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要打官司,那得到几十里外的抚宁去报官。 但这个镇子却也不似苍灵镇那般小,至少这儿的客栈不止一个,而且镇上的住户、商铺还有往来的商客都不少。 几个月前,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个不大不小的边关小镇,竟会成为整个武林的中心。 而现在…… 高门大派的头头脑脑,成名已久的奇人异士,乃至是隐世多年的世外高人……都已聚集到了这里。 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只为了一件东西——剑舞草记。 江湖,是个奇妙的地方。 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去追求一些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只要他们有那个能耐…… 而所谓道义、公理,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方便人们行事的借口罢了。 在江湖中立足,最重要的实力。 没有实力支持的道义,就是狗屁。 狗屁都不如。 有实力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会把那狗屁亮出来放两声。 段克亦,也是这种人。 当然了,在这次的事件中,他的确是占了几分道理的。 按照他的逻辑,自己的徒弟遭人灭门,他找真凶报仇,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剑舞草记”是凶手从江三那里抢走的,他段克亦把东西再抢回来,也很合理。至于抢回来之后如何分配嘛……既然江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剑谱由他这个当师父的接手,也说得过去。 总之,段克亦是很坚持这套理论的,即使它听起来有点儿牵强,但总比“谁抢到归谁”那种思维要讲道理。 可惜,连段克亦自己都明白——江湖,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一无所有的人,能在这里得到金钱、名誉、地位、美人…… 应有尽有的人,也能在这里失去一切。 这有道理吗? 就算有,恐怕能参透这道理的人也是万中无一。 因此,段克亦的那点儿道理,在别人看来就是狗屁。 今天哪怕是江三起死回生了,也没人会承认这剑谱是他的,何况是你段克亦? 说到底,这从来都是一场“谁抢到归谁”的游戏。 那么,来参与这场游戏的人当中,有哪些人是最引人注目、或者说最有实力的呢? 目前看来,有四个人。 第一人,正是段克亦。 江三以“横江剑”之名扬名武林,而段克亦这个教他武功的“师父”却并不以剑法闻名,从这点上……已可见后者的武学之博。 其实,“江三授业恩师”的身份也并不重要,“点苍掌门”和“探云侠客”的头衔,才是重要的,因为那象征着实力。 在这个时代,点苍派是势力最大的名门正派之一,无论是门下弟子的人数、素质,还是在道儿上的生意、威望,都可说是出类拔萃;能居于此派“掌门”之位的男人,其武功和城府……当真是难以揣度。 在这“实力”的基础上,结合先前的那番“道理”,段克亦自当在四人中占据一席之地。 再来,说那第二人…… 棉道人。 道士,多以草木为号,如“石、梅、竹、泉、溪”等等,以显得清雅,脱尘。 但“棉道人”这称呼……确是有点儿怪。 从这名号里,你非但听不出多少清雅,还能听出几分软弱的感觉。 然,这棉道人的武功,却和他的道号截然相反。 没有人知道棉道人的武功是哪里学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哪个道观出的家;人们知道的就是,有一天,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使剑的道人,他用的是一把乌黑的玄铁重剑。 此剑奇钝无比,好像连刃都没开。但……无数的高手,都死在了这把钝剑之下。 行走江湖至今,棉道人还未尝败绩。 似乎……他想要的东西,就能得到,他想办的事情,就能办到。 接着,是第三人。 冷欲秋。 这应该是四人中最神秘的一个。 他没有朋友,尽管很多人都想成为他的朋友。 他也没有仇敌,因为成为他仇敌的人很快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他的话很少,好似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他的事迹也很少,因为他很低调;而这份“低调”最主要的体现就是……他手下很少留活口。 真正厉害的杀人者,并不是那种让你一听名字就会闻风丧胆的人;而是那种明明血债累累,但当他站在你面前时,你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的人。 冷欲秋,就是这种人。 虽然他终究还是成了名动江湖的角色,但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是,整个武林,没有人……或者说“活人”,见识过他的武功。 人们只能望着他那柄仿佛从未出过鞘的剑,自行去想象这剑下曾经有过多少亡魂,以及这些人被取走性命的过程。 