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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夫人施完针后,仔细号脉检查片刻,起身道: “乌羽草无毒,但能让人极度亢奋,如果身体有问题,过渡受刺激还是很危险。这姑娘目前没大碍了,但得留在这里歇一晚上观察,有任何异样好及时救治,我照看即可,夜大人也公务要紧,也早点休息吧,都后半夜了。” 折云璃眼底满是困倦,眼看着就要睡着了,但夜惊堂坐在跟前后,还是睁开了眸子,脸蛋儿发红有点不好意思: “那什么……乌羽草确实厉害,我都说惊堂哥按不住我……我说过什么话,你别当真哈。” 夜惊堂摇头轻笑:“玩笑话罢了,我岂会往心里去。没事就好,案子我让其他人去盯梢了,放心睡吧。” “嘻~” 折云璃实在不敢回想方才发酒疯似得场面,嗯了一声后,就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夜惊堂站在旁边等了片刻,待云璃完全睡着后,才和王夫人道了声谢,而后往山庄行去…… 第二十六章 前朝秘闻 即将步入中秋,天气渐渐多了几分清凉,清晨时分,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野,从江面驶过的商船,远看去就好似行于云海之中。 山庄最高处,洗龙池侧面的一栋楼阁里。 大魏女帝身着家居长裙,肩头披上了件红底白领的轻薄披风,披风上绣着彩龙绕牡丹,看起来霸气与柔雅并存,但天生妩媚的脸颊上,却少了几分昔日如同火焰般夺目的活力。 在穿戴整齐后,女帝带着侍人缓步走出房门,来到可以鸟瞰山下江景的露台上,遥遥眺望远方的巍峨京城。 但刚看没几眼,女帝目光微动,望向了阁楼外围的院落。 院落并不大,是天子近侍的临时住所,与洗龙池仅隔着一道围墙,也算是寝宫的门房,夜惊堂在山庄的落脚处便在那里,当差的时候,女帝出门就跟着,无事就在其中待命定时巡逻。 此时院落里的门开着,看起来已经在待命,但门房夜大爷却不见人。 女帝打量一眼后,略微斟酌,抬起手来: “你们先下去。” “是。” 随行侍从当即告退。 女帝待人离开后,缓步下了阁楼,无声无息穿廊过栋,来到了外围的小院里。 尚未走到门前,就听到里屋传来了一道轻微呼吸声: “呼~~……呼~~……” 听动静是在睡觉。 女帝无声无息走进房间,转眼打量。 房间虽然不大,但非常整洁,外屋放着几样兵器和药物,正中的台子上还摆着一套黑光麒麟铠。 而里屋则是书桌和临时歇息用的单人板床,记录暗卫巡逻情况的册子整齐摆放在桌面上。 身着黑衙官服的夜惊堂,在板床上合衣躺着,螭龙刀摆在身侧,枕头旁边还盖着本书籍,打眼看去就是个甲不离身、手不释卷的儒雅小将,方方面面都透漏着勤恳与刻苦。 女帝眨了眨眼睛,仗着强横底蕴,压住了所有气息,来到里屋门口,打量夜惊堂的面容,眼底也显出了三分异色。 女帝身体并没有病,而是自己推演五张鸣龙图的运气脉络,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 通俗点讲,就是很精密的机器,有个零件设计不合理,导致整个机器没法正常运转,出现各种异常。 这种问题出在根源上,女帝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琢磨的浴火图,不停修复体内产生的问题;平时可以维持平衡,而每年入秋天气转凉后,问题变严重,精血没法支撑浴火图的巨大消耗,就只能躺着降低没必要的消耗,靠雪湖花等药物协助硬抗过去。 女帝虽然身为天子,但并不信奉神佛,认为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人的身体也一样,所以从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 但这世道偏偏就是有些玄乎。 女帝也不清楚缘由,反正只要和夜惊堂靠得近,身体就会产生愉悦、舒服等感觉,如鱼得水、如沐春风,甚至能压下身体的诸多不适。 女帝曾试图弄清其中原理,但翻遍历代古籍,也只得出一个勉强说得通的道理——食色性也。 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就和男子看到漂亮姑娘会开心愉悦一样…… 女帝胡思乱想间,走向床榻,扫了枕头旁的书籍,却见封面上写着三个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大字…… ? 女帝没想到手不释卷的夜爱卿,看的竟然是这东西,刚刚勤勤恳恳的光辉形象,瞬间变成了敖夜看黄书早上起不来的不正经护卫…… 女帝注视一眼后,抬手想拿起书籍。 但夜惊堂警觉性尚在,虽然女帝没有带起任何声息,但光线的明暗变化,还是让他醒了过来,尚未睁眼右手已经抬起。 呼啦~ “喔……!” 寂静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呼。 女帝刚伸出手,便被夜惊堂抓住手腕,继而便很粗鲁的一拽,摁在了床榻上,手儿被反拧至背后,压了个结结实实。 夜惊堂眼神锐利,把靠近之人摁住,眼神才清醒过来,看清被摁住的是贵气逼人的大漂亮后,表情微惊,又连忙把手松开: “吓死我了……钰虎姑娘,你怎么来了?” 大魏女帝趴在床榻上,懒洋洋的也没起身,而是略微翻身改为侧躺,把面前的书拿过来翻看: “随便走走罢了……” 夜惊堂看着躺在狭小板床上的钰虎,眼神古怪,本来还想下床,瞧见书籍脸色微变,连忙抽过来,藏在了背后。 唰~ 女帝手上一空,脸颊上顿时多了几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肃穆,扭头看向背后,口气不容置疑: “给我。”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点做贼心虚,就又把书拿出来,解释道: “侠女泪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书籍,里面把江湖的阴暗面和好的一面,都刻画的很到位……” “我又没说此书有问题,你解释个什么?” 大魏女帝很是霸气的把书从夜惊堂手里抽回来,轻舔手指将书翻开: “你接着睡吧,别打扰我雅兴。” 