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夜惊堂撑起来,翻倒摁在枕头上,而后迅速起身抱住衣襟,脸色涨红如血: “夜惊堂!你……你怎么能这样?亏得我如此信任你……” 夜惊堂一口少说啵了三分钟,到现在才被放倒,着实不要信这羞愤于绝的话语,不过他也没说出口,只是躺在枕头上,做出惭愧模样: “是我冲动,一时情不自禁,下不为例。先帮我把针拔了吧,我保证不乱动……” 梵青禾半点不信,夜惊堂都敢这么直接了,她要是再傻乎乎放任,半个时辰后,她估摸就得抱着被子抹眼泪,指不定还得被哄哄,然后把买的新衣裳都穿上了…… 梵青禾心乱如麻又羞又急,也不知道该把夜惊堂怎么办,便咬牙道: “你老实躺着养伤,再敢打歪主意,下次就不是制住你这么简单了。我……我出去望风,要喝水喊一声。” 说吧,梵青禾就把幔帐合上,连忙跑出了门。 踏踏踏…… 夜惊堂躺在枕头上,看似浑身无力瘫着,但等脚步声出去后,就抬起手来,自己拔去了脖子上封住气脉的银针,暗暗摇头一叹…… 第十八章 来送? 时间到了后半夜,镇上灯火稀疏了起来。 客栈已经没了声息,只剩一人一鸟,待在房顶的屋脊上望风。 鸟鸟蹲在瓦片上,可能是没人陪它说话有些无趣,望着满山风月,独自“叽叽叽……”,意思估摸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翅去,深藏身与名…… 梵青禾坐在跟前,也没心思搭理鸟鸟,单手托着脸颊,双眸稍显失神,到现在都没从方才的事情中走出来。 梵青禾出生在冬冥山,刚记事时,恰好就遇上了西北王庭兵败燎原,而后各部的形势就一落千丈,目之所及只有压迫与苦难。 作为祝宗后裔,梵青禾没法像寻常姑娘那样无忧无虑,在同龄姑娘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在苦修着各种技艺,等同龄姑娘嫁人时,她便挑起来了整个冬冥部存亡的重担。 身为族长,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个人婚事,对感情一片空白,也不觉得自己对夜惊堂有特别想法。 但前几次肌肤之亲,可以用误会去解释,刚才夜惊堂,可是实打实的正面亲她,竟然还伸舌头…… 她为什么没躲开呢…… 甚至还不是很抵触…… 梵青禾轻咬红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正默默发呆之际,旁边的鸟鸟,忽然抬起脑袋望向了镇外: “叽?” 梵青禾回过神来,眯眼仔细看向镇外的官道,却见有一匹快马从远处的官道上飞驰而过,看方向是去萧山堡。 马匹看体型相当庞大,马鬃随风飘扬犹如奔腾龙蟒,硬是把上面的女侠,承托成了骑大马的小姑娘;速度也快的惊人,遥遥只能瞧见一道残影,几乎只是转眼间,就从镇外官道横穿了过去,跑向了远方。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太清,但能有这等声势的烈马,南北两朝加起来可能比武魁都稀少;梵青禾随着官船来江州,自然也见过这匹拥有独立马圈,每天都会拉到甲板上散步的帝王坐骑。 梵青禾微微一愣,站起身来仔细眺望,鸟鸟则是振翅而起,往镇外飞了过去: “叽叽叽……” 从镇外路过的一人一马,显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埋头赶路。 鸟鸟刚飞出不远,奔腾烈马就急急止步,而后调转马首朝着镇子跑来。 梵青禾本以为女皇帝跑来了,心底还有点紧张,飞身落在了街上,想迎接一下。 结果等马匹走近,就发现炭红烈马的背上,坐着个身材苗条的白裙仙子,头上带着帷帽,腰悬长剑与酒葫芦…… ?? 梵青禾一愣,心事重重的神色顿时变成了嫌弃,腰板都站直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蹄哒、蹄哒…… 颇具节奏的马蹄声,在客栈外停下,体型惊人的骏马,长途奔波后连喘息都没有,只是稳若磐石立在原地,双眼往上,看向停在头顶的小雀雀。 因为穿裙子骑马不方便,璇玑真人侧坐在马鞍上,到了地方就轻身一跃落地,牵着缰绳打量客栈: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夜惊堂呢?” 如果换做往日,妖女忽然跑过来,开口就问夜惊堂下落,梵青禾倒也觉得正常。 但现在梵青禾已经知道了些事情,再看世外仙子般的妖女,这眼神儿自然就变了,来到近前蹙眉道: “你害不害臊?身为玉虚山的道姑,和徒弟男人乱来,夜惊堂刚刚离开一天,就迫不及待过来找,简直是……唉……” ? 璇玑真人一愣,转头看向满眼嫌弃的青禾,稍加沉默后,把帷帽取下,露出冷艳动人的脸颊,脸上非但没有无地自容,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 “你这当姨的,也和夜惊堂那什么了?” 梵青禾表情一僵,继而就羞恼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和他……你恶人先告状是吧?” 璇玑真人围着梵青禾转着打量一圈儿: “没那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的事儿告诉你?” “我……”梵青禾心虚之下,有点慌:“我自己看出来的!你身为靖王师长,和小辈乱来,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 璇玑真人心里其实也慌,不过脸上可不会表露出半分,她抬手颠了颠青禾的衣襟: “我只是帝师,又不是夜惊堂师父,男未婚女未嫁,互生情愫有什么不对?你和夜惊堂可是正儿八经……” 梵青禾把贼手拍开:“我只是和天琅王妃同族,按辈分叫族姐罢了……” “意思就是,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嫁夜惊堂,我不能说你什么?” “……” 梵青禾哪里是妖女的对手,三言两语下来,把自己绕进去了。她张了张嘴,发现说不过,转身就想走,不搭理这厚脸皮狐媚子;但刚回头又觉得不对,抬手把路挡住: “你到底来做什么?