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里,只露出圆圆的白脑壳,睡得不省人事。 在等待片刻后,客栈里响起脚步声。 夜惊堂回头看去,可见换了身便装的梵青禾,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头上待着个帷帽,瞧不见表情,不过看见他后,脑袋明显低了几分。 夜惊堂昨天惊鸿一瞥,看到了夹心馒头,心底其实也好久才平静下来。知道梵青禾肯定尴尬,他也没哪壶不开提哪壶,翻身上马闲谈道: “刚才在街上,还看到了几个西海诸部的商贾,那边也到江州来定兵器?” 梵青禾走到跟前,脚尖轻点,侧坐在了夜惊堂背后: “我们那边缺粮铁,本来勾陈部还能打造兵器铠甲,被北梁蛮子占了后,就把矿山作坊全没收了,想要好兵器,只能到南北两朝江湖上买……” 夜惊堂轻架马腹朝着镇子外行去: “放心,我就算和西海各部没关系,也得收拾北梁人,这些问题迟早能解决。” 梵青禾听见此言,红唇微动,想了想道: “你生长在大魏,没受过西海各部半点恩惠,却得担起天琅王的责任,说起来我们挺亏欠你的……不管其他部怎么想,我冬冥部肯定不会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谁说没受恩惠,梵姑娘不就帮了我这么多忙……” “……” 梵青禾本想说应该的,但话到嘴边话语又顿了下来。毕竟她嘴上说不忘恩负义来报答夜惊堂的恩情,却因为夜惊堂不小心看了她一下,就满心纠结想不开,还得夜惊堂来哄她,这不口是心非吗。 念及此处,梵青禾慢慢压下了心底的百种情绪,做出平日里的开朗模样,左右打量: “鸟鸟呢?还在看老鼠洞?” “叽……” 身后的行囊里,传来了闷闷的咕叽,然后又没了动静。 梵青禾回过头来,挑开行囊瞄了眼,还抬手挠了挠毛茸茸的肚肚。 夜惊堂见梵姑娘情绪恢复正常了,展颜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轻“驾——”一声后,朝着南方飞驰而去。 萧山堡地处东南沿海,距离黄岐镇谈不上太远,但也有小半天的路程。 夜惊堂带着梵青禾飞马疾驰,沿途偶尔驻足歇下马匹,顺便看看江州山清水秀的美景,直至黄昏时分,视野尽头才慢慢浮现了山岭的轮廓,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夜惊堂放慢马速,斗笠微抬看向远山,可见半山腰上是一片巍峨古朴的建筑群,从山腰一直蔓延到下方小镇;镇子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江湖武人打扮的路人。 梵青禾沿途都侧坐在背后,不好靠在夜惊堂背上,坐久了难免有点腰酸,眼见到地方了,她也松了口气,看向了山顶了一座凉亭: “那里就是悬阳亭?” “应该是,不过这里角度不对,看着没传闻中那么气派。” 悬阳亭处于萧山堡顶端,每当日沉西山之时,从某些角度能看到红日刚好落在亭子顶端,就如同整个山庄托起一轮明珠,景色颇为壮丽,传言还是萧山堡初代师祖萧祖悟道的地方,算是江州名声在外的名胜古迹。 夜惊堂在距离山脚镇子尚有还有半里路时,就翻身下地,牵着马走向萧山堡,再度抬眼望去。 虽然距离巅峰辉煌之时已经过去三百年,但站在山下,抬眼眺望半山之上的巍峨楼宇,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股雄踞东南傲视天下的气魄。 梵青禾跟着一起看了片刻风景后,又开始打量起镇子上的形形色色。 山脚镇子并非萧山堡的产业,里面全是铁匠作坊,还有沿街摆摊买刀剑的小贩,算是个大型铁器市场,行走间随处可以听见击打铁器的脆响和商贩的吆喝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种名刀名剑,螭龙刀、灵机剑、君山刀……应有尽有童叟无欺……” …… 夜惊堂本来在观赏大日悬山的壮丽风景,听见此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街边的摊位。 摊位就是几张木桌子拼在一起,上面垫着布匹,上面摆了一排刀剑,有不少年轻武人围在旁边打量,其中查看最多的就是螭龙刀,还有人询问: “你确定和夜惊堂夜大侠用的刀一模一样?” “材料肯定不一样,不过此刀对着真品锻打而成,外形绝对难辨真假,要是有出入,你随时提刀回来砍我……” “我又见不着武魁,怎么知道有没有出入……” “江湖路远,好好习武总有一天能碰上,人要有志向……” …… 梵青禾在街边驻足,看了眼围观人群,小声道: “本地的江湖人,也太不讲道义了些,光明正大胡说八道,你不管管?” 夜惊堂扫了眼,可见小贩卖得刀,刀宽两指半、长三尺三分,护手刀环带有螭龙雕饰,甚至还很认真做了旧,虽然称不上难辨真假,但款式确实一样。 夜惊堂见刀的做工还不错,摇头笑道: “远远看一眼,也算对着正品仿制,不算胡说八道。满大街都带着螭龙刀学我扮相,我行走江湖说实话还方便点,连乔装都免了。” 梵青禾见此也不管闲事了,跟着行走,又打量起夜惊堂身上的袍子: “话说你怎么一直穿黑袍子?我觉得你穿身白袍,应该更仙气。” 夜惊堂并不钟情于某种衣服颜色,而是自幼习惯所致,对此解释道: “黑衣服耐脏,染上血迹看不出来,若是穿白衣服,溅个血点都得换,在外面走镖哪有这时间。嗯……你要是想看,我回去弄身白袍子,穿给你看看。” “……” 梵青禾其实觉得夜惊堂不穿衣裳最好看,那胸肌、腹肌的线条,能把人看的面红耳赤。不过这些想法,梵青禾自然不能明说,只是道: “我看什么,你应该穿给三娘她们看才是……到地方了,咱们怎么进去?” 两人闲谈间,已经到了萧山堡的山门下。 萧山堡大门是一座白石牌坊楼,外面站着四个腰悬刀兵的门徒,时而有门派出身的年轻武人进出,彼此还在闲聊着: “三绝谷的人确实厉害,已经连战两轮,要是再没人压得住,咱们江州可就要丢人了……” “三绝仙翁好歹也是和奉官城老神仙交过手的人物,徒弟能不厉害?