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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的事儿,传到了北梁朝廷那边,反应挺大。卑职估摸,北梁肯定会派人暗杀夜惊堂,不然西海诸部就是个天大隐患,永远安稳不了……” 东方离人听了片刻后,回过头来询问道: “断北崖的事情查的如何?” “鳞纹钢的矿场,由王将军的侄子掌控,近年行迹都没什么问题,卑职估摸是断北崖,利用师承之便,买通了库房主管。” “和断北崖有关系,又在崖州军任职的人,有多少?” “人挺多,不过大都是底层武职,担任中层将官的有六人,高层没有,就算全是暗桩,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断北崖是江湖门派,枪棒功夫出神入化,但教不了兵法韬略,门徒从军,起步就是小官,但上限也只是中层将官,统帅要求的是会行军打仗,个人会不会武艺不重要,江湖武人在这方面没任何优势。 而各路军的统帅大将,基本上都被军伍世家垄断,比如外戚王氏、江州秦家、以前的梁洲傅家等等,外人挂帅都不一定指挥的动兵马。 东方离人聆听完情况后,想了想道:“先不要透风声出去,以免打草惊蛇。等把断北崖的事情查明,把这些人清理一遍,有问题的依律论处,没问题的调往天南。就算干涉不了军权,被暗桩刺杀重要将领,也是不小的麻烦……” “是……” …… 而镖局的大院里,早起的几个总捕正在晨练。 大院中间放着夜惊堂以前用过的石锁、木头人等物,铁臂无常佘龙,一手一个提着石锁,起起落落间还评价道: “加起来才八十斤,夜大人用这些玩意儿都能练成武魁?” 伤渐离在旁边打木头人,对此道: “夜大人靠的是悟性,又不是死劲儿,石锁越重武艺越高,那天下第一应该是屠九寂,那肉量,顶三个你……” “倒也是……” …… 而院子中央,放着个大铁锅,下面烧着火,里面装着铁砂,本来是佘龙用来练功的。 此时小女侠打扮的折云璃,挽起袖子,在旁边扎开马步,双手提气,看模样是准备炒铁砂。 裴湘君抱着杆大枪站在旁边,有些好笑,小声道: “江湖有句老话,叫‘披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皮糙肉厚欺负一般人的还行,遇上高手,基本上就是一边倒挨打。你还是和姨学枪吧,专治一切花里胡哨,细皮嫩肉的,练出满手老茧多不好。” 折云璃忽然想练佘龙的‘双佛臂’,是因为回来的时候,看到佘龙闲着无聊逗镇上野狗,专门把胳膊伸过去让咬,然后野狗一口下去,当场自闭! 她觉得这功夫好霸道,想学来试试。 但横练功夫是绝对的硬功夫,练成后,必然五大三粗,还顶着两个皮糙肉厚的大巴掌,放在小姑娘身上确实不美观。 折云璃气势汹汹比划半天后,觉得和逗野狗相比,还是嫁人比较重要,为此还是把铁锅还给了佘龙,跑到裴姨跟前比划起了枪法: “师娘说顶尖高手都用剑。” “你师娘懂个什么?人家是已经不挑兵器了,才带一把剑在身上,那带的不是兵器,是‘君子器’,即可杀人也能警醒自身,你师娘带把剑,就只剩提醒自身止戈为武了。” “咦~这话让师娘听见怕是得气的三天吃不下饭……我倒是觉得刀更厉害。” “刀也一样。大燕末年,皇城群雄乱战,那些什么魁什么圣,名头叫的震天响,结果冒出来兵器一个比一个长。狂牙子是实在人,真拿把刀冲进去了,结果被人三枪差点打废,脱光衣裳才勉强逃出去……” “还有这事儿?” “嗯哼……” …… 而挂着‘冰河镖局’四字的大门内,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喝着早酒。 异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坐在身侧,手儿撑着侧脸,望着遥远的西方。 琅轩城的事情结束后,太后晕了,梵青禾作为女神医,本该随行,但好马只有一匹,没法驮三个人,她便和靖王等人跟在了后面。 临行之前,桂婆婆曾交代过,说夜惊堂帮了各部大忙,也有统领各部的能力魄力,让她把关系维护好,以免时间一长疏远了,顺道和南朝也打好关系。 梵青禾在外面飘习惯了,对夜惊堂也很感激,能秉公出来跟着瞎跑,自然没什么不愿意,但偏偏夜惊堂身边还有个让她没法清净的妖女! 梵青禾刚看了远方不过片刻,旁边的璇玑真人,就询问道: “禾禾,看什么呢?想男人了?” 梵青禾回过神来,蹙眉道: “我想什么男人?” 璇玑真人挑了挑细长眉毛:“你前些天在琅轩城,抱着夜惊堂哭哭啼啼,以为事后装作没发生,事儿就过去了?” 梵青禾确实抱了,但那是感谢,心里可没觉得不合适,见璇玑真人拿这事儿调侃她,理直气壮道: “我抱了又如何?你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一愣,少有的坐正了几分: “我抱过吗?” “那不就得了,你一个男人都没抱过的小丫头片子,和已婚婆娘似得在这儿调侃个什么?” 璇玑真人暗暗松了口气,恢复闲散模样,随口道: “七情六欲乃人之天性,我是怕你碍于世俗礼法,不敢顺心而为,点拨你罢了。” “我需要你点拨?” 梵青禾说道这里,反倒是来了兴致,又询问道: “话说你这么骚,真连男人都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就仙子气态十足的慢悠悠起身,来了句: “痴儿。” 然后走向了后院。 还别说,这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神棍模样,还真把梵青禾唬住了。 梵青禾憋了半天,硬没接话,开始暗暗琢磨,妖女刚才的调侃,是不是真的另有深意…… …… 第七章 风雪夜归人 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 外面的驻地里,马匹已经找了回来,鸟鸟被蒋家的胖丫头顶在头上到处跑,因为小丫头零食多,鸟鸟倒也没不乐意,还“咕叽咕叽~”陪着人家玩的不亦乐乎。 帐篷里悄声无息,太后娘娘侧躺在地铺上,因为天气确实有点冷,还是把薄被搭在了身上,和夜惊堂保持着两尺距离,脸上的红晕到此时都没散去,脑子里已经不知把刚才的场景回想了多少遍。 长这么大,太后娘娘自然幻想过和男子亲密的场景,看过艳后秘史后,还时常做此类的梦境。 但因为没有实战经验,做梦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刚才赤条条贴在男人身上,那触感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结实胳膊宽厚胸膛的触感,让人根本没法忘怀,到现在胸口都能感觉到异样。 