只是“想象”而已,因为“试探”,可能会让你变成那些亡魂中的一员…… 那么……最后,来说四人里剩下的那位…… 王穷。 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武林中人,而是一个商人。 很遗憾,他没有像很多文学作品中的商人一样拥有一个像“钱百万”那样的名字。 当然,王穷也不是他的真名。 作为一个从记事起就已流落街头要饭的人,他从小被人叫得最多的名字应该是“小叫花子”或者“臭要饭的”,至于他的父母管他叫什么,可能得等他到九泉之下和他们相见时才能问出来了。 简而言之,“王穷”这两个字,是他自己起的,他希望这个名字可以时刻提醒自己贫穷的滋味。 因为他知道……只有穷过的人,才真正明白钱的价值。 一个天生的富人,和一个过了半辈子穷日子之后才富起来的人,对钱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就好比一个生来健全的人,和一个生来就瘸、到几十年后又奇迹般被治好的人……对于走路这件事的看法绝对不同。 王穷……自然属于后者。 他曾经比谁都穷,穷得抢别人院儿里的狗饭吃、穷得躲在猪圈里取暖;而他现在比谁都富,富得想把钱花完都不知道要花多久,富得能买到任何东西…… 和之前提到的那三位不同的是,王穷应该是这场“游戏”中最安全的一个竞争者;因为他没有以身犯险的必要……他可以等,等到最后的最后,用他手上最有力的、也是独一无二的武器——金钱,去获取最终的胜利。 事实上,这次聚集到临闾镇上的人中,有一多半儿,等于就是去给王穷卖命的…… 这些人对剑谱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他们的想法是:练武功、混江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名和利吗?把剑谱卖给王穷后,拿到一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不就等于是绕过那复杂危险的过程直接达到终极目的了吗? 所以说,根本不属于江湖的王穷,反而是四人当中赢面最大的一个……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 正午,艳阳高照,地上的积雪却还是没化。 “客来轩”的大堂里,显得热闹非凡。 除了那些要茶水的,点吃食的客人,还有一大群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家伙。 这番景象,搁在平日里,就只有在早晨才会出现。 像这种边关小镇,来得最多的自是那些商旅;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些急着赶路的客人便都起来了。各式各样的人争着要茶要水、抢着将自己的骡马套上车;那段时间,店里的伙计恨不得把两只脚都提起来当手用,那是一天中最乱的时候。 然而,自打“剑舞草记”将在除夕夜于临闾镇出现的消息传开,这镇上的每一间客店,几乎都是在这种状态下从早忙到晚。 客店的掌柜们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日进斗金,忧的呢……自是怕那帮客人闹出些事来。 “啊——” 这不,就在这腊月二十九的午后,一声惨叫,成了这锅浑水中爆开的第一滴滚油。 与惨叫声同时响起的,是一阵木窗破碎、以及人身从高处摔落在地的动静。 很快,客来轩门口的大街上,便多出了一具尸体。 街上的行人迅速聚集成圈,保持一定距离观望着,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大堂里的客人中……有些立刻就跑出去看了;有些则坐在原位、稳如泰山,好像外面什么也没发生;还有些,先是在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但在思索了片刻后,又重新坐下。 “落下来的,应该是马大胡子。”不多时,一张方桌旁,一个面对大门坐着的方脸汉子如是说道。 “嗯。”坐在他旁边位置上的一名老者接道,“破掉的窗户,就是马大胡子那间房的。” 方脸汉子道:“马大胡子的武功不弱。” “不弱。”老者道:“仅凭那手‘双形催命掌’,他也可位列一流高手了。” 方脸汉子道:“但他现在死了。” 老者点点头:“看来是死了。” 方脸汉子道:“一个擅用掌的人,像这样被人向后打飞,破窗坠亡,说明什么?” 老者笑了笑:“说明那间客房里,有一个比他更擅用掌的人。” 方脸汉子道:“那种人不多。” 老者道:“不多。” 方脸汉子道:“点苍掌门段克亦算一个。” 老者附和道:“嗯……以段掌门的内功,只需以力破巧,便可胜那马大胡子。” 方脸汉子又道:“狂虎帮帮主,‘虎面罗汉’屠纪……也算一个。” 老者道:“罗汉斗虎掌,确是比那双形催命掌更胜一筹。” 方脸汉子再道:“丐帮的罗残帮主,自然也得算一个。” 老者道:“罗帮主既已练成了失传多年的降龙十八掌……那肯定要算他一个。” 话至此处,方脸汉子耸肩一笑:“刘伯,那您觉得……杀死马大胡子的是哪一个?” 刘伯回道:“少爷聪颖,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老朽愚见……不说也罢。” “呵呵……”方脸汉子又笑了,“刘伯说笑了,我那‘眼功’还不及您老的一半,就凭刚才马大胡子坠落时那匆匆一瞥……没准我就看差了呢。” 