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公,您怎么也来了……” 乘坐步辇过来的戌公公,虽然在天琅湖和夜惊堂打过照面,但显然料不到这南朝的杀神,竟然就在天子脚下,还站在几丈外的松林里。 等步辇来到案发地点后,戌公公便走了下来,对着过来客套的华俊臣颔首一礼: “圣上给太后娘娘贺寿,在碧水林修了个园子,工期慢了些,这些时日咱家和上面几位,轮流在那边监工,听到消息,便过来了……” 夜惊堂推着轮椅,以松树和绿珠巧妙遮挡身形,从戌公公不远处插身而过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听见对谈,心里也是微动,觉得碧水林应该真藏着东西,不然不会派十二侍当监工。 而华青芷此时此刻,显然没心思再管爹爹的事儿,双腿并拢手儿放在腿上,目光有些忽闪,想摸了摸右侧脸颊,但又怕夜惊堂察觉,不太好动手,只是闷不吭声低头离开了林子。 而后方的案发现场内。 华俊臣知道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六识感知远超常人,当下看到戌公公,便连忙道: “这些人真不是我杀的,戌公公慧眼如炬,仔细看看,帮我解释一下。” 戌公公确实有点本事,只是扫了眼华俊臣身上的血点泼洒方向,就缓步来到了华俊臣刚才站立的位置,也就是剑痕起始之处: “若咱家没看错,刚才这树干下,应该压了个人,出手抓住了华先生的脚踝,华先生顺势出剑,当场斩杀……” “公公好眼力!” “果然如此……” 在场护卫差人皆是点头,见戌公公确认了凶手,看华俊臣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仰。 而华俊臣则是完全懵了,连忙摆手: “非也!这下面压的是半个人,不是一个,腿在树上挂着,本来就算死了。我顶多算砍了下尸体,戌公公再仔细看看……” 戌公公就算练过明神图,也只是六识敏锐,改变不了天赋悟性。 靠着朝廷用秘药硬堆和明神图,他才有现在的高等杂鱼水准,让他看这乱七八糟的案发地点,他怎么可能和夜惊堂一样,脑补出交手的所有细节,甚至通过痕迹,分辨出凶手的身材高低。 戌公公左右看了片刻,只看出这应该不是一人所为,毕竟以华俊臣的剑术,杀蛇峰五怪就是一个照面,犯不着打这么辛苦。 死的只是几个不入流的通缉犯,即便是青龙会杀的,也不算事儿,戌公公并未在这些琐事上浪费脑子,开口道: “姑且就算青龙会杀的吧,华先生及时赶到,解决了漏网之鱼,也是大功一件……” 什么叫姑且算青龙会杀的? 华俊臣感觉这话还是在抬他,非要让他沾点功劳,但戌公公说的也是事情,他杀半个人也是杀,想完全洗白难度有点大,只能道: “就是青龙会杀的,我只是察觉不对撞见,顺势砍了半截没死透的尸体。戌公公回去,案卷上就这么写,可别写太多……” “咱家懂,华先生放心即可。” “……” 华俊臣张了张嘴,很想说‘你懂个锤子!’,但这话显然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第十五章 南惊堂北俊臣! 咕噜咕噜~ 落日逐渐隐入山头,寺庙后方的树林外,夜惊堂推着轮椅缓慢前行,两个跟在后面的护卫,正在低声闲聊: “以前江湖人,私底下都说老爷是‘擂台不败、实战不胜’,如今这档子事出来,恐怕没人敢在这么说了……” “是啊,没想到老爷平日待人亲和,真动起手来,如此杀伐果断……” …… 而前方,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落日余晖洒在稍显稚嫩的脸颊上,把白皙脸蛋都映成了红色,数次想要回眸说话,但最后都作罢了。 夜惊堂待离开案发现场后,其实也看得出华青芷不对劲儿。 华青芷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名节远比江湖女子看得重,而且即便是江湖女子,不小心接触一下,也得面红耳赤好久,更不用说华青芷了。 夜惊堂怕华青芷和那些书香门第的烈女子一样,回去想不开,不动声色把轮椅推的快了些,拉开些许距离,略微躬身道: “刚才提防那个太监,有些不小心,嗯……”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是无意的,毕竟夜惊堂真想占便宜,彼此实力如此悬殊,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没必要用这种登徒子的小手段。她柔声回应: “无妨的,意外罢了,我没往心里去。话说刚才那一行字,是你偷偷刻的吧?人莫非是青禾她们……” 夜惊堂觉得华青芷还真聪明,略微颔首: “她们应该在等我,我去看看她们有没有受伤。” 华青芷帮忙画的画还没弄完,当下也没说什么,吩咐道: “华安,你去马车上帮我取件儿披肩过来。” 夜惊堂见此松开轮椅,让赶上来的绿珠推着,目送华青芷离开,却见华青芷走出一截,还回了下头,发现他看着,又连忙转回去,做出了看风景的模样。 夜惊堂暗暗摇头,没有再耽搁,迅速来到了停发车马的场地中。 天色渐暗,过来上香的人大多回了城,因为有官差在山林旁戒严,车夫都跑到了远处等着,小声询问山林中发生了什么事。 夜惊堂来到马车旁看了眼,并未发现两人的踪迹,左右打量,结果在寺庙的屋檐下,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正在瞄着他。 夜惊堂见此,从马车取来披肩,不动声色飞身跃入寺庙里,顺着香客暂住的房舍,来到鸟鸟附近的一个空置的房间外,确定周围没人后,在门上轻轻敲了下。 咚咚~ 寺庙暂住的房间,陈设都比较简单,就是一张床铺和桌椅。 此时梵青禾还穿着黑衣,但面巾拉了下来挂在脖子上,饱满臀儿枕着圆凳,在板床便侧坐,手里拿着银针,正在针灸。 而刚才出了大力的云璃,因为不小心挨了两针,中了毒,虽然练过浴火图并不怕,但毒发再祛毒的过程没法避免,此时正处于毒发阶段,脸颊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 原本穿着的黑色外衣和里面的侠女裙,都已经解开了,绣着鸟鸟的青色肚兜掀起来了些,显出了已经有些规模的白皙南半球,以及带有马甲线的完美腰腹,腰上有块青紫痕迹。 