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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大笨笨身着一袭银色蟒袍,腰间还挂着他的螭龙刀,手持金笔在画卷上描绘。 画卷上的内容,自然是今天所见之景——苍穹乌云密布,九天仙人悬于天幕之下,而一名黑袍侠客,则立于阳山之巅,彼此一上一下对视,虽然画卷不会动也没有文字叙述,却把仙凡之别、新老传承的意境全部展现了出来,哪怕夜惊堂这外行看了,也知道必然是传世名作。 旁边不远处,青芷左手挽袖认真勾勒,画的是同样的景色,但在书画方面,青芷确实要弱笨笨半筹,发现水准赶不上,似乎是有点着急,不时瞄一眼旁边的画案,然后蹙眉沉思半天。 而两人背后,则是红裙如火的钰虎。 钰虎虽然武艺超凡入圣,但对武道确实没啥兴趣,更喜欢鉴赏文采。 此时两个大才女比拼画技,钰虎自然毛遂自荐当了评委,此时双臂环胸站在背后,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有点看不懂门道了,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帝王仪态,不时微微点头露出一抹赞许。 夜惊堂在门口打量一眼,是正对门坐着的璇玑真人,先发现了踪迹。 璇玑真人眼前一亮,继而便放下酒杯,抬手勾了勾: “小惊堂,过来。” 架势和熟美坏阿姨准备诱骗小年轻似得。 听见声音,屋子里的其他姑娘自然也各有反应。 东方离人本来迅速回头面露惊喜,不过发现姐姐站在背后,又轻咳一声做出端庄威严的模样,继续埋头画画;而华青芷见此自然不好往过跑,也跟着继续琢磨。 三娘和青禾本来是想起身的,但其他姑娘都没动,她们往过扑显然不够稳重,当下只是含笑相迎。 夜惊堂瞧见一屋子媳妇,心头难免有点飘,稍微整理衣襟走进屋里,先在画案前瞄了眼: “画的真不错。” 女帝还想看两大才女切磋,可不想夜惊堂把俩人拉走耽搁了,便开口道: “你一个门外汉懂什么,先过去喝两杯,我等她俩画完过来。” 夜惊堂点了点头,本来想去水儿那边,但扫了眼后又望向笨笨的小腰: “殿下,你把我的刀挂着做什么?” 东方离人提笔作画,神色极为认真,随口回应: “你都天下第一了,还要刀做什么?让本王用一段时间,以后再还你。”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拿着天下第一的宝刀得瑟,对此此人也没吝啬,不过想想还是提了个条件: “行,不过殿下别忘了报酬哈。” ? 东方离人不用问,就知道报酬是玩尾巴,神色显出几分异样,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望向青芷: “我和青芷比画画,还没彩头。要不这样,谁要是输了,你就管谁要。” 华青芷感觉女王爷为了画好这幅传世名作,今天直接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她不出意外输定了,见此回眸问了句: “要什么报酬?” 夜惊堂见绿珠她们还在跟前,也不好明说,便鼓励道: “好好画,不用担心,就算真输了,殿下也会陪你一起的。” 东方离人闻声一愣,回头道: “凭什么呀?” 女帝见夜惊堂越聊越歪,弄得两人画画都不专心,便把夜惊堂往后拉: “行了。你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号,本来就得给你奖励。先去喝酒吧,想要什么待会随便提。” 夜惊堂这才作罢,转身来到了茶几旁,转眼一扫,发现所有人都望着他,唯独凝儿冷冷清清坐在对面,不怎么想被他注意的样子,便来到跟前,一起坐在了小榻上。 骆凝知道待会要做什么,坐在夜惊堂跟前肯定先吃亏,才不声不响当做自己不存在。 发现夜惊堂二话不说就往她跟前坐,骆凝自然急了,臀儿往旁边挪了些: “水儿旁边那么宽,你往我这凑作甚?云璃进来怎么办?” 裴湘君坐在对面,发现凝儿还扭捏起来了,摇头道: “屋里这么多姑娘,惊堂专往你跟前坐,明显是宠你,你不感激也罢,还嫌弃。你要真放不开,就回屋陪你相公睡觉去。” 骆凝眼神一冷,但最终还是没走,也不说话了。 太后娘娘今天在船上旁观,虽然没看懂,但依旧被夜惊堂的风采惊艳的满心痴醉,此时做出母仪天下的模样,率先端起酒杯: “惊堂,你今天武道夺魁,本宫先敬你一杯。” 夜惊堂满眼笑意,拿起青禾递过来的酒杯,准备抬手回敬。 但璇玑真人看到夜惊堂成功登顶,今天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奖励她看着长大的小惊堂,此时好不容易等到夜惊堂休息好,岂能就这么干喝酒,微微抬手制止; “武道夺魁,上次还是一百年前,这么大的事情,敬酒岂能没点诚意。怀雁,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太后娘娘自然明白水儿的意思,上次也用嘴喂过,倒是不害羞,想想便脸色微红,准备起身。 但璇玑真人显然不满于此,又把她摁住: “你不是准备了铃铛吗?现在不拿出来,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 太后娘娘闻言一愣,继而脸色便化为涨红: “你怎么知道?”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您大晚上不睡觉,在屋里瞎鼓捣,我就睡隔壁能不知道?快,拿出来让惊堂高兴下。” 太后娘娘连忙摇头:“这是我没好好练武,夜惊堂让我弄的,不是恭喜用的彩头。而且凭什么我先,你怎么不先敬酒?” “你主动提的敬酒,在场你地位最高,圣上都得叫声母后,你不先谁先?”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让离人先吧,她今天最激动,都出门看好几次了……” “嗯?!” 正在低头画画的东方离人,站起身回头望向窃窃私语的几人。 