刘伯被这“少爷”恭维了一句,却也没露出什么喜色:“即使只是一瞥,少爷定然也已看出……杀人者是故意‘以掌制敌’来隐藏真实身份的事了吧?” 少爷脸上的笑意更盛:“那是个用剑的人。” 刘伯道:“是。” 少爷道:“用剑的人里,能用掌功杀死马大胡子的,也不多。” 刘伯道:“符合这一条件,又正好住在这间客店里的,只有一人……” 就在这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时,大门那边,有一男一女二人,绕开人群走进了店里。 那男的看上去二十出头,剑眉星目,相貌俊朗,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跟在他身旁的姑娘与其年纪相仿,生得也是十分标致,长了一张惹人怜爱的娇俏面容。 坐在客店大堂里的老江湖们个个儿眼光毒辣,只看一眼,他们就推断出……这两人不是情侣、就是兄妹、亦或是非常亲近的师兄妹。 虽然这对男女并没有做出任何亲昵的举动,但从他们之间保持的距离、走路时的频率、以及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默契度,已足够看出他们的关系相当亲密。 “掌柜的,还有客房吗?”那男青年几步就走到柜台前,面对掌柜,张口就问。 掌柜的反应也挺快,他的注意力瞬间就从门外的死尸上移了回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回道:“呃……这位客官,最近……小店的客房有点儿紧张……” “我明白。”男青年知道那掌柜是什么意思,“我们只要一间房就行,价钱嘛……您按‘现在的价儿’开。” “诶~好好。”客来轩的这位掌柜很贪财,胆子也不小;所以,即便门外那条人命还没有个说法,他还是在听到了男青年的话后,立即就眯起一双小眼睛笑了起来。 他就这么笑着拿出了记账的簿子,抄起毛笔就写,边写边问:“这位少侠,还请留个姓名。” 男青年用很平静的语气回道:“皇甫明康。” 第1247章 剑神一笑(三) 白雪掩去了路径,也掩去了很多其他的痕迹,但这并不妨碍封不觉在林中摸索前行。 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凭着谜一般的寻路能力,找到了一间客店。 当然了,“客店”已经是过去时了,因为此时,这间本就不算大的屋子,已成了一片被烧焦的废墟。 那股尚未散去的、浓烈的焦糊味,无疑也是封不觉能找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这儿原本应该是间客栈。”封不觉站在山坡上,草草地望了一眼,就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何以见得?”若雨并不是质疑觉哥的结论,只是需要更多的细节来理解其推理的过程。 “看地基啊……”觉哥回道,“就一间孤零零的、建在林中的民宅来说,它显得太大;就一间寺庙来说,它的结构又不对;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客栈了。” “建在这种地方的客栈,会有客人上门吗?”若雨又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封不觉接道,“此地虽然不是官道,但从周围的地势和林貌来看……此刻,我们脚下的积雪底下,其实也是有一条路的。小路,也是路;有路,就代表有人在走;而那些行路之人,自然会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 “但走这条路的人不会很多。”若雨接道。 “呵……看这间客栈的规模,本来也住不下许多人。”封不觉笑了笑,并迈步从那小山坡上走了下去。 若雨紧跟着他的步伐,也跟上了他思路。 “看起来,这把火烧完才没多久。”来到废墟附近时,若雨如是说道。 “嗯,这些灰烬还有余温,估计……是昨晚或今晨的火。”封不觉应话时,已掏出了,并步入了那片废墟,开始拨弄地上的各种残骸。 若雨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乐于让把这项工作交给他来处理,于是,两人立即陷入了一种在旁观者看来略显突兀的沉默中。 但这种沉默,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呼……差不多了。”大约十分钟后,封不觉从那片焦土中走了出来,并长吁了一口气。 “瞧出什么来了?”若雨用颇为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问道。 “先杀人,后纵火;死者共有九人,其中至少有三个是会武功的,而九人全都死于武功高强者之手。”封不觉说到这儿,顿了几秒,又补充道,“凶手的人数不明,不过……这个人、或者这群人……定是手法老练、办事利落、犯罪效率极高的类型。” 若雨听罢,思索数秒,再道:“在一个武侠背景的剧本里,遇到杀人越货的老手,好像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但这凶案现场恰好离我们的传送点不远,就表明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幺蛾子。”封不觉念道,“很可能会是……” 他话音未落,系统语音便在他们两人的耳畔响起。 “你看看……”觉哥摊开双手,对若雨说道。 他们几乎是同时打开了游戏菜单,看到了任务栏中新刷出来的那条任务——。 “正好,这是你的强项。”若雨看过了任务后,用很轻松的语气接道。 “就算是强项,现阶段我能总结出的信息……也就只有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了。”封不觉面露无奈之色。 “嗯,我明白。”若雨道,“即使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刑侦技术,要从这种‘烧到没东西可烧了才熄灭’的火场中找出证物来,也是有难度的。眼下,你能看出这些信息来,已属不易。” “诶?”封不觉听到这儿,狡黠一笑,“今儿是吹得什么风啊?非但不跟我抬杠,还一副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这是准备问我要压岁钱么?” “据我估计,我从小到大收到的压岁钱和各种节日礼物的价值,应该已经高于你这一生经手过的所有合法资产的总额,你真的要跟我继续聊这个话题吗?”若雨面不改色地顶了一句回去。 “这就对了嘛~”下一秒,封不觉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并不在意对方抬杠的内容,他要的只是一种让自己感到更加自在的态度。 说得再直白一些,这叫耍贱…… 但话又说回来了,所谓“打情骂俏”这档子事儿,十之八九不都是从一个男人没事找事的犯贱行为开始的吗? 就好比漫才(日本的一种舞台喜剧形式,类似中国的对口相声,但略有不同),必须得有一个人装傻,另一个人才能吐槽。 装傻的人表现得再傻,也不是真傻;吐槽的人话说得再损,也没有什么恶意。 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游戏,恰是我们人类社交行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能面对面肆无忌惮地互喷智障但是谁也不当回事儿的朋友,才叫铁哥儿们;能对彼此的缺点习以为常并当成槽点天天互怼但依然不离不弃的男女,才叫真爱。 且不说这是可悲还是可笑,但总体来看……人和人之间感情的深厚程度,恰恰体现他们在对方面前耍贱时的自在程度上。 你只会在和你最亲密的人面前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因为你很清楚对方对你的容忍度,这让你有安全感,人有了安全感才会觉得自在,才会畅所欲言、为所欲为。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到那么几个人,你永远都不会担心在他们的面前失态。 情投意合也好,物以类聚也罢,如果你的身边找不到这样的人,那你的人生只怕是太孤单,太失败了。 而王穷,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缺朋友,想当他朋友的人多得数不过来。 他也不缺情人,若他愿意,“夜夜新郎”亦不是难事。 但他依然感到孤独。 因为在这世上,他已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他完全放下防备、绝对信任的人。 当一个人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能感到自在,那无论他周围环绕着多少人,他都是孤独的。 “庄主,有客人求见。” 门外,程威的禀报声,将王穷从小憩中唤醒。 “哈啊……”斜卧在一张软塌上的王穷晃了晃脑袋,打着哈欠回道,“来的都是啥人啊?” 王穷小时候没读过书,长大以后虽是学会了识字算账,但言辞谈吐已经改不了了,所以从他嘴里基本是不会蹦出“来者何人”这类措辞的。 “禀庄主,来的是一男一女,那男的自称‘张三’,说是来找您‘交货’的。”程威回道。 程威,应当算是王穷不信任的那些人中,相对比较可信的一个;他和他的弟弟程勇二人已经当了王穷十年的贴身护卫。 说是“护卫”,其实程威这些年来更像是个管家,因为王穷手下的高手很多,所以程威已很少有机会施展武功了。 “哦……”王穷思索了几秒,“让他们稍微等等,我这就过去。” “是。”程威诺了一声,门外随即传来了他快步离去的脚步声。 不多时,王穷已穿戴整齐,离开房间,来到了门外的院中。 这间大院的主人,本是临闾镇上的首富,他的宅子也是镇上最大的宅邸。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这个镇上了。 因为王穷来到临闾镇的当天,就买下了这间宅子和其周边的三四栋民宅,作为自己和手下随从们的住处。 而他的“买法儿”大体是……“我给你半天时间,收拾细软搬走,你带不走的、或来不及收拾的,算我一并买下了”。 说完要求后,他就让对方“随便开价”,然后他再按照对方“随便”开的那个价格,真给…… 这就是王穷办事的方法,这就是他花钱的方式。 最可怕的是,他赚钱的能力,比花钱更出色…… “二位,久等了撒。”王穷穿过院子,进了前院的一间堂屋,他一边大大咧咧地走进门,一边已在跟那两位“客人”打招呼了。 王穷虽不讲究什么礼数,但他的客人还是挺讲究的。 “见过王老板。”那位男客人当即站起身来,抱拳拱手,不卑不亢地作揖言道。 