不过你放心,金湖山庄的少主肯定输不了……” …… 夜惊堂在附近注意片刻,可见萧山堡内正在比武切磋,过来的江湖人不少,但登门需要自报家门,他若是把名字报出来,恐怕整个萧山堡都得缩缩脖子,肯定办不成事。 “等天黑悄悄摸进去吧,萧山堡的后山有个山洞,防卫森严,应该藏得有东西。咱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摸清里面藏着什么……” 夜惊堂和梵青禾说着行动计划,把马放到了客栈的马厩里,换了身适合潜入的衣裳,等日头完全落山后,便相伴沿着山脚朝后方摸去…… …… 叮叮—— 嘭! 日落月升,萧山堡亮起了灯笼,中心擂台上刀光剑影不断,周边则是围观的各大派的弟子辈,还有江州有些名声的江湖散人。 而各派的师叔掌门,则坐在山庄正堂里,约莫四十余席,大半是江州本地名宿,余下则是从泽州、邬州等地过来的人物。 虽然萧山堡早已不如往昔,在场四十多号人,也就萧宗元算得上顶流宗师,其他人的名字放在江湖上都没几个听过,但因为祖上阔过,正堂倒是颇为气派。 正堂依山而建,中间四根巨柱支撑着穹顶,外面平台两侧,还有左右偏殿,正面则是广袤天地,坐在正堂上首,颇有种居于山巅傲视江湖的枭雄感。 不过因为没武魁坐镇,堡主萧宗元也不敢摆那么大的架子,正堂台阶上的主位早就拆掉了,改为了供台,摆着香案铜炉和几把名兵,上面则供着三幅画像。 画像中间的儒衫老者,便是曾经睥睨天下的萧祖;而左右则是萧山堡的中兴之辈。 萧宗元模样很是儒雅,坐在供台下面的交椅上,手里端着茶杯,认真观摩着外面江湖晚辈的切磋。右手边是头发花白的三绝仙翁,左边则是江州的二号人物,金湖山庄的庄主令狐仁纲。 金湖山庄也是江湖大派,在三十多年前,曾短暂取代过萧山堡,成为江州霸主;但自从老庄主在望海楼,被陆截云以赖皮路数摁住后,金湖山庄也随之一落千丈,慢慢淡出了江湖视线。 本来金湖山庄和萧山堡还算是竞争对手,但变成难兄难弟后,关系倒是好了起来,如今算是穿一条裤子抱团取暖。 此时外面切磋的,乃三绝仙翁嫡传和令狐仁纲嫡子,虽然同龄的夜惊堂比起来相距甚远,但放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佼佼者。 三绝仙翁作为外州武人,跑到江州做客,徒弟来了个一穿二,现在还准备一穿三,心底自然高兴。 不过当着满堂江州名宿的面,三绝仙翁也不好得意忘形,只是抚须评价道: “后生可畏。令狐贤侄这身手,确实有令狐老庄主当年的风采,若是再大上两岁,老夫这蠢徒弟,恐怕走不过三招就得被摔下擂台……” 令狐仁纲看出儿子形势不太妙,不过表情倒还平静: “广老这话就过誉了,犬子不过十八九,能学会祖传家学已经实属不易,何来风采一说,与家父相提并论,更是太抬举他了。” “呵呵……” 三绝仙翁七十多岁,和金湖山庄的老庄主令狐观止是同辈,当年还打过照面,聊起这个,又询问道: “令狐老庄主近来身体如何?说起来倒是好多年没见面了……” 武魁之争都是以命相搏,生死之争很难点到为止,落败后正常都会留下暗疾;若是对方留了手,那更没脸皮再继续行走江湖争功名利禄,正常都是金盆洗手给新人让位。 令狐观止当年在武魁中排名算不得高,和陆截云在望海楼一战,因为力竭,气脉受重创,当场就江湖除了名,三十年来再未露过面,以至于都被当代江湖人遗忘了,也就三绝仙翁等老人还记着。 令狐仁纲作为儿子,面对这个问题,摇头一叹; “广老操心了,家父身体倒还健朗,但还是老样子,整日闭门不出打铁铸剑,不愿见外客。” 三绝仙翁抚须点头,还想再客套几句,耳根忽然一动,转头望向了后方的祖师画像。 咚~ 咚~ 细微闷响若有所无,供台上的烛火跟着微微颤动,感觉就好似有一头龙蟒,在山体内部横冲直撞。 萧宗元和令狐仁纲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本来和煦的神色皆消失不见,转为凝重,齐齐望向背后的祖师画像…… …… “咕~~咕~~……” 月朗星稀,夜空中传来幽远鸟啼。 几名萧山堡门徒,手按腰刀,在林间小道来回行走,周边环境雅致的房舍间,还能听到门内主事之人的闲谈: “据江州城传来的消息,新打造的官刀,应该能被朝廷选中……” “造价太高,这事少说得拖个三五月……” …… 后山与萧山堡前面的楼宇巍峨不同,更像是山清水秀的园林,数栋别院隐在竹林之间,彼此距离不远,但又不互相干扰,隐私性极好,是掌门、堂主等高层居住的地方。 夜惊堂从山脚绕到后山,越是深入,便发现防卫愈发严密,不光有明哨,竹林之间还藏有暗哨,虽然不至于发现他踪迹,但想找到冰坨坨所说的山洞,还是有点难度。 梵青禾常年在北朝江湖串门,对于找隐秘禁地的事情,比夜惊堂熟练太多,此时顺着一条小水渠无声摸进,寻找着地面可能存在的陷阱,还低声道: “后山看不到山洞入口,不过这条小水渠的源头,就在上面那间院子,里面必然有泉口,顺着找应该能找到入口……” 为了潜入方便,梵青禾换上了夜行衣,也就是当年刚才邬州现身时的装扮,紧身黑衣裹住玲珑曼妙的身段儿,头发和脸颊也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为防巡逻的门徒察觉异样,还是弯腰低着身形带路。 夜惊堂身着黑袍蒙着脸,走在梵青禾背后,身前两尺外,就是小蛮腰和浑圆满月,不过办正事的时候,他也没有乱看,只是侧耳倾听着风吹草动。 两人如此往前摸了半里路,绕开了所有明哨暗哨,逐渐来到了梵青禾所说的院子外。 院子围墙很高,周边全是青竹,地面上没有活动痕迹,看起来极少有人出入。 夜惊堂从围墙探头,往院子里打量,可见院落内干干净净,有淡淡炭火味从屋里散发出来,但并不明显,常人根本感觉不到。 梵侧耳聆听片刻,发现院子里没人,两人便一道落在屋檐下,一左一右贴在门口。 夜惊堂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戒备着周边;梵青禾则仔细检查房门,而后取出一根细针,顺着门缝往上慢慢滑过,确定没什么机关后,才悄然推开房门,闪身进入房间。 