外的山岭间,就闪过了一道黑影,保持半里距离尾随,从距离和身位来看,明显在跟踪,且没有被文袍男人发现。 裴湘君瞧见此景,心头不免惊疑——文袍男子是骑马飞驰而来,后方跟踪之人则是徒步,如果仅靠轻功跟上,那后面的黑影,轻功怕是高的有点夸张了。 裴湘君暗中观察着前后两人的动向,很快发现文袍男人落在了衔月巷附近,和衔月楼的人交涉,快步进入了建筑群中。 而跟在后方的黑影,则无声无息落在房舍上,往黄家大宅的方向摸进。 但黑影刚接近衔月巷的范围,就猛然停顿了下,继而竟然抬头,把目光转向了她这边,还从腰间抽出一个长圆筒,拉开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 裴湘君瞧见此景,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穿着夜行衣隐匿的很好,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已经凝滞。 但远处的黑影,显然还是发现了这边的房顶上有人监视,只是看了一眼后,就迅速收起望远镜,转身往镇子外飞驰,速度奇快,不过弹指一瞬就不见了踪迹。 裴湘君心惊之余还有点茫然,不敢大意,仔细观察黑影消失的方向。 结果等了半刻钟,没等到黑影去而复返,反倒发现一道白衣幽魂,出现在了黑影过来的路径上。 来人身着雪色长裙,带着帷帽,身形看起来缥缈若仙,闲庭信步间似是和天地融合,连衣袍飘动都带着融入环境的韵律。 白衣女人行进方式很特别,几乎是踩着黑影刚才经过的位置前行,走出不远,还会停下来看看,应该是在检查足迹,待追踪到黑影方才停顿的位置后,白衣女人也停了下来。 裴湘君暗道不妙,提前从屋脊上压下身形躲避,以免再度被发现。 但白衣女人明显武艺深不可测,她也不敢失去视野太久,片刻后又抬起脑袋继续观察。 结果不出她所料,白衣女人已经追随着黑影逃离的方向远去,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裴湘君心头莫名其妙,从这些蛛丝马迹,大略能推演出大概情况——有个轻功超凡的高手,因为某种目的,在暗中跟踪邬王的人;而深不可测的白衣女人,则在后方追踪轻功高手。 仅凭这些,显然没法分辨这两人的所属势力、是敌是友。 裴湘君思索片刻,也只能暗暗感叹一句邬州的局势确实乱,继续观察起周边动向…… …… 天色黑透,衔月巷深处的正堂里,已经亮起灯火。 黄钰龙在最初的交涉过后,因为言多必失,没有多做言语,只是在茶案旁就坐等待。 骆凝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轻轻摩挲,因为带着面纱,自然没喝。 夜惊堂则在背后负手而立,高手护卫的气态十足,从始至终连斗笠都没有晃动一下。 在等待将近一个多时辰,堂外终于出现动静。 骆凝转眼看去,可见一个身着文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在掌中轻敲,姿态颇为儒雅从容,进门后就拱手一礼: “在下白司命,久闻薛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骆凝装作‘救命稻草’,肯定不会礼贤下士,姿态摆的很足,没有起身,只是抬手: “白大人请坐。邬王近日可还安好?” 白司命在黄钰龙对面坐下,心头其实还有几分疑虑;旁边的黄钰龙,知道白司命担心对方是伪装平天教的人套话,开口道: “白大人放心,我前两年去天南,有幸见过薛夫人有一面;身份能装,但这‘江湖第一美人’的仪态可装不出来。” 白司命见此也不再多问,含笑道: “邬王一切安好,正在和燕州那边交涉,不日便将启程。薛夫人要是过来慢些,可能就见不着白某了。” 