接着睡? 夜惊堂的是单人床,钰虎身材又和笨笨一样大气澎湃,挤上来就占了大半,他都得靠墙了,想接着睡除非是把人姑娘搂着。 眼见钰虎没有起身的意思,夜惊堂也只得挪窝,起身先从钰虎腿部绕过去下地。 女帝瞧见此景,眼神倒是颇为意外: “没看出来,你连侍寝完了要从脚边下床,不能从头上爬过去的规矩都知道。” 夜惊堂轻轻摇头没有接话,坐在床铺边缘穿上靴子: “那你先看,我在外面巡逻,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大魏女帝把书翻过一页,随口“嗯”了一声。 夜惊堂见此也没再打扰,收拾整齐后,便开始了例行巡逻…… …… 而另一侧,皇城大内。 承安殿人去楼空,到了白天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际,偌大殿堂外,只有一直大鸟鸟,孤零零在巍峨大殿顶端迎风而立,从咕咕叽叽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在感叹——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鸟生一场醉…… 而大殿后方的湖心水榭里,两个女子并肩盘坐,认真练着鸣龙图。 鸣龙潭算是福地,在其中修炼要比其他地方快许多,两个女子体会到此地的妙处后,也很珍惜当前的机会,全神贯注打坐了一整夜。 骆凝虽然实力放在江湖上不算第一梯队,但福缘却称得上曹公公之下第一人。 毕竟曹公公也就练了四张鸣龙图,而渣凝则靠着不俗的交际能力,硬蹭了三张,只比曹公公少一张金鳞图,这底蕴亮出去足以傲视八大魁,自大魏开国以来都是头一个。 骆凝性格很烈,以前没办法,自然得求助白锦和小贼帮她报仇雪恨,但如今有可能自己报仇的情况下,她当然得努力自己去争取报仇机会,而不是想着坐享其成。 毕竟坐享其成的代价相当大,现在都被小贼吃干抹净了,以后小贼要是再帮她报了仇,她不得给小贼生十个八个孩子当报答? 那时候别说凶小贼了,小贼把书上那些欺辱女侠的手法全在她身上用一遍,她怕是都不敢还半句嘴…… 骆凝神色清冷盘坐,练功的同时也在暗暗激励自己,在修炼不知多久后,水榭外忽然传来一声: 哗~ 咚—— 承重物体滑落的声音,而后便是“轰隆隆……”,有什么东西滑开了。 身边,裴湘君耳根微动后,睁开眼帘望向花园: “凝儿,机关是不是打开了?” 骆凝起身来到水榭边缘,打量了下远处的假山,稍显疑惑: “机关从启动到打开要间隔十二个时辰,这才晌午,还差几个时辰……” 裴湘君稍微琢磨,开口道:“机关开启用的是流沙。会不会是前朝末年,燕恭帝尝试打开过,但流沙没漏完义军就破了城,又关上了,导致流沙只漏了一半?” 骆凝觉得有可能,刚才动静挺大,如果承安殿附近有人肯定被发现了,她没有妄动,先注意着周边。 好在夜惊堂官职够高,已经交代过她俩练功,不可随意靠近,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过来,便和三娘一道,来到了小花园的假山旁。 假山规模很大,由一整块奇石构成,此时整座假山被石柱顶起来产生了倾斜,露出了压在假山下方的石质阶梯,阶梯下则是丈余方圆的小密室。 骆凝扫视一眼后,看向了飞到跟前好奇打量的鸟鸟: “去叫夜惊堂过来。” “叽。” 鸟鸟当即飞了出去。 裴湘君怕假山又恢复原位,从花园里搬来几个石凳,抵在了倾斜的假山下方。 骆凝则检查了假山下的机关,确定没啥问题后,走下石梯扫视了一眼。 密室已经超过一甲子不见天日,但因为密闭性极佳,内部并没有尘土,干净的和时长有人打扫一般。 因为设计时想着沿用千年,所有构造追求简单耐用,石室墙壁上的格子,都是从石头上开凿而出,里面摆的九成都是卷宗。 骆凝来到墙壁前,在卷宗之中看了眼,可以找到大燕终其一朝和北方签订的各种盟约、秘密史料,还有历代皇帝告诫子孙的书信等,都是些很重要需要妥善保存,但正常根本不会拿出来的物件。 裴湘君来到骆凝背后,随意扫视一眼: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骆凝也不清楚要找什么,只知道此物可能从北梁那边换来助力,想了想便在诸多卷宗中寻找,结果很快就从这些卷宗里面,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按照大魏百姓的常识,泱泱中原乃天下正统,东西南北各国皆为蛮夷。 但这些只有皇帝能看的史料上,明显写着南北两朝的起源——始帝于河东立国,史称为梁,定都琅轩,功勋封于漠北,罪徒放逐山南…… 意思大概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皇帝,在如今的红河东部立国,把功臣封到了水草丰茂的北方平原,而征服的无数手下败将,则被撵到了崖山以南的荒山野岭,也就是大魏现在的疆域。 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天灾过后,红河断流,上游之水汇入天琅湖,改道自清江入海,导致红河流域直接化为了戈壁和沙漠,北方王族乘势而起建立新朝,而南方也随着大量流民涌入分疆自立,变成了三国鼎立。 再后来就是彼此分分合合朝代更替,乱局持续了几百年,直到大概一千二百年前,南方的吴国自江州一带起势,覆灭诸国再度统一天下;而大吴开国皇帝,就是传说中乘龙而去那个。 虽然大吴因为疆域过大,并没有能维持多久,但依旧彻底覆灭了西北遗老,从哪儿之后,新建立的西北王庭就一代不如一代,等到大燕立国的时候,已经基本上被打散,变成了如今的西海诸部。 而大概一百二十年前,西海诸部有一个小部族忽然崛起,再度统一西海诸部,自立为天琅王,变成了新的西北王庭,最鼎盛时靠麾下天琅铁骑敢硬撼南北两朝,隐隐有三分天下之势。 因为是甲子前的记载,密室里的各种信息就写到这里,但骆凝知道后来的事情——西北王庭在大燕势微时入关,想取代大燕,但被北梁从后方老巢,直接被重创,而后又是持续数十年的围剿,再度把西北王庭打散,夜迟部彻底覆灭,天琅湖被纳入了北梁的版图。 骆凝看完这些秘史后,便明白了为什么大部分史实,百姓都不知道。 毕竟按照这些史料的记载,大魏百姓的祖先全是刑徒流民;而北梁更难听,属于诸侯国乘着宗主国遭遇天灾夺天下的白眼狼。 