房间里是个库房,几排架子上摆的都是矿石,似乎很久没动了,落了一层灰尘,而地面中间却是干净的,显然有人走动。 梵青禾抽仔细侧耳聆听,可以听到水流的轻微细响,她顺着来到屋子角落,轻轻挪开一个三个叠起来的木箱,后面就露出了个门洞。 门洞里是个四面无窗的房间,中间为楼梯口,通往地下,外面的水渠,便是与此地相连。 夜惊堂见此,觉得萧山堡藏东西的方式还挺简朴,不过并未掉以轻心,手按刀柄走在了前面,无声无息下了楼梯,顺着地道往前行走,发现地道很深,感觉像是把萧山堡的山顶前后打通了,有点像是门派遇到强敌,避难逃脱的路线。 梵青禾走了一截,也有这种感觉,但走了片刻后,忽然发现前方有若有若无的红色光点。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梵青禾当心,而后缓步朝着红色光点行进,很快发现是一个门口。 门内是个隐在山体中的宽大房间,从地道里能看到正中心有个巨型黑色火炉,墙壁旁则放着架子,上面摆的全是刀枪剑戟,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兵器的光泽上,还是能看出不是寻常兵刃。 夜惊堂估摸这个大炉子,就是传言几百年没熄火的铸剑炉,排烟口应该通向了地表,但还是能闻到烟味,温度也很是燥热,连地面都是烫的。 夜惊堂见炉子还有火光,举止十分谨慎,如同影子般慢慢挪到了房间入口,仔细侧耳倾听——房间里除开火焰燃烧的动静,再无其他异样,似乎没人。 夜惊堂见此,按着刀进入燥热厅堂,目光在周边兵器架上搜索,想找到天子剑等物的踪迹。 但刚走出门口不过两步,夜惊堂脚步就猛然顿住,抬手拦住紧随其后的梵青禾。 啪—— 也在此时,死寂厅堂中骤然传出一声雷霆般的爆响。 只见黑色高炉后方,猝然窜出一条三丈黑蛇,以抽碎空气般的骇人声势,扫向了两人所在之地。 黑蛇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长鞭,不知以何种手法甩出,在半空化为半弧,鞭稍只是剐蹭墙边木架,便把抽成碎末,几乎不给任何反应机会,就已经来到近前。 呛啷—— 大厅中寒光一闪。 夜惊堂螭龙刀眨眼出鞘,截住快到难以看清的鞭稍,结果便是“铛——”的一声爆响。 螭龙刀爆出火星,笔直刀身剧烈震颤,瞬间化为了波浪形的软条。 夜惊堂倒持螭龙刀,刚与鞭稍接触,便发现情况不对——对方似乎知道来的是他,更知道他所用兵器和起手招式,声势骇人的一鞭,恰到好处击中了刀尖最薄弱处,浩瀚气劲聚力为一点爆发,明显是想崩断兵刃。 螭龙刀是名兵,不会断这么干脆,但侧面重击刀尖,受力不正容易毁刀,夜惊堂直接松开了左手。 铛~ 强横气劲刚刚爆发,螭龙刀便顺势飞旋而出。 夜惊堂同时往右侧横冲,半空抓住飞旋刀柄卸力,飞到墙边双脚重踏墙壁。 轰—— 已经被烟雾熏黑的墙壁,在重踏之下凹陷龟裂,直接震到了下方兵器架。 哗啦—— 夜惊堂身形快若奔雷,在房间里画出一个直角,右手持刀冲向高炉后方,也在此时看清了高炉背后的身影。 黑色熔炉后方,是个身着湖蓝长袍的老者,清瘦身形如同千锤百炼的铁松,气息稳的令人发指,双眸毫无情绪的盯着他。 在他冲向右侧折返瞬间,老者已经抽回长鞭,身形如同飞絮无风而退,右手飞旋,三丈长鞭化为螺旋,遮蔽前方一切,又单手猛抖,黑色长鞭涌现出一道波浪,自螺旋中心绷直往前崩出,攻向夜惊堂腰腹。 夜惊堂持刀突刺,面对这种罕见路数,也没选择硬冲,身形落地便骤停,继而往后飞退,未等长鞭崩到身前,已经收刀归鞘,同时拔出身侧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 铛—— 长鞭崩在亮银枪头之上,九尺长枪硬生生被崩成了软枪,枪杆剧烈颤动。 夜惊堂未等气劲传递到手心,已经单手摇枪缠住了软鞭,下压试图缴械。 但老者的鞭法相当老道,手腕顺势而走,硬生生摇散了软鞭,侧闪到了熔炉之后,单手前崩,把鞭子崩入了燃烧的熔炉。 嘭! 爆震从炉内响起,数尺长的赤红火舌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大厅。 夜惊堂处于高炉背面,不可能被火焰所伤,但前方坚不可摧的黑色岩壁,却猝然窜出一点赤红光芒。 夜惊堂本以为是老者崩碎了炉壁,隔墙用长鞭攻击,直接抬枪上挑,想要崩开窜出的赤红火苗。 结果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亮银枪触及赤红火苗,便如同嫩笋碰上刀尖,连金铁交击的碰撞声都未曾发出,枪锋就被洞穿,赤红火苗没有半分停滞,直接刺向心门。 嚓—— ?! 夜惊堂手中这杆长枪就算不是名兵,造价也绝对不菲,眼见雪亮枪头如同豆腐般被洞穿,他心底自然涌现错愕,当即强行偏身。 但饶是反应惊人,在这种违背常理的攻势下,依旧没能完全躲开。赤红火苗在昏暗地室内划出一条红线,从肋下一串而过,斜着往上方刺入墙壁。 嚓—— 此击过后,骤然爆发冲突的地下大厅,动静戛然而止。 梵青禾怕拖后腿,不敢贸然插手,发现气势碾压对手的夜惊堂,手中兵器忽然出了问题,几乎以中门大开的方式中了一下,脸色当即煞白: “夜惊堂!” 夜惊堂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诡异情况,双手持着长枪心跳如同擂鼓,呼吸都几乎停滞,等到赤红光影一闪而过后,低头看了眼——还好,闪的够快,只是肋侧皮肉被穿出了一个剑孔。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夜惊堂依旧心有余悸,完全搞不懂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东西,确定身体无碍后,甚至都没有再管对手,先回头看了看墙壁。 而崩出炉中剑的老者,也停下的动作,抬眼看向了上方。 