夜惊堂刚才受了点伤,在休息,你有事在外面说,别想进去做那种……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儿。” 璇玑真人大老远跑过来,自然不是送福利的,相反,她还想收拾下夜惊堂。 毕竟前天晚上,夜惊堂可把她折腾惨了,她直到昨天下午才缓过来,都没来得及找夜惊堂算账。 眼见青禾拦路,璇玑真人也没急着上去,转而把马停进马厩,询问道: “他怎么又受伤了?龙正青没在望海楼不成?” 梵青禾闻言一愣:“龙正青在望海楼?” “是啊,下午刚传来消息,说是龙正青在望海楼,刻下了一首打油诗:‘年少轻狂气吐虹,纵横千里战群雄。如今老来心犹壮,浊酒青锋待雏龙’。”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什么意思?” “下战书,在望海楼摆下英雄擂,让夜惊堂过去单挑。” 璇玑真人从马厩出来,把鸟鸟逮住揉了揉: “武魁彼此交手,正常都得打废一个,这种擂台相当罕见,消息一出,江州城那边都炸锅了,好些人都在往海边跑。龙正青把气氛都烘起来了,夜惊堂不露面不合适,所以我才跑过来,叫他先把小事放下,回去准备。他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 梵青禾微微皱眉,回应道:“夜惊堂过来,就是为了找龙正青,结果人没找到,反而撞上了令狐观止,还发现了一把好剑,刚才在萧山堡打了一架,把令狐观止打死了……” 璇玑真人聆听完方才萧山堡发生的事情,便明白龙正青这大张旗鼓的举动,很可能是为了给令狐观止打掩护。 如今令狐观止都暴毙了,剑条也成功缴获,这掩护自然没了意义,璇玑真人想了想道: “萧山堡的消息,估摸都快传回江州城了,不知道龙正青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跑过来找夜惊堂抢剑条。夜惊堂刚打一架,未经休养不敢贸然对付龙正青,他在什么地方,我先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梵青禾见此让开道路:“就在二楼,嗯……他不好好休息,还想乱跑,被我扎了一针,不能乱动,你别给他拔了。” ? 璇玑真人听到这话,稍显疑惑,看了目光有些躲闪的禾禾一眼后,就独自进入了客栈…… …… 女子的轻声低语,从窗外街面上响起。 夜惊堂本来已经入睡,但此时又醒了过来,也在琢磨龙正青是会风紧扯呼,还是会跑来找他抢回剑条。 正暗暗思索之际,房间外响起轻盈脚步。 踏、踏…… 夜惊堂转头看了眼幔帐,略微斟酌,又抬手把银针插在脖子上,做出了只有浑身瘫软的模样。 吱呀~ 很快,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白裙如雪的璇玑真人,探头往屋里扫了一眼;而跟屁虫鸟鸟,也从门下面探头: “叽叽?” 夜惊堂转过眼睛,意外道: “陆仙子,你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真不能动,眼底自然显出些许玩味,轻手轻脚进屋,把鸟鸟关在了外面,不理会“哒哒哒~”的踹门声,脚步轻盈来到幔帐前,抬指轻勾。 幔帐之中,夜惊堂赤着上半身,胸口包着绷带,下面则穿着黑色薄裤,表情稍显尴尬。 璇玑真人挑了挑柳眉,在床榻边柔雅侧坐,手指划过线条硬朗的胸肌: “你这色胚,是不是趁着受伤的机会,占禾禾便宜,才被她封住了穴道?” 夜惊堂看着满眼‘你也有今天’的水儿,无奈道: “怎么会,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难道不像?” 璇玑真人说到这个,便有点不高兴了,褪去鞋子,在跟前侧躺下来,眼神如同兴师问罪的邪道妖女: “前天晚上,凝儿要收拾我,我迫于无奈才做出大方模样。你别说不明白我心思,明知我为难,你做什么了?” 夜惊堂被如兰鼻息吹拂耳侧,眨了眨眼睛道: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好好伺候陆仙子。” “不敢说是吧?” 璇玑真人手指在胸口转着圈圈,慢条斯理道: “那我帮你讲。你趁我不好拒绝,让我自己捧着给你西瓜推,使坏的时候,还打了我两下……” “怎么能说打,我只是轻拍了两下。” “你怎么不敢拍凝儿?嗯哼?” “呃……” 璇玑真人眼神颇为不满,把夜惊堂脸颊转过来: “我对你如此包容,你却如此得寸进尺不知怜惜,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良心?” 夜惊堂有点无辜:“我哪有不知怜惜,只是前天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吧,我的错,下不为例。” 璇玑真人半点不信下不为例的鬼话,手儿撑着侧脸,轻哼道: “犯了错就要受罚,不给你长个记性,你下次还会再犯。” 夜惊堂稍显疑惑:“长什么记性?” 璇玑真人露出一抹笑意,也不多说,只是素手轻抬,拉开了白裙衣襟,露出了绣着酒葫芦的白色小衣,玉指微勾,小衣边缘就显出了半圆轮廓。 白玉无瑕,樱红若显。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仔细看了眼,又望向冷冰冰的水儿,意思估摸是——这就是惩罚?那多来点…… 璇玑真人就如同言听计从的好媳妇,稍微坐起来些,微微俯身,衣襟送到夜惊堂鼻尖前: “那。” 淡淡幽香穿入鼻尖,夜惊堂自然感动,下意识张嘴,不曾想水儿往后一缩,没让他吃着。 夜惊堂被调戏一下,算是明白了意思,无奈道: “陆仙子,你这不趁人之危吗?” “你趁人之危的时候还少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不能动,兴致颇浓,把小衣拉到中间,露出了左边的玉团儿,还在夜惊堂面前颠了颠: 咚咚~ “好看吗?” 我去…… 夜惊堂手指动了动,硬压着本能反应,但某些地方还是没压住。他轻叹道: “陆仙子,做人要留一线,不然等我能动了,你会吃苦头的。”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威胁,淡淡哼了声: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你没办法。