至于燕恭帝临终前,交代薛家寻找的东西,骆凝此时也有了眉目。 自从大河改道,西北直接沦为荒漠,大梁就失去了统治地位,但历代积累的财富并未凭空消失。 在大难发生时,山河移位千里陆沉,据记载无数城池直接消失了,大梁世代积累的财富乃至代表国祚传承的玉玺天子剑等等,也随之消失在无尽戈壁中,时至今日,沙洲大漠和西海平原上偶尔都能挖出金银首饰军械。 为此南北两朝的造反势力,乃至西海诸部,都在寻找祖先遗留的宝藏,奢望靠其崛起立国,南北两朝历代的君主,也在寻找玉玺天子剑,求个天命所归的名头。 玉玺天子剑是象征,无数财宝是资本,只要平天教拿到,确实算起兵造反的助力。 但可惜的是,大燕并没有找到这些这东西。 骆凝寻找半天,只从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古代舆图,上面有城池地标,但如今早已变成了戈壁滩和沙漠,大燕勘探多年,也只确定了些大概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吊坠,上面是有五颗珠子,据介绍是天琅王和四大部结盟的信物,前朝大燕和天琅王打仗时意外得来,因为西海诸部的人都奉信天官,将就君权神授、天命所归,丢了这玩意四大部可能会认为天琅王气数已尽,失去了万部之主的资格,拿去还给天琅王,再献上藏宝图,估计能换来天琅王的报答…… 但天琅王都亡了几十年了呀! 燕恭帝前脚刚走,天琅王后脚就跟着去了,平天教给天琅王烧过去,让他们派阴兵助阵不成? 骆凝翻遍各种卷宗,得出这个结论后,直接陷入了沉默。 而裴湘君拿着藏宝图看了半天后,也有些无语,想了想开口道: “平天教在天南,让你们横穿大魏跑去西北挖金子筹集军饷,这燕恭帝亡国亡的真不冤……” 骆凝觉得确实如此,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没啥用也是好事,免得夜惊堂为难。等他来了再说吧……”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云安城十里开外,关头镇。 璇玑真人头戴白色帷帽,在小镇的酒楼里就坐,面前摆着一壶小酒,自斟自饮间,时而望一眼镇上的车马行。 关头镇是陆路主干道,来往的多是货物量不大的小商贾,因为进京道路相当拥挤,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卸货交接,城内不少豪商的库房也都在关头镇周边,算得上龙蛇混杂之地。 璇玑真人盯梢的车马行,便是以前血菩提的藏匿之所,算不得大,此时大院里停了六七辆马车,上面盖着油布,依稀能看到木桶的轮廓,空气中也能闻到淡淡酱香。 昨天夜里和夜惊堂交班后,璇玑真人便顺着指引,去了江岸码头附近,结果没盯多久,就发现一队人出现在商船附近,把木桶搬上了马车,来到了关头镇。 因为来的人都是武艺平平的小卒子,并没有主要人物到场,璇玑真人便一路跟了过来,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顺藤摸瓜。 但在这里盯了一夜过后,未曾等到对方的头目过来交接,璇玑真人反倒是被一阵铃铛声吸引了注意了。 叮铃~叮铃~ 铃铛声很清脆,摇晃速度不紧不慢,和马铃铛有很大区别。 璇玑真人去过沙洲,听见声音便知道是驼铃,转眼往镇子口看去,却见有一支商队从道路上行来。 商队算不得大,由六匹骆驼组成,驼峰两侧挂着行囊,里面是油布遮盖的货物。 商队里一行五四人,都是沙洲那边的打扮,防晒的宽松袍子,头上戴着纱巾,看起来风尘仆仆。 京城集四海之珍奇,沙洲的商客并不罕见,因为那边的毯子、彩绣以华美绚丽著称,颇受王公之家喜爱,货物还挺抢手,商队刚刚进入镇子,便有不少掌柜员外上前打量。 不过吸引璇玑真人目光的,并非骆驼携带的货物,而是为首一匹大骆驼上的女子。 女子脸上蒙着风沙日晒的红色纱巾,身上则是黄底红纱的宽松长裙,墨黑长发上穿着琉璃珠玉,编着几个小辫盘在头上,看起来华丽中带着几分野性,露出的眼睛很明亮,皮肤也相当白皙,仅看眉眼就知道是个很有特色的大美人。 女子看起来是商队的头领,见商贾过来搭腔,便流畅的开始交涉: “全是药材,三十年的雪山参,还有虫草……” “有没有沙洲铁山药?” “一边去!” “呵呵呵……” …… 璇玑真人瞧见这么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眼前微亮,把帷帘挑开仔细打量几眼后,便悄声无息起身出了门。 驼队停在镇子老街上,看热闹的行商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东问西问但真掏钱的没几个。 带领驼队的红纱女子,可能也看出这群闲汉纯粹冲着看异域美人来的,也懒得再推销货物,把人撵走后便在镇上一家客栈里落脚。 等到手下人把骆驼上的货物卸下,红纱女郎带着一名商队成员,来到了二楼一间厢房里,开口道: “老九,你在云安这边可有熟人?” 后面的中年男子,摘下了头巾,露出了一张颇为和煦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生意场上游走的大掌柜,但眼含精光,明显是个武人。 听见女子的询问,被唤为老九的中年男子,回应道: “云州的江湖势力少,和关外也没联系,熟人怕是难找。洪山帮的郑坤,和我倒是挺熟,据说也在云安,不过在牢里,应该是联系不上……” “那就想办法打听,刀魁名头那么大,我就不信京城百姓对其一无所知。” “明白……” 红纱女子待手下离开后,把房门关上,轻轻舒了口气,解下脸上的面纱,在桌旁坐下,翻开茶杯自腰间取下水囊,想喝口水歇歇。 但水刚到了一半,红纱女子便察觉不对,倒水动作未停,手摸向腰间。 呼啦—— 也在此时,背后房门被阴风吹开又关上。 一道鬼魅白影以惊人速度闪进屋里,直扑红纱女子背后。 红纱女子眼神骤变,手握三根银针,想要丢向背后,但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而后反拧至背后,后背被人一摁,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扑通—— 红纱女子用力挺身,却挣脱不开,眼底不由显出惊怒,本想歇斯底里来句:“妖女,你有完没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惊恐万分的怯懦: “英雄饶命!