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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东方离人见此自然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柳眉倒竖,就瞧见夜惊堂又跑到在忙活的梵姨娘跟前,把脸颊转过来就“啵~”了一口,而后飞身跃上了炭红烈马,手提长枪往东方飞驰而去。 “驾——” 蹄哒蹄哒…… 梵青禾手上还端着簸箕,措不及防被啵嘴,人都懵了,愣愣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马: “你……” 旁边的族老,生怕麻袋里的天赐瑰宝出岔子,见大王竟然愣神,急道: “雪湖花要紧,亲个嘴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女情长等回去再说,快快快……” “哦……” 梵青禾迅速回过神来,脸色涨红继续忙活起来…… …… 蹄踏、蹄踏…… 炭红烈马在荒原上飞驰,月下看去犹如一条暗红羽箭,径直激射向东方的广袤冰川。 夜惊堂左手持缰绳,右手提着鸣龙枪俯身疾驰,斜指地面的枪锋划破寒风,带起了轻微嗡鸣声,冷峻双目搜索着冰原上的一切行迹。 从离开刑狱到和城外车队汇合,说起来也就一刻钟时间,此时城里才想起鼓声,遥遥便能看到城头有大量兵甲移动。 而发现刑狱寸草不留的江湖人,也先后离开城池,朝着天琅湖方向追去,冰原上并非空无一人。 左贤王携带两千兵马飞驰而去,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行迹,月下看去,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有一条明显的白色痕迹,是马蹄铁踏碎表层冰面所至。 夜惊堂靠着速度优势,从侧面赶超了前去浑水摸鱼的队伍,而后便回到了路径上,加速疾驰,途中用千里镜朝着天际尽头眺望。 虽然湖面上非常平整,没有任何山体草木遮挡,但这就和在海面上一样,只要贴近海面,最远也只能看十余里,再远的景物,就处于海平线以下了,视力再好也看不到。 夜惊堂为了安全考虑,让鸟鸟跟着笨笨她们,此时没法锁定目标,只能沿着冰面的痕迹追击。 在靠着惊人马速,追出去四十余里后,未曾发现骑兵队伍,反倒是发现天空有点异样。 夜惊堂抬起千里镜看向夜空,却见苍穹之上,有一个小黑点远方盘旋,从大小和速度来看,应该是左贤王养的那只游隼。 作为玩鸟的行家,夜惊堂明白马速太快,会提前引起对方警觉,当下迅速减缓马速,同时从怀中摸索,取出金盒,弹开后握住天琅珠。 咔~ 圆珠在掌心碎裂,温凉药液淌出,又迅速渗入皮肤,自气脉血管涌入四肢百骸…… …… 另一侧,冰原之上。 “锵——” 嘹亮鹰啸在夜空中回荡,往东方飞驰的骑兵队伍,在最前方的旗号挥动后,速度逐渐减缓下来。 轰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中,身着金甲的左贤王,从马侧取下长槊提在了手上,面甲的双眼,多出了几分凝重,望向了正前方三里开外的一个黑点。 刑守春带着队伍安然前行数十里,没有遇见任何闲杂人等,本来已经放松了些,待瞧见前方异动,心弦又崩了起来,压着嗓音道: “王爷,是什么人?” 左贤王并没有言语,只是眯眼仔细打量。 待看清三里开外的人影,穿着一袭南朝宫廷的红袍,臂弯还靠着杆拂尘,左贤王眼神便化为了冷冽,猛夹马腹再度加速,遥遥便喝道: “曹千秋,你一人站在此地,是想向本王投诚?” 远处,曹公公立在冰面之上,虽然身形看似清瘦,但面对千军万马压来的浩瀚威势,却如同脚扎大地的苍松,没有任何退避,声音不急不缓回应: “咱家一把老骨头,即便投诚,左贤王恐怕也嫌弃。站在这里,只是想当块绊脚石,让左贤王去湖东的路上,没那么无趣。” “呵,本王正愁一路太过顺风顺水,曹公公的好意,本王领了,就是不知道号称‘万法难破’的曹公公,有神尘和尚几成火候。” “五六成想来有,接王爷的枪,应该够了。” “哼……” 左贤王两句话间,已经甩开后方队伍小半里,单枪匹马如同脱缰龙蟒,朝着正前方的曹公公疾驰。 踏踏踏…… 马速越来越快,彼此距离尚有百丈,左贤王便轻踩马镫,托着丈余长槊腾空而起,半空飞旋双手持槊,以神人开天之势悍然劈下: “死——!” 爆喝声犹如长夜惊雷,长槊尚未落地,下方冰原就被浑厚气劲震成碎裂蛛网。 后方两千骑军,只觉金光一闪,两尺槊锋便已经来到红袍老太监头顶。 刷~! 曹公公面对完全跟不上的速度,依旧没有出现丝毫乱分寸,手中拂尘往上抽击,准确无误砸在了槊锋之上。 虽然蛮力通神,但兵器能传递的力道终究有上限,双方底蕴也差距太大。 左贤王手中长槊被蛮荒力道抽偏,但拂尘也在洪流般的气劲下被搅碎,直劈额头的槊锋依旧落在了肩头,而后便是: 轰隆—— 后方随行武人遥遥看去,只见左贤王裹挟开山之力的一槊劈下,落在老太监身上没出现任何停滞,便砸在了冰面之上。 原本倒映星海的冰面,当即从中凹陷,浪潮与水雾自长槊两侧涌起,又往前蔓延,撕裂前方冰原,就如同湖心窜出一条白龙,朝着前方肆虐。 但本该被一槊斩碎的老太监,此时并没有四分五裂,而是拖着身破烂红袍与血雾,如同被白龙顶在身上,往后方飞退,不过一瞬之间,就倒飞出去百余丈。 左贤王一槊落下,便重踏冰面再度往前撞出,单手持槊刺向倒飞出去的曹公公,眼底显出讥讽: “连神尘和尚三成火候都没有,也敢挡本王的道?” 曹公公被一槊抽飞,胸前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但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在飞出去百余丈完全卸力后,双脚落地往后滑行,平淡回应道: “神尘和尚是金身不破,咱家是打不死,不一样。” 说话间面对直指咽喉的一槊,曹公公直接徒手抓住槊锋,强行拉倒肩头。 