太后娘娘见此连忙停下话语,做出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璇玑真人见怀雁不好意思,倒也没和欺负禾禾一样不依不饶,转而道: “钰虎,你准备的牌子呢?” 女帝见此转身走了过来,从台子拿起一个托盘,里面是几十块玉牌,放在了夜惊堂面前: “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也让你享受下当皇帝的滋味。红牌刻的是名字,绿牌是招式,你翻红牌,被翻到的人,自己翻绿牌……” 梵青禾感觉这玩意和摇签差不多,有些迟疑的询问: “这牌子谁刻的?” “红牌我刻的,绿牌是师尊刻的。” “啊?” 众人听见此言,显然都紧张起来。 璇玑真人拿起酒壶,给钰虎倒酒: “大家都一样,赌运气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不敢玩回房间睡觉,大人喝酒,小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 梵青禾觉得这绿牌子上面的东西,恐怕有点吓人,但大家一起玩,就是赌运气,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便回应道: “来就来,待会你自作自受,别哭鼻子就行。” 璇玑真人虽然不经打,但挨打之前向来挺狂,对此道: “哪有人天天输,要是自作自受,我也认了。” “行,开始吧,惊堂,你好好翻。” 夜惊堂见媳妇们讨论完了庆祝方式,自然也来了兴致,想把云璃白锦也叫来一起玩,但白锦有身孕,确实受不了刺激;云璃则还是黄花闺女,玩这么大肯定扛不住,为此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八块红牌子上面扫了眼。 钰虎见此还叮嘱了一句: “知道你不翻也看得到,不许作弊。” “我怎么会作弊。” 夜惊堂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块红牌打量。 结果凝儿运气出奇的好,直接就中了头彩。 骆凝脸皮比较薄,但又不想回屋孤枕难眠,才坐在旁边默不作声观察局势,发现身边夜惊堂不仅坐在她跟前,还拿她开刀,衣襟顿时鼓了几分: “小贼!” 夜惊堂拿着牌子有点无辜:“真是随手翻的,要不我重新翻一个?” 骆凝是想让夜惊堂重新翻,但在坐姑娘都看着,她显然不好意思开这口。 裴湘君见凝儿迟疑,催促道: “愿赌服输,都等着呢。” 骆凝明显不敢下手,看了看一排做工精美的绿牌牌,又偷偷向夜惊堂眼神求助,询问该翻那个。 但可惜旁边坐的全是高手,哪里看不出这小动作,为防夜惊堂偏袒凝儿,钰虎来到背后,直接把夜惊堂眼睛蒙住了,不给眼神交流的机会。 骆凝见此也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从绿牌子里挑了一块,捂在手心小心打量。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今天不该来这里,上来就是西瓜洗脸。 ? 骆凝瞧见前面两字,脸色就僵了下来,双手捂着牌牌,询问道: “我是不是可以选罚酒?” 裴湘君眉头一皱:“前三圈青芷可以罚酒,你可是第一个进门,去年我抢都抢不过,好意思和小妹妹一样让人照顾?不过你要是自认老幺,我们也不是不能关照。” 骆凝初恋的位置占的稳稳的,怎么可能自认老幺,犹豫了下,还是把牌子放下,慢吞吞侧坐在了夜惊堂膝上,解开领子。 窸窸窣窣~ 夜惊堂被钰虎捂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便询问道: “抽到什么了?” 钰虎衣襟压在夜惊堂背上,蒙着夜惊堂的眼睛,回应道: “你急什么,待会不就知道了?” “哦……” 夜惊堂闻到近在咫尺的淡淡女儿香,就知道小西瓜凑到了面前,继而捂着眼睛的手掌便移开,脸颊随之被两团温软覆盖,呼吸当即出现了困难。 “呜~” 骆凝微微一颤,不过还是没说什么,愿赌服输抱住夜惊堂脑袋,询问道: “行了吧?” 太后娘娘坐在旁边打量,脸色也开始红了,连远处的青芷笨笨,都在回头打量,又连忙把头转回去。 璇玑真人见凝儿如约照办,满意点头,柔声回应: “要抱到下一个人上来为止,惊堂,你继续翻。” 钰虎见此又把托盘送到跟前。 夜惊堂被温软蒙蔽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便听声辨位,又拿起一块牌牌,结果用手指摸了摸,发现是大笨笨,便举了起来: “呜呜……” 华青芷哪有心思画画,一直在偷看,见此开口道: “殿下,好像抽到你了。” “嗯?” 东方离人回过头来,显然有点紧张:“我在画画,你抽本王做什么?换一个。” 钰虎蹙眉道:“明天接着画就是了,都过来吧,先喝酒道贺。” 东方离人迟疑了下,发现所有人都等着,没法临阵脱逃,想想还是和华青芷一起来到了跟前。 华青芷脸皮还是比较薄,都不好意思看江湖第一美人的胸口有多白,闷不吭声坐在了挺照顾她的陆姐姐跟前。 东方离人则没落座,在诸多牌子中扫了眼后,拿起一块小心打量,发现上面写着自罚三杯,顿时如释重负: “我还以为写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就三杯酒罢了,我喝。” 说着自己倒酒准备罚酒。 而侧坐在夜惊堂怀里含羞忍辱的凝儿,正等着女王爷过来解救她,发现女王爷只是自罚三杯,肯定觉得不公平,开口道: “为什么我抽的就是这个?水儿,你是不是……” 璇玑真人见骆凝怀疑她作弊,略显不悦: “你自己运气不好,能怪我?好好抱着,不许偷懒。” “要抱多久?” “刚才不是说了吗,抱到下一个人上位为止,要是没人抽到,你就抱一晚上。” 骆凝吸了口气,见此也别无他法,只能脸色涨红继续抱着,发现夜惊堂不老实,偷偷乱亲,还在肩膀上偷偷掐了下。 很快,东方离人三杯酒下肚,坐在了三娘跟前,询问道: “下一个该谁了。” 抽到的人,牌子都会先放到一边,剩下的人自然越来越紧张。 梵青禾虽然没说话,却目不转睛盯着夜惊堂的手,念叨起: “妖女妖女妖女……嘿?!” 