来,说句‘我是大色胚’,为师奖励你一下。” 夜惊堂嘴唇微动,硬把眼神从白团上拉回来,做出宁死不弯腰之色: “我岂会因为一时贪欲,说这些违心之语,陆仙子有什么手段,尽管试出来即可,我扛得住。”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嘴硬,把衣领合上,转而拿起酒葫芦,目光望向大恶棍: “哼~不说就什么都没有,你慢慢憋着吧,你敢把反应压下去,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起来,把你难受死。”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还得一直被勾起食欲的事情,确实算得上一种酷刑。 夜惊堂如果真瘫着,估计连三句话都扛不住,就得说啥听啥,但可惜的是,他早就没事了。 眼见水儿仗着他不能动,竟然耀武扬威起来了,夜惊堂也不惯着,等水儿刚把酒喂进嘴里,就抬头凑上前: “给我也来一口……” “呜?!” 璇玑真人风轻云淡的神色色变,想要起身脱离战场,却被夜惊堂抓住了手腕,直接摁在了枕头上。 璇玑真人前天都被搞怕了,眼见玩脱,兴师问罪的眼神当场烟消云散,用力扭了几下: “呜呜……” 夜惊堂倒也没粗鲁道强行撕裙子,狠狠啵了口后,略微抬头,摁着小水水: “知错没有?” “……” 璇玑真人确实有点怂,但让她开口认怂,显然比把她弄死还难,当下眼神一冷: “夜惊堂,你真以为我不会生气是?你让开!” 夜惊堂见水水嘴硬,也不多说,把裙摆拉起来,开始摆架势。 璇玑真人推了两下,但这种时候怎么推得过男人,眼见要挨棒子了,咬牙看向外面: “青禾!” 而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梵青禾在妖女进屋后,哪里会和苦主似得继续在房顶放风。悄悄摸摸跑到了隔壁屋里,做出睡觉的模样,偷偷侧耳倾听。 发现妖女趁着夜惊堂不能动,开始妖里妖气欺负人,梵青禾还挺恼火,只是不太好跑进去,帮夜惊堂解封。 此时发现夜惊堂忽然自己把气脉冲开了,要给作死的妖女点颜色看看,梵青禾怎么可能去帮这狐媚子解围,直接道: “大晚上不睡觉吼什么吼?自作自受谁管你……” ? 璇玑真人一愣,着实没料到禾禾这般傻乎乎,夜惊堂都准备糟蹋她了,都不知道吃醋拦一下。 按照常理,这局势肯定是叫天天不应了。 但璇玑真人显然不是常人,眼见青禾落井下石,直接就反其道而行,也不挣扎了,转而勾住了夜惊堂脖子: “看吧,青禾不介意,来,我帮你脱衣裳……” “……” 梵青禾听见这口气,顿时恼火,翻身坐起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不该打扰夜惊堂,咬了咬银牙,又躺了回去。 夜惊堂只是想收拾水水,但看现在这情况,最后怕是得把梵姑娘气哭,想了想摇头一叹: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早点睡好好养伤,还得去会会龙正青。” 说罢倒头躺下,只是抱着水儿,摸。 璇玑真人眼见夜惊堂饶她半次,自然也不会头铁硬要,当下也老实起来,假模假样分析着萧山堡和龙正青的事情,偷偷让夜惊堂亲亲摸摸半天,才起身整理好裙子,跑去了隔壁房间。 夜惊堂虽然有点念想,但让梵姑娘在隔壁听着确实有点过分,当下还是压了杂念,等水水起身跑了,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他刚闭上眼睛,永远不省心的水儿,就又开始作妖了。隔壁很快传来低声对话: “发春你去隔壁睡,摸我作甚?” “真大……” “你闭嘴,夜惊堂能听见……” “专门说给他听的……” 啪~ 弹性极佳的脆响,拍的应该是梵姑娘。 而后就是‘叮咚叮咚’,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摔跤。 “……” 夜惊堂张了张嘴,想要拉架,但又不好插嘴,心底只觉这觉怕是没法睡了…… 第十九章 道别 “哒哒哒……”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窗口响起了爪爪踹门的轻响。 夜惊堂无声睁开眼眸,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绷带,而后翻身坐起套上鞋子,拉开了窗户。 “叽……” 窗外,熬了一晚上的大鸟鸟,瞌睡连天咕叽了一声,而后就直挺挺往前倒去。 夜惊堂连忙抬手接住,揉了揉以示安慰,而后便把鸟鸟放在了斗笠里,转身开始穿衣裳。 昨天晚上萧山堡出了乱子,到了白天风声自然越来越大,站在客栈房间里,都能听到江湖走卒的议论声,甚至连龙正青下战书的事情,都以极快速度传到了镇上: “……浊酒青锋待雏龙,这明显是下战书,龙正青这都多少年没露面了,怎么忽然在望海楼冒了头……” “夜惊堂八魁老三他老二,迟早要找上门打一场,龙正青可能是看夜大阎王冲的太快,与其被找上门揍一顿,还不如大大方方摆个擂台切磋,这样输了无非名次互换,不丢人……” “倒也是……你觉得谁胜算更大?” “夜大阎王是继奉官城之后,战绩最多的武魁,断声寂花翎都压不住,龙正青估计也悬……” “那夜大阎王最难的一关,应该是平天教主了。一正一邪、一官一匪,这要是碰上,必然得出人命……” …… 夜惊堂系着腰带在窗口聆听,见江湖人说起平天教主,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冰坨坨波澜阵阵的白团儿…… 按照他的估算,平天教主最后展现出来的气象,应该是已经步入返璞归真之境。 武魁和宗师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再往上同样如此,平天教主既然已经跨出了那一步,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和北梁的左贤王平起平坐了。 他在西城港用出那神来之笔的一剑,乃至昨晚一指头戳死令狐观止,其实也算跨出了一步。 但目前达到那种境界,都是靠灵光一闪,还没法完全掌握,算是半只脚在门外面。 