叮—— 左贤王一枪直刺,扎在曹公公肩头,无双利刃视一身金鳞皮为无物,直接刺穿皮肉,落在了肩骨之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左贤王本想直接洞穿对方体魄,但曹公公练了一甲子的玉骨图,骨骼坚韧程度恐怕只次于鸣龙图本身,饶是全力一枪前刺,也只在肩骨上留下了细微裂纹。 嘭—— 长槊裹挟的气劲在肩头爆发,透体而过搅碎背后红袍,把肩头都瞬间震成青紫,曹公公也因此闷哼一声,但长槊终究被停在了身前。 曹公公双眼静如死水,就好似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渗血双手抓住槊锋,在飞速倒滑途中骤然发力前顶。 轰! 闷响声中,立足冰面瞬间凹陷。 提槊前冲的左贤王,犹如狂奔的蛮牛撞上城墙,身形几乎骤停,丈余马槊也崩成了半圆。 左贤王发现根本打不穿,当下也放弃了破防的想法,爆喝一声脚扎大地,双臂发力直接把抓住槊锋的曹公公挑起,砸向后方冰面之上。 轰轰轰—— 不过连续三下,左贤王立足冰原便全数化为碎冰,身体下限将要落入湖水。 而抓住槊锋的曹公公,便如同黏在槊锋上的狗皮膏药,哪怕被砸的嘴角渗血,依旧如同没有感情的钢铁傀儡,自顾自双手抓住槊锋,来回拧弯,显然是想把马槊折断。 左贤王连续三下出手,总是明白了这一甲子,为什么没人能杀入大魏皇城。 面前这老太监,根本就不是武夫,而是完全无视疼痛乃至生死的疯狗,只要抓住兵器,就靠着龙象之力缠住,不管你怎么打都不会撒手。 左贤王的马槊显然是神兵利器,弯成一个圈都不会断,但被曹公公如此来回弯折,次数太多显然还是会出现损伤,真断了他就等于被缴了械。 发现曹公公意图,左贤王眼底顿时出现恼火,当空抽回马槊,左手扣向曹公公脖颈。 而曹公公依旧没松手,被拉倒左贤王近前,脖子被掐住也没躲闪,但在近身刹那,双腿却猛然抬起,夹住了左贤王腰身。 左贤王单手扣住曹公公脖颈,手掌悍然发力,试图捏碎喉咙,但很快他就发现想太多了。 全力一捏之下,曹公公脖颈肌肉绷紧,硬的犹如寒铁,以他的惊人指力,竟然都没能把脖颈捏凹陷,而腰腹却猝然传来巨力。 咯吱—— 曹公公被掐住脖子,双腿夹住左贤王的腰身,左脚勾住右脚脚背,双腿便悍然发力夹紧。 左贤王腰间的金甲,在龙象巨力下瞬间扭曲,发出“咯咯~”脆响,脸色也当场憋红,远看去就如同一尊金甲神人,被一条暗红蟒蛇绞住了腰。 “咳——” 左贤王在凡人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瞬间,便闷哼一声,心知轻敌了,浑身鼓胀气劲与其抗衡,同时弃掉马槊,以手肘轰击曹公公胸腹。 咚—— 咚—— 咚—— 冰原之上横风骤止,取而代之的声声闷雷。 左贤王犹如被龙蟒绞住,金甲的脸庞很快化为涨红,左手掐住曹公公脖颈,右手肘连续砸向曹公公胸口。 曹公公身上的红袍,不过刹那间便四分五裂,脸色也化为乌青,口鼻不停涌出血水,但那双老眼,却如同看着猎物的老猎人,没有丝毫变化。 后方队伍冲到跟前,发现王爷被锁住,皆是目露惊愕,不少高手飞身而出: “快帮忙……” “把腿拉开……” 不过刹那间,七八名高手就冲到近前,但左贤王全力肘击,带起的余波便让周边地动山摇,几人哪里近的了身。 以曹公公的恐怖体魄,只要能摸到人成功锁住,能靠蛮力绞死世上九成九的武夫。 但曹公公之所以不是天下无敌,便是因为外强内弱,实际底蕴并不算厚,大部分时候都摸不到武魁,武圣之流就算摸到了,底蕴也拼不过。 左贤王靠着浩瀚气劲充斥全身,硬抗龙象蛮力,虽然挣脱不开,但也不至于当场被绞断腰腹。 左贤王右手重击曹公公胸腹,每一下都在震击肺腑,哪怕砸不烂胸腔,也能隔山打牛把曹公公震死。 在双方缠斗不过片刻时间后,曹公公口鼻便血如泉涌,但始终没松开。 而左贤王也满眼凶悍近乎疯魔,右臂高抬砸向胸口,怒喝道: “给我开!喝——喝——” 咚—— 咚—— 雷鸣般的闷响声中,冰原彻底塌陷,缠斗两人坠入湖水。 继而湖面便随着肘击爆出冲天水花,犹如水中炸响了数颗水雷。 后方两千骑卒陷入死寂,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武人打架能打出这种难以理解的场面。 但很快,更加恐怖的场面,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蹄哒蹄哒…… 就在两千骑卒,望着闷雷不断的冰面破洞之时,一阵爆裂马蹄声,忽然从后方杀出! 因为马匹太快,蹄声连城一片,听起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行。 两千骑卒齐齐回头,便看到天际线上,有一道黑影以雷霆之势袭来。 人影胯下的炭红烈马,腹如滚石状似奔腾狮虎,隔着数里便能感受到那股势不可挡的压迫力。 马上人影身着黑袍,袍子下摆在身后飘摇,手中九尺长枪破风发出尖锐嗡鸣,距离甚远便发出一声爆喝: “松开!” 这一声雷霆爆呵,显然不是喊给两千骑卒听的,而是水下缠斗的两人。 邢守春回头瞧见宛若杀神降世的黑衣阎王,哪怕从未见过夜惊堂,还是从这一人堪比千军万马的气势上,猜出了来的是谁,急声道: “快拦住他!” 嚓嚓嚓—— 话音落,两千精锐骑卒,便集体抽刀提枪,变后阵为前阵,发出山呼海潮般的怒喝: “杀——!” 轰隆隆—— 冰原上刹那间掀起令人心悸的马蹄奔腾声。 两千骑卒令行禁止,几乎只是一声令下,便往回冲锋,势如半月包向了飞驰而来的烈马,半途箭矢破空如同暴雨。 咻咻咻—— 夜惊堂单人一枪纵马飞驰,因为用了天琅珠,脸颊已经化为潮红色,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单手持枪当空旋转,带起的强风把上方完全遮蔽,箭矢落下便被搅开,没受到丝毫阻碍。 眼见距离兵潮只有半里,夜惊堂从马背上飞跃而出,落在冰面之上,双手持枪横扫,在冰原之上来了一势霸王开海。 轰隆—— 这一枪没有丝毫留手,前方冰面寸寸崩裂,被气劲掀起一道扇形大浪。 成千上万碎冰被气劲裹挟,激射向前方的骑兵峰头。 