光贴一下就这样,要是和书上那般伤风败俗,怕是真要翻白眼哦…… 太后娘娘目光忽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发现思绪过于跑偏,就止住心念,回头看了眼。 夜惊堂平躺在背后的枕头上,此时已经睡着了,脸颊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眼珠却在微动,看起来是在做梦。 太后娘娘有点好奇,翻了个身,面向夜惊堂抬眼打量,想看看夜惊堂在做什么梦,结果发现夜惊堂身上盖着的薄被只盖到胸口,脖子肩膀都漏在外面。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可能是怕夜惊堂冻着,就抬手撩起被子,想给夜惊堂腋被褥。 结果面前的夜惊堂,可能是把她误认为了睡觉时调皮的身边人,她刚把手伸过去,手腕就被握住了,而后就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嗦嗦~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贴在怀中,眸子瞪大了几分,见夜惊堂只是睡梦中抱媳妇的自然反应,不是明目张胆冒犯,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咬下唇,小心翼翼想要移开,但夜惊堂抱得还挺严实,尝试几次失败后,只能用手指戳了戳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 “嗯……” 夜惊堂也不清楚何时睡着,正迷迷糊糊做春梦,发现身边有贴心媳妇帮忙盖被子,自然顺势抱住了。 听见呼唤,夜惊堂才反应过来,转眼发现满眼窘迫的太后娘娘,眼神微惊,手松开了些: “呃……我怎么睡着了,那什么……” 太后娘娘这几天都被抱习惯了,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继续把被子给他盖好,往外移了些: “你继续睡吧,本宫就是看你冷,帮你把被子盖上。” 夜惊堂在人家营地里,哪好一直睡觉让外面十几号人等着,醒了便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袍: “白天还得翻藏龙岭回去,耽搁久了不好,等回去有的是时间休息。” 太后娘娘听到准备返程,眸子不知为何动了动,轻咬下唇也没说话,只是坐起来帮夜惊堂穿袍子。 夜惊堂稍微收拾下后,起身走出帐篷,来到了外面的驻地里。 驻地之中,几个帐篷已经收起,些许家眷正在收拾行礼,准备爬山翻藏龙岭。 蒋札虎换了身新的文袍,负手站在山崖之上,鸟瞰千山风雪;而小闺女则抱着大鸟鸟,在旁边跑来跑去打闹。 夜惊堂稍微整理了下衣冠后,腰悬佩刀来到跟前,望向崖外的山岭: “昨天多谢蒋帮主施以援手。蒋帮主为人不错,才能更称得上一骑绝尘,在洪山当个山大王,着实可惜了。如果有意,我可以代为向圣上请命,给蒋帮主一个正式身份。” 蒋札虎知道夜惊堂是给他一条洗白上岸的路,他对此摇了摇头道: “梁州太过贫瘠,洪山十八寨都靠着在南北倒腾货物赚银子,投靠官府放下老本行,他们找不到合规的财路填补空缺。 “就算十八寨转行干起来正经生意,也会有新的马帮填补私运商道的窟窿,只要有需求,就必然有供给,靠招安我一人,灭不掉洪山帮,我对功名利禄也没什么兴趣,谢大人好意了。” 夜惊堂在梁州长大,知道这是实话,想灭掉梁州匪帮,首先得让人吃饱饭,不然杀一批冒出来一批,管的越严只会让马帮集体转为匪帮,并不会让局势好转几分,见此也只是轻声一叹。 蒋札虎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木盒,递给夜惊堂: “上次在朵兰谷已经说了,金鳞图给夜大人,你我恩怨两清。” 夜惊堂接过木盒,想了想道: “朝廷既然承诺过,便会遵守诺言。蒋帮主随时可以来京城学玉骨图和龙象图,也可以把闺女带着一起,我可以确保蒋帮主来去自如,这算是还昨晚的人情。” 蒋札虎挺想要玉骨图,但不想欠朝廷和夜惊堂人情,为此从未把这承诺放在心里。 但听见夜惊堂口气这么豪,筋骨皮全让他练,还顺道捎上闺女,蒋札虎风轻云淡的神色明显变化了几分,轻咳一声道: “一张换两张,加上闺女就是四张,似乎受之有愧了……” 说到此处,蒋札虎转身来到了堆放行李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了一杆马槊,和一本书,递给了夜惊堂: “这杆‘逐日’,是夜迟部的家传兵器。此书为夜迟部的家传武学,其法门特殊,和天琅珠淬炼过的体魄配套,寻常人的气脉根骨没法支撑。 “夜大人是夜迟部的后人,这些本就该是你的。我保存这些二十余年,直至今日物归原主,也算有点苦劳,夜大人如此慷慨,就当互相还人情了。” 夜惊堂对马槊兴趣不大,但和天琅珠配套的武学,不可能不要,当下把东西接过来,拱手笑道: “云水故交轻一别,暂时相失莫相违。还有朋友在山外等待,夜某也不在叨扰,等下次京城再会,定然请蒋帮主去金屏楼好好喝顿酒。” 蒋札虎听到京城知名的风月场金屏楼,余光下意识望了下远处的夫人,拱手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京城再会。不过金屏楼就算了,有妻有女的,早已经不好这口。” “是吗……” …… …… 于此同时,云安。 西北已是千山挂雪,而地处中原的云州,却正值秋凉好时节。 皇城内树冠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树,在宫阁之间洒下满地金叶。 秋日幽幽,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在御花园中亭亭玉立。 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脸颊恢复了往日的明媚色泽,站在画案前手扶大袖,面向福寿宫的银杏树勾勒着秋景图。 而背后,几个臣子躬身静立,为首老臣恭敬说着: “昨日外使馆的姜外使专门跑过来,质问我朝廷是何用意……西北王庭曾经是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如今王族遗孤在我大魏,还成了圣上亲封的‘武安侯’,北梁定然会认为,我朝是准备扶持在外王室,抢夺西海疆域的主权……” 女帝反应十分平淡:“吴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嗯……以老臣所见,可以暂时撤掉夜惊堂的爵位封赏,做出不想养虎为患之态,以免北梁反应过激……” 哒~ 金笔丢在一边,话语顿时停住。 