我什么都给你,别杀我……” 璇玑真人反拧着白皙左手,用胳膊肘把女子摁在桌子上,手顺着杨柳般的小腰一摸,把匕首、毒针取下来,丢到远处,语气带着三分妖气: “哦?真的什么都给?” 红纱女子眼底满是茫然,略微回头: “女侠,我是正经商贾,并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是正经商贾,我又不是正经人,瞧你长得漂亮,本道来劫个色。” 璇玑真人身形压低了几分,手顺着腰腹滑上去搜身,顺道捏了下单手握不住的地方: “女施主,你是识趣配合,还是先反抗一下再配合,嗯哼?” 红色女子浑身鸡皮疙瘩,用力扭了下肩膀上: “你这疯子,我真不认识你……” 璇玑真人都懒得听,只是把红纱女子摁住,来来回回搜身,因为现在要事在身,她不能出半点岔子,所以没给任何机会,谨小慎微把各种阴人的物件全卸了,还随口调侃道: “纤腰丰臀美人肩,一看就好生养,若是丢进黑衙地牢,落在夜大阎王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我都不敢想……” 红纱女子本想还手,但始终没找到机会,忍无可忍之下,用力偏过头来: “妖女,你没完了是吧?上次我已经饶了你一次,和你解释清楚了,你死追着我咬到底什么意思?” 璇玑真人搜完身后,用腰带布料把手绑起来: “一码归一码。上次我确实没追你了,但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还准备打探黑衙高官要员的消息,我不抓抓谁?” 红纱女子表情坦然:“我打探当代刀魁又如何?犯法吗?他是大魏衙门的高官,我来京城告御状行不行?”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停下了动作,转而坐在了跟前,解下酒葫芦抿了口: “西海诸部又不归大魏管,你要告御状该去燕京,跑了云安有什么用?” “我西海诸部被北梁搜刮民脂民膏,我去那边告御状有用?夜惊堂是大魏的高官,你们大魏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行了。” 璇玑真人把酒葫芦放下,没有再瞎扯,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看在揍了你大半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实情。最近京城不太平,朝廷正在搜捕逆贼,你这时候跑来,嫌疑很大,不把身份、来历、目的交代清楚,我哪怕慈悲心肠,还是得把你送去严刑拷打。我还算好说话,你若是不珍惜,被送到夜大阎王手里,你叫破喉咙他都不会放过你……” 红色女子感觉到这妖女比以前严肃的多,似乎是真想动粗严刑逼供,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想想还是开口道: “我堂堂正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姓梵名青禾,是冬冥部的祝宗,这些你在大魏朝廷查得到。我在南北两朝游历,是在找以前西北王庭留下的东西,‘盗圣’名号是江湖人给我泼的脏水,我什么都没偷过。 “上次在邬州,我是去找张景林要天琅珠的方子,至于天琅珠上次和你说过了。我得手药方那天,发现夜惊堂,也就是当代刀魁,用了天琅珠非但没事,还功力大涨。我把这事告知了族内老人,老人说可能是夜惊堂身体比较特殊,让我过来,想办法请夜惊堂去冬冥部做客……” “请?” 璇玑真人蹙眉道:“你确定不是强抢民男,把夜惊堂绑回去研究或者当压寨相公?” 梵青禾有些恼火:“你们大魏的刀魁,我怎么绑?” “美人计呀,你手段那么多,连我都能放倒,拐走个男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 梵青禾张了张嘴,回怼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邀请,他只要是自愿跟我走,你管得着吗?” 璇玑真人摇头:“夜惊堂是我大魏的武魁,而且官居要职,出境去满身反骨的西海诸部,万一你不择手段拉拢推举他为首领,把天琅铁骑拉起来,我们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这事你想都别想,现在就带人回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如果敢擅自接近夜惊堂,以敌国谍子论处。” 梵青禾吸了口气,抬起手来: “行。你把我解开,我现在就回去。” 璇玑真人又不傻,知道她敢走这机灵鬼就敢跑,她现在也没精力时刻防着,稍作思量后,便想把梵青禾扛起来。 “你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黑衙地牢,先关你个把月,等我忙完了,再护送你出关。” ? 梵青禾虽然是关外之人,但常年东奔西跑,可是听过黑衙地牢有进无出的名声,她挣扎道: “我又没犯事,你凭什么关我?你就不能直接把我撵走?” “我最近忙,没时间。” “你忙什么忙的能滥用私刑连江湖道义都不管?” 璇玑真人动作一顿,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在忙着查一批来历不明的乌羽草。我记得乌羽草产自西海诸部和南疆,冬冥部又以蛊巫之术著称,你是冬冥部的大王……” “是祝宗!” “好吧,祝宗。你可知道这批乌羽草的来历?” 梵青禾想了想,也没隐瞒道: “上个月,有一拨来历不明又财大气粗的金主,到西海四大部收购药材,烈性毒药都不要,只挑乌羽草这种比较少见也没啥毒性的致幻药。 “乌羽草味道很大,高手闻着味不对,都会屏息,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寻常人则很容易中招。我怀疑他们大量买这东西是想祸害平民,就没卖,最后那些人是在玄昊部买的药材,都是熬制好的,听说有一千多斤,把玄昊部的库存都买完了……” 璇玑真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有没有摸过对方身份?” 