骆凝明白这话的意思——邬王不缺你门路,是平天教在请邬王,不是邬王求助平天教——她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沿,平淡回应: “燕王手握燕州军,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根本不缺邬王这点家业。 “邬王若是把废帝接来,燕王说不定还会考虑共谋天下;而没有废帝,邬王在燕王眼底恐怕什么都不是。 “现在这种时候,白大人说燕王准备冒着被朝廷猜忌的风险,把乱臣贼子接去燕州,燕王图个什么?和邬王那点兄弟情义?” 白司命以折扇敲打手掌,微笑道: “薛夫人太小看邬王的底蕴了。邬王近年招揽奇人异士,研究了一种秘药,能让寻常人体能翻番。只要数量够多,便能短时间内打造出一只以一敌五的精兵,燕王对此物很感兴趣。” 夜惊堂听到这个,心中一动,插话道: “邬王若有这种药物,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因为以后可能会以其他身份打交道,夜惊堂刻意压着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白司命闻言望向夜惊堂,皱了皱眉: “这位是?” “我平天教的护法。” 骆凝眼神平淡,顺着夜惊堂的话道: “他言词不无道理,若有此药,邬王何至于此?” 白司命轻声一叹:“药尚刚刚制成,还在实测药效,事情便提前败露,才酿成了现在的局面。白某空口无凭,薛夫人不信也正常,为了佐证,白某给薛夫人看样东西。” 白司命说着,从袖中取了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着银色粉末: “这是雪湖散,效用和雪湖花类似,有续经护脉的神效。雪湖花的价值,应该不需要白某介绍,仅此一物,便值得你平天教冒一次险。而王爷的积累,还远不止这一点,全都是你平天教复国急需之物……” 夜惊堂见对方直接掏出他的主要目标,不动声色询问道: “白大人确定此物,能和雪湖花媲美?” “药劲有差距,但长期服用,和雪湖花作用无二。” 白司命说着,看向黄钰龙: “去找个气脉受损的试药人来。” 黄钰龙微微抬手,二当家萧士晨,便快步走出正堂。 不出片刻,门外传来响动。 哗啦哗啦—— 铁链摩擦的声音。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萧士晨单手抓着铁链,拖着一个汉子进来。 汉子遍体鳞伤蓬头垢面,浑身以铁链束缚,嘴也被塞住。 夜惊堂瞧见此景,不禁暗暗皱眉。 “呜呜——” 汉子被拖进正堂跪在了地上,环视四周,眼底满是畏惧。 白司命起身来到跟前,拔出塞嘴的麻布,准备喂药。 夜惊堂知道邬王造的药吃死人的消息,想了想还是询问了一句: “即便无伤,雪湖花亦能养经护脉。此药莫非还有隐患,只能让试药人吃?” 白司命倒也干脆,倒出些许雪湖散,直接抛入嘴中: “是药三分毒,不能吃太多,不过少量服用,有益无害。” 夜惊堂微微点头,待白司命把雪湖散倒进汉子嘴里后,用手按住汉子肩膀,查看气脉状况,等待不过一刻钟,便发现受损的气脉趋于平稳,有略微好转的迹象。 白司命在旁边负手而立,眼底尽是傲色: “此药能治往日不治之绝症,对江湖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疗伤神药。不知薛夫人和阁下可有兴趣?” 夜惊堂确定有雪湖花的替代品,心底放心了不少。既然有,还是成品,那接下来只要把配方搞到手,钰虎交代的差事就能完成。 不过该怎么得手,倒是个大问题。 直接索要配方,意图太明显,对方也不可能现在给,一旦被对方察觉动机,就得鸡飞蛋打。 既然见到了邬王身边的亲信,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查邬王的藏身之地,让鸟鸟暗中跟踪,得手的可能性显然更高。 夜惊堂暗暗思索,收起手来,点头道: “此药确实是神物。