咻咻咻—— “嘶——” 噼里啪啦…… 冲在最前方的几十名骑卒,在气劲冲击下当场坠马,披着轻甲的良种战马,马腿腹部也被碎冰划伤倒地,冰原上霎时间哀嚎声一片。 换做寻常杂兵,这一下便足以让大军溃营。 但在场两千骑卒,是左贤王从精锐边军中挑选的亲兵,铠甲大半是由大魏走私来的鳞纹钢锻造,战斗意志也堪称恐怖。 在两千骑兵冲上来之时,他们就知道打不过,但依旧义无反顾,毕竟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武圣再霸道,也无非全力一枪之下,几十人连人带马俱碎,只要悍不畏死硬冲,你能连出多少枪? 全力连出百十枪,把两千人杀干净,你还有力气去对付左贤王? 两千骑兵是左贤王养出来的死忠亲兵,只要死的有价值,便没什么能动摇意志,在前方十几人倒地后,便左右绕开或跳过去,继续朝着夜惊堂埋头冲锋。 轰轰—— 夜惊堂一人当先,带着炭红烈马在千军中横冲直撞,转眼又是两枪出手,几乎在前方的兵墙中劈出了一条血槽! 但两千骑卒训练有素,并不是人挤人站着,彼此保持间距,很快在夜惊堂周边围成一个大圈儿旋转,而后便是十几人一波往上硬冲,哪怕走不到跟前就死,也要换夜惊堂出一枪。 夜惊堂也不是没脑子的莽夫,见这群骑兵跟疯子一样强行送死,也明白是在用命垫刀,消耗他体能。 夜惊堂杀这些杂兵毫无意义,当下直接飞身而起,从骑兵头顶跃过,想要落入后方战场。 但能被左贤王带出来的人,也不乏高手,眼见夜惊堂试图从空中跳出合围,乱军中立刻便有几十人飞身而起,靠肉体凡胎硬拦,给左贤王争取哪怕一息时间。 好在水中交战的两人,并非意识不到后方的动静。 曹公公能硬抗武圣十几下重击,已经是拼了老命,在夜惊堂声音传来后,意志力到了极限,双腿还是脱了力,坠入湖水。 左贤王也没心情去管这又臭又硬的破绊脚石,从湖水中冲出后,便爆喝道: “散!” 喝令传出,正在合围的两千骑兵,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就五人一队,往冰原四面八方散开。 轰隆隆—— 而左贤王落在冰面后,便抓起长槊飞身上马,带着十余名亲卫朝着冰原深处飞驰,回头怒骂: “你有种就来追!” 夜惊堂发现下方骑兵一哄而散,便明白余下雪湖花,可能藏在骑兵队伍之中。 两千人悍不畏死往跟前冲,他或许能杀干净,而两千人马四散而逃,他就是真神仙也追不上多少。 眼见左贤王带着十余名亲兵朝远方遁去,夜惊堂此时也没多想,飞身一跃落在炭红烈马之上,提枪就追了上去: “鼠胆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呸……” 蹄哒蹄哒…… …… 第二十章 穷途末路 “驾——” 冰原之上,十一骑武人飞马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疾驰。 马队前面三人,身着茶青色锦袍,头上带有纱帽,面相带着三分阴柔,腰间悬挂的金色令牌,表明了其御前太监的身份。 三人为首者名为为寅廉,在‘燕都十二侍’中位列老三,此行是受梁帝之命,协助左贤王将雪湖花送往燕京,身后十人,除开两名同僚,还有从燕京王侯之家临时调来的门客。 以南北两朝的国力,在需要之时,想动员江湖高手卖命并不难,特别是北梁这不怎么讲究武德的地方,只要银子给够,凑出一支雇佣军都不成问题。 但近一年来,南北两朝的顶尖高手都被夜惊堂屠戮殆尽,前两月为了杀夜惊堂,北梁又凑出来一支三十余人的高手队伍,同样有去无回。 江湖高手也不傻,有命挣没命花的钱没几个人敢拿,一听要来天琅湖对付夜大阎王,饶是朝廷给出了封爵的重赏,湖东道各大派依旧当了缩头乌龟,连要钱不要命的青龙会,都关门歇业不接活儿了。 天琅湖的形势迫在眉睫,燕京那边也没时间慢慢联系人手,不得不从燕京的王侯之家抓壮丁,临时找来八个门客,梁帝又把御前护卫派出来三个,才凑出一支队伍,千里加急跑来了天琅湖。 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终究是王侯之家乃至皇家培养出来的,实力并不算差。 眼见距离天琅湖西岸还有百余里,冰原上依旧空空如也,后方随行的一名提枪中年人,加快马速来到为首之人近前: “寅公公,按照飞鸽传讯,左贤王黄昏时应该已经出发,走到这里都没遇上人,恐怕……” 寅廉目送搜索着前方冰原,心底其实也知道出了事情。 左贤王先是西疆主帅,其次才是大梁亲王,在军中过时不达,会以延误战机之由处斩,为此左贤王对‘守时’向来极为注重,说几时到,若无意外就绝不会延误一刻时间。 但左贤王亲自挂帅,带着数名高手外加两千亲兵行军,能被什么东西挡住,十余人着实想不透。 跟在后方的太监亥勇,开口道: “莫非梁王发兵攻入了燎原?” 寅廉对此摇头道: “黑石关距离平夷城三百多里,梁王带几千人攻不下来,带几万大军,长途跋涉急行军,最快也得三五天……” 寅廉正在蹙眉分析,耳根却微微一动,看向了西方极远处,抬手压下了众人议论…… …… 轰隆隆…… 如霜月色洒在无边原野之上,马蹄翻腾带起轰鸣远传周边数里。 左贤王身披金甲,白发当空飘扬,率领十余亲卫纵马疾驰,对后方的挑衅充耳未闻,只是迅速和携带的骑军拉开距离,以免携带的雪湖花出现闪失。 而后方半里开外,夜惊堂单手提着鸣龙枪,驾驭炭红烈马全速追逐,因为嗑了天琅珠气血有点躁,话比平时多了点,在距离飞速拉近的同时,不忘激将道: “堂堂北梁四圣,被我单枪匹马追着跑,你师承陆截云不成?” “才六十多岁头发就白完了,莫不是被其他武圣嫌弃愁的?” …… 跟在左贤王背后的十余名亲卫,听见这话气的不轻,因为本就跑不过夜惊堂的马,眼见距离飞速拉近,一气之下干脆减速,想要回头拦截。 而左贤王显然也不是骂不还口的泥菩萨,只是心智强横,在该撤退的时候,不会被情绪动摇心智罢了。 眼见距离已经拉开,足够所携骑军撤出,左贤王便猛拉缰绳,胯下骏马高抬前踢,在冰面上滑出极远距离。 “嘶~~” 而后方亲卫,见此也急急勒马,停在了左贤王身侧,调转马首怒目看向后方。 “吁——” 夜惊堂见左贤王回头,也没大意到把对方当高等杂鱼,在冰原上停步,单手持枪驾马来回走动,打量着前方十余人: “不跑了?” 