梵青禾摇头:“我们西海各部都讲信誉,从来不过问商客来路去处,生意都没做,我哪有闲心去查这些。嗯……不过那队人里面,似乎有个病人。” “病人?” “对,很特殊的病,身上长了骨刺,直接刺穿皮肉暴露在外,惨不忍睹。我当时不在,病是族中老人看的,说是无药可医,只开了些强行镇痛的药物,让那人死之前可以活的舒坦些……” “骨刺……” 璇玑真人听说过‘骨赘’之类的病症,但刺穿皮肉暴露在外,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想只是轻轻点头。 梵青禾说完后,扭动身体坐起来: “我把知道的都交代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 璇玑真人眉头微蹙,莫名其妙: “我说过你交代情况就放你走了?” “你?!” 璇玑真人抬手制止话语,想了想道: “你不是想研究天琅珠吗。张景林研究好多年,经验肯定比你多,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去找张景林请教,这些天你就老实待着。要是不听话……” 璇玑真人手腕轻翻,取出三根金针,瞄向梵青禾的臀儿: “只要让我逮住,我就给你扎几针,让你这辈子都回不了西海诸部,就在这里嫁给王侯当小妾。” 梵青禾半点不信这鬼话,只是道: “我可以听话,你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帮你,但事后你要让我见夜惊堂。” 璇玑真人果断摇头:“劝我大魏栋梁叛逃的事情,你想都别想。不过事后我可以想办法,让朝廷开个方便之门,从今往后关口不卡你冬冥部的商队。” 梵青禾眨了眨眼睛,倒是有些意动,毕竟南北两朝虽然通商,但西海诸部因为历史原因,两头不算人,处处吃拿卡要,到现在想买盐粮布匹等生活物资都大部分靠私运。 “你确定你能说上话?” “每次都是你骗我,我说揍你就揍你,何时骗过你?” “……” …… 玉潭山庄。 下午时分,山庄内的大花园里,二十多个英姿飒爽的宫女,分为红黑两队,在草地上踢着藤球。 女帝平日里很喜欢踢球,但如今身体不适没法亲自上阵,还是泡在洗龙池里看杂书。球赛则是太后娘娘无聊,乘着秋日天气凉爽,带着自己的宫女在和东方离人踢。 东方离人自幼陪着姐姐玩,技术相当不错,因为这种大杀四方的机会很少,肯定是把在山庄里巡视的夜惊堂给拉来了。 夜惊堂不好欺负女子,也没怎么踢过,便架着鸟鸟恪尽职守站在场地外认真看球。 因为女帝向来放得开,对宫女的衣着要求不是那么古板,山庄后方又没其他男子,经常在宫里陪女帝踢球的宫女,穿得可谓相当奔放——两侧高开叉的裙子配上短袖上衣,腼腆点的会在里面套一条长裤,而嫌热的直接就是蝴蝶结小裤,奔跑起来基本上放眼望去全是大腿。 东方离人比较正式,踢球穿的也是黑色劲装,不怎么露肉,但无奈衣襟资本太雄厚,站着都已经很有压迫力,跑起来的场面自不用说,看的夜惊堂都心惊胆战,生怕衣襟不堪重负被撑开了。 而太后娘娘身材娇小玲珑,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结果到了球场上出乎预料的灵巧,穿着一袭深红色的贴身衣裙,带着藤球在人群间闪转腾挪,姿态颇为灵动,就如同豆蔻年华的少女。 不过太后娘娘终究不是少女,个子没离人高,身材却相当成熟,跑啊起来后冲击力完全不输大笨笨。 夜惊堂身形笔直站在场地外看了半天球,硬是没能注意到比分是多少,这其中有场上干扰的原因,但更多是操心外事。 中午时分鸟鸟就飞过来了,根据翅舞足蹈的描述,应该是机关已经打开,凝儿让他过去。 夜惊堂确实想看看前朝到底留了什么东西,但陆大仙子一去不复返,钰虎病恹恹的躺在他床铺上都不想起身,他再走了玉潭山庄就没了能扛大梁的人物,为此只能在这里等着,同时心头也有点担心璇玑真人安危。 好在等了大半天后,山庄外再度出现了那道飘然若仙的身影。 夜惊堂见此和正在踢球的笨笨打了个招呼,而后快步来到山庄外围,询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遇到特殊情况了?” 璇玑真人确实遇到特殊情况了,但她还没摸清北梁盗圣的确切意图,当前也不好说这些事,只是回应道: “货物运到了关头镇的车马行,一天下来没有任何头目现身,摸不清燕王世子手下到底有多少高手,应该是昨天江贼的事,让燕王世子警觉了。从目前打探来的大概消息来看,燕王世子应该是派人从西海诸部进购的药材,数量挺大,估计还有其他奇门药物;手下有一个人很特殊,身上长了骨刺,我怀疑是私自揣摩玉骨图身体失衡所致。不过这些只是推测,你接着调查还是以自己的判断为主。”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满是意外:“你从哪儿得出这些结论的?” “从西海诸部那边的熟人得来的情报。” 璇玑真人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 “要自行推演鸣龙图,正常都需要一张图当引子,不出意外的话,当年破城后失窃的龙象图,就在燕王手中,燕王靠这些扶持江湖高手为己用。你要是遭遇对手,多注意下这方面,鸣龙图不讲常理,别阴沟里翻了船。” “龙象图……”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忽然对自己这种龙象图的来历,有了点推测,不过图都在他手上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时,当下也不再多说,目送璇玑真人回到正在举行球赛的花园后,就带着鸟鸟出发,先来到了山脚下。 折云璃自从昨晚变成疯丫头后,便一直在王夫人院里休养,早上便已经恢复如初,因为身份特殊不敢上山,乖乖在山下等了大半天。 此时王太医暂住的庭院里,王夫人正在给从京城赶过来的夫人们传授心得。 而院子里,头发雪白的王太医,正在环境清雅的院子里打着养生拳,口中还说着: “老夫这套拳法,为世间拳脚法门之首,虽然不能打人,但能让你活的更久。