骆凝不在,梵青禾此时显然充当了老娘的位置,眼底满是心疼,帮着小云璃扎针压住毒性,听见敲窗户的声响,她连忙停下动作,以身体遮挡,低声开口: “我在扎针,你别进来。” 夜惊堂听见云璃气息不太稳,已经准备进去了,被提醒又连忙顿住,隔着窗户道: “她没事吧?” 折云璃被剧毒弄的头晕目眩,听见窗外的动静,才回过神来,偏头道: “惊堂哥,我没事,我刚才把蛇峰五怪解决了,单枪匹马,没让梵姨搭手,就是最后忘记刻字了……” 夜惊堂从气息判断,应该只是中了点毒,并无大碍,当下才松了口气,回应道: “放心,字我已经补上了,你怎么中毒的?那五怪很厉害?” “也不是,本来万无一失,但那个匪首,太不要脸皮,磕头求饶,从背后放暗器,阴了我一下……” 梵青禾见此插话道: “以后可别大意了。上次你惊堂哥都提醒你了,口头上可以把对手当侠客,但心里面一定要当小人……” 折云璃有些无奈:“跪下磕头求饶,我要是话都不说一句,不管不顾直接砍,有失侠客体面,谁料到北梁蛮子这么不要脸皮。惊堂哥,你有没有吃过这种亏?” 夜惊堂对于这个,倒是经验十足: “和人交手,停手也得有讲究。我要是不准备杀,就不会往死穴打。若是准备杀人,要么直接一刀解决,让对方没求饶机会;要么就手法精准些,挑心脉、大动脉这些地方。 “这样一来,对方当时看起来伤势不严重,也能说话,但必死无疑。我收刀停下来陪他打嘴炮,既有点到为止的侠客风采,又不会吃心慈手软的亏。” 折云璃恍然大悟,轻轻颔首: “还是惊堂哥会装,学到了。” “……?” 夜惊堂张了张嘴,纯当这是夸奖了,摇头一笑岔开话题: “刚才在树林里,遇到了十二侍的人,从碧水林那边过来,我估计碧水林真有古怪,待会我过去看看……” 折云璃听见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我今天就发现往太后园子运的木材有问题,我和你一起去。” 梵青禾确实佩服小云璃的洞察力,但办事也得分时候,她严肃道: “你刚受伤,毒都没解完,去凑什么热闹?” 折云璃想要坐起身来:“我没事,待会就解完了。” “你躺好!” 夜惊堂知道小云璃想积累江湖经验,柔声道: “只是去看看情况罢了,也就一会时间,你先养伤,下次打架的时候咱们再一起。” “是啊,他轻功那么好,你又跟不上,把身体养好,下次再去。再不听话,回去我和你师娘告状了。” 折云璃见此有点悻悻然,不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老老实实躺好,让梵青禾继续扎针。 夜惊堂没法进屋,怕来往僧侣香客撞见,也不好在门口一直站着,又叮嘱两声后,便悄然离去,回到了院墙外的走到。 而在屋檐下藏着放哨的鸟鸟,此时也落了下来,直接站在夜惊堂肩膀上,献宝似得抬起大爪爪: “叽~” 夜惊堂本来准备摸摸鸟鸟,结果抬眼就看到一条两指粗的黑蛇,被鸟鸟抓着差点凑到他脸上,惊得他肩膀都抖了下,连忙把小破鸟逮住: “你从哪儿逮的?咬着你怎么办?” “叽?” 鸟鸟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它好歹是猛禽,专职捕杀蛇鼠,食谱上的东西,有毒没毒它不比人清楚? 夜惊堂仔细观察了下,见是无毒蛇,才松了口气。瞧见鸟鸟献宝的模样,他就知道鸟鸟是想让他帮忙烤了吃烤串,他摇头道: “这是寺庙,杀生不合适,先好好放哨,晚上给你买兔头吃,国子监旁边有家铺面,味道特别香。” “叽!” 鸟鸟听见这话,对吃不饱的小破蛇再无兴趣,当即抓着飞到了一边,一爪爪丢进了草丛里,还冷冷“叽!”了一声。 夜惊堂暗暗摇头,也没打扰鸟鸟,拿着披肩快步来到了写生的草坪上。 太阳落下山头,在此看日落的游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张画案孤零零放在原地,女学生打扮的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认真描绘着画卷。 夜惊堂见耽搁一下天都快黑了,本以为华青芷画不出来,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华青芷刚才给他画肖像,用了估摸半个时辰,而帮王大聪明画献宝图,就在他离开这一转眼时间,都快画完了,还满满当当画了一整卷。 夜惊堂来到跟前,顿时惊为天人: “嚯!画这么快?” 华青芷放下画笔,从绿珠手里接过私人印章哈了口气,盖在春景图的角落: “王贵妃文墨也谈不上出彩,最后估计也只是挂在墙上吃灰,没必要废太多心思……” 夜惊堂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卷,连刚才草坪上嬉戏我幼童都画在其中,虽然属于写意派,笔法简练画面朦胧,却能简单几笔中感觉到每个小人的神态,心底可不觉得这是随便画的: “小姐太自谦了,就这画功,我一辈子赶不上。” 华青芷感觉到夜惊堂是发自内心惊叹,眼底也有点小得意,把画卷拿起来: “王继文明早就得进宫给贵妃请安,华宁,你把这幅画先送回城中。” 夜惊堂刚好就要进城,和青龙会接头,当下自然是自告奋勇接过了画卷: “我去送吧。” 华青芷对此自然没拒绝,告知王继文府邸的位置后,便目送夜惊堂快步离去。 踏踏踏~ 而等到夜惊堂走远后,华青芷脸色才又显出异样,抬手摸了摸脸颊,从画案旁边取来了精心点缀的肖像图,展开看了看。 绿珠趴在轮椅背后,看着画卷上骨子里透着英气的风流公子,眼底满是爱不释手: “这画真好,刚才怎么不给华安看看?” “……” 华青芷画这幅画,是准备等夜惊堂日后离去,彼此再难重逢,挂在屋里当做留念的,所以才下了那么大功夫,几乎把夜惊堂当前的一切都融入了画卷中。 这种夹杂个人心绪的画,自然不好给夜惊堂看,华青芷仔细观摩几眼后,又提笔在画卷留白之处,添上了一行小字: 南国北地两渺茫,相逢何必问行藏。 此时只恐君归去,又隔千山万水长。 …… …… 回到城里,已经入了夜。 夜惊堂做寻常护卫打扮,手里拿着画轴,来到东城之后,并未立刻跑去王侯扎堆的钟楼街,而是先来到了春满楼附近。 入夜后,岁锦街的繁华才刚刚开始,诸多夜场都开了门,满街灯红酒绿莺莺燕燕,随处可见闲逛的王公贵子。 