蹄哒、蹄哒…… 势如走地龙的披甲战马,在原地喘息如牛,也蹬踏着前蹄。 马背上的左贤王则纹丝不动,凝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片刻后,抬手把面甲取了下来,可见原本也算俊朗的脸上,有一道疤。 疤痕在右脸之上,刺破了眼角,配上满头随风飘扬的白发,给人一种修罗降世般的凶悍感,但表情倒是没什么狰狞可怖,只是冷眼望着夜惊堂: “这道疤,是本王阵斩天琅王之时所留,虽然不好看,但代表着平定西疆的千秋伟业,一直不舍得取掉。 “当年未能斩草除根,给大梁埋下祸患,是本王的过失;今日你既然主动登门求死,本王哪怕战死沙场,也得替李氏抹掉后患,岂会避而不战。 “你想报亡国之仇也好,替南朝开疆也罢,尽管放马过来,没有蒋札虎和薛白锦在左右,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呼~ 寒风扫过冰面,天地化为死寂。 夜惊堂见对方不跑了,自然不用在浪费口舌,飞身而起落在马前,斜持长枪发出‘嗡~’的一声低吟,大步往前走去。 踏踏…… 十余名亲卫见此左右散开,给王爷腾出地方以免被误伤。 左贤王则翻身下马,横槊于后腰,拖动满头白发大步前行。 踏踏踏…… 两道身影本来相距小半里,但彼此前行不过三步,落足冰面便显出龟裂纹路,身形也化为黑金残影,锋刃划破寒风发出刺耳嗡鸣,不等后方武人看清,便在冰原中心撞在了一起! 夜惊堂拖枪飞驰,距离尚有数十丈,脚步便前后滑开,浑身肌肉绷紧如强弓,九尺长枪在身后瞬间化为半月。 无处宣泄的狂暴气劲,在顷刻之间爆发,周边冰面瞬间被扯碎,又被强风裹挟化为奔腾龙蟒,吞向前方金色残影。 此招声势之大,足以让星月失色。 但直冲白龙的左贤王,眼神静如死水没有半分退避,双手紧握长槊,直接斩向前方冰面。 轰—— 长槊出手瞬间,两人之间的冰面,便出现一条裂痕,就好似天人一剑斩在湖心。 滔天巨浪裹挟冰砖,化为一道遮天蔽日的高墙,浩瀚气劲当空相撞,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水花飞溅到了九天之上! 夜惊堂一枪出手,身形便紧随其后,远观去如同踏浪而行。 不曾想尚未冲破漫天水雾,右侧水浪便被拦腰横斩,撕开一条巨大裂口。 哗啦—— 无坚不摧的长槊,带动无边飞水,以骇人之势瞬间便来到了侧翼。 铛—— 夜惊堂双手持枪,挡住扫来的槊锋,冲天水雾之间爆出一串火星,身体能撑住,脚下冰面却如同烂泥,身形瞬间击穿冰层,直至撞入湖水又弹起,在冰面上撕开一条巨大凹槽。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鼓胀,双手持槊宛若灭世魔神,一击将夜惊堂砸入冰湖,便飞跃而起,以开山之势再度劈下。 轰隆! 刚刚飞溅的碎冰水雾尚未落下,便被排山倒海的气劲再度推开,下方冰面彻底粉碎。 而飞出去的夜惊堂,却没有处在锋芒之前,沾地瞬间身形就化为黑色狂雷,在冰原上拖出一条半圆弧线,几乎是在左贤王劈下同时,枪锋已经刺向太阳穴。 唰—— 左贤王早预料到夜惊堂有所长进,甚至可能和他比肩,但此时眼底依旧显出惊疑。 毕竟凡夫俗子如此强袭,即便有这个气力,肌肉骨骼也架不住爆发力,当场拉断肌腱都有可能。 但夜惊堂浑身筋骨早已和凡人天壤之别,持枪狂袭至近前,眼神依旧静如死水,没显出半分压力。 面对猝然临身的一枪,左贤王虽然心有惊疑,但依旧没表现出半分吃力,长槊不及回转,左手直接抓住了枪杆抬起。 嘭—— 气劲爆发,左贤王满头白发当空往右崩成直线,上方飞溅的水雾,也被气劲贯穿,出一个漩涡般的笔直空洞,直击长空。 左贤王身形往右侧滑,瞬间被撞出去十余丈,途中回槊横扫,斩向夜惊堂腰腹。 但夜惊堂一枪刺空瞬间,当机立断便弃枪全力前踏。 呛啷—— 冰原之上闪过一线寒芒。 夜惊堂腰后螭龙刀出鞘,本就逼到极限的体魄,在风驰逆血的加持下摧残到极致,双腿、左肩肌肉饶是已经千锤百炼,依旧在不计代价的爆发下拉伤,而速度也快到了连夜惊堂自己都看不清的程度,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来到了左贤王右侧! 这穷尽夜惊堂半生所学的一刀,虽然不一定是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招式,但天琅珠、鸣龙图、八步狂刀、风驰逆血等等秘法,叠加堆出来的一刀,应当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最快一刀。 刀锋出手,远处十余名亲卫听到的已经不是破空尖啸,而一阵耳鸣。 夜惊堂自己都没看清身前景物,和他差不了多远的左贤王同样看不清,体感只是强风一扫而过,夜惊堂便从丈余开外到了右侧。 换做武魁遇到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抬手摸脖子了,毕竟看都看不清,又何来破招拆招? 但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左贤王还是把这原本腰斩的一刀躲了过去。 左贤王作为北梁的亲王,和北梁先帝是亲兄弟,幼年在京城练过明神图。 明神图锤炼人之六识感知,练至大成身体内外皆随心所欲,能精细掌控每一寸皮肉和气脉,反应能力绝非凡夫俗子可比。 左贤王对付曹公公时,被绞住完全是托大,而对付夜惊堂,他可没把半分轻敌,在夜惊堂卡住死角瞬间,就意识到刀锋即将接踵而至,脚步已经往前踏出。 但单一一张鸣龙图,功效再厉害,也只是身体最长的那块板子,身体能装多少水,只取决于短板。 夜惊堂靠鸣龙图、天琅珠等等锤炼身体,当前是全力之下,反应跟不上爆发,在小孩开大车。 而左贤王则反了过来,反应有余,但体魄还是正常武圣水准,身体跟不上脑子。 左贤王先人一步看透夜惊堂意图,但体魄却在此刻显得笨重无比,看得到却没法完全规避。 嚓—— 刀锋一闪而过,瞬间斩碎金甲,在左贤王后腰拉出一条血槽。 