任他三仙也好、八魁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行走江湖,能活到最后才是真本事……” 折云璃穿着齐腰襦裙,慢条斯理跟着练,学的还相当认真。 瞧见夜惊堂从门外进来,折云璃就收功静气站直: “惊堂哥,你来啦。” “嗯。” 夜惊堂先和王老太医招呼了几句,而后才带着折云璃走向门外,询问道: “身体如何了?” 折云璃拍了拍已经有点姑娘样的胸脯: “早就好了。话说那乌羽草劲儿是真大,我都不记得昨天晚上干了啥……” 夜惊堂感觉小云璃完全记得,但也没点破,相伴走出玉潭山庄的大门后,便沿着官道飞驰而去,继续忙起了燕王世子的案子。 因为怕间隔太久,导致错过了重要线索,夜惊堂第一时间先来到了关头镇的车马行附近,让鸟鸟和云璃在远处用望远镜盯梢,以便顺藤摸瓜抓到燕王世子麾下高手藏匿的老巢,而他则抓紧时间回京,来到了皇城之中。 …… 皇城大内,承安殿外。 自从机关打开后,骆凝和裴湘君便在花园里等着夜惊堂回来,因为等的有点久,怕机关被宫人发现,两人把里面的各种卷宗取出来后,放在了暂住的房间里,又把机关合上了,还把草坪处理了下,以免被人看出异样。 夜惊堂紧赶慢赶回到承安殿外,骆凝便拿着几张纸走过来: “机关打开了,里面的大概消息,我整理了下,也没太多重要的,你看看。” 夜惊堂接过纸张,查看上面的娟秀字迹: “大梁……西北王庭……夜迟部……宝藏……就这?” 骆凝微微耸肩:“甲子前就已经过时的消息,完全没用,给白锦送过去交差,我感觉也没啥。” 夜惊堂拿着纸张仔细看了遍,又把穿着五颗珠子的挂坠拿过来打量,想了想道: “只有我能用天琅珠,夜迟部是被围剿几十年才没的,感觉和我很可能还有点关系。这个珠子我先留着,至于其他消息……嗯……你先压一压,现在就给平天教送过去,你又没留在京城的理由了。” 骆凝本想点头答应,但想想又道: “这么变着花样赖在京城,白锦迟早会察觉异样,你……你得尽快想个法子,把这问题一劳永逸解决了才是。” “知道了,我把当前事忙完,就想办法搞定平天教主。大不了就私下坦白,被打一顿我也认了。” 夜惊堂把东西放下,俯身在骆凝唇上轻点,又跑进水榭啵了口正在打坐的三娘后,便再度出发,朝着城外赶去…… 第二十八章 兵贵神速 随着夜惊堂的离去,玉潭山庄内的球场忽然冷清了几分。 原本斗志昂扬的东方离人,因为没了心怡公子的观战,对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顿时失去了兴趣。 而灵巧如蝶的太后娘娘,也不再和方才那样卖力,开始懒洋洋的在球场上散步摸鱼,要不就是单刀的时候思考人生,看得红玉干着急。 璇玑真人唯一爱好就是喝大酒,对于这种运动兴趣不大,回到山庄后,就来到了洗龙池。 偌大温泉池内没有外人,浴池边缘放着小案,里面是点心酒水和几本书。 一丝不挂的女帝,在池中半泡着,手里拿着本书籍认真阅读,仪态雍容贵气,看起来就好似生病时任不忘操心国事的勤奋天子。 不过在璇玑真人进入后,女帝就自然而然把书收起来,压在了正经书籍的下面,开口询问: “师尊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在浴池边缘侧坐,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刚才出去闲逛,遇到了一个熟人,西海诸部冬冥部现在的大王,你应该知道吧?” 冬冥部是西海四大部之一,虽然距离相当遥远,但女帝身为天子,不可能连那边的主要势力都不清楚。 西海诸部传承都相当久远,其中的冬冥部和玄昊部,相传是上古时期负责祭祀天地的‘祝宗’流传下来的后人,名字取自‘玄者,深远之名;冥者,幽寂之称’,到现在族长都被族人称作祝宗;而其他部族,族长也有‘司马、司空’等乱七八糟的称呼。 虽然来历都很有渊源,但西海诸部终究部族太多,外人根本没法区分,又因为西海诸部的人很彪悍惹不起,于是商客统称各部首脑为‘大王’,算是一种戏称、尊称,而非实际诸侯王爵。 女帝听见言语,稍微回想了下: “冬冥部的梵氏?她好像几年前才接管了冬冥部,怎么忽然跑来了云安?” 璇玑真人端起酒杯抿了口:“西海诸部满身反骨,各部都想分疆自立重建西北王庭,但因为互相不服气没个能当领头羊的枭雄,北梁又从中作梗,一直成不了气候。 “梵氏对北梁还积怨深重,一直在寻找天琅王一族忽然起家的缘由,看起来是想效仿。上次在邬州,意外撞见了夜惊堂,然后就动了心思,估计是想把夜惊堂拐去西海诸部当王妃……” 女帝听到这里,摇头道: “西海诸部造北梁的反,对大魏来说是好事,不过夜惊堂给不了,让她别打歪主意。冬冥部在西海诸部中威望颇高,以后可能有用,既然来了,师尊还是好好招待一下,别冷落了人家。”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笑道: “这我自有分寸,她除开不能乱走动,其他要什么有什么……” …… 师徒两人闲谈良久后,洗龙池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 璇玑真人见此停下话语,起身来到了温泉池外的花园里,却见还穿着猎装的东方离人,行色匆匆走了过来。 璇玑真人看东方离人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对,来到跟前询问: “离人,出事了?” 东方离人脸色颇为严肃,先带着璇玑真人来到附近的茶亭里,才低声道: “刚才一名总捕跑过来,说在三河镇的暗桩,发现一队人在镇上落脚,其中确认有洪山帮的二当家‘花头佛’,带头的则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疑似是蒋札虎……” “蒋札虎……” 璇玑真人听到这些,脸色微微一沉,知道情况不妙——夜惊堂前些天才杀了蒋札虎的结义兄弟,洪山帮这时候倾巢而出火速赶来京城,肯定是找夜惊堂算账的。 现如今她和夜惊堂轮班护卫女帝,如果这时候蒋札虎跑进来搅局,可能要出大乱子。 璇玑真人稍加思量:“洪山帮只是寻私仇,没胆子造反,我带人去警告他们一声。” 东方离人想了想:“蒋札虎为人狡诈,常年不露头。如今现了身,要不师尊和夜惊堂过去,直接把他灭了……” 璇玑真人摇了摇头: “我这两天在京城巡查,发现了点异样,燕王世子可能暗中有所谋划,我和夜惊堂正在追查,但还没摸清确切意图。夜惊堂现在和蒋札虎碰上,肯定打起来,打完无论输赢都会有损伤,对圣上安危不利。