璇玑真人表面云淡风轻,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发现青禾的名字引入眼帘,神色顿时显出了几分惊喜: “看来老天爷今天站在我这边,青禾,你今年是不是忘记祭祀上贡了?” 梵青禾脸都黑了,但已经被点名,此时也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拿起一块绿牌牌,略微扫了眼后,就起身往外走: “我还得炼药,你们先喝吧……” 璇玑真人见青禾想逃跑,迅速把青禾拉回来按住,从手里抢过牌牌。 太后娘娘凑到跟前一看,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哟~戴着铃铛跳绳,你怎么把这也写上去了?” 华青芷还不明白意思,询问道: “怎么戴铃铛?挂脖子上?” “你待会就知道了。青禾,赶快。” 梵青禾被璇玑真人摁在小榻上,眼神有点恼火: “能不能换一个?” 璇玑真人挑了挑眉毛:“可以。不过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真刀真枪,这还是比较好接受的,你确定要换?” “……” 梵青禾想想也是,以妖女的性子,牌子里面肯定八成都是让人羞愤欲绝的东西,跳绳和跳舞区别不大,还能接受,她要是换个玉萝卜出来,还不得当众羞晕过去? 为此在迟疑一瞬后,梵青禾还是认命起身: “你给我等着。” 璇玑真人有恃无恐。 骆凝抱着夜惊堂帮忙洗脸,都有点吃不消了,见此又开口道: “我可以下来了吧?” “跳绳又不占位置,你下来做什么?好好待着……” “唉……” …… 房间内光影交织,欢笑打闹声一片,不过片刻后,又响起了很有节奏的轻响: 叮铃~叮铃~ 而风帆鼓胀的大船,也在月色下渐行渐远。 折云璃陪着鸟鸟坐在船头,手持鱼竿盯着月影碎碎圆圆的水面,看似在闭目练功,但耳朵却偷偷听着船楼里的动静。 只可惜里面都注意着动静,以免被护卫听见影响不好,很难听清到底在做什么。 在如此等待良久后,一道身影,又再度悄然来到了身侧。 折云璃察觉不对,转头看去,发现站在身后眺望沧海的师父,满眼意外: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准备上去喝酒吗?” 薛白锦武艺和其高强,还学会了九凤朝阳功,只要仔细感知,连凝儿当前动作都能听出来,心中只觉帝王之家果然乱,把凝儿都带歪了,哪里好意思跑过去一起胡闹。 此时她出来,是有点睡不着,同时害怕云璃一个人孤单,闻言回应道: “出来随便走走罢了。这么晚了,不回房休息?” 折云璃轻叹一声:“有点睡不着,要不师父把我点睡着得了。” 薛白锦已经明白云璃知道所有事,哪里好意思再做那种掩耳盗铃的举动,指不定点睡着了,云璃反而误会她也跑去瞎胡闹了。 为此在扫视沿海几眼后,开口道: “我也睡不着,要不回去一起打坐练功?” 折云璃见此放下鱼竿,把鸟鸟抱起来:“也行,反正闲着也没事。” 薛白锦相伴往后行走,其间转头看了看逗鸟鸟的云璃,又从袖中取出一根簪子,插在了云璃发髻间。 折云璃脚步微顿,稍显疑惑:“师父,这是什么?” “一个前辈送的礼物,祝愿新人百年好合,送给你当嫁妆了。” “是吗?”折云璃抬手摸了摸:“这么重要的东西,要不师父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留着做什么,你能开开心心一辈子,师父自然也就开心了。” “师父开心,我才能开心。” “叽叽……” 鸟鸟被夹在咯吱窝下,此时叽叽两声,意思估摸是吐槽——你钓了半晚上,一条鱼没上,就不问问鸟鸟开不开心? 只可惜,一大一小两人并未回应,很快就消失在了过道最深处…… 第二十一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十月中旬,云州飘起了一场小雪。 南下一趟的大型官船,在满江飞雪中缓缓驶过江安码头,阔别多日的云安城,也重新浮现在了视野之内。 夜惊堂虽然不惧寒暑,但三娘觉得他冷,还是披上了一件黑色貂裘,站在船头眺望江野。 而身后不远处,云璃踩着龙头小车的踏板,鸟鸟则坐在小车内,在宽大甲板上到处溜达。 小车是怀雁幼年的玩具,由萧山堡打造,一直放在江州的家中,因为怀雁十分想要宝宝,这次一起南下去官城时,给家里送了封信,秦家半路上就给送了过来。 本来怀雁的意思,是留给自己娃儿,但已经怀了身孕的冰坨坨,瞧见这么大个婴幼儿玩具,眼睛直接就放光了,又不好意思问皇家三母女要,便让云璃去借来玩,她悄悄琢磨,想自己也弄一个。 但龙头小车看似简单,内部构造却极其精妙,冰坨坨哪里折腾的出来,和凝儿研究好几天,都没摸清门道,最后还是精善机关暗器的青禾,揽下了重任,这段时间都在闭门造车,准备帮每个人都定制一个。 而凝儿、青芷、笨笨等想要孩子的姑娘,对此肯定感激,为了答谢青禾,还专门商量奖励了青禾一下,方式是让青禾享受被独宠的滋味。 结果青禾就变成了白天炼药造车,晚上还得敖夜伺候男人,都给搞懵了,第二天就挂了免战牌。 除开青禾之外,其他姑娘倒是比较闲,因为逆流而上返京比较慢,白天多半都在睡觉练功,天色渐暗才会活跃起来。 因为有水儿和钰虎在,不管最开始做什么,最后都能演变成开大团,弄到最后,凝儿、青禾等脸皮比较薄的姑娘,全躲在了三娘背后抱大腿,让闺房局势直接变成了三派——以水儿为首的激进派,各种煽风点火挑事;三娘为首的保守派,则负责防守反制;坨坨云璃师徒俩组成的中立派,则不闻不问不干预。 而夜惊堂这些天,自然就是担任三方斗智斗勇的战场,从早到晚都在见缝插枪,如果不是天下第一的体魄撑着,现在估摸都变成药渣了。 虽然沿途的温柔乡让人难以自拔,但船上空间比较小不好施展,得注意影响也没法夜以继日的放肆,说起来还不够尽兴。 为此眼见即将回到云安的家里,夜惊堂还是出现了几分归心似箭之感,甚至琢磨起水儿又能给他玩出什么新花样。 而就在夜惊堂眺望远方蹙眉深思之际,小推车不知不觉跑到了背后。 折云璃身着冬裙,略微打量几眼,凑到了夜惊堂身侧: “惊堂哥,你想什么呢?” “嗯?” 夜惊堂瞬间收回心神,轻声一叹: “琢磨北方战事,已经入了十月,天琅湖那边开始总攻,消息估计快传来回来了。” “是吗?” 折云璃半点不信,不过夜惊堂神色看不出什么毛病,她倒也没多问,只是稍显犹豫道: “马上到家了,嗯……那什么……” 夜惊堂本来还有点疑惑,不过马上又明白了意思,笑道: “办婚事是吧?