王穷将其上下打量一番——这是个身形瘦长,面容阴柔的男子,看面相大约在三十岁上下;在这大冷天里,他还是穿了一席利落的青衣,腰间还佩了把剑,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王穷——王老板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倒也不难看;他穿着裘袄棉裤、还戴了顶裘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江湖中人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掌柜的。 “我们……见过?”王穷面露疑惑地望着他。 自称张三的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站在一旁的程威看了一眼,随即又丢给王穷一个询问的眼神。 “哦……”王穷明白他的意思,“不打紧,让他听着好了,你说吧。” 王穷说话不爱拐弯抹角,很多事情他都会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讲出来。 “好吧……”张三犹豫了几秒,回道,“那我就提醒一下王老板……咱们上次见面时,我的身份还是‘朱诚’。” “什么?”王穷退后两步,又扫了他一眼,“你说你是朱诚?”他那表情已在表达自己不信了,“榆岭四绝排行第二的那个朱诚?” “对。”张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哼……”这时,一旁的程威冷笑一声,“荒谬,你要冒充别人,也该先打听打听人家的身形体貌吧?朱诚那身板儿,可抵得上两个你。” “那朱诚的声音,是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是那“张三”说的,但他说这句话时的嗓音,和他刚才的声音完全不同,倒是和当初那朱诚的说话声一模一样。 “你……”见状,程威也是一时语塞。 王穷的反应比他快:“所以……你曾经是朱诚,但现在却已是张三了?” 张三应道:“我从来都不是朱诚……真正的朱诚,早在榆岭四绝与你见面之前,就已被我给替换掉了。” 王穷道:“哦……那你一直都是张三,只是冒充过一阵儿朱诚?” 张三道:“我也不是张三。” 王穷道:“那你究竟是谁?” 张三笑了:“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可以是朱诚,也可以是张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是王穷,我甚至可以当一辈子的王穷。” 这句话,很危险。 和说这话的人一样危险。 “嗯?”话音未落,程威的眼神和杀气都已似刀锋般迫近了张三。 “哈哈哈……”张三大笑,“说笑……说笑罢了,程壮士莫要当真。” 张三是不是真的在说笑,以及程威有没有把这事儿当真,不说大家也明白。 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王穷已经若无其事地开始说别的了:“好了好了,你是谁都行,你也不必告诉我你和榆岭四绝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的恩恩怨怨和我无关,我只关心买卖能否做成,至于跟谁做……对我来说都一样。” 说话间,他便将视线移到了那个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女子身上。 这个女人穿着厚实的棉衣,外面还裹了件红色的大氅,她的头上戴着斗笠,帽檐下一层浓重的黑纱将其面容完全遮住。 裹成了这个样子,能用来判定她性别的依据都不多了;但,还是有的……比如她衣服的款式,比如她走路的姿态,又比如……她身上唯一没被遮住的、那双如白玉般的纤纤素手。 那确是一双很美的手,美得毫无瑕疵,甚至让人感到虚假。 这双手的主人显然没有干过什么粗活儿,也没有练过武功……就算练过,也肯定不是手上功夫。 王穷看过很多女人,也看过很多双女人的手,所以此刻,他无需去看那女人的脸,就已知道这必是一名绝色女子。 “这就是……”一息过后,王穷复又开口,他本想说“这就是货了吧”,但略一斟酌,便把后半句话改成了,“……我要找的人?” “是。”张三的回答不快不慢,语气听起来把握十足。 “她……还好吧?”王穷的下一个问题,显得有些暧昧。 张三却很清楚他在问什么:“她很好。” 一秒后,似乎是怕王穷听不明白,张三又补充了半句:“完好如初。” 王穷没有回应,而是转头道:“程威。” “在。”程威应声。 “叫两个丫鬟和稳婆来……”王穷这话还没说完。 张三顺势就打断道:“且慢。” “怎么了?”王穷问道。 “验货之前,就不再谈谈价儿了吗?”张三的眼中已闪过了贪婪之色。 “你要加多少?”王穷真的是个单刀直入的人。 他绕过了明知故问的废话,绕开了张三诉说自己这次行动经历了多少困难、冒了多少风险的描述,直接针对对方的目的,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翻倍。”张三也是厉害角色,在王穷的问题前,丝毫没有自乱阵脚,沉声道出了自己那明显有些过分的要价。 “好。”王穷也是毫不犹豫地接道,“先验货,货没问题,你就拿钱,走人。” 王穷说完了这句,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交代什么,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程威会办好的。 王穷转身时的样子很普通,走路的样子也很普通。 