夜惊堂过来并不是喝花酒的,自然没去关注楼上娇俏可人的美人,先行来到了后巷,经过各家名楼时,还能听见楼内传来闲谈: “据说场面惨烈,五人全数被分尸,后续光拼都拼了半天,还有几块找不到,十二所的总管公公,亲自确认是华俊臣华大侠出的手,……” “啧啧,这手段果真残暴……不对,杀江湖宵小,应该是雷厉风行才对……” “话说南北江湖下手这么狠的人,好像只有南朝的夜大魔头,杀完人收尸,据说只能用铲子铲。这华俊臣华大侠,在我看来也不承多让,恐怕当得起‘南惊堂北俊臣’的名号……” “唉,这就太过了,华大侠就目前战绩,哪里接的住这名号…… “华大侠的剑术,本就在承天府名列前茅,如今有了江湖战绩,称一声‘承天第一剑’,应该没问题……” …… 夜惊堂从巷子里路过,听到所有闲人都在污蔑华伯父,心里着实有点痛心疾首。 但舆论这东西,不在他的基本盘,他根本控制不了,当下也只能暂时委屈华伯父背黑锅了。 在走了一截后,夜惊堂便发现春满楼的后巷阴暗处,有气息波动,当下飞身跃起,如同上次一样来到了围墙后方,隔着墙轻敲。 咚咚~ 围墙另一侧,青龙会的堂主老刘,安静靠在墙壁上,脚边放着书箱,其实也在听周边的琐碎闲谈。 墙后传来动静,老刘便知道杀手回来交差了,略微偏头,沙哑询问: “阁下是承天府的华俊臣华大侠?” ? 夜惊堂一愣,稍微沉默了下,模棱两可询问: “刘前辈何出此言?” 此言一出,倒是把干了接头人十余年的老刘,直接给干沉默了。 华俊臣在老家时,附近码头的目标客户死了。 昨天华俊臣在春满楼喝酒,目标客户死了。 今天华俊臣在夕霞寺闲逛,目标客户又死了。 华俊臣武艺大概符合杀手的实力,甚至连专杀贼寇、不在乎银子的作风,以及想要传世名刀,都和华俊臣的身份性格大抵符合。 现在围墙后面的纨绔子弟,都知道人是华俊臣杀的,青龙会他娘的能不知道? 老刘无言良久后,开口道: “青龙会从不问来路,即便知道,也会守口如瓶,江湖上从未有杀手被青龙会出卖,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说这个,只是提醒一声,真实身份人尽皆知的刺客,便是世间最失败的刺客,毕竟你走到哪儿,都会有人防着你,甚至可能先发制人。 “而且真身见光,你就算打听道进宫的门路,也不好去拿那把宝刀。” 夜惊堂感觉自己的杀手身份隐藏的很好,不过对于这番叮嘱,还是点头: “受教。往后我定当注意。” 老刘出于职业修养,虽然夜惊堂没承认没否认,他也不再追根问底,从书箱里取出银票丢过围墙: “这是赏银,帮会按规矩抽两成水,用以维持帮会运转,你到手四千两。” 夜惊堂知道干平台的肯定抽水,黑道买卖只抽两成说实话都算良心的,当下也没多说,把银子又丢回去: “可还有其他差事?” 老刘听见这话,都无奈了: “早上派差事晚上杀人,而且一天一个连着来,就算青龙会有这么多差事,也不能让你这么杀;照你这么个杀法,不出三五天,朝廷就会盯上青龙会……” 夜惊堂对此道: “杀的都是通缉犯,朝廷乐享其成,应该不会过问……” “树大招风,朝廷不过问,湖东道的江湖也会炸锅;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在青龙会买凶,如果闹的江湖人人自危,最好的解决法子,就是灭了青龙会,从源头解决刺客。若是被整个江湖围剿,青龙会也扛不住。 “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事情青龙会帮你继续打探,酬劳以后补上即可。” 夜惊堂见自己办事太麻利,把青龙会都给杀害怕了,强制让他休假,也不好再索要差事,点头道: “也行。有其他不杀人的差事,也可以安排,我闲着也是闲着,遇上顺手就办了。” 青龙会是职业杀手组织,但刺探情报、窃取重宝之类的生意也接,不然光杀人,养不起这么大帮派,闻言琢磨了下: “朝廷最近有动静,似乎是在炼仙丹,江湖上打听此类消息人很多,给的价码也高。你若是能弄到有用消息,青龙会出银子购买,价码看消息的分量。” 夜惊堂微微颔首,也没多说,询问道: “有了消息,怎么和刘老接头?” “若要见我,下午时分在此地放一块砖,一个时辰后我自会现身。告辞。” “再会。” …… …… 另一侧。 钟楼街,皇子府。 皇子府后宅灯火通明的水榭外,护卫在门外躬身静立,认真禀报: “属下去现场看过,五人皆被分尸,华俊臣浑身浴血身处其中,虽然树上刻了青龙会的字号,但戌公公慧眼如炬,还是看出了实情……” …… 装饰华美的水榭中,侍女正温着一壶小酒。 身着常服的三皇子李崇,在露台软榻上的靠坐,手里拿着酒杯,眺望着皇城上空的月色。 王继文手持折扇拍打掌心,在面前走来走去,等护卫禀报完后,才百思不得其解道: “华俊臣今天明明在府上会见李光显,怎么莫名其妙又跟着跑去了夕霞寺?我好不容易才布局,把华青芷和蛇峰五怪都引到了城外……” 李崇对于这种结局丝毫不意外,毕竟面前这表哥办事向来如此,介于聪明与不聪明之间,姑且可以称之为‘大抵上聪明’,距离精明能干还差上半筹。 “华家好歹是名门望族,你能在暗中做局,华家又岂会意料不到有人会在暗中算计,华俊臣此行过来,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保护女儿,出去郊游跟着,在情理之中。” “唉……” 王继文在旁边坐下来:“罢了罢了,反正死的只是几个通缉犯,就当为民除害了。你手上可还有入京的贼子,可以引过去……” 三皇子都被整无语了,放下酒杯回过头来: “被通缉的贼寇,十二所多的是。但照表哥你这么做局,不计人力物力找贼寇,让华俊臣‘为民除害’,先不说你安排的护卫,能不能把华青芷拐走,这用不了十天半月,华俊臣可就该补上十大宗师的空缺,正儿八经位列剑圣了。您到底是那边儿的?” 王继文听见这话,不乐意了: “我是你表哥,能是那边儿的?我这不也是在为你以后铺路?兵书上都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圣人千虑必有一失……” 三皇子微微抬手,打断了表哥的话语: “我也没怪你,只是商量罢了。你除非把华俊臣支开,不然安排的护卫,根本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王继文也知道这点,略微斟酌了下: “要不我让我爹做东,再叫几个名望,请华俊臣去府上吃饭?” 