我回去就准备,挑个好日子……” 折云璃显然不是这意思,毕竟回去就准备的话,那以师父的性格,多半会择日不如撞日,很可能明后天她就顶着盖头拜堂了。 拜堂倒是没什么,但晚上还得入洞房呀,她连嘴都没亲过…… 这么复杂的心理路程,折云璃显然不好表述出来,便回应道: “这么着急作甚,马上年关了,要不过完年再说?” “怂了?说好的要听师父话,现在还想抗命不成?” “什么怂了,我这不是抗命,是……是商量,唉……” 折云璃说了两句后,也不搭理夜惊堂了,又跑回去折腾小车,带着鸟鸟满船跑。 夜惊堂见此摇头一笑,打量几眼后,转身回到了船楼内。 昨晚又是彻夜闹腾,大部分姑娘还在歇息,船楼并没有多少动静。 夜惊堂沿着过道行走,发现青禾的房间里有轻微响声,便来到门口,略微推开门瞄一眼。 官船很大,除开夜惊堂没自己的房间,其他人都住的单间,地方也相当宽敞。 此时青禾房间的窗户关着,桌子上摆着一排瓶瓶罐罐,床头处还有从西海带过来的琵琶。 青禾应当是刚睡醒不久,身上还穿着质地轻柔的暖黄睡裙,在桌前的圆凳上就坐伏案而书,墨黑长发披散在背上,沉甸甸的月亮和腰身,在背后画出张力惊人的曲线,因为布料很是贴身,甚至能隐隐看到臀侧蝴蝶结的痕迹。 夜惊堂瞧见此景,悄悄进屋,来到了青禾背后,可见青禾正在认真画着小车设计稿,可能是因为构思,还眉头轻锁轻咬着毛笔,看起来异常专注。 夜惊堂见媳妇这么劳累,自然是心疼,当下便抬手穿过胳膊下方,帮忙托住了分量不轻的负重。 “嗯?!” 梵青禾肩膀微微一抖,连忙把胸口的手按住,回头打量,发现来的不是妖女而是夜惊堂,恼火目光才消散,脸儿随之一红: “你怎么又来了?就瞅着我欺负是吧?” 夜惊堂双手握了握:“过来看看罢了。怎么刚起来就开始忙,以后日子长着,即便怀上了也得十个月,不用这么着急。” 梵青禾被抱着躲不开,也就不躲了,继续闷头画图纸: “你这当男人的不管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夜惊堂听见这话,目光自然认真起来,把青禾抱着坐在了腿上,把笔放下: “我是不会弄这些,不是不想帮忙。” “我没说这个。” 梵青禾双臂环胸不让夜惊堂顺手往里伸: “你是一家之主,后宅怎么也该管管吧?妖女都快上房揭瓦了,你都不说她两句,还乐在其中,我能如何?要是不找点事干,让她不好下手,你信不信她能把我摁在桌子上,让你塞……啐~” 夜惊堂对于这个,倒是没法反驳,毕竟水儿拱火享福的是他,他怎么可能去管水儿。眼见青禾委屈了,他柔声道: “唉,这才多大点事。下次我护着你行吧?有什么为难的花样,我帮你解围。” 梵青禾听见这保证,神色才柔和起来,把环抱的胳膊松开: “说话算话,你要是再顺水推舟,我就不干了,以后也和她一样到处拱火,天琅珠什么的你自己想办法炼去。” 夜惊堂想找人炼药自然找得到,但哪有自己媳妇亲手弄的放心,对此自是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梵青禾都一起这么久了,岂能不明白意思: “怎么?答应护着我,还要我报答你不成?” “呃……我也不是这意思。” “你还不是这意思?” 梵青禾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不在,就转为了面对面跨坐在了夜惊堂腿上,抱住脖子主动凑上去。 滋滋~ 夜惊堂靠在桌子上,搂着身材傲人的青禾,嘴上说是没这意思,但手半点没老实,顺着睡裙下摆滑入其中,又摸到了蝴蝶结布料之下…… “呜~” 梵青禾察觉不对,又连忙分开,把乱揉的手摁住: “你怎么得寸就进尺?待会你又乱来,被听到我怎么见人?” “我就随便摸摸……” 夜惊堂悻悻然抽手,还使坏凑到青禾鼻尖刮了下,结果被恼羞成怒的青禾一顿锤,而后又取出手绢帮他擦手指: “你真是……你出去行不行?这样我怎么办事?” “好吧。” 夜惊堂搂着腰又低头啵了两口,才放过青禾起身,走出了房门,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就被关上了。 咔哒~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也没再打扰,沿着过道走向船楼后方。 薛白锦晚上从不参团,白天自然不用补觉,因为船上无事,基本上一直都待在房间里打坐。而夜惊堂晚上要当昏君,白天都会补偿白锦,这些天修炼其实一直没停过。 此时夜惊堂来到房间外,刚露面,就发现在床铺上盘坐的白锦,睁开了那双很有气势的狐狸眼,还往外看了看: “你来做什么?” 夜惊堂前几天过来肯定是练功,但马上下船了,再抓紧时间修一次显然来不及,见坨坨还挺戒备,略显无奈道: “我又不是满脑子修炼的色胚,过来看看罢了。” 薛白锦哪里会信这话,不过也没把夜惊堂撵走,只是道: “马上到京城了,婚事你准备怎么安排?” 夜惊堂来到跟前坐下,握住手腕号脉: “云璃刚才还在问这个,我回去看情况,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好好斟酌一下……” 说话之间,夜惊堂又低头凑到薛白锦的腰腹处,侧耳倾听。 薛白锦眼神无奈,把夜惊堂推起来: “你怎么和凝儿一样,这才多久,能有什么动静?” 夜惊堂确实没听到什么,笑道: “第一次当爹,好奇嘛。凝儿也这么听过?” “她基本上天天来,你晚上别光顾着喝酒,也多照顾一下凝儿,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任由她扭扭捏捏,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夜惊堂知道凝儿可不是扭捏,而是真扛不住,对此道: “这段时间凝儿都在备孕,应该也快了……” 咚咚咚~ 两人正说话间,过道里忽然响起了急促脚步声。 夜惊堂见此停下话语,和白锦一起转眼望向门口,却见书香小姐打扮的青芷,少有展现出冒冒失失的模样,直接从门外跑了进来: “相公!” 而随后,绿珠也急急慌慌从后面追过来,沿途还紧张道: “小姐,你别乱跑……” 薛白锦正在和情郎说话,发现一直和她不对付的华小姐冲进来,心头难免有些提防: “华姑娘,你来做什么?” 