女帝站直身体,拿起鬼画符鉴赏,平淡道: “朕没记错的话,吴爱卿家族传承久远,千年前还出过西北朝廷的皇后。朕要不要把你官帽也卸了,以免养虎为患、北梁忌惮?” 几个老臣子顿时哑然。 南北两朝的世家大族,往上数祖上无一例外都是从红河流域迁徙过来的,寻常百姓也一样,按照女帝的算法,那满朝文武全是西北王庭余孽,没一个无辜的。 为首的老臣子有点尴尬,想了想道: “老臣知罪。不过天琅王一脉,二十年前才灭国,夜惊堂是太子,而且还当众杀了勾陈大王,放言要给西海诸部当后盾……” “西北王庭灭了就灭了,夜惊堂出生在大魏,便是我大魏子民,他无重建王庭之心,便是我大魏外使,左贤王暗杀我朝外使,他还不能以牙还牙放两句狠话?” “呃……” 女帝把画卷递给宫女,让其装裱,而后继续拿起画笔: “西北王庭已成过往,夜惊堂能力你们有目共睹。我朝若是因为北梁的态度亏待他,就等于自断双臂逼走贤臣良将;南北两朝都抱有敌意,他除了回西海诸部重建王庭,还能做什么? “人在朕手底下,朕非但不能冷落,还得重赏,赏到夜惊堂不思念祖上的王位,珍惜在大魏的功名利禄,这样才能让他心在大魏,不会想着去染指北梁的西疆。众爱卿说是不是?” 几个老臣子思索了下,觉得这说法拿去搪塞北梁外使,应该是够了,便开口道: “敢问圣上,该如何赏赐?” “封武安公,赐泽州西一郡之地为封国,世袭罔替与国同寿。给了这封爵,夜惊堂肯定不会再挂念西北穷乡僻壤,让北梁安心即可。” “……” 几个老臣子,听见这话明显震惊了下。 毕竟自从开国后,皇族之外最高的封赏也就侯爷,顶多死后追封个国公;现存世袭罔替的国公,就那么几个,都是开国时拿命换来的。 而且封地画在泽州富饶之地,待遇都堪比亲王了,谁看了都得眼红。 不过先不说夜惊堂其他能力,大魏只要把人留住,往后要是开疆扩土,夜惊堂仅靠西北王庭余威,单枪匹马就能在西北拉起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大魏白捡这么大便宜,只给一郡之地,甚至有点委屈人家夜世子了。 按理说就该直接封‘天琅王’,把沙洲当封地,就蹲在西海诸部屁股后面,那才叫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骑脸输出,北梁铁定炸锅,只要夜惊堂就藩,西海诸部的控制权就自动转移了,两国肯定打起来。 几个臣子思量片刻,觉得这封赏,满朝文武恐怕不会有傻子反对,便没有再多过问,为首之人转而道: “臣听闻,靖王殿下,对夜惊堂颇为赏识。靖王已过婚配之龄,不能不择婿;而夜惊堂也算是把双刃剑,掌控不住,以后可能伤己,以老臣所见,不如……” 女帝画笔一顿,稍微想了想: “此事等靖王回来,让她自己定夺。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老臣子,其实更想提议让女帝把夜惊堂收入后宫封个夜贵妃。 这样两人诞下龙子,就是大魏乃至西海诸部的唯一继承人,从任何方面算都符合法统。 不过女帝是女儿身,此事分歧很大,几人也不敢乱开口,只是躬身一礼: “老臣告退……” …… …… 蹄哒蹄哒—— 转眼已经入夜,白马离开绵延山脉,再度踏上了无尽戈壁。 一场小雪,落在了草黄色的戈壁滩上,寒风铺面而来,吹起了黑色披风和鸟鸟的白毛毛。 夜惊堂骑在马上,事前约定好在红河镇汇合,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抵达,眼底难免有点归心似箭之感。 太后娘娘依旧坐在前面,被夜惊堂双臂环在怀里,目光望着前方,熟美脸蛋儿看似宁静,但眼底却带着三分落寞,没了过来之时的笑颜。 在雪山上出事,太后娘娘十分自责,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安稳太平的地方。 但真走在回家的路上,太后娘娘却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往后的路一目了然——回到一个人住福寿宫里,日日夜夜重复着相同的一天,没有凶险也没了温馨,这终生难忘的几天,彻底成为了过去,可能也会是此生最后的难忘记忆。 太后娘娘在宫里憋了十年,早已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此时踏上归尘,甚至觉得脊背发凉、神魂不宁,靠在男人怀中,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说一句: “惊堂,不要送我回去了好不好。” 但身为太后,她显然不能说这话。 夜惊堂注定要回去,而她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太后娘娘心乱如麻,紧紧咬着下唇,在马速变快后,眼圈儿竟然红了,任由寒风和雪花打着脸颊,想要保持清醒,却憋不住心底近乎崩溃的情绪。 夜惊堂驱马前行,起初还没发觉不对,但走了一截后,却发现手上多了一点温热,他低头瞧见是一颗泪珠,眉头一皱,放慢马速,偏头打量: “娘娘?” “崩宫……” 太后娘娘想说话,却有点破音,就抿住了嘴唇。 夜惊堂感觉太后娘娘身体在微微颤抖,略微转念,便明白了太后娘娘为何如此。 这就和自幼寄人篱下,长期遭受压抑生活的小孩,出门体验了几天开心日子,忽然又要回到那个冰冷地狱一样。 自幼开开心心在父母呵护下的小孩,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和绝望。 夜惊堂未曾经历,但能体会到那种心情,稍作沉默后,安慰道: “没什么,我回去又不是扔下娘娘不管了。在京城,我每天都进宫,璇玑真人在,她每天带你到处跑;璇玑真人不在,我也能带娘娘出去跑,又不是和以前一样,只要璇玑真人不在,你就不能出门了。” 太后娘娘眼圈发红,听见耳边的轻柔话语,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很多话,但最后却也只憋出来一句: “真的?” 夜惊堂从第一次进宫见到太后开始,其实就一直挺心疼。