三皇子对此道:“大舅和华俊臣,都在承天府长大,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小时候可没少干仗。如今大舅身为国舅,官拜吏部侍郎,一直都瞧不起不务正业的华俊臣,你让大舅请华俊臣喝酒,这不明摆的黄鼠狼给鸡……咳,不合适。” 王继文知道他爹和华俊臣关系不咋地,想了想道: “这个简单,李国公好酒如命,最喜宫里的夜白头;姑姑哪儿好像有两坛,你进宫弄一坛出来送我爹,我再把消息偷偷告诉李国公,以李国公的性子,肯定会找名头摆个宴席,请我爹过去坐坐。 “李国公和华老太师关系不错,华家又和王家两对门的关系,和我爹吃酒,明知华俊臣在城里不叫上,容易让人多心,肯定也会下请帖。而华俊臣不好不给李国公面子……” 三皇子斟酌了下,觉得这步‘以爹为子’的棋,确实挺妙,点头道: “可。不过到时候华青芷也跟着过去怎么办?” 王继文摆手道:“长辈酒局,她一个小姐跟着过去作甚?你这两天再找一下,看京城还有没有像样的匪寇,等酒局那天确定华青芷的位置,再驱虎吞狼……” 两人正如此商谈间,水榭外忽然传来响动,一名护卫禀报道: “殿下,有个万宝楼的护卫,送了幅画过来,说是给王公子的。” 王继文没料到出了这档子事,华青芷还能把画帮忙画完,开口道: “拿进来吧。这华师妹办事挺厚道,咱们坐在这里布局算计人家,说起来还真有点阴险小人的意味……” ? 李崇张了张嘴,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最后干脆不说了…… …… 第十六章 碧水林 和青龙会接完头后,夜惊堂便来到了王家府邸之外,结果从护卫口中听说,王继文没惹祸就绝不会回家,通常都住在皇子府,于是又把画送到了皇子府上。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带着五香兔头回到东郊,路上已经全是往城内折返的车马,夕霞寺内也亮起了满堂灯火。 夜惊堂驱马停在十里坡镇外,先遥遥打量,可见大队官差刚收队,抬着五具尸体往城内折返。 而华府的马车就跟在官差后面,华俊臣和薛百户说着话,华青芷则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挑起帘子回望着的夕霞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夜惊堂得去碧水林看看,现在跑过去汇合,就不好找借口再出门了,为此并未过去,而是从侧面悄然绕回了夕霞寺。 香客暂住的房舍间,鸟鸟格尽职守放着哨,发现夜惊堂悄悄摸摸从阴暗处过来,就探出头来: “叽~” 夜惊堂做了个‘嘘’的手势后把油纸包的兔头放在围墙上,让鸟鸟自己吃,而后便来到了房门处。 因为是在此藏身,屋里并没有亮起灯火。 夜惊堂刚刚靠近,发现鸟鸟动静的青禾,便打开了房门。 夜惊堂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眼,可见小云璃依旧躺在枕头上,脸颊恢复如初,但并未醒来,便询问道: “云璃怎么样了?” “解毒后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让她先休息吧。” 梵青禾走出房间把房门关上,见夜惊堂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询问道: “我这有干粮,还给我带吃的做什么?” “心疼姨呗,想让你和云璃吃好些,不然还能做什么。” 夜惊堂把油纸包塞到青禾手里,笑道: “不谢谢我?” ? 梵青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大侄儿,强行送礼然后索要奖励,这不强买强卖吗?她蹙眉道: “这是庙里面,你还想胡来不成?” 夜惊堂本来没这意思的,但梵姨这么说,他便顺势低头瞄了瞄衣襟: “行不行?” 梵青禾可是冬冥部的大祭司,虽然和佛门扯不上关系,但还是信神的,听闻此言连忙摇头,可能是怕夜惊堂真在佛祖面前乱来,她态度坚决道: “你想都别想,最多让你亲一口,亲完快去办事。” 夜惊堂见青禾答应了,自然是没客气,勾起下巴,含住红润双唇,手还滑进衣襟里面…… 索索~ 梵青禾手里拿着油纸包,脸色稍显窘迫,闭着眼睛任由揉圆捏扁,想等夜惊堂赶快折腾完,结果这一口亲了估摸有半刻钟,把腿都亲软了,夜惊堂才住口: “行了,你先照顾云璃,晚上回去咱们再继续。” 梵青禾连忙把衣襟合拢,听见这死皮赖脸的话,本想说自己是大夫什么的,但这话说出去她自己都脸红,当下只是轻轻‘啐~’的一声,迅速回屋把门关上了…… …… 城郊,碧水林。 老太后的寿辰在年中,而梁帝为其贺寿新修建的园林,在去年秋月才动工,虽然工期有点赶,但近半年来一直昼夜不停轮班建造,进度也不慢,乘船自燕河经过,便能看到岸边华美巍峨的建筑轮廓。 夜惊堂换上了夜行衣,自夕霞寺出发,不过片刻后,便来到了位于东郊燕河畔的园林外,遥遥便能看到树林间修筑起了一道白墙,内部是堆积起来的木料石材,有人在墙外巡逻,而修建到一半的建筑则在白墙后的深处。 夜惊堂压住所有气息,悄然来到白墙下,略微感知后,飞身而起落入围墙,继而身若游蝶,无声穿过堆积如山的材料区,来到了庄园外围的花园里。 叮叮咚咚~~ 因为在抢工期,夜间庄园内并未停工,此时依旧可以看到工匠在房顶上敲敲打打,或者刷漆盖瓦片,而下方则有身着差人当监工来回巡视。 夜惊堂在阴暗处仔细打量,并未发现特殊之处,因为油漆味道很较重,加之上乘木料的天然香气,很难确定深处是不是药味;而工地里到处都是火把灯笼,烟气自然也重,想从冒烟的地方来寻找炼药之地显然也行不通。 夜惊堂悄然隐匿到了景观树的后方,仔细探查忙碌庄园内的蛛丝马迹,不过片刻后,便捕捉到庄园深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对话声: “……暂定的名额本有七个,如今看来,得去掉一个了……” “选的七人……皆是死忠之士……” …… 说话其中一人似乎是今天见过的戌公公,而另一个则是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感,但距离太远,哪怕运用各种法门加持,依旧听得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晰。 