呲呲呲…… 后方墙壁之上,插着根赤红剑条。 剑条长三尺,半数没入石壁,表面沾染血水,冒出了白烟,不过刹那就灼烧殆尽没了动静,温度下降,整个剑条也暗淡了几分,显出了淡淡金芒。 老者瞧见淡淡金辉,一直古井无波的眼底,显出了几分惊喜,连忙上前想要取回剑条。 但夜惊堂差点被这鬼东西穿膛,岂会把剑条物归原主,先行飞身而起,以袖袍裹住右手,一把抓住了剑条。 剑条不知在炉中熔炼多久,依旧赤红,入手瞬间,衣袍便被烧烂。 灼肤剧痛传来,夜惊堂暗暗皱眉,迅速拔出剑条落回地面,刺入墙壁旁用来淬火的油池。 刺啦啦…… 油池中瞬间白烟生腾,剑条温度也急速下降。 老者脚步顿住,本来想说什么,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了问题,脸色微变,当即一鞭抽向夜惊堂持剑的右臂。 夜惊堂眼神微沉,当即一剑削向侧面。 哗啦—— 油池黑水四溅,一线金芒猝然显世,带出空幽剑鸣。 咻~ 黑色长鞭当空抽下,触碰剑刃瞬间便被削断,就如同抽向刀锋的柳条。 老者眼底闪过惊疑,动作骤停,又往后退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嗡嗡嗡~ 剑锋停下,犹在颤鸣。 夜惊堂右手持剑,以拇指抹过剑身压下颤动,眼底满是惊艳,连动手继续打的心思都打消了,抬眼看向前方的不知名老者: “早听闻令狐前辈铸剑本事出不俗,阴阳合化神功也是名震江湖,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 第十六章 自寻死路 黑炉散发赤红光芒,照亮了昏暗大厅角角落落。 夜惊堂身着黑衣站在高炉一侧,右手握着袖袍包裹的细长剑条,望着对面的老者。 头发花白的令狐观止,站在黑色高炉之前,手里提着断掉的鞭子,目光始终落在那把淡金色的剑条之上,眼底的惊疑,从出现后便未压下来过。 三十年前,令狐观止和陆截云交手落败,气脉受损黯然退隐,因为输的憋屈,四十多岁武艺尽废更是不甘,浑浑噩噩多年,将要心如死灰之际,遇到了尚且年轻的龙正青。 龙正青当时登门,请他帮忙铸一把剑,给他送来了很多东西——用来重续气脉的雪湖花、大吴朝几位贤君陵寝中挖出来陪葬金器、从北梁国宝始帝鼎上卸下来的鼎耳、魏太祖带入皇陵中的一块长命锁…… 这些物件全是无价之宝,不说拿到,就算传出些许风声,都必然会引来灭顶之灾,被两朝追杀至死。 令狐观止不清楚龙正青如何拿到的这些,不说收下,光是他看见了,恐怕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但令狐观止最终还是收下了物件,毕竟他不甘于就此销声匿迹,确实需要雪湖花,而且那些大禁之物里面,都掺杂有‘龙鳞石’。 龙鳞石相传是一千二百年前,大吴开国皇帝乘龙而去时,掉落的几块龙鳞,落地化为顽石,无坚不摧、百炼不融。 传说真假不得而知,但此物确实是铸器一道的无上至宝,因为数量约等于无,早在大吴朝时期就失传了,只有史书上有寥寥记载。 令狐观止出生于铸器世家,自然稀罕这种罕见材料,拿到手后就把所有物件熔了,提炼出了两斤料子,反复锻打近三年,打出了一把剑条。 令狐观止很有自信,本以为此剑成,必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名兵。 但可惜的是,剑条成型后,看起来就是个黑乎乎的熟铁片子,用脚一踩就弯了,没有弹性,不说砍人,砍柴都是问题。 付出多年时光,却功亏一篑,令狐观止自然不甘,这些年一直在翻阅古籍、改良工艺,使得萧山堡和金湖山庄的铸器工艺都飞涨了一截,但剑条依旧没任何变化。 令狐观止作为专业铸剑师,肯定不相信活人祭器等玄学偏方,但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献祭个集南朝十余年气运于一身的天之骄子,看能不能让这块废铁成器。 结果很让人出乎预料。 瞧见夜惊堂手里显出淡金色泽的剑条,以及那宛若龙吟的剑鸣声,令狐观止知道剑成了,但也明白了龙正青想让他铸的,根本不是什么兵器。 能不费吹灰之力洞穿名兵、削断他手中鞭子,这世上已经没有东西能挡住此剑锋芒,可以说完全是人间不该有的仙家器,拿来杀世间任何人,都是大材小用亵渎此剑。 令狐观止不清楚龙正青,铸这么一把锋芒溢出人间的剑要做什么,但明白无论想做什么,现在可能都已经做不成了。 “早听闻令狐前辈铸剑本事出不俗,阴阳合化神功也是名震江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清朗话语从死寂厅堂中响起,唤醒了有些恍惚的令狐观止。 令狐观止看着淡金色的剑条,内心五味杂陈,但表情依旧平静: “夜大人年纪轻轻,便有此通神武艺,当得起后生可畏四字。” 在旁边提心吊胆的梵青禾,见两人交手停下,从墙壁旁绕到夜惊堂跟前,小心查看伤势。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上下打量已经在退隐江湖三十多年的上代武魁: “令狐前辈过奖。据我所知,令狐前辈在三十年前,和陆截云交手中伤了气脉,武艺尽废。现今如此功力如此深厚,是得了高人相助不成?” 令狐观止自然得了高人相助,但这些事显然不能全盘拖出,不说龙正青的事儿,光是挖女帝祖坟陪葬之物熔了铸剑这一条,就足够女帝把他挫骨扬灰了。 面对夜惊堂的询问,令狐观止神色如常: “当年和陆截云一战,确实伤了气脉,不过侥幸之下,找到了些雪湖花,治好了暗疾。输了擂台,老夫没脸面再行走江湖,才在此地闭门不出铸剑,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私闯民宅暂且不提,老夫一个铸剑师,铸把好剑,夜大人也想明抢不成?” 夜惊堂抬眼示意上方: “这里是萧山堡,不是金湖山庄。” “老夫和萧山堡是世交,来借用这口老炉铸剑,也需要先和朝廷打招呼?” “这自然不用。” 