毕竟太后和所有姑娘都不一样,看似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有最简单的自由,生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自己却注定是黑白的。 太后看起来有点幼稚,或者调皮,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换位思考,如果夜惊堂十年如一日面对宫墙,那他某天遇见一直蚂蚁,恐怕也会和傻子一样围着看半天,墙外的一句问候,他都能记好几年。 无论太后娘娘自己危不危险,在玉潭山庄跳起来给他挡暗器是真,事后把珍藏多年的浴火图拿出来给他治伤也是真,可能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但心底里必然把他当成了那个在墙外问候一句的人。 夜惊堂这次出来,彼此朝夕相对,明白太后娘娘有多开心窃喜,为此不想因为自己的迟疑顾虑,让什么都没有的太后,再去承受那没法承受的失落境地。 夜惊堂把披风裹紧了几分,抱着太后娘娘肯定道: “真的。娘娘能舍身给我挡暗器,那无论娘娘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像在乎心头挚爱一样在乎娘娘。” 挚爱…… 太后娘娘缩在结实的怀抱里,眼底的没落消散,化为了复杂和古怪,嗫嚅嘴唇憋了半天后,才小声说了句: “你说话得算话,本宫浴火图都给你了,没别的东西了。” 夜惊堂摇头一笑,轻轻“驾——”了一声,往东方飞驰而去。 呼呼—— 刺骨寒风裹挟着雪花铺面而来,太后娘娘却感觉没刚才冷了,甚至有点如沐春风之感。 在沉默良久后,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捏住披风的手冻的冰凉,想想便把披风捏住,握着大手又塞进了怀里暖手手。 “……” 夜惊堂右手贴在暖烘烘的团儿下方,本来宁静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冰天雪地、两人一马。 不被打扰的环境,面对身前很贴心的暖手宝宝,想要恪守君子之道,真没那么容易。 夜惊堂沉默片刻后,手指下意识动了动,但又马上停住了。 太后娘娘轻咬红唇,眺望无边风雪,感觉到了夜惊堂的小动作,却没说什么。 毕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她才是秦怀雁,而回了宫,就变回了太后娘娘。 像这样大胆放肆的举措,一辈子又能又几回呢? 太后娘娘憋了半天后,悄悄又把怀里的手往上移了些: “你年轻火气旺,本宫不怪你。就在这里可以,回去就不许了哈。” “……” 夜惊堂握着热乎乎的团团,想要说两句,但酝酿半天硬没想出合适话语,本来崩着的手,在马匹颠簸和在温暖怀抱中,慢慢放松了下来,最终还是五指张合,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蹄哒、蹄哒…… 日暮苍山远,风雪夜归人。 两人一马在无边旷野上飞驰,男子目不斜视眼神专注,似乎在思考很大很大的事。 女子缩在披风里面,涨红着脸,眼神忽闪,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而忙活好几天的鸟鸟,在马侧的行囊里,睡的生死不知…… 第八章 咦~ 崖州岜阳郡,红翎山庄。 红翎山庄修建于崖壁之上,虽然崖壁险峻,但山顶却极为平整,清江自崖下转了个急弯,舟穿行至此地,远看去就好似崖壁截断江水,为此此地便有了断龙台之名。 正午时分,无数远道而来的江湖客,乘船穿过险峻绝壁间的蜿蜒江道,在断龙台下停靠,顺着道路往崖壁上行去。 而江心处,一艘乌篷船顺流而下,两个长途跋涉的女侠,并肩站在船头,举目眺望着断龙台上方。 骆凝依旧一袭青衣,不过为了御寒,外面裹上了披风,站在舟头用望远镜遥遥打量,疑惑道: “红翎山庄在做什么?楚老爷子过寿?” “楚豪今年五十多,过寿不会搞这么大排场,看起来是娶新儿媳妇……” “你看看人家,娶媳妇办的和武林大会似得。我当年去南霄山,你就整两根红蜡烛,喜字还是我写的,弄一桌子菜你吃干净,还得我来收拾洗碗,完事还得哄云璃睡觉……” …… 薛白锦带着斗笠做江湖客打扮,看起来侠气十足,听见凝儿的抱怨,皱眉一皱: “当年在南霄山大操大办,你觉得别扭不愿意;给你弄一桌子菜,你偏要吃素,现在怪我亏待你了?那夜惊堂给你什么了?” 骆凝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意思是——惊堂虽然还没大办,但至少洞房之夜大操了…… 不过这么荤的话,骆凝肯定说不出来,随口瞎扯几句后,便岔开话题道: “楚豪也算江湖老辈,儿子结婚,你路过瞧见了,不上去看看?” 在黄明山和夜惊堂分别后,骆凝就随着薛白锦,回到不归原继续追寻玉玺和天子剑的下落。 薛白锦从萧山堡的牌子推测,天子剑等物应该被萧祖捷足先登了,回去根本不是找线索,而是研究那道特殊剑痕。 那剑痕造诣之高,连她都有望尘莫及之感,世上有此造诣的人,在她看来恐怕只有奉官城。 但奉官城武艺和她差不多的时候,就已经在阳山画地为牢,过后从未离开天南,不可能跑去不归原留下个剑痕回忆过往。 而历史上接近奉官城的人,往前数真没几个,加上找到萧山堡的牌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剑痕的主人,是大燕初期统治江湖的萧祖。 但按照江湖记载,萧祖到老年出海访仙一去不归时,都没有奉官城那么强的统治力,最多也就是人间单挑无敌手的水平。 奉官城则强到‘一人立世,天下武夫皆为二流’的程度,世间根本没有同级别武夫,比萧祖高一整个大段位。 那道剑痕如果是萧祖留的,那只能是萧祖出海访仙后,并没有寿终正寝,而是大隐隐于市,继续在精进武艺。 这个推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薛白锦想不通的是,观星台下那几个横跨三朝的酒坛。 如果留下剑痕的是萧祖,那应该是功成名就后,过来回忆年少时偶遇宝物、一飞冲天的过往。 这种屁大的事情,没必要专门叮嘱后人,每隔一百年就带一坛子酒过来坐一会儿。 而不专门叮嘱,怎么会有三人,彼此相隔百年却同时带着酒坛,跑到什么都没有的老观星台里? 薛白锦想不通其中原委,但觉得此事背后牵扯绝对不小,便即刻动身折返,准备前往江州去查下萧山堡。此时是从清江顺流而下,刚好路过断龙台。 断龙台的红翎山庄,是北崖枪王楚豪的山头。 楚豪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枪魁得力竞争者,而后也没受伤或遭逢大变,只是断声寂太霸道,才提前退休成了江湖老辈,淡出了视线。 