七个名额…… 夜惊堂捕捉到关键信息,当下便往前走去,想仔细倾听对方的言谈。 但没想到的是,他往前走出不远,对方话语便戛然而止,继而一道闷响便从庄园深处传来。 噗~ 声音相当低沉,便如同加了消音器的炮弩,不大却力量感十足,几乎在声音抵达之前,远处的围墙便爆出尘雾,一条金线从墙壁中穿出,直接就来到了近前…… …… 灯火通明的庄园深处,一座用来监工的临时房舍内。 房舍内部满是灯台,几个身着千机门服饰中年门人,在书桌前,手拿规尺正画着设计图,而墙壁上也挂有碧水林完工后的大概草图。 房间内部竖着一扇白屏,屏风后方摆着茶台,身着太监袍的小黄门,跪坐在茶台侧面,正认真沏着茶水。 而茶台左右,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身着黑青长袍的仲孙锦,坐在右侧,花白头发仅以桃木簪束起,身上并未任何配饰,看起来很是素洁,但其腰背笔直、目如古井,执笔书写间流露的气质,还是让其与对面的戌公公显出了天壤之别。 仲孙锦的侧面,放着一个书箱和一把剑,书箱后方搭着布帘,上面有千机门的徽记,江湖一般把其叫做‘千机匣’,算是千机门的标准装备,里面装着什么都有可能。 而摆在剑台上的黑鞘宝剑,则名为‘烛萤’,北朝的十大名剑居第二,仅次于项寒师那把‘太平’。 虽然此物算是神兵利器,但并非仲孙锦的随身兵刃,毕竟南北武圣都已经是跳出江湖之外的山上人,并不依赖特定兵器。 项寒师、仲孙锦随身带着把剑,单纯是因为这两把剑为皇帝所赐,算是‘尚方宝剑’,皇权特许的象征意义,远高于其作为兵器的意义。 此时刚从夕霞寺折返不久的戌公公,胳膊上搭着浮尘,在仲孙锦对面跪坐,正低声叙述: “去看过了,死的是天牝道的小角色,动手的是华老太师的儿子和青龙会的人,应该是青龙会接了阴士成的悬赏,交手恰好又被华俊臣撞见了……” “可查清蛇峰五怪去夕霞寺的目的?” “呃……这个倒是未曾注意。” “方圆二十里,除开碧水林和夕霞寺,其他都是不毛之地。蛇峰五怪都是毒师,通常对药材感兴趣,没有去夕霞寺的动机,这背后缘由要彻查……” 仲孙锦在纸上书写着字迹,言语间始终没抬眼,看似平平淡淡,但心里却带着迫在眉睫的愁色。 在左贤王拼死把雪湖花送来后,虽然朝廷得到了足够数量的雪湖花,但北梁也因此损失一位武圣,夜惊堂还位列了武圣,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显然到了即将失衡的地步。 本来仲孙锦帮项寒师守完京城后,就该去边关帮忙布阵驻防,用以应对南朝北上之危,炼制‘仙丹’的事情,应该是项寒师坐镇,在京城慢慢来。 但夜惊堂天赋绝伦还气运惊人,起势太快,如果再给夜惊堂半年时间,让夜惊堂炼天琅珠当糖豆吃,硬堆出一身通神功力,外加数张鸣龙图傍身,北梁可能就没人压得住了。 武夫单枪匹马,很难撼动一国军队,但对士气影响极大。 往后若是夜惊堂挂帅,带着大军北伐,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北梁还找不出一个能压住的人,南朝军队只用跟着主帅闷头冲,自然是士气如虹。 而北方军队听到夜惊堂带着军队杀过来,恐怕都会未战先怯,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为此在左贤王死讯传来当天,梁帝便意识到了局势的紧迫,加急上马了炼丹一事。 北梁国库里还存有甲子前的些许雪湖花,而丹方早在这甲子之间逐步完善了,甚至准备好了配料。 梁帝确定雪湖花已经抵达湖东后,就拿出了所有库存,炼了一炉丹药,让项寒师拿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仲孙锦当前负责的,则是第二批。 因为北梁研究的丹方,和‘天琅珠’完全不同,省略了自幼培养抗性的过程,对‘护经续脉’的需求自然会变大,为此雪湖花用量也比天琅珠大。 雪湖花数量有限,还得用六十年,梁帝哪怕是咬牙下了血本,也只批够炼十炉药的雪湖花。 十炉药材,成丹也就是十颗,理论上能让整个北梁的顶层武夫脱胎换骨,甚至有可能让项寒师、仲孙锦两人包揽天下第二第三,完全压住南朝武圣。 但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炼丹是有炸炉概率的,不说两炉炸一炉,十炉炸一炉,都是在梁帝心里割肉。 为此仲孙锦也不敢梭哈一起炼,目前是炼一炉,从中总结经验寻找隐患,再炼下一炉。 此时仲孙锦坐在书桌上写字,便是因为近些天炼的第二炉丹药,因为炉温不均炸了,没能凝珠,需要向梁帝述职。 损失一炉药,对于当前的北梁朝廷来说,就是损失了一个武魁或者准武圣。 仲孙锦虽然神色内敛看不到喜怒,但心里却忧心忡忡,在书写片刻后,又道: “丹药得留三颗以备不时之需。暂定的名额本有七个,如今看来,得取掉一个了。戌公公对此有何看法?” 戌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一,而燕都十二侍,本身就是靠各种秘药堆上来的高手,天赋悟性限制,除开为首的子良公公,其他人已经没法再寸进半步,不在候选名单之列。 作为天子亲信,戌公公自然有讨论此事的资格,闻言皱了皱眉: “选的七人,武艺不一定在大梁拔尖,但都可以确保是朝廷死忠之士,筛掉谁,都是在圣上心底剜掉一块肉。以咱家来看的话,只能把齐青锋筛掉了,齐青锋和右贤王是至交,并不完全忠于圣上……” 仲孙锦摇了摇头:“齐青锋枪术在大梁居首位,得了此药,有机会入圣,筛掉太可惜;而且朝廷有良药却不给,会让右贤王寒心,对往后大局不利。” “唉……那阴士成?” “阴士成归顺朝廷不算久,这些年一直任劳任怨博取朝廷赏识,若是不给,往后哪还有想求丹药的江湖奇人来归顺……” 戌公公正在认真聆听,忽然发现面前的仲孙老先生,言语戛然而止,余光望向了房间之外。 他略显疑惑,正想询问,结果下一瞬便眼前一花,面前传出一声闷响,把他胸腹都给震的闷了下。 噗—— 闷响声中,房间里的灯火瞬间全灭,而原本放在茶台旁边的茶刀,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只在侧面墙壁上,留下了露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空洞。 ?! 戌公公虽然见过仲孙锦不少次,但还是头一次见这气质儒雅的老神仙出手,扑面而来的强横余波,把他硬震的懵了一瞬,错愕开口: “仲孙……” 茶台对面的座位上,哪还有人影! 戌公公反应并不慢,在屋内千机门弟子刚抬头茫然看向烛台之时,已经飞身一跃从窗口冲出了屋子,落在了外面的房舍上。 抬眼望去,可见衣袍随风而动的仲孙锦,站在主殿上方上,手里提着黑鞘宝剑,正扫视远处的昏暗林子。 戌公公连忙飞身落在跟前,仔细扫视外面的景观林,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而远处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差人照常巡视,也没有丝毫异样。 “仲孙先生,方才有异样?” 仲孙锦不光是老派武圣,还受梁帝特许练过明神图,六识远比寻常武圣敏锐,可以确信方才外面有细微异样。 此时没瞧见任何踪迹,仲孙锦眼神颇为凝重,扫视片刻后,飞身来到庄园外围,走入光影斑驳的景观林,来到了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旁。 仲孙锦先看了看树干上被洞穿的空洞,而后排来到后方,借着月光打量另一侧的树木。 戌公公来到跟前,蹙眉细看,便发对面的树干上,插着一把茶刀,刀刃上明显有血迹,显然是刚才把贼子打伤了。他扫视昏暗树林,询问道: “是什么人?” 仲孙锦对此也有点疑惑,毕竟距离这么远都没躲开飞刀,说明洞察力和反应都一般,还没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被打伤后,还能无声逃遁,这轻功隐匿的本事却远超常人。 若是放在南朝,这样的人很好找,几乎只有截云宫那几个专精轻功的高手。 但北朝宵小如云,北梁盗圣、青龙会高级刺客、以及其他邪门歪道的门派,基本上都是先练腿再练功,打架不一定厉害,但逃遁一个比一个专业,搜索范围太大了。 仲孙锦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对方躲闪不及,从痕迹来看伤了左肩。派人严查京城地界武人……” 话没说完,远处的白色围墙外,忽然传来几声巡逻差人的话语: “看这……” “这是……” 仲孙锦和戌公公眉头一皱,先后飞身跃起,落在了材料区的围墙之外,却见距离围墙约莫十余丈的黄土道路,竟然刻着行一行字: 青锋一指云烟落 应该是怕被发现,下一句没写就走了。 ?? 戌公公瞧见字迹,脸直接都绿了! 毕竟他在十二所当总管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贼子! 但心底也恍然大悟,大概确认了贼子的身份。 毕竟整个南北江湖,唯一一个干坏事怕别人不知道的,就只有青龙会这群职业杀手。 青龙会靠信誉起家,办事讲究个干净透明、童叟无欺;杀手办了事,若是不证明身份,那就没法向雇主证明是自己干的,有可能拿不到酬劳,或者死后的安家费。 为此青龙会的杀手哪怕只剩一口气了,通常也要趴在地上用血把字写完,以免外人不知道他是青龙会的。 都被仲孙锦发现打伤了,还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留一行字,这一看就是青龙会的专业人士。 最近连出几起案子,戌公公刚觉得青龙会办事有分寸,知道给朝廷分忧了,这转头就跑来碧水林撒野,心中何尝不震怒,转身就往外走: “这青龙会简直无法无天,咱家这就去查……” 仲孙锦见青龙会嚣张到这种地步,说实话也有点震惊现在江湖后生的胆量。 就这离谱行为,和跑去官城外面,刻一句‘奉官城是猪’区别不大,完全是欠收拾。他想了想道: “当心是祸水东引之计,先确认是否是青龙会的人所为。” …… …… 月上枝头,夕霞寺深处佛堂里的木鱼声依旧在继续。 咚咚咚~ 厢房之中,折云璃依旧躺在床铺上歇息,梵青禾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坐在了屋脊上,旁边放着摊开的油纸包,正喂着饿死鬼投胎的鸟鸟吃着五香兔头。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寺庙外的原野上再度出现动静。 梵青禾目光微动,仔细看去,便发现一道黑影悄然越过围墙,来到了这边的房舍上。 瞧见夜惊堂回来,梵青禾本想起身询问,结果抬眼就看到夜惊堂穿着的夜行衣肩头有破损,她心底一惊,连忙道: “你受伤了?遇上谁了?” 夜惊堂从片段对话中,可以确认遇上的人就是四圣之一的仲孙锦。 仲孙锦能在闲谈中发现他靠近,实力相当强横,但从庄园深处丢出来的茶刀,以他的武艺完全能躲开。 但无伤规避武圣猝然一击,保底都得是八大魁,目标太明显了,有可能打草惊蛇,为此他才故意擦伤,用以让对方误判实力。 眼见青禾提心吊胆,他来到跟前随口道: “遇上了仲孙锦,我怕暴露故意受的皮外伤,没事。快回去吧,华家要是发现我去送画迟迟不归,也会起疑心。” 梵青禾没想到夜惊堂随便去探个消息,都能直接王见王,先给夜惊堂号脉,确定没受伤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仲孙锦怎么也在碧水林?” “应该是在炼丹,保底有七颗,现在成了几颗倒是不清楚,还得继续查……” “这些回去再说,先走吧。” 夜惊堂出门是打着送画的名义,如果华俊臣回府了,他还没回去,必然会引起华伯父怀疑,和青禾闲聊几句后,便跃下了房顶进入屋里,在熟睡的云璃脸蛋上捏了捏: “云璃?” 折云璃解围毒消耗很大,有点虚,晕晕乎乎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俊朗脸颊,又左右望去: “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回去再睡,上来。” 夜惊堂把云璃扶起来,而后便转过身,让她趴在背上,搂着腿弯背了起来。 折云璃一愣,脑子清醒了几分,本想挺直腰背,以免有些碍事的胸脯顶到惊堂哥。 