夜惊堂转身走到兵器架旁,示意摆在剑架上的一排名兵: “江湖上的十大名剑,这里放了不下三把,本官记得这些宝剑,是龙正青所藏。他在什么地方?衙门有件案子与他有牵连,需要找他问点事情。” 令狐观止单手负后,语气不温不火: “龙正青是江湖游侠,常年漂泊不定,只是把剑寄存于此,容老夫和萧山堡观摩借鉴,去向老夫不得而知。” 夜惊堂见令狐观止不配合,态度还算客气,抬手示意通往外侧的地道: “此剑过于特殊,我怀疑和天子剑有关,需要暂时扣押,交由朝廷检验。令狐前辈也请随本官走一趟,只要事后确认没可疑之处,龙正青和绿匪、平天教、北梁等势力没牵连,剑会如数奉还,夜某也会亲自登门,为今日之事致歉。令狐前辈请吧。” 夜惊堂是正儿八经的官差,要求百姓协助查案、扣留可疑物品人物,都是朝廷赋予的正当权力。 若是身家清白的江湖人,自然不怕被请去衙门喝茶。 但令狐观止显然不清白,要是跟着夜惊堂回衙门,本来拒不受捕死他一个的小事,能查成株连九族。 眼见夜惊堂抬出了官府身份,令狐观止显出不悦: “江湖武夫勤学苦练,所求无非平尽心中不平之事。夜大人无凭无据闯入门派禁地,被撞破还想仗着权势夺剑拿人,老夫若是束手就擒,怎对得起一身功夫?” 夜惊堂见令狐观止不痛快交代也不肯跟着走,还给他扣帽子,便知道底子不干净。 因为不清楚犯了多大事,断胳膊断腿不好收场,夜惊堂手腕轻翻,把没有剑柄的剑条递给身边的梵青禾: “发现异样,不追根问底查明便是渎职,阁下既然不配合,那夜某也只能按规矩拿人了。念你年事已高,兵器也断了,不占你便宜,我也想看看,阁下的阴阳合化,化不化的掉我的雷公八极。” 令狐观止停在原地保持距离,就是因为剑条太过霸道,无坚不摧根本没法防,再动手基本上是送死,闲谈间一直在琢磨该如何脱身渡过此劫。 见夜惊堂竟然放下了剑条,准备和他交流拳脚,令狐观止眼神顿时产生了变化。 令狐观止在二三十岁时,就以一手‘阴阳合化’的内门功夫问鼎江湖,论拳脚也就比柳千笙差点。 望海楼一战输给陆截云,令狐观止也是被打醒了,明白兵器再长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等到气脉恢复,不再深究兵器招式,开始主攻内门。 虽然年过七十,但内家高手和外门武夫不一样,都是大器晚成,越老越妖。 眼见二十岁不到的夜惊堂,敢放弃兵刃和他论拳脚,令狐观止甚至恢复了当年位列武魁时的孤傲,丢掉鞭子,改为双手负后: “夜大人倒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嘭—— 话音未落,昏暗大厅内闷雷骤起。 夜惊堂不见有任何提气蓄力,身形骤然往前撞出,距离尚有丈余,便左脚滑开成弓步,右手握拳衣袍骤然绷紧: “喝——!” 雷霆爆喝中,脚下地砖当场龟裂,重拳出手,带起的强风冲开了地面的断鞭煤渣,如同骤然撞出的蛮龙,直击前方老者面门。 令狐观止双手负后很是托大,但确实有托大的本事! 面对猝然临身的夜惊堂,令狐观止眼底没有任何反应,仅抬起左手,以手掌拦向重拳。 此拳落实,哪怕令狐观止身体不动如山,后方地砖乃至墙壁,也得被狂暴气劲崩出一条长槽。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摧城撼山般的一拳落在掌心,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令狐观止左手贴上重拳,身形便往后飘然而起。 夜惊堂拳法是和柳千笙学的,见此瞬间化刚为柔,重拳变为鹰爪,想扣住对方手腕。 但令狐观止却如同无骨飞絮,夜惊堂手腕旋转,他整个人也跟着当空旋转,顺势一腿抽向夜惊堂侧脸。 此招相当简朴,夜惊堂面对身轻如燕的令狐观止,主要提防对方指击穴位,面对凌空抽来的一腿,只是抬起左臂格挡,同时进步前压攻中门。 但没想到的是,看似随意抽击的鞭腿,暗藏的内劲却堪称恐怖。 轰隆—— 强龙扫尾般的重腿砸在胳膊上,夜惊堂左臂袖袍寸寸粉碎,连同发冠和胸襟都被震碎,几乎瞬间化为上半身全裸,整个人当即被抽飞出去,撞向右侧墙壁。 梵青禾在不远处旁观,见此不禁满心讶异,行走江湖多年,她不是没见过刚柔并济切换自如的高手,但身体一半柔一半刚的高手,确实是生平头一次见。 此举难度不雅于下半身练截云纵,上半身练千斤坠,或者说右手挥重拳的同时左手绣花,先不说运气脉络,光是协调肌肉让其互不影响,都能为难死世间九成九的武夫。 而正常武夫要么身轻如燕,要么势如蟒龙,遇见这种刚柔结合千变万化的内家功夫,可以说基本没法应对。 令狐观止看起来年事已高,身形也清瘦,但灵活性惊人,旋身一腿抽飞夜惊堂,左手点地整个人便弹起,半途双脚重踏黑色高炉。 咚! 高炉发出撞钟般的闷响,炉壁当即龟裂,令狐观止脱弦而出,硬生生在夜惊堂撞上墙壁之前追到身前,右手高抬如鹰爪扣向脖颈。 嘭—— 夜惊堂后背撞在墙壁上,墙壁顿时出现凹陷圆坑,面对扣来的鹰爪,当即抬手反抓手腕。 结果双掌触碰,令狐观止右手鹰爪就没了力道,顺势而走后拉,左手前探抵触一掌。 嘭! 双掌相接。 不出夜惊堂所料,爪击轻飘飘毫无力到,这一掌却依旧势如崩山! 夜惊堂靠着惊人的提气速度,气势瞬变接住了这一掌,但身体凌空肯定没法停滞在原地。 轰隆—— 双掌相接瞬间,夜惊堂尚未离开墙壁的身体,再度后陷,直接撞碎了墙壁! 爆响声中砖石飞溅,露出了几点火光。 夜惊堂撞入房间,可见石室后方是一个密闭房间,里面摆有床榻桌椅,应该是令狐观止平日寝居之处,但此时也没空注意细节。 令狐观止一掌抵出,如影随形冲入破洞,双掌同时前崩,再击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双脚堪堪落地,双掌已经来到面前,见状骤然提气,双掌同样前崩对轰。 令狐观止见状眼神冷漠,左手悄然收力,身形右倾,想等夜惊堂双掌发力一侧落空,导致身体失衡时冲肘击入怀。 但双掌相接之后,令狐观止古井无波的眼神却骤然一变。 只见夜惊堂看似全力爆发的双掌,实际为一实一虚,和他一模一样! 