虽然身体有点跟不上,但先人一步的超凡反应,也不可能没有丝毫作用,饶是招架仓促,前踏一步外加无坚不摧的宝甲,依旧让左贤王避开了致命伤。 夜惊堂一刀过后,心头就暗道不妙,未曾停步,而是往前突袭拉开距离。 左贤王背后中刀,丝毫没有影响身手,前踏步同时,已经将长槊扫了回来。 轰隆—— 冰原上再度传出一声爆响。 四分五裂的冰面再度被掀起,而一道黑影也随之冲出数十丈,手掌在冰面轻拍便飞身而起,双足落地倒着往后滑出,左手持刀停在了冰原上。 哗啦啦…… 两人一次交手不过眨眼,刚开始被气劲轰上半空的碎冰和湖水,此时才如同暴雨冰雹般砸向地面。 夜惊堂单手触地躬身如虎,双眸锁住前方的金甲身影,眼底也显出了惊讶。 毕竟左贤王没料到他爆发力这么大,他也没料到左贤王反应这么霸道,必杀一刀都能躲过去。 左贤王后腰流出的血水,很快染红了金甲,一击过后也并未再追击,而是右手持长槊,左手翻转鸣龙枪斜指冰面,手持两杆长兵看向夜惊堂,眼底显出讥笑: “真以为本王是外面那些江湖杂鱼,取巧一刀,便能轻易斩于马下?现在你怎么办,给本王表演个单刀近枪?” “呼……” 夜惊堂又不是奉官城,单刀近左贤王的枪,显然有亿点点难度。 但武圣强就强在无所不通,交手时不会硬莽,而是因地制宜,找出局面最优解。 面对同级别武夫,单刀近枪显然不是个好解法。 为此夜惊堂没有丝毫犹豫,双脚重踏冰面往后飞驰,冲向了十余名准备驰援的亲卫。 左贤王见此笑容一僵,继而眼神暴怒,怒吼一声: “滚!” 话落便飞身疾驰,追向夜惊堂背后。 随行十余名亲卫,本想给王爷帮忙,但武圣交手,他们这些武魁都算不上的杂鱼,和杵在旁边的木桩子没什么区别。 眼见夜惊堂一个照面过后,忽然提着单刀朝他们冲来,十余名亲卫脸色骤变,知道闯了大祸,飞身而起掉头就跑,而其中比较聪明的,当即就想丢掉兵器。 但这显然来不及了。 夜惊堂全速爆发,不过一瞬之间便来到马队之前,单刀横削将一名腾空而起的亲卫斩首,顺势抓住了尚未抛出的长柄狼牙锤,同时一脚重踏尸体,身形便当空折返。 嘭—— 作为左贤王的随身亲卫,所用兵器称不上神兵利器,但也不会太差,狼牙锤长八尺,顶端圆柱锤体,带有虎牙般的金色倒钩,重量不下三十斤,是纯粹的马战破甲兵器。 夜惊堂双手持狼牙锤堪堪转身,手持双枪的左贤王已经迎面杀来。 左贤王眼见好不容易打掉兵器的夜惊堂,转眼又拿到补给再度杀来,气的恨不得亲手把十几名亲卫活撕了。 但双方眨眼接敌,左贤王连骂的时间都没有,左手鸣龙枪当标枪掷出,射向夜惊堂胸腹,长槊紧随其后。 夜惊堂浑身龙象之力,打法又大开大合,其实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兵器,是百来斤的长柄南瓜锤,但因为太丑又携带不便,一直未曾考虑。 此时拿到重量趁手的兵器,夜惊堂速度有所减缓,气势却好似变了个人,尚未接敌,便双手持狼牙锤尾端,扫至脑后,浑身肌肉高鼓,发出一声雷霆爆喝: “喝——” 轰隆—— 巨响声中,狼牙锤砸入冰面。 冰原没起到任何阻碍作用,便在重击之下凹陷数丈,变成了个巨大的碗装凹圆坑。 冲击力之大,让后方没来得及跑开的马匹,都霎时间人仰马翻,滚向凹陷中心,而四周则炸起冲天水雾。 激射而来的鸣龙枪,如同无根柳叶,在气劲轰击下瞬间被掀飞出去。 而紧随其后的左贤王,也被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撞得身形往后滑出数步。 嚓啦啦—— 而夜惊堂一锤落地,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借着惯性,往前空翻从狼牙锤上方翻过,落地紧接着便是第二锤抡出。 两锤出手行云流水,凭借巨大惯性和一身龙象蛮力,第二锤速度甚至还要快上几分,已经追平用枪全力爆发,眨眼便到了左贤王头顶。 左贤王眼神微变,当即后拉身位,横槊硬架,不曾想直接就是‘铛——’的一声爆响。 狼牙锤当空砸下,落在丈余长槊之上,虽然左贤王能撑住,但槊杆显然架不住夜惊堂如此重击,狼牙锤的锤头当空粉碎,槊杆也同时四分五裂,长杆余势不减依旧扫在了左贤王胸口。 嘭—— 虽然左贤王后拉及时,但胸甲依旧被带着半截锤头的狼牙锤扫中,胸口金甲瞬间被刮烂,连同刮碎了胸口皮肉,整个人也往后飞出,在冰面上犁出一条漫长凹痕。 夜惊堂一锤子砸下,双腿便发力弹起紧随其后。 而左贤王前胸后背皆染血,在冰面滑出数步后便翻身而起,提着断槊朝侧面狂奔,追向了飞出去的鸣龙枪。 夜惊堂砸断对方兵器,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时机,当即托着碎裂的狼牙锤追击。 但两人追逐不过数丈,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大胆!” 左贤王狂奔间抬眼望去,可见远处冲来十余骑,都穿的都是官府的衣袍,他当即转向冲向那边,高声道: “兵器!” 夜惊堂眼见又来了一波杂鱼,神色并没有变化,先行冲到鸣龙枪旁边,丢掉狼牙锤拔出长枪,而后向十余骑飞驰而去。 左贤王当空接住丢来的大枪后,便想回头再战。 但赶来的三个太监,见左贤王腹背受创浑身是血,不敢让其冒险,直接道: “殿下以大局为重,快走。” 左贤王咬了咬牙,回头怒视夜惊堂一眼后,便冲过了十余骑,飞驰向冰原深处。 夜惊堂见此眼神一冷,紧随其后想从十余人侧面绕过,但这后赶来的杂鱼,倒是让他意外了下。 “放肆!” 十余人为首的太监寅廉,遥遥吼出一声公鸭嗓后,便衣袍招展如同飞蛾般跃起,正面冲向夜惊堂。 而余下两名太监,则从侧面合围包抄,紧随其后的便是八名各大豪门出来的门客。 踏踏踏…… 夜惊堂面对悍不畏死冲来的众人,抬手便是一记黄龙卧道,试图把为首三人劈开。 但忽然冒出来的三个太监,武艺还在接受范围内,反应和提气速度堪称离奇,几乎是在他起手瞬间,就已经规避锋芒,从侧面压身而来。 轰隆—— ? 夜惊堂行走江湖这么久,对武人上限很了解,仅是一眼就看出这仨太监不一般,感觉就和把他跟左贤王的长处合二为一一般,既有天琅珠淬炼出来的恐怖提气速度,又有明神图先人一步的夸张反应。 