夜惊堂则是站起了身,关切询问: “有事不成?” 华青芷一改往日的斯斯文文,神色明显有点激动,看了女土匪一眼后,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敢顶撞了,略微挺起胸脯,把手伸出来: “相公,你看看。” “嗯?” 夜惊堂瞧见青芷这一反常态的神色,表情便严肃起来,握住手腕仔细打量,而后眼神便涌现惊喜: “诶嘿!怀上了?” “嗯!” 华青芷几个月来,日日夜夜想念,不知道被灌满多少次,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此时心情很激动,甚至有点小傲娇,昂首挺胸望着面色讶异的薛白锦: “薛教主,我也怀上了!”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以前你怀上了,我得让你三分,不敢和你算往日旧账;而现在我也怀上了,你动我试试? 薛白锦明白华青芷的意思,对此道: “恭喜华姑娘了,给夜家添了个‘老二’。” ? 华青芷听到这句‘老二’,心头明显有点气,但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没法反驳。 而夜惊堂知道这俩的恩怨,真掐架青芷完全不是对手,青芷身子骨本就柔弱,如今终于给华家盼来了外孙,他哪里敢让青芷受委屈,连忙当和事老安慰: “什么老大老二,不都是我的娃。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华伯父知不知道这事儿?” 华青芷因为想孩子,又不好天天找青禾号脉,这几个月把号脉都学会了,方才是自己摸出来的。 爹爹虽然就在船上,但她作为还没出嫁的小姐,哪好意思和爹说我怀了个大胖小子,闻言她连忙道: “先别告诉爹,等办完婚事再说,现在说还不得被爹爹笑话死……” “这是大喜事,怎么会笑话……” 夜惊堂本想和华伯父报喜,但看青芷羞羞怯怯的模样,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转而柔声安慰:“也行,那就先办婚事……”说着把青芷扶着在床榻旁坐下。 而就在三人说话之时,听见动静的姑娘,也陆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东方离人穿着睡裙走出房间,睡眼惺忪来到门口,因为有点困,还揉了揉眼睛,往屋里打量: “怎么了?” 绿珠就站在门口观望,见此回应道: “小姐有喜了。” “嗯?是吗?!”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顿时清醒了,面带惊喜跑进屋里,本来想号脉看看,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继而就抬手就去拿薛白锦的铁锏。 “诶?” 夜惊堂正高兴着,发现大笨笨忽然杀气腾腾,心头暗道不妙,连忙起身把手握住,和颜悦色道: “起床气怎么这么大,我也没做什么……” 东方离人显然不是起床气,她昂首挺胸望着夜惊堂,沉声道: “不说本王倒是忘了,以前本王给你了七天时间,让你想办法,你做什么去了?” “呃……” 夜惊堂想起来是有这茬,当下握住笨笨手腕号脉,发现确实没动静,神色不免尴尬起来: “我尽力了,这事儿确实看点运气,也不能全怪我,肯定是殿下太急了……” “你还怪本王?你一天尽搞那些邪门歪道……” 东方离人发现薛白锦在旁边,话语又戛然而止,转而冷声道: “你自己说,现在该怎么办!” 华青芷感觉女王爷是吃醋了,柔声帮忙解围: “要不相公再和殿下试试?” 夜惊堂见笨笨真想揍他,那肯定是得哄,当下便俯身来了个公主抱: “行,我再试试。” “诶?” 东方离人才刚刚起床,水都没喝一口,可没有找糟蹋的意思,见此又紧张起来: “你急什么?” “我没急,是殿下急,走走走……” “唉,本王不急,我就说说,都马上到京城了……” …… 踏踏踏…… 打闹之间,姑娘们都跑到了门口,也听到了对话声。 水儿和钰虎颇为惊喜,上前嘘寒问暖道贺,凝儿答应了给夜惊堂生孩子,结果相公都怀上了,她还没动静,此时只觉自己不中用,有点小失落。 而太后娘娘则是酸的后槽牙都咬碎了,摸着肚子在门口打量,满眼写的都是羡慕,还把准备进屋的青禾拦住,又让青禾帮忙号脉。 裴湘君非常关心夜惊堂的子嗣,瞧见一群人都把两人围住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便开口道: “好了,都出去说吧,让她们好好静养,围在这里像什么话。” 钰虎也吩咐道:“红玉,你派人去文德桥一趟,把王夫人请过来,等回家后就就让王夫人在夜惊堂家里住着,和青禾轮流照看,以后家里要照顾的地方肯定多。” “是。” 东方离人还被抱着,见此脚儿动了动: “你还不放本王下来?” 夜惊堂高兴的和鸟鸟一样,都把这茬忘了,闻声才把笨笨放下,安慰道: “放心,回去我就好好办事,争取让殿下早得贵子。” 太后娘娘搂住了离人的胳膊,嘀咕道: “是啊,回去后就好好办正事。以后离人的娃儿,要是继承了你的武艺天赋,和离人的文采,肯定青出于蓝,比你这当爹的都厉害。”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心头自然更急切了,不过想想又迟疑道; “要是跟我和姐姐一样,继承反了怎么办?” “呃……” 众人同时默然,神色都显出了几分古怪。 璇玑真人终究是师父,出言安慰道: “反了也没事,夜惊堂文采算不得差,往后最少也是个小才子小才女,会不会武艺无伤大雅。要担心,也该担心钰虎。” 女帝本来在看妹妹笑话,听见此言,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离人好歹文采绝世,而她的孩子,要是继承了她的文采,和夜惊堂的武道天赋,那不得变成‘有脑子我偏不用,诶,就是玩’那种无敌傻大粗? 生个男娃还好,当不了一国之君,也是大魏最刚猛的王爷,要是生个女娃,这不得把夜惊堂和她愁死? 念及此处,女帝明显纠结起来。