他右掌没着力打空,左手又没发力,身形当即随惯性往右侧冲了个踉跄;而夜惊堂同样如此,两个人几乎转身,瞬着胸口错过。 令狐观止暗道不妙,浑身猛震想要以左肩撞退夜惊堂,但显然晚了一步。 夜惊堂连中两招,便发现了阴阳合化的门道。 这种左右互搏的招式,寻常武人确实难以应对,但他在水云剑潭时,就玩过截云纵配霸王枪,只是往后没深究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眼见令狐观止能打出这么霸道的效果,夜惊堂也算茅塞顿开,当下没有半分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错开身位抓住令狐观止错愕的瞬间,侧身就是一击冲膝,直击左腰。 嘭! 这一下显然踢了个结实。 令狐观止浑身鼓胀气劲充斥肺腑,并未被一击撞碎腰杆,但人肯定站不住,当场横飞出去,撞上了挂着几幅字画墙壁。 轰隆—— 砖石飞溅! 萧山堡正堂之内,在座的数十名高手,陆续听到了后方的异响,都在茫然回望。 萧宗元和令狐仁纲已经起了身,知道肯定是老庄主潜修的密室出了岔子,正想起身回去查看。 结果两人刚刚站起,就发现挂在正堂里的祖师画像从中鼓胀,继而炸开。 轰隆! 摆在台阶上的供台,瞬间四分五裂化为碎木,强横气劲喷涌而出,掀翻了附近桌椅。 唰唰—— 萧宗元、三绝仙翁等人,也算得上高手,察觉不妙瞬间往左右飞闪躲避,但饶是如此,依旧被碎砖木屑砸了一身。 其他人只来得及显出惊恐,墙壁就已经炸出一个大洞。 一道影子激射而出,自下往上击穿两丈穹顶,但并未飞出去,而是单手扣住大梁,硬生生拉停了身形。 咔—— 正堂穹顶明显晃动了下,掉下无数碎瓦。 堂内众人尚未看清飞来的是什么东西,就发现上方人影再度折返。 而破洞之内,夜惊堂一腿踢穿墙壁,没有任何停顿,双脚发力重踏地面,冲入竖了着四根巨柱的正堂之内,当空撞向折返的令狐观止。 令狐观止着实没料到夜惊堂悟性如此可怕,中招两次就想通了症结,甚至还能原模原样还给他一下。 虽然招式动作粗糙至极,但临阵磨枪能磨成这样,对钻研此道多年的他来说,比刚才那把无坚不摧的剑条还离谱。 仅仅互换三招就被夜惊堂扳回上风,令狐观止知道肯定不是对手,已经动了手,宰了夜惊堂还有拿回剑条逃遁的机会,而若是被夜惊堂摁住,就他帮龙正青做的这些事,十条命都不够死。 为此令狐观止也是打出了狠劲儿,单臂扣住房梁拉回身形,眼见夜惊堂再度袭来,抬手便是一掌。 夜惊堂单掌相接,暗中依靠听风掌判断虚实,以便灵活应变。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空折返的令狐观止,双掌即将相撞的瞬间,置于腰侧的左手忽然轻翻,继而便是: 咻—— 大堂内寒光一闪。 缠于腰间的三尺软剑弹出,如同雪亮游蛇,直贯夜惊堂咽喉。 ?! 夜惊堂见状毛骨悚然,眼底也杀气骤显,身处半空难以腾挪,便以右手强行抓住即将接触咽喉的软剑,左手顺势竖剑指,浑身气劲聚于一点,全力向前刺出。 飒! 令狐观止软剑被擒,当即手腕猛震,三尺软剑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朝着剑尖蔓延,试图以鞭法崩碎夜惊堂手掌;而面对刺来的一指,则是右手抬起,四两拨千斤卸力。 但令狐观止显然不明白,以阴招把夜惊堂吓出应激反应,爆发力有多恐怖。 令狐观止右手靠向刺来的剑指,却发现如同靠上了全力直刺的铁枪,饶是他没有被半分轻视,也仅仅带偏了不到半寸。 令狐观止气劲充斥四肢百骸,拳脚很难撼动,单指击打重要穴位,正常也最多闷哼一身受点内伤。 但此时剑指点在胸口,却如同滚刀如黄油,直接刺入血肉,气劲在胸腔内炸开,后背瞬间炸出血雾。 嘭! 一击之下,令狐观止当空咳出血水,整个人往后倒飞撞在房梁上,又摔向地板。 夜惊堂一招过后,徒手抓着软剑借力飞退,半途翻转软剑持于手中,落在了正堂的破洞之外,直至身形停下,身体依旧紧绷,眼底满是惊怒。 扑通~ 哗啦啦啦…… 身体伴随瓦片,一起跌落在地面。 骤然掀起的风波,又在血雾飞扬间骤停。 正堂中的武人,被吓得鸡飞狗跳,全部逃出了正堂,只有几个不中用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急急往后爬。 而门外擂台切磋的年轻门徒,则是愣在了当场,回头看着瞬间一片狼藉的正堂,完全没看清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咳——” 令狐观止摔在地板上,胸口被贯穿,腹脏几乎被搅碎,口鼻中血水喷涌,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目血红盯着夜惊堂,眼底全是难以置信。 毕竟单指破他这内门武魁的防,还直接打个对穿,在他看来只有山上那三个神仙能做到,完全想不通夜惊堂这是什么招式。 夜惊堂刚才是危急之下,用剑指使龙气剑,真能用出来,效果还这么霸道,他心底也有点意外,确定令狐观止爬不起来后,还看了下手指。 因为两人交手不过一瞬,正堂内外之人光顾着逃命,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而梵青禾也不敢靠太近,此时才从破洞里冲出来,怒声道: “你这卑鄙小人,竟然拔剑暗算!” “咳咳——” 令狐观止已经不止重伤那么简单,腹脏全被气劲搅碎,根本就没得活,脸色以极快速度化为紫红,咳出的血水越来越多。 夜惊堂见令狐观止不择手段拔剑暗算,想直接取他性命,就知道背后事情很大,被发现十死无生,所以想杀了他尽快逃遁。 夜惊堂还想查清原委,但危急之下一指头戳过去,令狐观止显然没救了,他手掌和肋下也受了伤,略微扫视正堂内外后,把软剑插在了地上: “算了,走吧。” 