他的举手投足间绝没有什么王霸之气。 但,当他转身之后,“张三”望着他背影的眼神,却已带着敬意。 “张某恭送王老板。”在其走出房间时,张三还作了个比对方来时更深的揖,用一种透着钦佩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第1248章 剑神一笑(四) 方捕头今年四十有三,中等身材。 他生了一张十分端正的国字脸,但其眉宇间,却隐隐透出几分冷然肃杀之气。 当他走进客栈的刹那,每一个看到他的老江湖们,心中都已有了一个共识——这个人,惹不得。 他们是对的…… 眼前的方尽,其体力、武功、经验……都正处于其职业生涯的顶峰。 在六扇门中,他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样一个时期,被派遣到了这样一座边关小镇之中。 “掌柜的。”方尽踏入客栈后,目视前方,朗声道出了这三个字。 “小的见过老爷!”那客来轩的掌柜急忙应声,并从柜台那儿迎了出来:“敢问老爷有何吩咐?” 方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我问你……外面躺着的那个,可是你店中的客人?” “呃……”掌柜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类似今天这样的事,在最近这个一个月中,早已发生过数次了,而他和方尽,也不是头回进行这样的对话,“是……是住在我店里的人。” “好。”方尽即刻又道,“尸体,我带走……”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些散碎的银两,并将银子握在拳心,伸到了掌柜的面前,“这些钱……是从尸身上找到的,你瞅瞅,需要多少才够付他住店和打坏东西的账。” “诶哟~”掌柜赶紧提高了声音,“老爷,瞧您说的……就我这小店,砸坏个仨瓜俩枣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啊……至于那店钱……他……他早就付过了。” 这个掌柜虽然很贪,但是他不笨,他很清楚——有些钱可以要,还有些钱……就是打死也不能沾。 “哦……这样啊……”方尽念叨着,把钱又收回了怀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那握银子的手可是丝毫没有过要松开的意思,“那……这钱,就由我……代交给官府了。” “唷~老爷。”掌柜赶紧点头哈腰地应道,“咱镇上谁不知老爷您清正廉明,乃青天再世……这钱由您处置,绝不会亏空了分毫。” “哼……”闻言,方尽朝客栈大堂中扫视了一眼,轻轻冷笑一声,随后便转身行出门去。 “好了好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他一出去就嚷嚷了几声,驱散了四周围观的人群,然后招呼自己带来的几名捕快把尸体卷起来搬上板车,接着就收队走人了。 这不是方尽第一次来干这事儿,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这个时代,朝廷和武林又回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那些江湖仇杀,只要不牵涉到寻常百姓,官面上的人通常就不会去管;反正管了也是多余,让你们冤冤相报,官府还比较省事儿。 所以,像临闾镇现在的情况,出现死者时,方尽只需要露个面,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是武林中人,就可以收尸走人了;假如死者有家属同门之类的可以自行处理尸体,那方尽连收尸的麻烦都可以省去。 不过,方尽也不介意多干几次这种收尸的活儿,原因嘛……大家也都看见了。 这帮江湖人士身上多少都是衬点儿钱的,而且不多不少,正好是你贪污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那种程度。 当然了,方尽是个办事周到、精谨的人……就算没人会说什么,他还是要和掌柜的进行那番对话,且当着很多人的面来进行。 甭管他俩唱的这出戏有多假,至少这出戏的情节没什么毛病,日后若是有人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愣是抓不到把柄。 由这件小事亦可看出,方尽显然是一位斗争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同志了…… …… 办完了公务,方尽便吩咐手下的捕快衙役们尽快把尸体运回附近的县衙。他自己则来到了镇口的一间茶铺,要了一碗热茶和几个蒸饼。 方尽是一个颇能“弄钱”的捕头,但他很少把钱花在吃喝玩乐上。 他吃的不讲究,也从不喝酒,一件捕头的青衣他可以从年头穿到年尾;就连女色方面,他亦是极有节制。 这种自律,这分“克制”,是极为可贵的品质。 很多人连一天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了,但方尽可以这过一年、十年、二十年…… 所以,他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能保持清醒。 所以,他很少露出破绽和弱点。 所以,他的武功和体能在同辈人之中出类拔萃。