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琢磨起二十年之后的事儿了,不免有些好笑: “娃儿长大什么样,还不是看什么样的爹娘教,这些以后再说,先回去吧。” “也是。妖女,你听到没有,以后家里添了新丁,你要是再妖里妖气胡闹,可别怪我们家法处置……” “离人钰虎都是我带出来的,个个成材,你一个娃没带过的新媳妇,也好意思和本道说这些?” “我是没机会,要是王庭没灭,惊堂留在西海,你看我能不能带好……” “怎么带好,十几岁还没断奶是吧?” “你……惊堂!你到底管不管?” “呵呵……” 第二十二章 烽火狼烟 冬日时节,天琅湖重新化为了冰原,浩浩荡荡的军队,自西海都护府出发,缓缓驶向湖对岸的湖东要塞。 而原本已经废弃的湖东防线,如今也已经焕然一新,依山石天险而建的墙垛耸立在湖岸,后方则是难以计数的北梁军卒及守城器械,自云端俯视便好似一片枪林刀海。 虽然军容森严,无论装备还是城防设施,都彰显了大国气象,和即将兵临城下的西海联军对比,西海那边甚至像是一支旗号乱七八糟的杂牌军。 但在关头镇守的军卒,士气却跌到了谷底,还没看到冰原上的烽火,便已经有无数人萌生了必败之感,连军中将官都是如此。 八月份燕京皇城外的一战,已经打断了北梁的脊梁骨,连梁帝都知道大势已去,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虽然最后也有将领在雪原阻击了王赤虎部的奇袭,甚至摸清了西海联军的大部分情报,但这并不能阻挡住汹汹大势,而夜惊堂拿到‘天下第一’名号,则直接成了压垮北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两个多月以来,湖东道所有世家,基本上都在阳奉阴违,明面上出人出力号召抗敌,私下里却在想方设法联络南朝;江湖势力更不用说,田无量、青龙会等等,直接在各地举起了义旗,开始造反,数落朝廷暴政、梁帝无德。 朝野都开始人心惶惶打起了退堂鼓,最前方的军队,自然谈不上士气如虹,不说底层军卒,连高层将帅,都在考虑这一战该怎么打才能平稳落地,保住一家老小,而非怎么打赢。 安西府西北侧,烽烟城。 烽烟城坐落于安西府西北侧,也是天琅湖最狭窄之处,距离对岸不到三百里,正对面就是西海都护府,历来都是两朝决战的主战场。 烽烟城没有平民,内部就是一座军事要塞,五万余人驻扎在此处,日夜赶制着军械冬衣等物,后方有源源不断的粮草送达,中心便是帅府。 北梁叫得上名字的将领,几乎全集中在城内,西海之战发生在二十年前,当时参战的军官,有能力的如今正好身居高位,北梁军中其实不缺将才。 但项寒师和左贤王死了,整个北梁根本没人有资格挂帅,以至于梁帝不得不让太子监国,御驾亲征来了此地,担任三军统帅。 入夜时分,烽烟城风雪漫天,无数军卒在点将台外列阵,火把的光芒把整个城池都照的灯火通明。 身着铠甲的梁帝,腰悬佩剑站在点将台上,气态看起来依旧带着胸有成竹的沉稳,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灭国之战岿然无惧。 但周边的高层将帅,和外面的万千军卒,明显都各怀心思,甚至没用心去听梁帝鼓动激励的废话。 梁帝站在风雪之中,话语铿锵有力说了片刻,发现全城默然,虽然没有不敬之处,但也掀起没半分战意,眉宇间也显出了三分无力感,最终还是把朝臣精心准备的说辞抛去了一边,朗声开口道; “朕知道,你们都觉得这一仗打不赢,西海大军已经朝湖东而来,指不定下个月这万里江山就会易主,朕在这里鼓舞人心,就像一个冥顽不宁的败寇,在竭尽所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奢望能保住这万里江山。 “甚至连朕的儿子、皇后、太后都如此做想,在劝朕负隅顽抗不过是徒增笑料,让朕体面些乞降,或者趁早准备后路……” 此言出,本来低着头各怀心思的将帅军卒,都抬起眼帘,望向了在风雪中朗声说话的皇帝。 后面的臣子谋士,本来想开口劝阻,但最后还是算了,毕竟士气根本拉不起来,如果梁帝准备直接投降,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好事。 但梁帝作为一代君王,手里握着千军万马,显然没有不战而降的意思。 梁帝手按佩剑扫视万千军卒,继续道: “但朕没答应。朕登基之前,大梁年年入冬便受西疆袭扰,你们不知道,可以问问自家长辈,这一百年间,西北王庭为了抢一块产粮的地盘,打了我们多少次,我们死了多少人。 “而朕登基之后,一劳永逸灭了西北王庭,把整个西海纳入国土,若非昔日之功,哪有今天的国富民强。 “还有南朝。东方氏立国后,从未放下狼子野心,年年都在谋划如何吞并大梁,当那千古一帝。 “朕登基前,两国常年交战,燕北道几乎年年闹饥荒,能吃饱饭的都算人上人。而朕登基后,便停战议合、广开商路,这二十年间几乎没发生过战事,从燕北道过来的人,可以自己回想一下,这些年加起来饿死了几个人? “朕知道南朝狼子野心,和谈只是休养生息,为来日一劳永逸做准备,而南朝同样如此。 “这几十年年下来,朕整合了西海、肃清了官场军队,积攒的粮草存银,足够和南朝耗十年,手下还有无数能人异士,在南朝埋下无数暗子。 “而南朝做了什么?废帝削藩,引得朝野动荡;公主逼宫,篡改遗诏夺大统;藩王各怀异心,刺驾谋反之事频发…… “女帝确实在积攒国力,但你们去南朝看看,从军械城防到日常吃穿,有多少是从我大梁偷去的? “若放在两年前,南朝就不可能翻盘,事态演变到如今这地步,并非朕无才无德无能,而是两国各有气运,一统天下本就不可能顺风顺水。 “你们觉得老天爷站在南朝那边,但这世上哪儿来的老天爷?无非事在人为。就算真有,老天爷选了夜惊堂,我等就得遵循天意跪地乞降? “如果事事都该顺应天命,我们祖辈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虎熊体魄,就该和鸡鸭猪狗一样任人鱼肉,整个天下做主的应该是虎豹熊狼。 “但我们祖辈并没有顺应天命任人宰割,就是因为老天本就不公,才要殚精竭虑谋求生路,才要不择手段迎难而上……” 虽然当前败局已定,但这和梁帝确实关系不大,只能说天意弄人,其执政这些年的功绩,也没法去否认。 