但发现夜惊堂没啥异样,浑身也确实酸的很,最后干脆还是趴在背上,下巴枕着肩膀: “惊堂哥,你肩膀怎么破了?” 夜惊堂把还在埋头干饭的鸟鸟叫下来,随口回应: “刚才和仲孙锦打了一架,没大碍。” “啊?!” 折云璃发现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就错过了武圣交手的大戏,彻底醒了,正想询问,旁边的梵姨便解释道: “他逗你的,就是跑去打探了下情况,被发现就走了,真交手燕京就该变天了,哪里会这么安静……” “我就说吗……” 折云璃见没错过大戏,才松了口气,舒舒服服趴在夜惊堂背上,跟着一起隐入了郊野的夜幕…… 第十七章 有道理! 咕噜咕噜…… 马车穿过繁华街道,缓缓驶向灯火通明的万宝楼,街上行人如织,偶尔还能听到茶楼中,传来说书先生老气横秋的江湖新段子: “黄龙真人察觉有异,回首望去,却见天边一剑西来,华俊臣华大侠身着锦缎白袍从天而落……” 马车上,华青芷一如既往的文静,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形形色色的街景,目光稍显出神。 而坐在对面的华俊臣,则在听着说书先生的言语。 华俊臣自幼向往江湖,也爱听这些江湖奇闻,年少时曾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故事被人传唱的场面。 而如今到了不惑之年,这个梦想也算是达成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说的能和他有半文钱关系? 还他娘一剑西来…… 华俊臣听见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臊的脚指头估计能抠出一座皇城,数次想让华宁出去走动,找京城的地头蛇把这些风声压下去。 但这种事情,他越不让人说,便越有人当真,强行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华俊臣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躲在车厢里当鸵鸟,暗暗拿‘谣言止于智者’来安慰自己。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了万宝楼侧巷。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夜惊堂,已经在屋里换好了衣裳,此时从门里出来迎接。 华青芷见到夜惊堂,目光就有点忽闪,在绿珠的搀扶下了车,询问道: “画给王继文送去了?” “王公子不在家,送去了皇子府。” 夜惊堂回应一声后,上前帮忙把轮椅搬下来,见华伯父心绪不宁满眼愁色,又关切询问: “华伯父,林子里的事情如何了,和官府解释清楚没有?” “唉,不提也罢。” 华俊臣满心杂念,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了闺女: “青芷,要不为父还是回承天府避避风头,这次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再待下去怕是得出大事……” 华青芷见爹爹要回家老实待着,心头自然乐意,毕竟这样一来,京城就是她做主了,以后和夜惊堂同居行事会方便许多。 不过直接回应‘好呀好呀’,估计能把爹爹气死,华青芷口头上还是柔声挽留: “爹爹就算动了手,杀的也是江湖贼寇,何必理会闲人的胡言乱语……” ? 华俊臣见闺女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觉得这京城真不能待了,当下便开始交代护卫好好照顾小姐,他好连夜回老家。 但就在华俊臣安排着事情之时,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大队人马跑来的动静。 蹄哒蹄哒…… “让开……” 华俊臣听见动静,眉头微皱,又转身来到门口打量。 结果抬眼便看到巷子外的繁华大街上,跑来了大队十二所的差人。 十二所是天子爪牙,华俊臣瞧见此景暗道不妙,连忙询问: “诸位这是……” 声音一出,大街上的差人便望向了巷子。 而后身着太监袍的戌公公,便出现在了巷子口,带着几个小黄门走来,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开心。 华俊臣瞧见这神色,觉得情况不太对,上前拱手道: “戌公公,可是从蛇峰五怪身上查出了其他事情?” 戌公走到近前,目光一直在华俊臣身上打量,口气还算客气: “咱家近日在碧水林监工,就在刚刚,有个青龙会的贼子,潜入了碧水林。碧水林可是太后娘娘往后避暑休养的地方,若是被摸清了布局,留下刺杀的隐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 华俊臣莫名其妙:“青龙会的贼子潜入,戌公公去找青龙会呀,来找我作甚?” 戌公公来找华俊臣,自然是有缘由的。 毕竟轻功那么好的武人,京城加起来也没多少,华俊臣刚好是其中之一。 而且华俊臣最近和青龙会关系暧昧,刚才还在夕霞寺附近,有作案时间,这不怀疑他怀疑谁? 戌公公把拂尘搭在臂弯,目光上下扫视: “刚才潜入的贼子,武艺不俗,轻功也极好,被咱家发现,以暗器所伤。咱家过来,也是想问问华先生,今天回来有没有见过此类人物……” 虽然戌公公没明说,但华俊臣也不傻,光听这意有所指的口气,就知道戌公公怀疑潜入碧水林的贼子是他。 华俊臣心里相当恼火,但面对天子喉舌不好发作,当下直接把袍子解开,露出肩膀: “伤在哪个位置?戌公公给华某指指?” “……” 戌公公没想到华俊臣如此干脆,略微扫视,发现肩膀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痕,心头怀疑自然打消了几分,顺势抬手拍了拍华俊臣的肩膀: “伤就在这个地方,现场还留下了青龙会的字号,可谓狂妄至极。此事关系重大,华先生近日在京城走动,务必帮咱家多注意……” 华俊臣知道戌公公在借机号脉,探查他气脉内腑可否有异样,当下满眼都是无奈: “明白,我近日多在城里转转,若是发现可疑贼子,必然亲自擒住送去十二所。” 