我和夫人过来,路上已经安排好了接邬王去天南的具体门路,白先生可先行回去复命,邬王今后若愿意为我平天教做事,我等随时都能接引。 “不过白先生最好尽快给答复,朝廷大量人马正在赶来,今日已经有不少善于追踪的捕快露头,多耽搁一个时辰,离开的机会就少一分。” 白司命自然知道拖得越久死的越快,见平天教如此爽快,便想即刻折返,和邬王复命商量外逃事宜。 但白司命还没来得及抬手送别,远处的镇子边缘,便响起嘈杂以及锣鼓声: 铛铛铛—— 天空亦传来鸟鸟的啼鸣: “唳——唳——” 夜惊堂听懂了鸟鸟的暗号——大军压境! 白司命和黄钰龙等人显然也听懂了镇子岗哨的信号,知道大队兵马杀了过来,皆是脸色骤变。 啪—— 黄钰龙猛地拍碎茶杯,想对夜惊堂和骆凝怒目而视。 但没想到的是,站在正堂中间的夜惊堂,比他们还激动,先行转过头来,怒声道: “你们敢点我平天教?!” “……” 黄钰龙张了张嘴,硬把异口同声的话语憋了回去。 毕竟他确认面前的女子是蟾宫神女,正儿八经的前朝余孽,坚持造反六十年不改初心,比他们这群白手套黑多了。 说平天教通知官兵过来把他们一锅端,这不损人不利己吗? 但他们自己更不可能叫官兵过来围剿,平天教这俩刚来,官兵后脚就到,就算不是平天教通风报信,也可能是平天教引来了官兵。 白司命三人脸色不停变幻,眼底明显有戒备敌意。 夜惊堂也搞不懂官府怎么杀过来了,黑帮谈合作出现这种情况,事情大概率黄了。 好在他压根也没想合作,确定有雪湖花替代品,接下来只需要咬死面前这三人,能活捉就严刑逼供,抓不住就设法跟踪即可。 不过现在打起来,是被整个衔月楼重重包围,风险太大,还是得撤出衔月巷与三娘汇合。 夜惊堂当下还是装作平天教反贼的模样,手握刀柄道: “此地有诈,夫人快走!” 骆凝反应丝毫不慢,迅速往门外退去,还怒声说了句: “没有我平天教,我看尔等如何逃出生天!” 邬王已经走投无路,白司命听见此言顿时心急,不太想放弃眼前这唯二的救命稻草。 但除开这找上门的两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走漏消息,让官府来抄衔月楼的老巢。 白司命稍作迟疑,咬了咬牙道:“今日出了岔子,此事日后再议。两位珍重,某等也得先行脱身,不送。” 夜惊堂怒视三人,小心翼翼退出正堂,而后就飞身而起跃上房舍。 官兵已经杀到镇外,白司命等人不敢怠慢,当即让黄钰龙等人火速收拾东西准备逃遁。 而同一时刻,白粟镇外的一座山岭上方。 头戴斗笠的截云宫陆风,站在山巅之上,望着从官道上疾驰而来的轻骑,眼底闪过讥讽。 “区区平天教,也想在燕王手中虎口夺食,哼……” 眼见镇子里的人开始四散飞逃,陆风淡淡哼了一声,转身隐入了夜幕…… 第六章 索命阎罗 轰隆隆—— 轰鸣马蹄声响彻原野。 千余身着轻甲的骑兵,从建阳城方向飞驰而来,前方三百骑手持丈二马枪,后方则是弓弩刀盾兵。 白粟镇上多是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功夫底子皆不差;但军队也是武行,不是不练功夫,教授武艺的多还是出自江湖门派的名师,武学传承比大半江湖杂鱼还正统。 寻常军卒单打独斗,可能不是江湖人的对手,但千人身披铠甲,手持强弓劲弩摆开阵势,江湖人集群硬冲,可能还没跑到跟前就得死七八成。 为此在兵锋出现的一瞬间,白粟镇上就直接炸锅,无数江湖武夫各显神通,开始朝四面八方的山野逃遁。 而衔月楼的门徒不清楚局势,不敢擅自离开驻地,也不敢冒然攻击过来的军队,只能藏着兵刃,如临大敌站在镇子外围等待号令。 夜惊堂带着骆凝离开衔月巷,确定没有被跟踪后,迅速来到一处巷道。 三娘发现情况不对,已经牵着马在巷子里接应,见两人回来,连忙询问: “官兵怎么来了?” “不知道。” 夜惊堂来到马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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