梵青禾见夜惊堂满手血迹,也不敢耽搁,提着螭龙刀和剑条,迅速飞身跃出了正堂…… 第十七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子时已过,距离萧山堡四五里的小镇上依旧灯火通明,江湖人来往奔波打探,场面犹如正午闹市: “听说了吗?刚才萧山堡出事儿了……” “据说是犯了大案,被黑衙阎王找上了门,悬日亭都给打塌了……” “黑衙阎王?夜惊堂?萧宗元本事有这么大?!” “那自然没有,是令狐观止。据小道消息,好像是令狐观止为了治好暗疾,投敌当了北梁暗桩……” “不是,就算是令狐观止,也不该打得过夜大阎王呀……” “谁说打过了?听三绝谷的人透漏,令狐观止被夜大阎王找上门,非但不束手就擒,还想鱼死网破,先是阴阳合化,而后掏软剑偷袭,结果被夜大阎王反手一指头戳死了……” “一指头?” “就是一指头,都懒得拔刀,把在场掌门帮主都吓破胆了,人走了都不敢乱跑,到现在还在萧山堡等着郡城的差爷上门问话……” …… 议论声五花八门,不过短短两刻钟时间,萧山堡刚掀起的风波,就已经演变出几十个版本,流传向江湖各地。 镇子上的一间客栈里,店小二在马厩里围着客人刚刚停放的大黑马,也在聆听着街上行人的交谈。 而客栈二楼,鸟鸟在屋檐下蹲着放哨,梵青禾提着一桶热水,在房间外驻足,注意了下周边风吹草动后,推门进入其中,迅速关上了房门。 客栈厢房里点着油灯,昏黄光芒照亮了妆台周边。 夜惊堂赤裸上半身,满头黑发披散在背上,在床边坐着,身侧放着螭龙刀,而手里则拿着暗金色剑条,靠在掌心仔细观摩。 方才在萧山堡搏杀过后,夜惊堂受了点皮外伤,因为不清楚龙正青位置,在场又有不少难分敌我的江湖人,便迅速离开了萧山堡,从镇子取来了马匹,跑来了这里落脚。 梵青禾担心了一路,但没机会处理伤势,此时提着热水进来,快步来到跟前放下: “别看了,先处理伤势,再锋利也只是把剑,又不是姑娘,至于这么入神?” 剑条没有剑柄等配件,光秃秃很是简朴,烛光下展现出淡金色泽,也没有寻常宝剑那般的逼人寒芒;但对于武人来说,这等无坚不摧的宝剑,诱惑力确实不下于身无寸缕的绝世美人。 夜惊堂是刀客,对剑这种软面条兵器兴趣不是很大,但用过这把剑条后,还是免不了觉得真香,见梵姑娘都抱怨了,才小心用黑布包起: “此剑不止锋利那么简单,我感觉质地和鸣龙图类似。只可惜刚才形势危机下手重了,没法问出根底。” 梵青禾作为武人,自然想要鸣龙图,但和夜惊堂一样,鸣龙图在她心里远没有身边人的安危重要。 梵青禾在身边坐下,把剑条接过来放在妆台上,抬起夜惊堂的胳膊肘打量肋下: “那种不讲武德的卑鄙小人,死了就死了,你没事就好。感觉怎么样,疼吧?” 夜惊堂肋侧被剑条洞穿,因为扭过了要害,只是在皮肉上穿了个窟窿,伤口很小并不严重,但带有灼烧效果,确实有点疼。他低头看了看: “还行,不影响身手,过两天就好了。” 梵青禾仔细检查,知道不严重,但还是有些心疼,把夜惊堂扶着侧躺在枕头上,而后用毛巾擦拭肋侧血迹,稍显疑惑: “有这么厉害的剑,那老头不早拿出来用,放在炉子里烧个什么?看他眼神还挺意外,难不成和传说中记载的那样,名剑要饮血才能开锋?” 夜惊堂知道这把剑很玄乎,但对于这个说法并不认同: “剑条先把我的枪穿了,然后才从我身上穿过去,哪有饮血开锋的说法。我估摸是炉子烧了很久,火候最近到了,但令狐观止没发现,本来想用烧红的铁片子阴我,结果不小心就把无坚不摧的宝剑送我手上了……” 梵青禾略微回想,点了点头,改口道: “倒也是。嗯……那就是名剑择主,不见命中人,不显锋芒色。江湖上不也有这样的传说,别人都以为是破铁片子,结果某个人一拿起,就变成了宝剑名兵……”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比刚才的还玄乎,只是摇头一笑。 梵青禾随口闲聊间,用毛巾擦干净伤口周边,而后开始认真敷药。 方才形势危机,梵青禾也没心思注意其他,此时安定下来,屋子里就彼此两人,夜惊堂侧躺在身边,她眼前就是线条完美的胸腹…… 梵青禾目光忽闪,不由自主瞄了两眼,又悄悄抬眼看向夜惊堂脸颊,应该是怕被发现。 结果一抬眼,就发现夜惊堂含笑望着她。 “?!” 梵青禾身体微僵,脸颊肉眼可见红了几分,不过表情倒是镇静,又低头故作大方打量一眼: “平日穿着衣服,还真没注意到你挺壮的。不过江湖武人,要膀大腰圆才抗打,你这么漂亮的体格,要是被老师父瞧见,定然会说你练了一身死劲儿,看起来硬邦邦,实际中看不中用……” 夜惊堂自幼习武,自然知道膀大腰圆将军肚,才是武人的常见体格,毕竟脂肪既是体能储备也是缓冲垫,如果体脂太低,根本扛不住揍。 但这说法也只局限于寻常武夫,等走到宗师之上,开始注重气脉内劲,肉再厚也挡不住一拳,自然就不再计较这些,怎么好看怎么来。 眼见梵青禾明明在偷瞄,却又说这些,夜惊堂略微撑起上半身,展现出宽厚胸肌: “怎么能说硬邦邦,放松情况下和寻常人没区别,只是看着很结实罢了,不信你摸摸。” 我摸摸?!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夜惊堂有点离谱。 让她一个姑娘家,去摸男人胸口,这和她让夜惊堂捏捏奶奶看软不软有什么区别? 不过梵青禾是大夫,本着病不忌医的态度,想想还是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样,抬起青葱玉指,在夜惊堂左胸戳了戳,又迅速把手缩回去,继续低头敷药: “这有什么好摸的……” 夜惊堂有些好笑,目光顺势也在梵青禾身上扫了下。 梵青禾去萧山堡时,身上穿着夜行衣,回来为了遮掩,外面套了件外裙,虽然穿的比较厚实,但因为身材很过分,依旧没遮掩掉原本的曲线。 此时梵青禾就侧坐在他小腹前,扭腰认真处理伤口,丰腴臀线展现在灯光下,沉甸甸的衣襟画出了两道很有张力的圆弧。 而本就立体的五官,在烛火光影衬托下很是惊艳,修长睫毛下的眸子灿若星辰,红润双唇还轻咬了一下,看起来稍显局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本想把目光偏开。 但客栈房间连个摆件都找不到,除开身前人,又能看哪里? 