该怎么把那种感觉抓住、夯实,目前倒是个问题,感觉还是积累太少的缘故…… 夜惊堂如此想着,穿好了衣裳,出门来到房间外,本想下楼去打水洗漱,路过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昨天晚上闹的比较晚,水儿又比较皮,和梵姑娘在床铺上滚了半晚,结果就是天快亮才睡着,到现在还没醒。 夜惊堂在隔壁旁听,没法参与其中插嘴,其实憋的挺难受的;在门口驻足稍许后,推开门打量了一眼。 隔壁房间陈设差不多,除开桌椅就是一张床;两件裙子搭在床头的架子上,地面则摆着两双绣鞋。 璇玑真人侧躺在里侧,身上就穿着白色薄裤和酒葫芦肚兜,双手搂着怀里的曼妙佳人,模样和男女通吃,正抱着媳妇睡觉的邪魅仙子似得。 梵青禾背对璇玑真人躺在外面,身上衣服要严实些,但被揉的有点乱,哪怕在睡梦中,眉宇间依旧带着些许生无可恋之感。 夜惊堂刚推开门,就见水儿眸子睁开了一线,望了望他,又瞄向身前的青禾,而后就抬起右手,握住她单手掌握不住的暖水袋,不轻不重捏了下。 梵青禾深色衣襟上,明显能看到五指陷入的痕迹…… 璇玑真人捏完就躺好闭眼,做出‘与我无关’的熟睡模样,没了动静。 ? 夜惊堂没料到水儿竟然还想栽赃他,见梵姑娘被揉醒了,悄然把门关上,很快屋里就传来对话声: “妖女!你睡死了不成?天都亮了……” “嗯~……” “快起来,真是,睡着了还动手动脚……” …… 片刻后,客栈外。 因为炭红色的烈马太过惹眼,夜惊堂把马迁出来,停在了偏巷之中;而原本还算威武的黑色大肥马,并肩站在跟前,都被对比成了胖驴。 夜惊堂把不省人事的鸟鸟,放进马侧的行囊,随身物件捆扎好后,牵着马等待片刻,脚步声便从后方响起。 璇玑真人从后门走出,再难看到房间里妖里妖气的模样,白衣如雪气质若仙,仪态相当清冷。 而梵青禾穿着深色裙子,头戴帷帽看起来就要江湖气很多,瞧见夜惊堂后,目光还有点躲闪,默默走到了大黑马另一侧,埋头放东西。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随意帮夜惊堂整理下的衣袍,抬起眼帘询问: “先回江州城还是?” “望海楼在林安郡那边,先过去看看情况吧,我只是皮肉伤,没啥问题,等到地方估计就已经好了。” …… 梵青禾站在旁边,转眼瞧见这乖媳妇一样的妖女,红唇微动,本想低头当做没看见,但她知道妖女故意在气她,想想又故作镇定蹙眉: “大白天的,你也不怕人瞧见?” 璇玑真人神色不动如山,还故意往怀里靠了些。 夜惊堂见此转过头来,想帮梵姑娘捋下耳边秀发,一碗水端平,结果梵青禾连忙低头躲开,跑到了黑马另一边: “你……你们俩骑一匹马,我走自己的,快出发吧。” 璇玑真人只是故意逗逗青禾,真和夜惊堂共乘一马,她怕是得被摸成河神娘娘,当下轻身一跃落在大黑马背上: “驾~” 蹄哒、蹄哒…… 骏马往巷子口走去。 “诶?” 梵青禾留在原地,瞧见夜惊堂和仅剩的一匹马,眼神顿时慌了,连忙又追上去,飞身一跃落在璇玑真人背后: “你没马是吧?我过来骑的是这匹……” “我这是给你机会。” “给什么机会?昨天晚上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 …… 夜惊堂看着两人一马渐行渐远,不禁摇头轻笑,翻身上了炭红烈马跟在后面,心底也想起一件事儿。 从京城出发时,钰虎说是玩几天就回去,大笨笨到时候再骑着胭脂虎过来;这一晃离开京城已经快个把月,笨笨估计也该等急了吧…… 踢踏、踢踏…… …… 咚—— 咚—— 幽远晨钟自钟鼓楼响起,传入京城千街万巷。 屹立于城东的鸣玉楼顶端,东方离人在屏风前摊开双臂,让侍女穿戴着银色蟒裙,目光跃过屏风,望着白雪皑皑的皇城,眼神一如既往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清傲,但眼底深处却产生了三分倦意。 在京城当摄政王,帮姐姐处理朝政已经有二十多天,东方离人逐渐适应了生活节奏,但也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能说上话的亲朋好友都走了,京城便只剩下她一个,虽然万人之上,但忙完公事后,闲下来连个陪伴解闷的身边人都没有,日子可以说是相当孤寂。 东方离人一想到十年来,姐姐日日如此,她却在羽翼庇护之下享尽人间富贵,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枯燥厌倦,但她还是压住了催姐姐的心思,甚至想着短时间朝廷别出什么大事,这样她就可以多顶一段时间,姐姐也能在外面玩的久一些。 不过对于江州那边的情况,她确实也有点心痒。 公子身高六尺,平平五官却藏四面酸骚…… 想起姐姐从江州送回来的私信,东方离人心底同样为之惊叹,甚至能想象出姐姐坐在席间,亲眼看到夜惊堂和江州才子唇枪舌战时的模样——当时姐姐应该开心的和猴子一样吧…… 回屋肯定在床铺抄下来琢磨了大半夜,还埋怨母妃为什么把她生这么笨…… …… 如此胡思乱想,等着衣服穿好,东方离人来到书桌前,拿起面前的一摞奏折,开始处理今日份的差事。 但尚未看两本,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侍女出现在门口,躬身禀报: “禀殿下,外面有个北梁学子,自称华青芷,想拜见殿下,要不要把她请进来。” “华青芷?” 东方离人一愣,对这个能给她带来压力的燕京才女,她可谓记忆犹新,不过龙吟楼之后就没见过了,只知道其在国子监求学,因为政务繁忙也没去注意过。 听见华青芷竟然敢跑上门求见,东方离人倒是有些好奇,把折子放下,起身走向楼下: “她在什么地方?” “在门外,殿下要亲自出门相迎?” “她腿脚不方便,总不能让她爬楼梯上来……” “哦……” …… 与此同时,王府正门外。 柳絮般的飞雪洒在街面上,王府侍卫身着铠甲在街边肃立,余光打量着停在王府大门外的一辆马车。 马车没什么装饰,但颇为宽大,护卫华宁担任车夫,因为是来拜见大魏的二皇帝,还有点紧张,端端正正站在马车旁,呼吸都很含蓄。 铺着白色貂绒的轮椅,放在马车旁边,身着冬裙的华青芷,在上面端坐,手里捧着个黄铜小暖炉,膝上盖着软毯,看起来书卷气十足,举目望着门内的盘龙影壁。 绿珠换上套云安常见的仕女裙,怀里抱着个长条木盒,可能是怕寒风把小姐吹着凉了,站在侧面用身体遮挡微风,小声嘀咕道: “靖王现在可是摄政王,咱们是小百姓,还是北方人,登门求见是不是不太合适?” 