我过去把蒋札虎驱离即可,有什么账以后再和他算。” 东方离人眉头微蹙,想了想道: “蒋札虎鲜有交手传闻,如今实力深不可测,师尊带着孟姣他们过去。我先叫夜惊堂回来,让禁军加紧防备……” …… …… 叮铃铃~ 黄昏时分,关头镇的老街上响起清脆驼铃声。 一间面馆的窗口,鸟鸟抬起脑袋,从窗户拐角打量门前走过的大骆驼,还回过头来晃动翅膀:“叽叽叽~”给夜惊堂示意,看模样是在京城待的太久,有点想念西北大漠了。 夜惊堂在窗口就坐,头戴斗笠,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葱花面,看着门外慢条斯理走过的大骆驼,眼底也有几分怀念。 往年入秋的时候,正是镖局生意的旺季,他这个时间应该正押着各种货物往沙洲跑,到了地方都会带着镖局伙计吃一次烤驼峰。 因为在红河镇的伙食并不怎么好,那几天对鸟鸟来说基本上等于过年,天天都在盼着。 眼见鸟鸟饭都不吃了,直勾勾盯着人家的大骆驼,夜惊堂把鸟鸟抱回来放在了长凳上,安慰道: “那是人家运货的骆驼,吃不得,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吃烤乳猪,味道不比烤骆驼差。” “叽……” 折云璃坐在对面,夹了筷荷包蛋喂到鸟鸟嘴里,而后打量着外面的商队,小声道: “惊堂哥,我感觉这驼队不对劲,一下午都在街上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夜惊堂也发现几个沙洲打扮的行商不太正常,不过其行踪并没有鬼鬼祟祟之处,对此回应道: “看起来不着急,估计是同伴在哪儿喝大了,失去了联系。我以前走镖的时候,老杨也喜欢喝酒,有次喝大了直接睡在马厩里,我们七八个人差点把镇子翻过来才找到……” “是吗……” …… 下午和璇玑真人交接班后,两人一鸟便在这里盯着车马行里的货物,等着幕后潜伏的大鱼过来取货。 但一天一夜下来,车马行里没有任何异常,直到黄昏时分,才瞧见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而来,停在车马行外,下来了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夜惊堂打起了精神,和折云璃一起暗中观察,发现此人看起来相当正常,交谈间还掀开油布,从木桶里取出了一个酱块仔细检验,而后就从车马行雇佣了几个人,开始套马装车。 两人瞧见此景,本着顺藤摸瓜的心思,想暗中跟随车队回京城,追踪这批货的去向。 但马车上的货物还没搬完,夜惊堂就发现有一匹快马从上游跑来,马上坐着个身着便装的暗卫,到镇上后就开始左右寻找。 夜惊堂怕打草惊蛇,迅速起身离开面馆,来到了街边一条巷道口,遥遥勾了勾手。 蹄哒蹄哒…… 马匹上的暗卫可能是被叮嘱过,发现夜惊堂踪迹后,并未大张旗鼓跑到跟前,只是遥遥做了个手势,让夜惊堂速速归队,而后便调转马首离去。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知道玉潭山庄有要事找他,见此只得回到云璃跟前,嘱咐道: “我要回玉潭山庄一趟,你和鸟鸟暗中跟着,切记不要冒然行动,有事直接跑。我忙完就过来。” 折云璃点了点头,和麻利的带着鸟鸟,悄然隐入了集市人群。 夜惊堂目送云璃离去后,没有半分耽搁,沿着江道便往上游飞驰而去。 关头镇距离玉潭山庄将近三十里,但以夜惊堂的脚力,全速飞驰也没用多久便回到了玉潭山庄。 为防女帝出岔子,夜惊堂和璇玑真人基本上是无缝交接。 夜惊堂刚刚来到山庄外的白石大道上,就看到四人站在山庄门口等待,为首是头戴帷帽的璇玑真人,而背后则是孟姣、佘龙、伤渐离,看起来是要出门。 夜惊堂来到跟前,略显疑惑: “出什么事了?” 璇玑真人把夜惊堂拉到一边,凑到耳边轻声低语,把刚才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而后道: “石彦峰已经死了,蒋札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先去把人打发走。你就待在玉潭山庄,切记不要露头被洪山帮找到机会,当前必须保存实力,一切以圣上安危为重。” 夜惊堂没想到蒋札虎这么快就杀过来了,蒋札虎这种级别的武人,一门心思想跑的话,一个武魁过去根本没办法,而两个人过去玉潭山庄没人坐镇了,他出马免不了打一架,当前只能是璇玑真人带人过去,把蒋札虎逼走等以后再说。 念及此处,夜惊堂叮嘱道: “你快去快回,路上别喝酒,不管遇上什么情况都别动手直接走,我就不信蒋札虎敢追着你打。” “这我自然知道。” 璇玑真人交代完后,没有耽搁,带着三人离开了山庄,朝着清江上游飞驰而去。 而夜惊堂进入山庄大门,刚刚走出几步,又觉得他和璇玑真人这样两班倒办事,着实有点分身乏术,时间长了可能出纰漏。 略微琢磨后,夜惊堂又转身来到门口,叫过来一个黑衙捕快: “老王,你过来一下。” “夜大人有吩咐?” “也没啥吩咐,嗯……你带人去白狮桥一趟,从桥上路过的时候,聊两句‘玉泉河口是个好窝子,里面全是一尺多长的刀鱼,最近朝廷封山没人去,泥巴打窝都能上杆’。” “啊?” 黑衙捕快眨了眨眼睛,有点莫名其妙: “泥巴打窝?一尺出头的刀鱼?” “这都不重要。去吧,切记要自然点,说的别太刻意。” “明白,属下这就去。” 夜惊堂目送黑衙捕快跑出门后,才心满意足进了门…… …… 另一边,清江之上。 江风徐徐,一艘满载货物的小货船风帆鼓胀,在夕阳下缓缓驶向上游。 货船挂着京城商户的旗号,只有两个看似船夫的人,在甲板上行走。 而货船下方的狭小舱室里,头发花白仲孙彦,手里提着布袋,将褐黄色粉末,洒在了诸多木桶之间,说着: “晚风往东北吹,只要几处火点燃起来,薄烟顺风直扑玉潭山,等山庄附近驻扎两千禁军察觉不妙,已经出现混乱了……” 舱室里,留着山羊胡的方世杰,拿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半山庄园,眉宇间带着三分疑虑: “昨晚才发现点异样,今天就直接动手,会不会太草率?” 仲孙彦摇头叹道:“兵贵神速,连这道理都不懂,你还想扶持世子殿下夺皇统? “凡事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昨晚摸到船上的江贼,是朝廷的人,且已经发现了乌羽草的踪迹,那多耽搁一天就是多给朝廷一天准备的机会。 “我等人已经到齐了,天气也合适,现在不动手,你还想等什么?” 方世杰想了想,皱眉道:“玉潭山庄专门有避难的密室,断龙石落下根本进不去,足以拖到卫戍军赶来救驾;世子殿下本来的意思是,先安排暗桩破坏断龙石再动手,现在还没找到机会,直接动手的话,就只能合力破门,要是没打开……” “只要能拦住女帝身边的高手,我等这么多人,还能被一块石头堵死?” 仲孙彦把引线布置好后,站起身来: “老夫是阴人的行家,看得清形势,现在动手风险很大,但以后肯定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办事最忌讳瞻前顾后,你要是没这胆子,咱们就直接收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世子殿下还是世子,我也可以拿钱走人,不用再冒这趟风险。” 方世杰轻轻摩挲手指,稍作沉默后,轻叹道: “已经箭在弦上,哪有临阵退缩之理。” 仲孙彦微微颔首,继而就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香,放在了引线尽头,而后转身离去…… …… 另一边,清江沿岸的一片庄园里。 庄园是燕王世子的私人产业,数年前就已经买下,可以遥遥瞧见极远处的玉潭山和芙蓉池,风景极为秀美。 此时庄园后方的观景楼里,气质儒雅的东方朔月,在窗口摊开双臂,让手下随从穿戴着暗金色的铠甲,目光则透过珠帘,看着远方的巍峨山庄,那是天下权力的制高点,也是他寄人篱下十年,夜夜渴望坐上的位置。 如今成败尽在今日一役,东方朔月饶是早已经胸有成竹,眼底还是有几分不安,开口询问道: “你放的消息,确定能把璇玑真人引开?” 房间颇为宽大,门外是三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武人,皆是经由绿匪招募而来的高手和麾下高人。 身为绿匪接头人的滕天佑,在长案后就坐,面前摆放着玉潭山庄的建筑布局图,回应道: “上面在洪山帮里安插的有眼线。石彦峰他们出事当天,我就把消息送去了洪山帮。蒋札虎为了救兄弟,确实带着二当家过来了,据说还带了十万两银票,估计是想赎回石彦峰。我把蒋札虎的行踪送给朝廷,朝廷要是不管,难不成等着蒋札虎去敲夜惊堂大门? “寻常人没资格和蒋札虎说话,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肯定得过去一个,运气好说不定两个人都过去,玉潭山庄能坐镇的只有女帝本人,若是女帝没战力,那就等同于空城……” 东方朔月摇头道:“按照玉潭山庄的太监禀报,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轮班巡视,不存在空档。平时防卫都如此严密,女帝想来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两个武魁必然会留一个在身侧。如果留的是璇玑真人,陆大侠有几成胜算?” 滕天佑的对面同样摆着一张长案,案后坐着身罩披风的锦袍老者,目光颇为平淡: “老夫不惜命的情况下,夜惊堂和璇玑真人任何一人都不足为惧,两人联手也有把握拦上一拦。” 锦袍老者说话很狂,甚至有点自大,但众人并未嗤笑,毕竟老者名为陆截云,是统治燕州江湖半个甲子的绝对霸主。 在八大魁中,陆截云名列倒数第一,甚至连个‘刀魁、剑圣’之内的称号都没有,恭敬点的叫他‘燕州霸主’‘燕山鹰王’,而不恭敬的直接是‘陆跑跑’‘陆不胜’。 因为陆截云擅长的是轻功和身法,八大魁没人有把握摸到他,他同样不敢摸其他武魁,基本上遇到谁都是他先怂,名声说实话不怎么好听。 陆截云‘大器晚成’,起初和寻常武人一样不惜一切往上爬,而后靠独步天下的轻功身法,在三十出头的年纪拿下的八大魁的位置,本该功成名就得到应有的殊荣。 结果打上山巅后,他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凤尾’,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十一,如今还八大魁中年纪最大、辈分最小,连个像样的名头都没有,这对靠实力爬上山巅的人来说,是没法接受的。 为此陆截云在坐上燕州霸主的位置后,并未故步自封,而是在继续往上爬,希望有朝一日能给在往前走一步,甩掉八魁老幺的名头,成为八魁前三之人。 但这条路显然很难,陆截云在寻寻觅觅找不到方向时,结识了燕王,且从燕王手里学到了‘龙象图’。 陆截云专精身法轻功,路数已经定性,力量方面肯定强不了,而龙象图属于能脱胎换骨的至宝,陆截云习得后,正面战力确实有所精进。 但鸣龙图也有缺点,耗时太长,且练一张有明显短板,就比如龙象图,练的太久力量太强,骨头就挂不住肉了,有可能一拳出去,先把自己骨头拉断。 陆截云从燕王手里得到鸣龙图,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朝廷也不可能把玉骨图给他,在四方寻觅无果后,他仗着打上武魁的天赋和自信,走上了那条断头路。 走上这条不归路前,陆截云和所有先行者一样,都觉得靠自己的天赋悟性,不会出事。 但事后也和所有先行者一样,等发现问题时已经为时已晚。 自行琢磨鸣龙图,没有只琢磨一张的说法,因为‘筋骨皮、精气神’是一整套,要么练三张,要么练六张,只练两张没法产生质变。 陆截云没女帝那么贪,只自行琢磨了筋骨皮三张图,但他也没女帝那么好的悟性,出的岔子要明显的多。 大约在十余年前,陆截云便发现浑身骨头出现隐疼,而后开始长出骨刺,有些甚至会刺穿脏腑。 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又去推演了浴火图,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刨开皮肉、锉掉骨刺,再用自行琢磨的浴火图来恢复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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