夜惊堂望着梵青禾的脸颊,想找些话题打发时间,但脑子里却回想起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自从官玉甲开龙背那天,彼此在邬山中碰面,至今也算认识了很久,走的路也挺远——到琅轩城做客,在不归原的沙海里摸错地方;崖州拔罐治伤,不小心看到晃团团;新宅中阴差阳错误入闺阁,啵了个结实;以及昨天晚上,真真切切看清夹心馒头…… 夜惊堂想着想着,眼底倒是显出三分惭愧,略微斟酌,又开口道: “梵姑娘。” “嗯?” 梵青禾敷完药,取来纱布包在肋侧,而后从夜惊堂另一侧肋下绕过,准备把绷带绑住,听见呼唤,抬起眼帘: “做什么?” 夜惊堂坐起身来,摊开胳膊让梵青禾包扎顺手些: “其实以前那几次,我也不全是无心之失。” 梵青禾刚环住夜惊堂胸口,动作便是一顿: “嗯?” 夜惊堂坦诚道:“那天打完司马钺,梵姑娘抱着我脖子哭,我也不是圣人,当时确实有些心猿意马。” ? 梵青禾红唇微动,还是不太明白意思。 夜惊毫坦然对视,继续道: “上次在崖州的客栈,凝儿忽然进来,我身为当代武魁,眼力反应都快的很,你身体一动,我其实就能反应过来,完全可以提前把目光偏开。但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没动,还顺势看了两眼……” ?? 梵青禾双眸肉眼可见的瞪大,眼底渐渐浮现羞恼,心底也明白了夜惊堂的意思——有能力避开阴差阳错的误会,但因为对她有想法,所以顺其自然没去做。 他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梵青禾心里有点慌,想想把手收回来,身体也坐直了几分: “你……你那次摸进屋,是故意亲我的?” 夜惊堂连忙摇头:“新宅那次,确实是我亲错了。不过床板断了,我接你,手确实是顺心而为……” 顺心而为? 故意摸的就故意摸的,说这么好听……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气氛不太对,便闷不吭声低头,想把绷带绑好就跑。 但她刚把双手穿过两侧肋下,身前的男子,就在耳边轻声道: “我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也不算无心之失,自然担起责任……” 呼吸吹拂耳畔,梵青禾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偏身挪开些许,看向旁边的侧脸: “谁要你负责?夜惊堂,你……你别太过分了,我已经原谅过你很多次了……” 夜惊堂微微点头:“我知道,所以才和你说这些,都是成年人,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些事情可以敞开心扉说嘛,若是都不开口,我不知道梵姑娘意思,梵姑娘也不知道我态度,时间越久越别扭,你说是不是?” “……” 梵青禾彻底慌了,面对眼前的澄澈双眸,她哪里敢对视,眼神忽闪道: “我是你长辈,万里迢迢跑过来给你帮忙,还帮你照顾家里人……” 夜惊堂歪头望向梵青禾的眼睛: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才想着敢作敢当。你是不是喜欢我?” ?! 梵青禾都被这直截了当的问题惊呆了,她冬冥部女王都不当,跑到大魏来给夜惊堂鞍前马后,还摸不还手、亲不还口,为的只是…… 只是什么? 梵青禾心中急转,倒是茫然了——她要只是为了冬冥部,就该好好当朋友吗,夜惊堂对她有想法,她不乐意应该坚定立场把话说清楚,摸不还手亲不还口,还暗暗琢磨夜惊堂为啥不来了,算怎么回事? 喜欢…… 梵青禾都没想过这个词,夜惊堂这么直接问,她说喜欢显然不行。 但说不喜欢,彼此都这样了,她心里竟然一点抵触没有,甚至还担心自己哪里不对,导致夜惊堂没兴趣往屋里摸了。 照目前情况来看,她以后哪怕怀上了,怕都得自我安慰一句——就当给亱迟部留了个香火,没愧对两族几代人的交情…… 到时候原谅了孩他爹不说,指不定还觉得自己很重情重义,做的是对的…… 梵青禾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对劲儿,目光忽闪,想要起身躲躲。 夜惊堂按着香肩,歪头看着那双眼睛: “是不是?” “你……” 梵青禾咬了咬银牙,鼓起气势道: “你脸皮怎么这般厚?” 夜惊堂见梵青禾不正面回答,也不再追着问,望着面前有些慌的眸子,慢慢凑过去…… !! 梵青禾脖子微微缩了下,眼见脸庞越来越近,眼底涌现羞愤,从腰后皮甲取出了根银针,作势要扎夜惊堂: “你……你再这样,我就……就……呜~” 犹犹豫豫没能下手,结果就是双唇相合。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起伏不平的呼吸声。 夜惊堂慢慢凑过去,顺风顺水啵上了红润双唇,没遇到任何实质性的抵抗,眼底显出笑意,抬手勾住了后腰,偏头挑开贝齿。 “呜……” 梵青禾脸色涨红,手里捏着银针,要扎不扎的模样,没起到任何威慑作用,红唇微张想推开说话来着,结果反倒把夜惊堂放进来了。 ?! 梵青禾上次可没经历过这个,想咬夜惊堂一口,但没敢下嘴,略微扭了两下没扭开,身体反应倒是上来了。 难以言喻的触感涌入心头,梵青禾感觉头晕目眩头,本来推肩膀的手,也不知怎么就没了力道。 滋滋~ 片刻后,衣襟上似乎还多了只手,眼看就要解扣子了…… ?! 梵青禾清醒了几分,慌乱之下,把手里的银针扎在了脖子穴位之上。 夜惊堂本来在帮梵姑娘放松身体,一针下来,直接没了力道,整个人一软往前倒去。 扑通~ 梵青禾被死沉死沉的男人压在被褥上,连忙抬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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