按照薛白锦的估算,楚豪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步入了天人合一之境,没成八大魁只因为‘武无第二’,江湖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枪魁,楚豪专精枪道,在打不过断声寂的情况下,就只能低调做人。 虽然楚豪早已表明不再过问江湖事,把庄主之位都传给了儿子,但辈分道行摆在这里,崖州江湖不可能不给面子,如今办喜事,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来了。 薛白锦作为平天教主,屈尊登门给楚豪道喜,显然不太合乎江湖规矩,见凝儿问要不要上去坐坐,摇头道: “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红翎山庄又没下请柬,我们做什么?” 骆凝也只是随口一提,见此也没多说,打量断龙台片刻后,又看向了刚靠岸的一艘小船。 船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算得上俊朗,却喝的醉醺醺,待船只靠岸后,晃晃悠悠走上岸边,抬头看了眼巍峨石崖,而后便汇入了上山的人群。 骆凝瞧见此景,皱眉道:“那个年轻人神态似乎不对,不像是来道喜的。” “管这么多闲事作甚,江湖恩恩怨怨算不清,这么大的门派,没几个砸场子才叫稀奇事。” 骆凝想想也是,当下放下望远镜,乘着乌篷船转过急弯,朝着下游驶去…… …… 梁州。 越往东南走,天气便越是暖和。 夜惊堂日夜兼程疾驰,等穿过荒骨滩后,原本的寒风变成了微凉秋风,雪白大地也重新化为枯黄戈壁,恍惚间给了人一种时光逆流之感。 眼见距离红河镇还有几里了,夜惊堂长日紧绷的心弦总是放松了下来,而熟门熟路的鸟鸟,则顺着黄土官道,迫不及待飞去了老镇子,看样子是跟着堂堂混,三天饿九顿,已经是一刻都不想在身边待了。 太后娘娘坐在前面,背靠着夜惊堂胸口,脸颊较之昨日的涨红已经稍微正常了些,但脸蛋儿依旧挂着一抹红晕。 眼见红河镇快要到了,太后娘娘坐直些许,摆出了母仪天下的端庄气态,开口道: “夜惊堂,你……” 夜惊堂坐在背后,用披风裹着太后娘娘,虽然到了梁州东部已经不冷了,但手还放在怀里暖着。听见呼唤,他低头道: “怎么了?” 太后娘娘眸子眨了眨,想让夜惊堂注意分寸,但不太好直说,就提醒道: “马上到红河镇了。”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但他已经给予了回应,无论太后怎么说,他总不能也合上衣领不认账再端着,想想又捏了下,才把手抽出来。 太后娘娘浑身一个激灵,再度面红耳赤,但强自镇定并未说什么,轻手轻脚把衣襟整理好,等呼吸平复下来,才用很认真的口气道: “回去了,我就是太后,你是臣子,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想想回头看了眼,似乎是在确认夜惊堂是不是真明白。 至于心里状态,恐怕是——怕夜惊堂执迷不悟不放手,但又怕夜惊堂真明白了,反正有点纠结…… 蹄哒蹄哒…… 在马匹行至镇外半里地,夜惊堂便翻身下马步行,太后娘娘也坐的腰酸背痛,还被揉的腿软,此时也下了马走在跟前,沿途不时深吸一口气,看模样是忘记太后怎么当了,正在默默找感觉。 鸟鸟提前飞回去,镇上自然有反应。 夜惊堂刚来到镇子口,就瞧见大笨笨从镖局方向走了过来,璇玑真人跟在身边,跑在最前面的则是自幼给太后当丫鬟的红玉。 瞧见太后面色红润,甚至有点春风得意之感,红玉满眼惊喜,连忙跑过来,来回检查: “娘娘,您没事了吧?身体好了没有?” “放心,本宫没大碍了。嗯……路上有点累,送本宫去歇息吧……” 太后娘娘有点心虚,怕太多人嘘寒问暖看出问题,就做出舟车劳顿吃不消的模样,被红玉扶着先行往回走。 夜惊堂还带着伤,浴火图恢复效果强,但消耗可不会少半点,看起来气色虚浮,和被几个姑娘轮过似得,并不怎么精神。 璇玑真人一看就知道夜惊堂受了伤,但东方离人先过去了,她也不好抢着嘘寒问暖,便陪着太后往后走去。 东方离人本来还保持着女王爷的稳重,但瞧见夜惊堂脸色苍白,心中还是一揪,来到跟前握住手腕: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夜惊堂面带笑意,示意左肩: “被断声寂和席天殇找上门了,打了一架,席天殇被弄死了,断声寂跑掉了,我伤了肩膀,不过问题不大。”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顿时恼火: “断北崖是想造反不成?竟然连你都敢……” 夜惊堂微微抬手,又顺势搂住了大笨笨的后腰: “断声寂过来蒙着脸,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我知道是他,但还真没法子证明是他,就算他承认了,也是红花楼的江湖旧怨,让朝廷出面解决,指不定江湖上还说我怂包,胜之不武。等伤养好,我亲自去崖州把他灭了,这样才能拿回枪魁名号……”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有打算,自然没再多说,被夜惊堂大街上搂着腰,她眼神有点不悦,但看在夜惊堂出去一趟历尽凶险的份儿上,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走进巷子后,夜惊堂见大笨笨不抵触被搂着,待就微微低头在红唇上啵了一下。 “唔……” 东方离人握了握拳头,双目微眯,正想提醒下这色胚回去再说,结果尚未分开,就听到巷子另一头传来: “咦~……” ! 东方离人连忙后退一步站直,把腰后的手也推开了,转眼看去,却见围墙拐角处,鸟鸟从墙根好奇探头。 而头上编着小辫子的折云璃,则在鸟鸟上方探头,脸上带着几分复杂,发现她转头又连忙缩了回去。 “你简直是……” 东方离人心智再好,脸颊也难免红了几分,轻轻踢了下身边的色胚,而后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快步进入了镖局。 夜惊堂轻笑了下,来到围墙旁边打量,可见小云璃表情古怪,双手抱着逐渐发育的衣襟,半靠在墙上,吊儿郎当开口: “哼~刚回来就轻薄姑娘,这哪像是侠气干云的刀魁,和小混混似得……” “呵呵……” 夜惊堂扶着云璃肩膀让她站直,帮忙拍了拍后背,岔开话题道: “这是土墙,靠一身灰怎么办。