华青芷捧着暖炉暖手,柔声道: “马上就要走了,此去一别,余生很难再碰面。我和靖王虽然地位相距甚远,但也有下过一局棋的交情,不管靖王见与不见,总得登门打个招呼。” 绿珠自幼在燕京长大,来这同样繁华,味道却完全不同的云安待了近一月,挺想多玩一段时间。 但自从花翎这江湖贼子,在天街闹了一场后,好像影响了两国的交情;李侍郎极少外出走动,大魏的官吏也不是很热络,本来按计划待到年后走的,这才不满一个月,李侍郎就准备班师回营了。 入京求学的学子,会按照计划明年开春再回去,但华青芷不是来求学的,只是跟着使臣队伍顺道过来治病。 如今王太医开了方子,吃药慢慢调理,也不用每天去医馆;使臣队伍要回北梁,她们自然得跟着回去。 绿珠琢磨片刻,有点可惜道: “上次小姐去夜国公府送笔,我本以为还会交际几次,哪想到过两天夜国公就离京了。咱们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相见何须问别离,人生聚散本无期。” 华青芷轻声一叹:“夜公子是大魏的宠臣,咱们住在燕京,还能见到他,只可能是他带着大军,兵临燕京城下。若真是如此,那我宁愿此生再也碰不上他。” 绿珠知道这是实话,夜公子再厉害,也不可能为了和老友相逢一聚,单枪匹马杀到燕京城下。 念及此处,绿珠心底愈发失落,想了想又小声道: “要是夜公子真打到燕京,看在和小姐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动我们华府哈?到时候就算小姐嫁人了,为报此恩,恐怕也得改嫁……不知道夜公子会不会嫌弃已婚少妇……” ?? 华青芷抬起手来,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夜公子那样的人杰,国之大事在前,岂会为女色徇私?不过爷爷早已经告老还乡,在世家大族中也有威望,若是我朝兵败,南朝想要吞并北方,还是得让湖东大儒为女帝辫经。爷爷若是肯归降,咱们家自然安然无恙,若是不肯,无非举家殉国而已……” 绿珠只是开玩笑罢了,听见此言,轻轻叹了口气: “三国兴亡多少事,两朝人物尽堪悲。南北朝明明能和平相处,却偏要打个你死我活,最后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只能随波逐流的小女儿家……” 两日如此闲谈,等了不过片刻,影壁后就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绿珠停下言语,本以为是通报的侍女回来了,但抬眼看去,却见一道身着银色蟒袍的人影走了出来。 人影身材很高,昂首挺胸行走,胸口的胖头龙随之微微轻颤,看起来比身材娇柔的小姐大好多…… 华青芷见大魏的女王爷亲自出门,眼底明显闪过意外,放下小暖炉,准备起身行礼。 东方离人走出影壁,瞧见此景便微微抬手: “华姑娘不必起身,在京城休养多日,腿脚可好些了?” “小女子拜见靖王殿下。” 华青芷还是撑着扶手起身,双手叠在腰间盈盈一礼,微笑道; “王神医给开了方子,比以前强些,不过要养好,还是得几年时间。” 东方离人带着随从来到跟前,因为轮椅搬去鸣玉楼比较麻烦,便抬手示意华青芷就坐,而后亲自扶着轮椅,在王府正街上行走: “华姑娘尚且年轻,几年后也不过二十出头,不必心急。本王善琴棋书画,但确实缺少棋友,往后有时间,可随时来王府做客。” 东方离人说的并非客气话,毕竟夜惊堂和姐姐都走了,她整日闲的发疯,虽然和华青芷并不和睦,但能有个旗鼓相当的对头,每天斗斗嘴较量下,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华青芷在燕京时,女子之中根本没对手,和女王爷没较量完,其实也挺可惜,闻言轻叹道: “李侍郎家里有要事,马上要回北方了,我也得跟着回去。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再度登门拜访殿下,好好再切磋一次棋艺。” 东方离人知道李嗣准备灰溜溜回去的事情,但没料到华青芷也要走。 彼此身处两国,华青芷又是个不通武艺的书香小姐,余生再见面的机会可谓渺茫。 东方离人可能是英雄惜英雄,并不想这刺头才女就这么一去无踪,脚步放慢了几分,想了想道: “此去一别,再难相会,着实可惜。华小姐只是女儿家,无关两国局势,若是有意,其实可以在云安物色个好儿郎,本王给你赐婚封诰命,往后以女儿身入仕,也不是不可能……” 华青芷凭借才学,不说高中状元,考科举还是能上榜的,算得上人才,大魏又是女皇帝,往后封个女侍郎什么的,确实不无可能。 东方离人开这等条件,若是换做寻常有点志向的女子,真就留下来给大魏效命了。 但华青芷明面上只是豪商之家的小姐,背地里却是北梁老太师的嫡孙女,出身和太后娘娘区别不大,若非幼年腿脚落下毛病,现在已经是王妃太子妃了。 面对女王爷的好意,华青芷倒也没有直接拒绝,稍作沉吟,半开玩笑来了句: “欲觅相思无处寻,只能心事寄瑶琴。公子自有知音者,空留亦难得赏聆。”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看中的公子已经名花有主,留下来用琴声倾诉心扉,也没法得到欣赏和聆听。 说这么直白,是想让本王怜悯你的一片痴心,接纳你不成? 东方离人摸不准华青芷是开玩笑,还是真在当面挖墙脚,想了想,也没正面回答,回头让侍女取来一把匕首,递给华青芷: “忽然道别,本王也没准备见面礼。此物名为‘清鹤’,前朝才女顾颜之的心头好,华小姐应该会喜欢。” 华青芷接过淡青色的精美小匕首,眼底闪过讶色。 华青芷两朝的书都看过很多,也就被夜惊堂的‘王庭遗作’难住过几次,以前听说过这把匕首的典故。 相传前朝时期,出身京城官宦之家的顾小姐,某次偶然认识了个北朝过来谈判的年轻臣子,彼此一见钟情,但两国局势针锋相对,根本没法终成眷属。 在离别之前,那年轻官吏也不好吐露心声,把随身匕首送给了顾小姐,说有朝一日肯定会再来云安。 顾小姐也算是痴情之人,为了一句话,硬从二八之龄,等到了芳华渐逝,当时所有人都觉顾小姐被北朝人骗了,让她别等。 结果不曾想,在两朝停战和谈,关系升温后,那年轻官吏真就辞官,以书生身份来了南朝,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始终没成家,直到来了云安,才和同样未嫁的顾小姐成了婚。 