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把别人花在吃喝玩乐上的钱用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在官场上混,留点儿“家底”是很重要的,加官晋爵用得上,绝境求生更用得上……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你乘的那条船会翻,到时候,“钱”就是救命的浮木,什么都没留的人则只能和船一块儿沉入深渊。 咔—— “嗯?”就在方尽准备把第二个蒸饼搁进嘴里的时候,忽然,他腰间的佩刀……在刀鞘中轻轻颤动了一下。 换作别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一丁点儿的动静,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 或许是鞘尖碰到椅子了,或许是刀鞘被风吹着动了一下碰着哪儿了,又或许是有人路过擦碰到了…… 谁也不会多想。 然,方尽,在刀颤动的那一瞬间……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是谁?”他立刻在心中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并且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周围的路人。 此时是午后,进出镇子的人不算很多,但这儿毕竟是镇上唯一的一条主干道,行人、车马,加起来也不少。 好在,方尽很快就从庸庸碌碌的人群中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带刀的女人。 她身着一袭白衣,身姿秀丽,步态矫健。 她用一块布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鼻梁以上的部分;不过,仅凭那双眼睛和额头,也足以让人断定这是位美人了。 “竟有这种事……”此刻的方尽,可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个女人被遮住的脸是否真的美貌,他在意的只有对方腰间佩戴着的那对双刀。 方尽非常清楚,方才自己佩刀的那次“颤动”,是一种类似“共鸣”的反应。 鲜有人知道,方尽的刀,不是凡刀。 尽管这把刀被套在了一个很平凡的刀鞘里,看起来与一般衙役们所使用的腰刀别无二致。 但……方尽自己知道,他腰间所悬,乃是当世四大神兵之一的——青鸟。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这是当今武林无人不知的四句词,而其中的、、和,分别对应了四件神兵利器。 ,是一柄弯刀,“吴钩”造型,由一种奇异的黑玉所铸;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王穷家的一间府库之中。 ,是一杆长戟、一杆“中空”的长戟;因为是空心的,故而轻如竹竿。不过,在沾到血后,它便会将血吸入戟身,吸食得越多,重楼的颜色就越红、重量就越重、戾气也就越盛……传说,在连续杀死千人后,重楼之力便可分山裂海。 然而,重楼是这四柄神兵中唯一一件下落不明的,也从未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看到过真正的重楼,所有人都只是道听途说。因此,也有传言,说重楼根本就是一把捏造的武器,只是为了和另外三件凑成诗句才被胡编出来。 ,是一把短刀,比一般衙役用的腰刀还要略小一些,目前无疑是在方尽的手上;而方尽则是从自己的师父“刀凰-孟情”那里继承到的。 至于最后的,是一把剑,这把剑现在的主人,名叫谢无花。 这位谢无花,乃是武林名门谢家的少爷,他的祖先各位应该也并不陌生,就是当年的传奇剑客谢三。 在“苍灵论剑”后的那些年里,谢家也是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传到了上一代“儒剑客谢修文”时,又再次兴盛;而谢无花,是谢修文的长子长孙。 前文中,客栈大堂内被称为“少爷”的那名男青年,正是谢无花。他身旁的那位“刘伯”,年轻时也曾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人称“手眼通天刘西来”,不过,刘西来四十岁时遭遇了一次惨败,不但受了重伤、还落下了残疾;他本想就此退隐江湖,幸得谢修文收留,后成了谢家的一名掌事。 言归正传,眼下,还是先说方尽这边。 有道是“青鸟鸣,神兵现”,方尽的师父孟情在把宝刀传给他时曾说过,青鸟是一把有灵性的刀,如果周围有其他的神兵利器,它便会有反应。 因此,在感受到宝刀的鸣动后,方尽便想当然地认为是另外三把神兵中的一把出现在了附近,但没想到的是……他搜索了一番后,发现这附近唯一一个有着超强气场的高手,却是个使双刀的人。 “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五柄旷世神兵存在?”方尽正在心里嘀咕着呢,忽然,他的,竟又一次颤动了…… 第1249章 剑神一笑(五) “这位差爷……”就在方尽惊愕之际,一个男人的声音,已在其身侧响起,“您的刀,好像不一般呐。” 方尽循声转头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直到话语声响起的刹那,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然而,当他回望时,却发现自己面前的桌旁,已然多出了两个人来。 