话说这次你没跟着可惜了,我在洪山之巅,一挑二打席天殇和断声寂,山都打塌了……”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半信半疑: “然后呢?” “然后把人打跑了,不然我怎么站着回来?” 夜惊堂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凑近小声道: “我把金鳞图也找回来,待会悄悄教给你,别对外乱说哈。” 折云璃听见这话,眼神自然一喜: “金鳞图学会了,是不是就刀枪不入,和龙叔一样,野狗都咬不动?” “嗯?”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才能把金鳞图和被野狗咬联系在一起,他想了想,偏头打量,关切道: “你被镇上的狗咬了?是不是那条黄尾巴黑狗?我这才走半年,又敢乱咬人,真是无法无天……” 夜惊堂说着,就准备去镇子口找那条自幼桀骜不驯的土狗要个说法。 折云璃连忙把夜惊堂拉住:“不是不是,我武艺这么高,怎么可能被狗咬,随便问问罢了。” 夜惊堂这才作罢,回应道:“不说野狗,只要练的时间够长,我都……老虎都咬不动。”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可能是觉得夜惊堂对她太好,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指搅着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羞答答询问: “惊堂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夜惊堂展颜一笑:“你师娘叮嘱的,没其他意思。” 师娘叮嘱的…… 意思就是师娘让惊堂哥对我好一点、主动一点…… 折云璃眸子动了动,觉得这怕是不得了哦! 师娘不会是准备撮合我和惊堂哥吧! 师娘怎么能这样,都不和我商量下…… 折云璃眼神变得有点古怪,想了想道: “师娘说话,你就全听呀?作为男儿家,要有点主见。” 夜惊堂自然搞不明白小云璃想哪儿去了,对此只是道: “你师娘让我对你好点,我还能有什么主见?难不成对你差点?” 这意思就是遵从师娘的安排…… 折云璃有点慌了,不清楚怎么回应这话,便讪讪笑了下,往大院跑去: “我去给它弄点吃的,惊堂哥先休息吧。” “叽!” 跟在后面散步的鸟鸟闻言一震,张开大翅膀就追了过去。 夜惊堂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云璃向来如此风风火火,他也没在意,进入了镖局…… …… 月上枝头。 镖局里灯火通明,几个总捕在大院里,看折云璃烤全羊,鸟鸟在旁边帮忙试吃,东方离人和璇玑真人,则围在太后跟前嘘寒问暖。 夜惊堂连续骑马奔波这么久,又受了点伤,说不疲惫那是不可能的。等回到安稳之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直接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就靠在床铺上歇息。 夜惊堂就住在小时候居住的东厢房里,虽然卖掉镖局时个人物品都处理了,但桌椅床铺等还在,此时铺上了新的被褥。 梵青禾因为天气专凉,换上了身中原女子流行的秋裙,同样是红黄相间款式,颇为华丽,但不像纱裙那般宽松,很是修身,能完全勾勒出腰身曲线。 梵青禾以前的裙子不显身材,还看不出特别,此时穿上这么一身,明显能发现腰臀比例惊人,皮肤也很白,和中原姑娘确实有区别。 夜惊堂靠在床头褪去了上衣,目光自然没往触手可及的腰臀曲线看,只是神色平静让梵姑娘帮忙检查伤势。 梵青禾解开包扎的绷带,瞧见触目惊心的创口,眼底明显有几分揪心,不过还是安慰道: “情况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裴湘君作为媳妇,无疑是最操心夜惊堂的,此时坐在床头的书桌旁,眼底带着三分恼火: “早知道就和你一起过去,断声寂杀我大哥,还敢来对付你,此仇不报,我红花楼还如何在世上立足……” “断声寂的事我来解决,我没事,不用这么操心……” 夜惊堂安慰两句后,又转过头来,看向梵青禾: “如今太后已经没大碍了,梵姑娘接下来是?” 梵青禾过来治伤,其实一直都在考虑怎么说这事,她想了想道: “夜公子是天琅王的后人,如今在琅轩城显露了身份,北梁肯定不会对你视而不见。江湖人道行再高,后面没个大夫,心里便没底。我其他方面不行,但医术也就比王神医弱点,夜公子帮了冬冥部这么大忙,无论是出于往年两家关系,还是身为族长答谢,我都该护送夜公子一段时间……” 夜惊堂虽然练过浴火图,但时间并不长,受了伤还是得包扎调养,有个女神医在跟前,确实要安稳些,而且梵青禾轻功出神入化,也不会拖后腿,当下便点头道: “那麻烦姑娘了。” “麻烦什么呀,都是应该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没推拒,自然放下心来,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后,起身道: “你先休息吧,我再去看看太后。” 裴湘君一直在旁边等待,直至梵青禾出了屋子,才把门关上,来到跟前坐下,眼底满是心疼,帮着盖好被子。 夜惊堂本想君子一点,但确实憋了好久了,见屋子里没了其他人,没忍住把三娘拉到了怀里,低头就亲。 “呜……” 裴湘君也没乱动,稍许后才分开,蹙眉道: “你还打歪主意?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养精蓄锐好好休养……” 夜惊堂听到‘养精蓄锐’几个字就头痛,无奈道: “上次在玉潭山庄打完,我休息半个月,然后去琅轩城,又是半个月,现在再休息半个月,我就得变和尚了,休养也不能干躺着不是……” 裴湘君算了算,好像还真是,稍作犹豫,还是顺了夜惊堂的意,主动鸭子坐骑在腿上,解开系带: “那你别动,乱来再弄伤胳膊,凝儿回来非得骂我。” 夜惊堂对此自然是点头如鸟鸟。 悉悉索索…… 裴湘君怕镖局里的人听见,也不敢太大胆,被子披着背上,趴在了胸口,手儿慢慢抚慰,目光则望着旁边的桌子: “你小时候就在这里读书写字?” 夜惊堂转头看了眼,眼底倒是多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想了想道: “嗯。