这两样都占的话,那基本上就永远先发制人,天生比正常武人强一个段位了。 夜惊堂察觉不对劲,心底多了一抹谨慎,改为强袭近身,单枪直刺左侧冲的最凶的太监。 冲在最前的太监,名为亥勇,燕都十二侍中排行十二,武艺并不算高,但能被梁帝冠以‘勇’字,足以说明其性格。 亥勇身着太监袍,面如怒目金刚,眼见夜惊堂一枪袭来,速度跟不上的情况便完全不躲,直接撞上了枪头。 噗—— 夜惊堂一枪贯穿胸腹,试图将身体搅碎,却发现太监袍内部藏有玄机,长枪猛震搅碎了肺腑,却没能把身体撕开。 而穿在长枪上的太监,似乎不知生死,也没有痛觉,撞上来后,袖中便甩出数跟黑绳,射向冲来的八名高手,左手同时往夜惊堂脸上洒出粉雾。 嘭—— 不过一瞬之间,夜惊堂周身便被烟雾笼罩,发现粉雾刺鼻,他立即闭眼屏息,仅靠听力感知周边十一人位置。 后方随行的八名门客,在有宫里的死士当炮灰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傻站着,接住黑绳便挂在马侧早已准备好的拖勾上,用力抽打马匹。 “嘶——” 八匹良种骏马高抬前踢,当即朝外围狂奔。 而穿在长枪上的太监亥勇,本就已经被一枪震碎肺腑,八匹马拉扯之下,胸口几乎瞬间被勒成一团烂肉,死死束缚住了枪杆。 长枪被八匹马拖拽,巨力当即传入手中,夜惊堂可以不松手,但脚下冰面却站不住,顿时冰面上擦出两条凹槽往前滑行。 而剩余两名太监,此时也已经近身,其中一人专门走在夜惊堂左侧,等着被螭龙刀腰斩。 而寅廉袖中则滑出一把幽绿色匕首,靠着超凡感知与反应,判断夜惊堂下一步动作,飞速拉近距离。 夜惊堂终究是正常人,此时心情和遇见曹公公的左贤王差不多,面对直挺挺上来送死的三条疯狗,颇有点头皮发麻之感。 不过这三人虽然反应快的离奇,但身体素质和他还是差距太大。 眼见三个太监用命来限制兵刃身为,夜惊堂直接松开长枪,腰后螭龙刀出鞘,撞出烟雾冲向了试图补刀的八人。 飒—— 冰原之上霎时间掀起狂风。 跟随而来的八名门客,放在平日里当得起高手,但既没有仿制天琅珠淬炼的筋骨气脉,也没明神图强化的感知,迎头撞见武圣突脸,能看清影子的都算武艺不俗。 夜惊堂单手提刀风卷残云,几乎只在刹那之间,便来到八人跟前,单刀左右横拉,一次穿身就带起了八颗飞旋头颅。 寅廉和余下一名太监,能捕捉到夜惊堂的意图,但完全跟不上,尚未追到跟前,所携八人便身首异处。 寅廉见此眼神暴怒,骂了一声: “饭桶!” 话落直接飞身后退,朝着远方遁去。 夜惊堂急着追杀左贤王,都懒得搭理这俩专门当绊脚石的疯狗死士,往前飞驰追上被拖走的鸣龙枪,双脚蹬住碎尸,双手则抓住枪杆,被马匹托着在冰面滑行,发力硬拔。 擦—— 将鸣龙枪强行拔出来后,夜惊堂便跨上了其中一匹马,朝着冰原深处追击。 虽然只是耽搁了一下,但以左贤王全力逃命的速度,足以跑出去七八里,外加天上有游隼盯着他的方位,只要拉开距离过远,就很难再追上。 夜惊堂飞马疾驰,正心中暗骂之时,忽然发现冰原尽头,出现了三个小点。 金色小点手持大枪,染血白发随风飘舞,背对他立在冰面上,看模样是撞上了什么难以逾越的东西,不敢往前走了。 而再往前则是一青一白两个小点,远看去和白娘子小青似的,正拦在穷途末路的左贤王前方。 夜惊堂瞧见此景微微一愣,眼底显出喜色,当即猛夹马腹冲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山川自此归王气 残影遮月,冰原暗了下来,多了一缕萧索寒风。 薛白锦倒持双锏站在冰面上,身上白袍随风而动,面甲下的澄澈双眸,倒影着前方那一头随风飘摇的苍茫白发。 骆凝头戴斗笠,手持细剑站在薛白锦不远处,目光则望着后方冰原,寻找着小贼的踪迹。 “呼……呼……” 左贤王单手横枪呼吸如雷,前胸后背的金甲已经被血水染红,但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鹰隼般的锐利,盯着前方的白衣人影,沉声道: “好大的阵仗,为何不把蒋札虎也叫来?” 薛白锦腰背笔直站立,嗓音沙哑难辨雌雄: “对付你,我一人足以,何须与他人携手?” 而与此同时,数里开外交手的震动,也停了下来,转而化为了飞速拉近的马蹄声。 蹄哒蹄哒…… 左贤王伤了前胸后背,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已经不处于全盛;而前方的平天教主,气势显然比上次在黄明山偷袭强出很多,可以说已经往前跨出一步,产生了质变。 左贤王单独对上夜惊堂或薛白锦,即便落入下风,也有十成把握逃出生天;而若是被两人前后夹击合围,基本上必死无疑。 眼见马蹄声飞速拉近,左贤王没有再多说废话,握住大枪的右手用涌现青筋,眼见薛白锦毫不避让,便大步往前行去。 踏踏踏…… 骆凝见此没有托大,迅速往后方退去,给白锦腾出了地方。 而薛白锦则双手轻翻,两柄寒铁长锏从背后翻出,身形同时前压。 咚—— 薛白锦双腿发力,脚下冰面猝然崩裂,动静之间几乎毫无缓冲,不过眨眼已经到了左贤王近前! 左贤王已经是穷途末路,此时堪称凶悍无双,拖着白发双手持枪便是一枪直贯,试图逼退薛白锦打通一条出路。 但面对九尺长枪,薛白锦没有丝毫避让,右手抡圆径直砸向枪锋! 铛——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快若飞梭的九尺大枪,枪锋瞬间崩掉一块碎铁,枪杆也在难以抗衡的冲击下弯曲,从薛白锦左侧擦身而过。 薛白锦虽然平日里是个冰坨坨,但一旦拿上兵器与人交手,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武疯子,一锏砸开长枪,身形便当空飞旋,寒铁双锏成了手臂延伸,后续两锏接踵而至,砸在了枪杆上,身形也拉到左贤王近前。 铛铛铛—— 面对暴力近身的强横攻势,左贤王虽然腹背受创,却没有丝毫乱了章法,前冲之势骤停,双手持枪飞速后拉,枪锋半途连刺压住双锏。 飒飒飒—— 靠着先人一步的超凡感知,左贤王在退出数步后,双臂虚实相合,枪锋接上铁锏便未再分开,而后枪随锏走化去力道,浑身气劲在两锏扫来的空地悍然爆发而出! 