烽烟城内万千将士,听见这番话,明显都有所动容,不过眼底的绝望感并未消减。 毕竟夜惊堂不是受老天爷垂青,而是已经成了老天爷,光靠决心和悍勇,也最多赌个‘他未必能把我们全打死’,想打赢根本不可能。 皇帝讲究君权神授,梁帝能把老天爷不存在、逆天而行的话都说出来,也算能说的都说完了,瞧见万千军卒依旧没什么士气,梁帝也生出了几分无力感,站在风雪中轻轻叹了口气: “人人都怕死,朕也一样。但朕既然敢来湖东,赌上性命亲征,便有和夜惊堂一战的底气。国师,你可否显山露水,给将士们吃颗定心丸?” 说话间,梁帝回头望向点将台后方。 而万千军卒和将帅,也随之回头望向后方人群。 人群之中除开太监谋士,还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气态老成,面相不算引人注目,但颇具仙风道骨之感,腰间还挂着块小玉牌。 本来将帅臣子,以为此人只是随行谋士,听到梁帝称呼‘国师’,言词还颇为礼敬,不免心生疑惑。 被抓壮丁拉来的李光显、陆行钧,悄然私语道: “这是谁?” “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像个高人……” …… 踏、踏…… 众人交头接耳没几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传入所有人耳中,压下了所有嘈杂。 连万人之上的梁帝,都往开退了一些,让出了点将台中心的位置。 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笼袖走到了万人之前,气态还算平和,但扫视万千军卒一眼后,话语却不是很中听: “圣上何必对一群见风使舵之人,说这些掏心掏肺之语。人骨子里都慕强,有君临天下的资本,他们便乖的像条狗,你的话便是天条御令;而若没了这资本,你就算真心实意掏心窝子,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 “你放肆!” 虽然在场大部分人,确实是准备见风使舵,但当面说出来,还是有点伤脸,附近的几个臣子,当即开始呵斥;而不敢打夜惊堂的万千军卒,也面露恼怒。 老者扫视面色不善的众人,询问道: “你们是不是在想,我不敢打夜惊堂,还不敢收拾你这糟老头?” “……” 众人显然是这么想的,不过梁帝在场,这话不好明说。 老者见所有人不回应,平淡道: “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老夫念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予尔等计较,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要是再让老夫看到你们有半分忤逆不敬,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呼呼~ 说话之间,烽烟城内的风雪,明显大了起来。 万人瞩目之下,站在点将台上的老者,衣袍随风而动,身形也慢慢升起。 轰隆—— 压城黑云,在此时窜出扭曲电蛇,雷光瞬间照亮整片天地,把半空那道双手笼袖的人影,承托的犹如神明。 在场不少人,都在燕京见过夜惊堂登仙的场面,瞧见此景,方才的不悦恼火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 老者悬浮于雷云之下,俯视下方目瞪口呆的万千军卒,双手只是在袖中微动,城外的天琅湖上,就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 城头军卒转头望去,却见原本已经冻结的湖面,猝然从中撕裂,出现了一条十几丈宽的裂口,宛若一道天谴横在湖岸之前,左右几乎看不到尽头。 “嗡……” 城墙内外的守军,瞧见此景顿时哗然,本来必败的绝望感,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毕竟此等通玄神术,比夜惊堂的‘聚剑为龙’差不了多少,只要有人能制衡夜惊堂,那北梁属于守方,此战还占优势,并非完全不能打。 梁帝这些时日,也只是听老者建议,知道老者很厉害,仲孙锦都对其噤若寒蝉,但不知道确切多厉害。 此时瞧见这搅动风雷的场面,梁帝眼底顿时涌现火热,呵斥道: “还不快拜见国师大人!” 周边满眼惊悚的文臣武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天空拱手: “拜见国师!” 老者面对万人恭维,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道: “这城也不必守了,直接出城去打西海都护府,夜惊堂收到消息,很快就会过来,你们不必惊惧,老夫一人足以对付。” “……” 在场将官军卒,瞧见这等通神场面,哪里敢再违逆半分,当即开始集结…… …… 云安城。 小雪纷飞之下,京城千街百坊皆是银装素裹,文德桥、梧桐街等地,依旧如同往日一样繁华,而天水桥则今非昔比,上次都已经人满为患,而自从去官城一趟回来后,整片街区直接就炸了。 天下第一和第二,完全是两个概念,第二虽然也名震天下,但终究差那么点意思,天下人的目光,大部分还是放在第一之上。 而夜惊堂拿回‘天下第一’的招牌后,就把整个官城的流量给吸到了天水桥,最近入京的人多到难以计数,还有很多向往武道的人在天水桥附近购置住处,周边甚至出现了交通阻塞,马车进出都得困难,不得不安排差役维持起了交通秩序。 而夜惊堂本来以为去完官城,往后就清闲了,可以夜以继日的干,结果回来之后,才发现‘天下第一’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当。 以前他是第二的时候,碍于赫赫凶名,还没有江湖人登门找事,而如今他成第一人了,江湖人不找他还能找谁? 你占了第一的位置,总不能挂免战牌,不让人争吧? 