我记事早,三四岁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读书学毛笔字。当时心气挺高,想着靠我的聪明才智,随便学学还不得连中三元,未来也不争霸天下,当个闲散王爷就差不多了……” 裴湘君发现夜惊堂状态爆炸,也没过多热身,轻咬红唇收刀入鞘,而后腰肢微扭: “这心气确实高。然后呢?” 夜惊堂被湿热包裹,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发现记事早和文采没啥关系,光私塾先生写的对联,我都不一定能憋出来。从文行不通,就改经商,想着造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当个巨富,娶十几个……咳~……然后发现外面啥都有。最后不得不改习武……” 裴湘君熟美脸颊渐渐发红,轻轻哼了声: “还娶十几个……人都是如此,各有各的天赋,只是大部分都没被发掘而已。我起初也是学琴棋书画,对习武不感兴趣,因为根骨太好,才学着试试……” 房间里灯火幽幽,轻声细语不断。 夜惊堂双手扶着小腰,看着三娘有些羞的灯前美目,不时点头回应话语,但两人显然都有点心不在焉…… 第九章 新的一天 夜深人静,镖局灯火已经大半熄灭,只剩些许护卫,在围墙外漫步巡视。 镖局后院房间挺多,也有夫人姨娘居住的地方,但夜惊堂自幼和义父两个人住在这里,自然没动用过,还是东方离人过来后才清理出来。 太后娘娘刚回来,早早便就了寝,红玉在偏房居住,已经进入了梦乡。 但夜半时分,本来已经睡熟的太后娘娘,却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杏眸望向窗纸上的月光,眼底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睡意。 常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安全感想来也是如此。 这些天以来,太后娘娘基本都坐在马上,被夜惊堂环着睡觉;如果休息扎营,也是裹着毯子,靠在怀里休息。 那样睡确实不舒服,但安全感十足,除了有点害羞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此时睡在宽大房间里,垫着柔软被褥,舒服是舒服了,但心里就是空的慌,总觉得缺点什么。 太后娘娘凝望着窗纸,知道心态不对,不应该去想这些,但却止不住的心烦意乱,暗暗念叨着: “还说和在乎挚爱一样在乎本宫,回来就扔下不管了,连请安都不会……” 太后娘娘翻来覆去片刻后,终是没压住心底的烦躁,悄悄咪咪起身穿上了裙子,而后走出了房门。 吱呀~~ 后院里灯火尽灭,抬眼望去,依稀能看到前半夜不睡觉的鸟鸟,蹲在镖局大院外的门廊上,毛毛随风而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轻手轻脚躲开视线,从屋檐下绕过后院,来到了东厢房外。 东厢是个小院,里面没什么东西,站在院口可以看到睡房里静悄悄的没任何动静。 睡着了吗…… 太后娘娘在院口探头,稍作犹豫后,轻手轻脚来到了睡房外,先侧耳倾听,又抬起手来,想敲门又有些迟疑。 而与此同时,房间里。 房间里无声无息,几件衣服搭在床头。 夜惊堂左肩打着绷带,依旧半靠在床头,面前是曲线饱满的圆月。 裴湘君换了个姿势,背面向敌跪坐,手儿撑着被褥,月亮上还镶着白玉萝卜。萝卜头看不到了,但能瞧见底座上雕刻的微雕小字。 裴湘君本来在慢慢起伏,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自然是不敢动了,单手掩着胸口,转眼看向外面。 夜惊堂也没料到大晚上会来人,当前有点不方便,就把灯灭了,准备装作睡着了。 但等了不到片刻,就发现轻盈脚步到了门口,看模样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进来。 ! 裴湘君这前后被堵、无地自容的模样,哪敢被人撞见,熟美脸颊顿时急了,回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当下连忙轻咳一声: “咳咳——” 太后娘娘正想推门瞄一眼,闻声连忙屏住呼吸,转身想走,但又有点犹豫,结果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啵~’的轻响,似乎夜惊堂起床打开水瓶塞子喝了口。 踏踏~ 很快,脚步声从屋里响起。 太后娘娘杏眸忽闪,犹豫了下,还是双手叠在腰间,摆出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等待房门打开,才回过身来: “你睡着了?” 夜惊堂穿着外袍,从屋里走出来,先左右看了看,而后把胆大包天的太后娘娘拉到了围墙拐角,低声道: “刚睡,还没睡着。娘娘睡不着?” 太后娘娘正想说话,却又觉得不对,借着月色看向夜惊堂的脸颊: “你脸怎么回事?” “嗯?” 夜惊堂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太后娘娘起初以为脸上是疤痕,但凑近仔细看,才发现是红色胭脂印,脸色顿时出现了几分异样,瞄向了不远处的睡房,低声道: “你屋里还有人?” 夜惊堂点了点头,笑容稍显尴尬。 “……” 太后娘娘抿了抿嘴,心头霎时间五味杂陈,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夜惊堂感觉到太后娘娘情绪不对,怕她回房后翻来覆去想不开,抬手挡住了去路,轻声道: “是三娘,没事。娘娘若是晚上睡不着,我带你出去转转?” 太后娘娘其实过来看夜惊堂一眼,心烦意乱的情绪就消了大半,现在怕被发现,只想快点回去。 见夜惊堂拦着不让走,她就做出平静模样: “也不是睡不着。就是担心你的伤势,过来看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多休息才是,医书上说‘一滴精十滴血’……” 夜惊堂点头道:“我知道分寸。娘娘晚上也别胡思乱想,往后日子长着,该吃吃该睡睡,我又不会跑了。”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若有若无点了点头,瞄了夜惊堂一眼后,摆手道: “好了,你让开吧,本宫要回去了。” 夜惊堂稍作迟疑,觉得不能让辗转难眠的太后娘娘白跑一趟,当下左右打量了几眼,而后往前半步,把太后娘娘壁咚在了墙角,和彼此在路上一样,开始暖手手。 ?!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眸子顿时慌了,想训夜惊堂一句,又怕外人听见,只能用手捂着红唇,双眸晶莹瞪着夜惊堂,意思估摸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回来不行…… 但这眼神毫无杀伤力。 夜惊堂并不笨,知道太后娘娘长夜难眠偷偷摸过来打招呼的用意,低头盯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手放进怀里暖着,把纤薄布料也勾开了,贴在了肌肤之上,捻。 “!!” 太后娘娘这几天都是隔着衣衫,哪里受过这欺辱,躲来躲去用力捂着嘴唇,脚背弓起,又无声轻轻跺脚,直到实在受不了,眼泪都快出来了,面前这无法无天的登徒子才罢手。 太后娘娘挣脱苦海,眼底明显有羞嗔委屈,瞪了夜惊堂一眼,才抱着衣襟,低头往外走,一副本宫再也不理你了的模样。 夜惊堂瞧见这模样,觉得太后娘娘就算彻夜辗转难眠,估计也不会是黯然神伤,心里放心多了,目送太后娘娘小跑着离开后,才摇头一笑,转身回到了屋里。 裴湘君缩在杯子里,听到来的是太后,但后续的并未听清楚,当然她也没心思听,毕竟凝儿给她准备的刑具,确实折腾人。 见夜惊堂进来,她才开口道: “太后来做什么?” “晚上睡不着,探望下我的伤势。” 探望伤势…… 裴湘君眼看都快后半夜了,对此言自然半信半疑,不过也没心思多问,起身想继续伺候。 但夜惊堂觉得三娘确实辛苦,他和大爷似得一直靠着显然不合适,便让三娘猫猫伸懒腰,他来帮着疏通筋骨…… …… 斗转星移,时间不知不觉到了黎明之前。 在外面蹦跶半晚上的鸟鸟,到了睡觉的点儿,飞回了后院,倒头就睡直接没了声息。 而夜惊堂休息一夜,也几乎同一时刻起床,给前后忙活操劳坏了的三娘盖好被子,起身来到了镖局的大院里。 大院长宽各十丈,平日里用来停发车马,镖师也会在这里操练武艺,几十年下来随处可见习武留下的压痕,东北角的木头人前还有两个凹坑,是他幼年扎马步地方。 夜惊堂手里拿着鸣龙枪,横放在了木桩上,面向东方轻轻吸了口气后,滑开双脚扎了个马步。 但地上的凹坑距离显然小了,他踩着有点娘娘腔,于是便算了,转而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打量。 书籍并无名字,只是三代天琅王总结下来的武学理念,供继承人学习,硬要取名的估计可以叫《夜家秘籍》。 江湖武学百门千类,每家武学都有其特点,要把身体打磨成适合所学武艺的模样,并不能完全共通。 就比如缩骨功,不自幼练习,半路出家学到死都不可能学会;还有横练功夫,正常人知道招式秘籍也用不了。 而还有些武学,则是通过个人长处创造,比如四肢修长的练通背拳、身材矮小的练躺地刀等等,把自身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变成自己的天赋,转化为绝对优势。 而天琅珠淬炼过的体魄,气脉根骨无暇,提气速度远超常人,气劲传递几乎无损耗,这是正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底子,世间自然没有配套的功法,来放大这一优势。 历代天琅王,在身体改变后,通过三代人的挖掘研究,专门创造了一套来配合这些优势的功法。 其大抵理念,就是剑走偏锋,用寻常人不可能拥有的提气速度,瞬间调集寻常人没法承受的气劲,一波平推。 这个理论近似于风池逆血,但风池逆血是通过自残,让气血逆流走捷径,从而调集气血,增加瞬时爆发力。 而这套法门则是走常人根本用不了的气脉,爆发力更恐怖,而且不自伤。 不过没用天琅珠淬炼过的身体,气脉根骨难以支撑,一用就自爆。 哪怕气脉皆通的人,提气速度赶不上,也很难用出来。 这法门也有缺点——瞬时爆发力过大,续航肯定跟不上,长时间用很快就脱力了。 不过这对夜惊堂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顶尖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招,续航什么的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讲,活不下来体能再充沛也是也是一堆烂肉。 夜惊堂认真扫视过一遍书本后,解开枪套,左手负后,单手握枪尾起枪,闭目开始在脑海里推演书籍上记载的繁复气脉。 秋风微凉,小镇寂寂。 曾经十余年如一日,夜惊堂每天凌晨都站在木桩前习武,木桩上的每一道刻痕,记录的都是每一年除夕时的身高。 夜惊堂也曾在疲惫不堪时抱怨过,询问要这样练到什么时候。 义父曾回答:“等练到比木桩高,便就出师了,爹也能清闲几天不用管你了”。 如今再度站在这里,夜惊堂早已比木桩高出许多,却发现自己依旧在路上,前方的路根本看不到头。 而那个非常严厉,有错就来一棍子的引路人,却真的不管他了,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 夜惊堂闭目推演着功法,却罕见的心绪不宁,没法入定,脑子里全是幼年的回忆。 在持续不知多久后,正屋门口忽然传来脚步。 踏踏~ 夜惊堂心中一动,回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裙的璇玑真人勾着酒葫芦走出来,姿态闲散斜靠在门前廊柱上: “习武的时候心不在焉,可是会挨师父打的,还在想姑娘不成?” 夜惊堂摇头一笑,收起平举长枪,横放在木桩上: “触景生情罢了。小时候我在这里练功,经常被义父揍,重回故地忽然没了鞭策之人,有点不适应。”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把酒壶挂回腰后,来到院墙跟前取来一根黑色马鞭,在手掌轻敲,摆出冷艳女师长的姿态: “没看出来,你还喜欢这种调调。来吧,你练,我来鞭策你。” ? 虽然璇玑真人很漂亮,但夜惊堂可没有受虐倾向,并不喜欢这种情趣,摇头道: “你打有什么用,你比我也厉害不了多少。”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这么狂,自然有点不满,来到背后,小白鞋勾着夜惊堂的脚踝,让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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