轰隆—— 薛白锦内外无暇,虽然没夜惊堂那般夸张的体魄,也没有左贤王靠明神图锤炼的感知,但十分均衡,从里到外没有任何短板。 面对左贤王近乎神来之笔的一枪入怀,薛白锦没意思丝毫乱分寸,飞旋身形当空骤停,右手锏架在身前。 叮—— 势不可挡的长枪点在寒铁重锏之上,全力直刺的恐怖力道,直接把铁锏撞偏砸在薛白锦肩头,整个人也随之倒飞出去。 “喝——” 左贤王一枪逼开薛白锦,满腔怒火便随之爆发,爆喝一声飞身高跃,双手持枪朝着冰原悍然劈下,冰原瞬间被撕开一条水浪横翻的长槽。 薛白锦虽然手持两把兵器,但终究是短兵,左贤王也不是站在原地不动的麻瓜,进退有据卡死了彼此身位,正面近枪着实有点难度。 眼见硬莽冲不进去,薛白锦当即转变策略,落地便往侧面疾驰,在冰原上拉出一条半月圆弧,攻向左贤王侧翼。 这一招和夜惊堂暴力近身的方式异曲同工,但薛白锦章法更加稳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瑕疵,速度却没法比夜惊堂不计代价的突袭更快。 薛白锦冲到三丈开外,双手锏堪堪抬起,一枪劈下的左贤王已经回转枪锋横扫,打断攻势逼其回防,以至于兵器再度当空撞在一起。 轰隆—— 爆响声中气劲宣泄而出,薛白锦双手持锏夹住长枪,身形再度横飞而出,脚刚沾地,便又攻向右翼。 铛铛铛—— 不过刹那之间,寂静冰原上便响起数声闷雷。 在远处旁观的骆凝,只能瞧见前方横风肆虐,身着金甲的左贤王犹如不动佛陀,站在风暴中心挥动着九尺大枪。 而薛白锦则化为了白色残影,在周边画出无数道半月弧线,又数次飞出去,每次撞击都会带起一声闷雷。 此情此景,看似是薛白锦完全近不了左贤王的身,没夜惊堂厉害,但实则不然。 夜惊堂走的路数太霸道,得到浴火图后又全无顾忌,打法近乎自残,一刀出去就浑身肌肉拉伤,靠着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超强爆发,来换取敌我优势。 但这样不计代价强攻,身体显然撑不了多久。 而薛白锦则是正常的武夫打法,力留三分、稳扎稳打,靠着超高的攻击频次抓对手破绽,即便抓不到,也能仗着深厚底蕴,把对方耗到强弩之末。 为此虽然看似没能近身,但薛白锦并未处于下风,反倒是已经腹背受创、强敌又在急速赶来的左贤王,压力越来越大。 眼见薛白锦已经步入武圣,短时间打不出结果,左贤王也不敢再缠斗,在薛白锦又一次强袭近身时,没有选择破招,而是放弃中门,一枪直刺贯向薛白锦腰腹。 薛白锦飞身强袭,双锏高抬犹如神人擂鼓,眼见左贤王不躲不避,忽然用出以命换命的招式,她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攻起必守,也不可能真换命,当空迅速交叉双锏。 叮—— 左贤王这不管不顾的一枪,力道可谓骇人,枪锋撞击到寒铁重锏,枪尖便瞬间崩碎,飞身强袭的薛白锦也随之往后飞出,化为白虹直贯长空。 刷—— 左贤王一枪捅飞对手,没有抓住机会追上去压着打,而是直接回身往冰原深处逃遁。 但也在此时! 咻—— 苍穹之上,猝然响起一声尖啸。 薛白锦飞出去的瞬间,浑身衣袍便随着双臂高抬鼓胀,手上寒铁随着一声娇呵,裹挟全身气力往下方飞旋而出: “喝——” 轰轰! 这一下算是搏命的最后杀招,寒铁重锏脱手就化为了两个飞轮,带起的劲风尚未触地就扯碎了冰面,力道之强恐怕足以轰碎城墙。 左贤王堪堪转身,背后便寒毛倒竖,当即持枪回旋,一枪扫在了飞来的两柄重锏之上。 但双锏裹挟薛白锦半生积累,冲击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枪锋撞上,枪头连同上半部分枪杆便化为碎粉。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暴起,怒喝声中双手双抬,直接强行抓住了两柄飞旋的重锏。 嘭! 强横气劲透体而入,整个人当即下陷洞穿冰层。 湖水在气劲冲击下涌起一道大浪,崩碎了后方冰面,几乎瞬间在冰面上撕开一个巨大的扇形裂口。 哗啦啦…… 而薛白锦不计代价甩出双锏,将试图逃遁的左贤王砸入湖底,自身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受,原本毫无破绽的身形出现些许晃动,几乎是后仰着落向地面。 好在旁观之人也不是瞎子。 薛白锦尚未落地,就发现背后狂风袭来,不过刹那已经到了近前,腰身随之被臂弯搂住。 满头大汗的黑袍俊公子,也出现在身侧视野中,把她搂在怀里,目光盯着下方炸开的湖面。 ?? 薛白锦本来静如死水的双眸,显现了几分恼火,肩头猛震,把这乱献殷勤的男人撞开,而后稳稳当当落地。 夜惊堂发现两人提前交手,便从四五里开外全速冲刺而来,凌空被撞的一个趔趄,发现冰坨坨没事,才松了口气,提枪落地,看向前方炸上半空的水花。 哗啦啦—— 无尽飞水冲上半空又落下,再未出现气劲余波。 薛白锦立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预估左贤王应该接不住这一下,但不敢确定。 夜惊堂站在旁边,因为知道左贤王的反应有多夸张,不可能会死的这么轻松,此时仔细观察着前方冰面的情况,提防左贤王逃脱。 很快,冲上半空的水花与雾气全数落下,逐渐露出了前方视野。 而也如夜惊堂所料,一道并未沉入湖底的金色身影,在视野清晰后,也浮现在了破碎冰湖的另一头,正死死盯着他…… …… “呼……呼……” 粗重呼吸声,几乎压下了水花落地的密集声响。 左贤王头发被湖水浸湿,披在了背上,而染血金甲倒是因为湖水冲刷,恢复了亮金色泽。 左贤王提着双锏,注视着水雾对面的两道影子,连续遭受重创,饶是强横如龙蟒,眼底也显出了几分恍惚。 随着宛若暴雨的水花落在身边,似曾相识的场景,倒是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天下午,风雷大动、暴雨倾盆。 他当时不过七岁,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随着母后归乡省亲,住在瞭北府的大宅内。 