夜惊堂刚回京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回屋吃顿热乎饭,就有人登门,说什么正准备去官城,走到一半发现夜惊堂成了天下第一,才转道来云安登门挑战。 夜惊堂在龙门崖听奉官城说过,以后会有很多隐世高手来找他,心中寻思他这么大的凶名,敢上门踢馆的人,再怎么滴也该是个武圣吧,为了给大魏招揽人才,他还挺郑重,亲自出门见人。 结果可好,他打眼望去,对方浑身看不出半点强横气息,比奉官城都返璞归真,杂鱼都算不上,完全是个高等泥鳅,还提醒他刀剑无眼,让他全力出手。 已经露了面,夜惊堂又不能扭头回去,便一巴掌给扇南薰河里去了,心头也终于明白奉官城为什么把仇天合扇出去小半里了——就这三脚猫功夫,还看我全力出手,这不得把你扇水里好好清醒下? 吃了这么次亏后,夜惊堂也算长了记性,面对无数来挑战的愣头青,不得不和奉官城一样,安排云璃来当门神,能在云璃手上撑过三招的人才能进屋。 而挑战的能挡住,求教的却是真没办法,不少十几岁的小年轻,一心想习武,却又无门可入,便在街上硬跪着,不见人不起来。 夜惊堂对于这种小年轻,又不能动手打败,只能继续借鉴前人经验,弄了个擂台,让年轻人在上面切磋,打进前三就能和他过招。 而朝廷为了发掘好苗子,倒也特别支持,钰虎专门弄了个‘青魁’招牌,放在擂台旁边,奖励给年度第一,结果来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文德桥的将相世家、皇族贵人,带着儿子闺女登门拜访,想让夜惊堂收徒弟的。 夜惊堂自己都没及冠,有收徒的本事但没收徒的人生阅历,现在肯定没这念头,对这些只能婉拒。 如常来回忙活,直到回来后的第三天,夜惊堂才捋顺了各种琐事,勉强闲了下来。 中午时分,天水桥附近的新宅内,不少丫鬟聚集在观景楼上,看河对面的擂台切磋,甚至开始下注,赌哪个游侠儿能打赢。 而宅子后方的梅花院,倒是颇为安静,好不容易把文德桥一位国公送走的夜惊堂,回到了院内,抬眼便看到正屋的客厅里,坐着两道人影。 青芷因为怀了身孕,已经打扮成了居家少妇的模样,在罗汉堂右侧端坐,手放在小案的软垫上。 风韵动人的王夫人,身着冬裙坐在对面,帮忙号脉的同时,还在说着: “不打紧,刚怀孕虽然不能行房,但想伺候相公,还是有法子。我听文德桥的夫人说,你可以……” “啊?这是不是有些……” “没事,文德桥的夫人经常这样……” 华青芷显然很好学,全神贯注聆听,不过余光发现夜惊堂进入院子后,又连忙轻咳了一声。 王夫人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见状就知道来人了,也停下话语,往外打量: “夜殿下,您忙完了?” 夜惊堂见人生导师王夫人在传道受业,肯定是不好进去打扰,在门外颔首一笑: “李国公刚走,就是过来看看。要不要让丫鬟送点茶水点心来?” “这有,殿下太客气了。” “呵呵,那你们先聊,我去别处看看。”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肯定听到什么了,这时候也不好说话,只是羞涩颔首,便继续和王夫人客套起来。 夜惊堂暗暗偷听了下,才沿着过道,来到了竹院外。 凝儿以前不敢和他住一起,选到了距离较远的竹院,而如今白锦不跑了,住的位置肯定和凝儿在一起,一间院落三个房间,还专门给云璃留了个位置。 夜惊堂从院外转头打量,便看到凝儿披着银色狐裘,在小竹林旁边行走。 白锦走在身侧,装束则要简单些,只是素洁白裙,手里拿着一件小衣裳,夫妻俩正聊着: “好看倒是好看,但孩子出生,应该在明年夏天,你做个小棉袄,怕是穿不了。” “是吗?那就留到冬天穿……” …… 发现夜惊堂落下,薛白锦当即停下话语,还把小棉袄放回了夫人手里。 而骆凝反应自然一如既往的清冷,把小衣裳藏在狐裘下,蹙眉道: “你怎么来了?” 夜惊堂见两人在偷偷给娃娃准备衣裳,心头自然满满都是幸福感,回应道: “刚好路过,要不我去把范九娘请过来,指导你一下?” 骆凝出生江湖,绣工不算差,但也确实没常年待在布庄的三娘好,这些都是和三娘学的。 范九娘是当代裁缝魁,能学一两手肯定受益匪浅,但骆凝可明白夜惊堂的性子,真把范九娘请过来,那学的可就不是小孩衣裳了,指不定她天天得换新款小衣给夜惊堂开眼界。 为此骆凝并未点头,只是道: “不用,我有时间自己过去请教。” “那顺便再买几件衣裳,坨坨她……” 薛白锦眼神微眯:“你要是真闲着,就进来,我帮你放松一下。” “咳……” 夜惊堂哪怕是天下第一,依旧对坨坨的手劲儿心有余悸,当下微微抬手示意,从院门走了过去。 薛白锦这才满意,又把小衣裳从凝儿手里拿过来,来回仔细打量。 宅子里就四间院子,笨笨在王府忙活,钰虎在宫里处理政务,此时人倒也不多。 夜惊堂在其他院子转了圈,没找到人,便来到了宅子后方的丹房里。 丹房内冒着淡淡青烟,原本晾晒的药材,都挪到了屋里。 此时青禾正在丹炉面前忙活,也不知是不是在船上玩游戏运气太倒霉,被水儿点醒了,还专门在屋里弄了个‘北方之神’的神像,前面摆着香坛法器,每天都会祷告祭拜。 而隔壁的屋子里,则放满了各种材料,目的是用来做玩具车,但看起来有点跑偏。 夜惊堂来到门口,可见屋子里烧着小暖炉,仙气飘飘的水儿,和怀雁肩并肩坐在桌前。 水儿看起来是被青禾抓来当长工,在打磨小车的各种零件。 而太后娘娘则另有差事,正用青禾的材料做着小玩具,桌上已经有几样成品,毛发顺滑的狐狸尾巴、带夹子的小铃铛…… ? 夜惊堂见状一愣,转身走进屋里: “在做什么呢?” 太后娘娘回宫无趣,才住在这里,在水儿怂恿下一起制作刑具。发现夜惊堂来了,脸颊顿时窘迫起来,连忙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袖子: “没什么……就是给青禾帮忙。” 璇玑真人则往旁边挪了些,让开些许位置: “没事干就来干活,这么多红颜知己,少说十几个孩子,每人一个小车,你想把禾禾忙死?” “呵呵,这该怎么弄?” “照着图纸做就行了。” 夜惊堂来到两人之间坐下,左右啵啵后,才拿起刻刀和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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