而最后那书生故去时,膝下无儿无女,还散尽家财,在云安城外修了块墓地,上书‘桥边三尺土,尽葬可怜人’,给此生没能终成眷属的女子一块归宿之地,也就是花翎最后想入土的花柳桥,算得上前朝第一情种。 这个故事结局很好,但也不是非常圆满,毕竟两人硬等到了四五十岁才如愿,几乎是等了一辈子。 女王爷送这个,意思很明显——对夜惊堂有意,就慢慢等吧,也不是没机会。 华青芷方才只是开玩笑罢了,本身对夜惊堂,就没顾小姐那样的情愫,不过对这把匕首确实喜欢,微微颔首道: “谢殿下好意。殿下送如此厚礼,小女子只准备了一幅画,倒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哦?” 东方离人见此,从绿珠手上接过画匣,打开查看,却见里面是一副雪景图——寒江冬雪,一艘小舟飘在江面上;她和华青芷坐在棋案两侧,全神贯注下棋,棋盘残局,甚至能看出是她和华青芷没下完的那一盘棋。 而旁边还有个身着黑袍、腰悬佩刀的男子背影,负手站在船头,眺望这远山。 画的意境很好,无关两朝局势身份,只有雪中泛舟的悠闲静雅,但这一家三口…… 她和华青芷重逢,续上龙吟楼那盘没下完的棋,把夜惊堂画在旁边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画几个侍女在旁边,还能理解为随从,这天地之间,就一男两女…… 东方离人感觉这画的意思耐人寻味,但当面还真就挑不出啥毛病,当下只是微微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只希望日后,真有这么一天。” 华青芷画这幅画,其实也没太多意思,只是希望与相见的人重逢罢了,微笑道: “是啊,便如同这把‘清鹤’,只要等着,往后总能达成所愿。” “呵呵……” …… 第二十章 江湖闲谈 下午时间尚早,天却提前暗了起来,阴沉沉的云海悬在头顶,时值冬月按理说要下雪,但身处四季如春的江州,下雨也不无可能。 夜惊堂骑着炭红烈马,立在草色青黄的江岸,顺着往下游望去,隐隐能看到数里开外的入海口,仔细侧耳聆听,还能从风声中听到隐隐浪涛声。 哗~哗…… 鸟鸟作为梁洲蛮鸟,自幼跟着夜惊堂,未曾见过大海的风景,此时站在马脑袋上伸长基本没有的脖子眺望,大眼睛睁的圆圆的,看模样是在想这么大的湖,养出来的肥鱼怕是一锅炖不下。 林安郡东部临海,已经到了大魏版图的边际,也是丝绸布匹等生意的源头,海边有水师常驻,不过主将并非秦相如,而是同为国公的吴嵩。 大魏并不禁海,走海路可以去燕州、天南乃至北梁东部等地域,在这里扎根的船帮并不少,站在江岸,偶尔便能看到顺流而下驶出入海口的商船,规模比内陆的船只要大上许多。 与初次抵达海岸的夜惊堂和鸟鸟相比,随行的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要平淡上许多。 璇玑真人在江湖漂泊十年,看过世间最高的山和最广袤的沙川,也曾孤身摇着小舟乘风破浪,驶向风暴深处,追寻那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仙岛,现如今连最猛的恶棍都体验过了,这种小风浪,着实勾不起她心底的兴致。 而梵青禾作为西海诸部长大的姑娘,偷偷去天琅湖朝圣过好几次,天琅湖太大,在历史上便被称作‘西海’,景色甚至比林安郡这边还要好看些。 为此梵青禾并未瞩目多久,就转过头来,看向了夜惊堂: “晚上估计要下雨,是在林安休息一晚再走,还是连夜赶到望海楼?” 望海楼修在一座距离海岸三里多的岛屿上,原本是大吴时期祭海的场所,千年屡次重建,如今已经变成了景点,因为其被称为大魏东南最后一栋建筑,过去留下足迹的游人极多。 三人当前处于林安城郊外,距离望海楼还有八十余里的路程,连夜赶过去没问题,但到了地方也不可能下马就开打,还是得先休整。 夜惊堂有浴火图傍身,没有伤筋动骨的皮肉伤恢复极快,现在就已经结痂愈合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道: “奔波一天,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过去。” 璇玑真人侧坐在大黑马上,背靠两团酥软柔润的软枕,手里还拿着酒葫芦,看起来很是闲散,听见此言,她举目望向东郊: “凝儿老家就在郊外的东陵山庄,你要不要去看看?” 夜惊堂知道凝儿祖籍江州林安,但并不知道确切位置,这次过来,其实就有陪着凝儿祭祖的心思。 只是这次出门仓促,凝儿并不在跟前,他作为女婿,一个人跑去上坟难免有点不合适,和水水一起过去,似乎更不合适。 为此夜惊堂想了想,只是道: “先找地方落脚吧,等望海楼的事情忙完了,我回去接凝儿一起过来,来回也就一天时间。” 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说,环着要死不活的妖女,调转马首往林安城行去,中途还挺了下胸: “你能不能坐直?和醉鬼似得……” “靠着舒服。” “靠夜惊堂怀里更舒服,你怎么不过去?” “他胸口哪有你软~” “你闭嘴……” …… 夜惊堂闻言轻笑,又眺望远处的海口几眼后,也调转马首,和鸟鸟一道跟在了后面。 林安城虽然不是江州首府,但规模仅次于江州城,街上来往商贾如云,文质彬彬的书生秀才、小姐夫人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夜惊堂初来乍到,也不认识路,在街上逛了圈儿后,便来到北城集市,寻了个客栈住下。 纵马奔波一阵天,三人身体难免有些疲惫,夜惊堂在外面卸着行囊,璇玑真人则上了二楼,本来是和青禾一起回屋歇息,但走到门口时,心中微动,又看向青禾: “禾禾,你轻功好,要不帮忙去城里打探下消息?” 梵青禾心里有点乱,也想借机出去走走冷静下,本想答应,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梵青禾并不傻,而且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姑娘,见妖女明显是想把她支开干坏人,蹙眉道: “你靠我了一路,还累不成?你怎么不去?”