当时天下三国乱战已久,但他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待在外公家里,每天见见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老头子,希望能学一身好武艺,成为太监口中所说的那种无所不能的大侠。 但就在某一天,有个一直挺顺眼的老头子没来,他询问家仆,才得知那个老头在北门出了岔子。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顶着大雨驾车出门,来到了北门外,看到了一副场景。 头发花白的老头,浑身是血,被一枪贯穿胸口,钉在了北门的城头上,血都快流干了,手上的剑依旧没松开。 下面站着的军卒也好,江湖人也罢,都很沉闷,无声立在暴雨中,看着跪在城门前的一个孩童。 孩童和他年纪差不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 他询问侍从,侍从说钉在城墙上的老头叫薄凤楼,西北王庭的人入关作乱,薄凤楼发现后阻拦,然后就被钉在了城头上;而那个孩童是老头的徒弟。 他当时对生死乃至三国争锋还没什么概念,但知道那老头是为他家死的,所以下了马车,跑到了小孩跟前,说了句: “我叫李锏,你以后跟我回京城,我给你报仇。” 那个小孩听见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锋芒与愤恨,强到了足以震慑鬼神!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那是世间最可怕的眼神,在父皇面前都敢胡闹的他,那时候却懵了,又结结巴巴问了句: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项寒师。” “哦……我说话向来算话,说给你报仇,以后就肯定给你报仇……” 当时他看到那道眼神,其实就明白这个同龄小孩,并不需要他这皇子的助力,也不觉得他有能力帮忙。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话当了真,毕竟他是皇帝的儿子,他说他可以,就不能有人觉得他不行。 无处可去的项寒师,最后还是去了燕京,不过地方是国师府。 他为此也跑到了国师府,跟着一起读书识字、学文武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可惜的是,他自尊心再强,也弥补不了彼此差距,终其一生,其实都在追逐项寒师的步伐。 项寒师十八岁时,就已经从前任国师手中,接过了大宗师的席位。 而他自幼有这么个人在前面激励,逼着他起早贪黑去追逐,显然也受益匪浅,随后没几年,也靠着超凡毅力,跟着踏入大宗师门槛,还因此被父皇提前封了王。 觉得实力足够,他再度到了国师府,提起了幼年说的那番话,要给项寒师报仇。 但项寒师却说,两国交锋,将士本就无冤无仇,无非各为其主、为国鞠躬尽瘁。 师父被钉在城头上,不是私仇,是国耻。 要报仇,当替师父灭西疆一国,而非杀一兵一卒便了事。 他觉得项寒师说的话有道理,为了履行幼年的承诺,便以皇子之身入伍,亲自到了湖东边关,从没实权的武散官做起,用了十余年时间,爬到了安西将军的位置。 而项寒师耐心布局三十余年,逐渐瓦解了铁板一块的王庭各部,让西北王庭国力跌至谷底,最后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发起了那场灭国开疆之战。 项寒师担任主帅,他则不顾臣子劝阻,身先士卒当了先锋军,率先跨越天琅湖打入西疆腹地,与末代天琅王正面接敌。 那一场恶仗,他不记得打了多久,只知道身边亲兵陆续死完了,尸体在周围堆成了小山,他最后还是让人从尸体堆里拔出来的。 而他附近的,便是阵斩千百人最终力竭累死,都长枪触地未曾倒下的末代天琅王。 那一战过后,西疆彻底太平,湖东再无虎狼窥伺。 他也因为赫赫战功,成了西疆帝王。 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怎么看重,最自傲的反而是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是天琅王亲手留下的,但他没死,还打赢了最后一仗,平定西疆,完成了幼年的豪言壮语! 他之所以如此执拗,是因为他从幼年看到那道眼神开始,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与项寒师比肩。 在对方眼底,他不过是个生来高贵,却志大才疏的平庸皇子。 自幼被项寒师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努力压着,他不服气,所以为此追逐了半生。 而脸上这道疤,便是他自身的证明,从今往后他可以昂起头,对永远高出他一头的项寒师,堂堂正正说一句: “本王说帮你报仇,就能帮你报仇!” 因为脸上这道疤,他自傲了二十年,哪怕永远不可能超越项寒师,他同样觉得此身无憾。 毕竟他已经走到此生的最高处,也完成了此生应该去做的所有事。 但此时此刻,局势显然出现了变化。 天琅王还留下了一根独苗,宛若一颗火种,正在西疆点起星星之火,很快便会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西疆。 如果西北王庭复辟,天琅王回来了,那他此生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西北王庭还在,他幼年承诺自然未达成,夜惊堂还是得交给项寒师去对付,那他这一辈子,到底拼了些什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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