戌公公确认贼子被仲孙锦打伤,此时里里外外探查,都没发现华俊臣有异样,自然排除了嫌疑,颔首道: “华先生有心了。咱家先告辞,职责所在,今日登门打扰之处,还望华先生勿怪。” “哪里哪里,应该的……” 戌公公事务繁忙,还得去许天应府上,检查下轻功超凡的许天应是否有嫌疑,客气两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巷子。 华俊臣见此松了口气,上前恭送,直至十二所的差人离开后,才转身回到巷口,不悦道: “都什么眼力,我能失心疯到给青龙会当杀手,还私自潜入碧水林?真是……” 华青芷一直都和爹爹在一起,自然相信华俊臣是被冤枉的,当下安慰道: “十二所办事都这样,爹爹别往心里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华俊臣见闺女终于不怀疑他了,眼神欣慰,因为怕十二所怀疑他畏罪潜逃,此时也不好连夜回老家,闲聊间进入宅子后,便回了自己的院落。 夜惊堂一直跟在后面,等到华俊臣离开,才上前推着轮椅,想送华青芷回房歇息。 但一行人刚刚走出不远,安静雅致的宅院里,便忽然响起了一声: “谁在院子里摆了块砖头?” 坐在轮椅上的华青芷,对此有些茫然: “砖头?” 夜惊堂听见这话,也挺莫名其妙,和华宁一道,来到了华俊臣居住院落门口打量。 院子之中,华俊臣正站在主屋前方。 而面前的白石台阶上,放着块青砖,刚好挡住进屋的道路,很是显眼。 华俊臣见夜惊堂和几个护卫跑过来打量,转头询问: “华安,你刚才回来放的?” 夜惊堂瞧见此景,猛然想起了和青龙会的接头暗号,就是在巷子里放块砖。 瞧见这忽如其来的砖头,夜惊堂心头估摸应该是青龙会的老刘在找他,但误以为他是华俊臣,把砖放错了地方,当下迅速解释: “刚回来的时候,云璃在用鸡毛掸子扫灰尘,估计是够不着,垫了块砖,忘记收了。” 华俊臣抬眼看了看上方的屋檐,觉得这高度,云璃丫头是够不着,当下也没在意,把转头拿起来: “这丫头还挺勤快,够不着可以拿梯子,踩在砖头上多危险。” 说话间把砖头丢去一边,拍了拍走向房间: “行了,都下去歇息吧。” “好的老爷……” …… 不久后,春满楼后巷。 夜色渐深,后巷中早已经没了人际,而前些天一直神神秘秘的青龙会接头人老刘,罕见的没有隐匿在暗处,而是背着箱子,在围墙下走来走去。 踏踏踏~ 在来回不知多少次后,春满楼的围墙内,传来熟悉的敲击: 咚咚~ 老刘迅速转头,虽然用面巾蒙着脸,但带着鱼尾纹的老眼,明显带有怒色,冷声道: “你怎么才来?” 夜惊堂见真是青龙会在找他,心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应道: “刚看到记号。我不是华俊臣,以后要接头,可以在国子监的兔头铺子门口放块砖,我看到自会过来。”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华俊臣? 老刘听见这话,心底都无语了,毕竟不是华俊臣,你能看到砖头,还准时准点跑过来? 不过青龙会确实不该打扰杀手明面上的生活,今天紧急之下传讯坏了规矩,老刘对此还是先行歉意道: “情况紧急,还望阁下勿怪,往后青龙会会按照阁下的安排接头。” 夜惊堂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询问道: “刘老有急事?” 老刘听见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刚才是你潜入了碧水林?” 夜惊堂坦诚道:“没错,去探查炼丹的消息,不小心被发现了。” “你还知道被发现了?!” 老刘有些气急败坏: “你跑都跑了,为什么要在地上留青龙会的名号?” 夜惊堂理直气壮:“我不留字迹,你怎么知道我真去过碧水林,消息是拿命换来的?” “……?” 老刘被这句话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半天后,咬牙点头: “有道理!但你知不知道碧水林是什么地方?那是给太后娘娘修的园子,你跑进去探查也罢,还光明正大留青龙会的名号,这是想把青龙会整没了不成?” 夜惊堂微微耸肩:“消息你们要不要?不要就对外澄清,说不是青龙会所为即可,我把消息卖给其他人,照样能拿到银子。” “……” 老刘听见这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无名之火,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 “为什么不要?你敢去刺探消息,我青龙会若不敢买,往后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不就得了,我也是为了消息保真,才冒死留下字号。出了这档子事,你们去卖消息才好要价,不然卖主怎么知道青龙会的消息是真是假?” 老刘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但还是认真强调道: “刺探消息和杀人不一样,价格不高,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而且目标若是为此惊觉,改了地方,消息就过时了,卖不出去。 “下次切记低调点,你非要留字号确定消息属实的话,可以留朔风城、漕帮的字号,效果是一样的。” “明白,下次我注意些。” 老刘微微颔首,当下又问起正事: “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这消息,换进皇城的所有打点费用。” “只要消息值这个价,自然可以,若是消息卖出去的价格有富余,青龙会还会给你分红,我青龙会立足江湖,靠的就是信誉。” 夜惊堂和刘老头说这些,是为了借青龙会之手,把消息散出去,引来江湖人来搅局,他好从中渔翁得利,银子什么的只是附带。当下直接开口道: “朝廷在炼一味丹药,能让武人功力上一个台阶,顶尖宗师服用,能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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