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也行,那你和夜惊堂待客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 梵青禾觉得这怕是有点危险哦,稍作斟酌,终是闷不吭声往楼下走去。 客栈外。 夜惊堂在马厩外喂着草料,鸟鸟则站在马槽旁边歪头打量,正忙活间,就见梵青禾闷着头走出门,扣上斗笠就往街上走,脚步还挺重。 夜惊堂见此稍显疑惑,询问道: “梵姑娘,你去哪儿?” 梵青禾脚步微顿,没和夜惊堂目光接触: “我出去打听下望海楼的消息,你休息就行了,我先走了。”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都没黑,现在回房休息显然早了,便走上前: “一起去吧,我也没来过林安,听说这里风景如画,刚好也到处走走。” 一起…… 梵青禾明显有点迟疑,不过一想到妖女故意把她支开,正在屋里眼巴巴等着相公临幸,这迟疑又给压下去了,故作镇定走在了跟前: “也行。这里和北梁的湖东道区别不大,就是冬天暖和些,要说风景如画,当属雪原那边,雪山特别壮丽……” 夜惊堂知道湖东道在天琅湖另一侧,他连天琅湖畔都没去过,自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模样,对此道: “是吗?那有时间肯定要去一趟。” 梵青禾心底里,还是希望夜惊堂时常回西海诸部走走的,微笑道: “到时候我给你带路,北梁我都跑遍了,有意思的地方多。你不是喜欢女子吗,北梁还有个胭脂阁,里面全是邪道妖女,只要肯交出独门武学,能让你比神仙还快活……” 夜惊堂听到后面的,转眼望向梵青禾: “北梁还有这种地方?” “大魏也有,门派把女徒弟嫁给江湖游侠,不就是用美色吸纳江湖武学的手法,只是没北梁那么直接罢了……你还真想去胭脂阁看看?” “好奇问问罢了,那种地方,我岂会感兴趣。” “这可说不准……” …… 两人沿街闲逛,不知不觉天色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想打探江湖消息,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江湖上,而林安城江湖人的聚集地,则在城郊的东陵港。 东陵港就在东陵山庄附近,曾经全是骆家里的产业,规模不大不小,也算是传承数代的江湖势力。 但骆凝的爷爷没儿子,为此才招了个入赘的女婿,继承家中产业;而孙辈中除开骆凝一个小姐,也没男丁,等到庄主夫妇故去后,东陵山庄自然就散了架,分成了四五个小船帮,各自为政管理着码头。 而原本的骆家祖宅,在凝儿离开故乡后,也已经变卖,早已看不到当年东陵山庄的风采。 夜惊堂和梵青禾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了城郊码头。 因为龙正青忽然在望海楼下了个战书,就江州各地闻讯赶来的江湖人极多,外地江湖人还没到,码头上就已经有了人满为患的趋势,途径勾栏酒肆,甚至能听到窑姐儿都在聊着: “差爷,我记得以前江湖游侠儿在望海楼打架,官府都得跑去拿人,这次码头风声这么大,差爷怎么还有闲心到这儿来消遣~……” “龙正青是何等枭雄?我这小缁衣捕头,过去不是找死,给衙门告了几天假,来这儿躲躲……你是不是没感觉?怎么还有闲心瞎扯?” “嗯?哦,啊~……差爷轻个些……” …… ? 夜惊堂走过码头乌烟瘴气老街,正在聆听着乱七八糟的江湖消息,听见最后的对话,不禁微微趔趄了下。 梵青禾戴着斗笠走在跟前,本来也在倾听的,发现最后耐人寻味的哼唧,脸色顿时红了几分,快步走了过去。 夜惊堂也不好和梵姑娘聊这笑话,只是相伴行走,继续从江湖人闲谈之中,确定望海楼的情况。 结果两人未曾听到龙正青的下落,反倒是在街边小茶肆中,发现了几个江湖人,正在闲谈: “夜大阎王的武艺,恐怕比咱们想的要高。我刚从西海那边回来,听到了些小道消息,上次夜大阎王在黄明山,杀得可不是几个白枭营的门客,而是把北梁左贤王打了一顿……” “这怎么可能,左贤王李锏那可是北梁四圣之一,就算南北两朝排倒数,也是实打实的武圣,夜惊堂有这本事,打花翎犯得着那么玩命?” “我骗你们作甚,我回来前去了躺平夷城,听那边人说,左贤王已经快两个月没露面了,巡视边军、接见藩臣什么的,都交给了世子,我估摸就是被打了,在王府养伤不便露面……” …… 夜惊堂听到这个,不由顿住脚步,眼底有点疑惑: “左贤王恢复这么慢?” 梵青禾是大夫,对左贤王李锏也算了解,觉得这江湖消息有点问题。 左贤王当天被夜惊堂、蒋札虎、平天教主合击,受的伤挺重,但并未断手断脚。 左贤王是整个北梁左翼的统帅,管辖着雪湖花产地,占据西海各部出产的大部分稀缺药材,还能请到北梁任何名声在外的名医,可以说若世间没有浴火图,那左贤王便是这世间恢复速度最快的武夫,条件比他好的只有南北两朝皇帝。 距今已经两个月,哪怕伤及根本,左贤王现在也该能出面走动稳定军心了,从未露面,甚至不理会民间‘重伤卧床不起’的传言,确实古怪。 梵青禾蹙眉思索了下,觉得这事背后必然有大文章,但身在江州距离太远,根本没法去打探,也只能猜测道: “要是左贤王装病,偷偷跑到燕州关外,和右贤王一起打燕州就麻烦了。燕王刚出事不久,估计没啥战意,燕州一破,北梁铁骑可就直入江州了……” 夜惊堂觉得这事儿可能性不大,毕竟左贤王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燕州关外多一个左贤王区别不大;若是带着大军往北梁右翼调动,少说两三月,也不可能瞒住天下人,而且左贤王一走,无论打不打的下燕州,西北都是空城,女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开疆扩土的不世之功,左贤王真这么干,怕是王爷当腻歪想提前投胎了。 虽然左贤王不大可能奇袭大魏,但夜惊堂也并未忽视这江湖消息,想了想道: “我回去后和朝廷送个消息,让他们仔细查证,确保万无一失。” 梵青禾摸不准左贤王的动向,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多嘴,在码头上走了圈儿后,可以确定龙正青在望海楼刻完字后,就不知去向,是已经跑了,还是在暗处等着夜惊堂过来,得到了望海楼才能弄清楚。 两人打听到这里,见没了其他线索,便相伴往回折返,时间也到了华灯初上时分,路上黑乎乎的也没灯光,星月也被云层遮蔽,几乎只能听见彼此脚步。 梵青禾本来在思索左贤王的事情,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手腕被握住,往旁边拉了些: “当心,地上有水。” 梵青禾被吓得微微一缩,低头看了看黑灯瞎火的黄土道路,发现地上确实有些污水,倒也没说什么,把手腕抽回来,提着裙摆绕了过去: “小水坑罢了,快回去吧,嗯……我前半夜和鸟鸟一起望风,你好好休息下,后半夜咱们换班。” 夜惊堂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闷头小跑的青禾,很快便回到了城内。 梵青禾挺想回去看看空等一场的妖女现在什么表情,但以妖女的性子,这时候回去,摁着她一起乱来都说不准,为此到了客栈附近后,就把在房顶上散步的鸟鸟叫过来,跑去了不远处的饭馆里。 客栈开了两间房,夜惊堂一间两个女子一间,夜惊堂独自回到客栈,来到二楼门口,却发现呼吸声在另一边,便又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中无灯无火,只飘着淡淡酒香,借着街面上的朦胧灯光,能看到床榻上躺着道白影子,听呼吸声是睡熟了,但武艺那么高强,他进屋显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夜惊堂见水儿没反应玩装睡的把戏,他自然也不点破,轻手轻脚关上房门,来到了跟前坐下,抬手…… 啪~ 手被轻拍了下,继而略显清冷的话语响起: “不陪你的梵姑娘,来烦为师作甚?” 夜惊堂顺势握住手,在跟前倒头躺下: “这是我房间,回来睡觉罢了。” 嚓~ 宝剑被屈指弹开的声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夜惊堂眼底稍显无奈,直接伸手,把身轻体柔的水儿搂到了怀里,把佩剑拿过来,放在了床头靠着,而后转头在额头亲了口。 啵~ 璇玑真人眼神微冷,和要清理门户似得,但被厚脸皮抱了片刻,眼神还是软了下来,闭着双眸不搭回应。 窸窸窣窣~ 夜惊堂拉开腰带,忽然又觉得这样可能有点急了,想想又贴在耳边道: “刚才在街上听到个笑话。有个男人和女人聊事情,聊了半天,忽然问女人为什么没反应……” 璇玑真人本来在学凝儿的模样当受辱仙子,听了几句,便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眸: “那样怎么可能没半点反应?” 夜惊堂轻抚后背,煞有其事道: “耐力吗,就和习武抗击打一样,只要心智坚韧,被刺一枪,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过陆仙子肯定不行,一碰就哭哭啼啼,根本不抗揍。” 璇玑真人可不觉得那么大一枪刺进身上,有女子能做的面不改色,不过见夜惊堂调侃的语气,她还是有点不悦,淡淡哼了声: “只是没刻意去压罢了,本道清修多年,只要不想心湖起波澜,你用尽千般手段,也休想让本道皱眉。” 说着便闭目平躺,摆出了冰山仙子的模样。 夜惊堂见此有些好笑,觉得水儿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过多废话,翻过身来,低头看着冷冰冰的脸颊,略微…… “呜~” 璇玑真人不动如山的神色当即破功,柳眉紧蹙扬起雪白脖颈,双手抓着夜惊堂肩膀,紧紧咬住下唇。 夜惊堂低头欣赏水儿瞬间绯红的神色,抬手捏了捏脸蛋儿: “水儿道长就这么心如止水的?” 璇玑真人闻声目光一寒,但还没来得及瞪夜惊堂,就又扬起脖颈,憋了几下后,又轻拍肩头: “我错了……相公……” 夜惊堂满意点头,这才温柔下来,轻挑下巴,示意水儿主动亲他。 但璇玑真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性子,稍微缓过来,就又开始了,寒声道: “夜惊堂,你给我等……呜~轻个些……” 轻声细语自幔帐中响起,起初还有来有回,但不过片刻,就变成单方面讨饶了…… 第二十一章 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 浪涛拍打海崖礁石,淅淅沥沥的雨幕海风裹挟,落在亭上顶端,阵阵空幽笛音从亭内传出: “呜~~呜……” 仇天合手里拿着两尺竹笛迎风而立,气色看起来比在黑衙地牢时好上太多,满头花发都恢复成了墨黑色,看起来便像是个四十出头久经江湖的大叔。 石亭中立着块黑碑,身高尚不到仇天合腰间的小丫头,梳着羊角辫,仰着脸颊看着碑上字迹,一字一顿读着: “天高地广……有谁同,万古乾坤一望中……日出……日出……” “扶桑。” “日出扶桑红似火……海门东去水连空……师父,这是谁写的呀?” 仇天合放下竹笛,回头看了眼久经岁月的石碑,虽然身形高大眉开眼阔,表情却颇为慈睦: “是三百年前一个江湖豪侠所写,非常厉害。” “比师父和爹爹都厉害?” “那是自然,若无举世无双的心气,哪写的出‘天高地广有谁同?’。” “那和奉官城爷爷比呢?” “嗯……这个倒是不好说,我觉得应该接不住奉老神仙三巴掌……” “哦,那确实比师父厉害,师父一巴掌都没接住,飞出去半里多……” “……” 仇天合表情一僵,但面对这无忌童言,也找不出反驳话语。 上次君山台一事后,他自认位列刀魁遥遥无期,本想在黄泉镇隐居几年,当个随遇而安的寒江钓叟,过段与江湖无关的平淡日子。 但饶是他对夜惊堂有很高的预估,还是小看了这小子起飞的速度,击败轩辕朝后,就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硬是从邬州扫到西海,又从西海扫回云安,年关未过,已经有剑指山上三仙的苗头了。 一但位列武圣,就跳出了俗世江湖的圈子,刀魁枪魁等名号自然就空了出来,仇天合靠着往日侠名,接下这名号可以说八九不离十。 但刀客总有傲气,晚辈用不上了才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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