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倒是挺普通,年纪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岁左右,至多不过三十。 周围的人、包括这茶铺的老板……都没有意识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他们从一开始便坐在那儿了。 “二位……”方尽毕竟是个厉害角色,纵是心中暗惊,表面上也还能不动声色,“我们认识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一句废话。 但有时候,废话也是有意义的。 它可以给你思考的时间,可以帮你试探对方的反应,还可以用来回避对方问出的上一个问题。 “不认识。”用他那略显木然的表情望着方尽,接着道,“但我觉得,大家既然已坐在一起了,不妨就认识认识。” “哼……好啊。”方尽冷笑一声,念道,“我叫方尽。” 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别的事儿半点都不透露,而且连“在下、鄙人”之类的谦辞都没用。 “我叫鱼片。”生鱼片没有报出自己完整的游戏昵称,就算系统会帮他修正那个词儿在NPC意识中的违和感,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嗝儿……在下。”这时,一直在旁边喝着“自带酒水”的禅哥,适时地支了一声,还捎带上一个饱嗝儿。 方尽的视线又一次扫过了二人的脸,随即在心中念道:“余骗……孟惊禅……嗯……没听说过啊……” 方尽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对江湖中的事却也是知之甚广,假如年轻一辈中有那种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的高手,他至少会知道对方的名字。 “那么……余兄,孟兄……”方尽思索了几秒,开口问道,“我也不跟二位绕弯子,请问……你们找上我,所为何事呢?” “几件小事罢了。”生鱼片接道,“其一……”说话间,他转过头,朝着那个已在大路上越行越远的、佩双刀的女人瞟了一眼,“……若我没有猜错……方兄已注意到了她不是常人,并有意上前试探……”他顿了顿,“而我们两人过来,主要就是想劝你一句……不可。” “哦?”方尽眉尖一挑,“这么说来……你们认得她?” “认得。”生鱼片道。 “她是什么人?”方尽又问。 “来夺剑谱的人。”生鱼片道。 “来夺剑谱的人很多。”方尽道。 “很多。”生鱼片道。 “她又有何不同?”方尽道。 此话一出,生鱼片还没回应,梦惊禅便摆出他那微醺的表情,似开玩笑般接道:“方兄,这镇上能杀你的人多吗?” 被问了这样的问题,方尽却也不生气,不但不生气,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了:“不多。” “嗯……”梦惊禅点点头,拿起自己随身带的白酒呡了一口,“现在变多了。” “你的意思是……她,能杀我?”方尽问这问题时,那个女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大路上。 “能啊。”梦惊禅笑道,“不仅是她,我俩也能。”他说着,还用一副很轻松的姿态,抬手指了指自己和生鱼片。 这话在一个现代人看来或许能当成玩笑,但落在武林中人的耳中,无疑已是一种十分严重的挑衅了。 “哦?”方尽也是习武之人,听了这话,自是血气上涌。 就差一点儿……他就把后边儿那半句“要不咱们试试”给说出来了。 但生鱼片抢在他之前快速言道:“方兄莫要动怒,我这位禅哥是个酒鬼,口无遮拦,并没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 方尽闻言,脸上的神色变了几番,大约沉默了五秒后,他哼了一声:“哼……罢了……” 换作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以“听”为看家本领的生鱼片可是对方尽方才的那番心理活动一清二楚。 那五秒间,方尽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既然这两人可以在他完全无察的情况下靠近到这种距离,并且安然坐下,那要杀了他……的确是不难的。 别的不说,只要那两位不声不响地往方尽那茶碗儿里下点毒,那他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念及此处,理智,便战胜了一时的冲动…… 方尽这所思所想,包括先前发现双刀女子时的反应,全都会在他的心跳、呼吸、脉搏、眼神等细微的体征上有所体现。 而这些……无一例外的,都逃不过是生鱼片的眼睛和耳朵。 秩序这两位高手,是最早来到临闾镇的一组玩家;经验老到的二人没有急于进入镇内探索,而是一直待在镇口的主干道附近,守株待兔、静静地观察。 他们很清楚……玩家,才是自己的对手,也是自己唯一需要警戒和注意的目标。 至于像方尽这种有特殊功能的NPC,则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 话分两头,再看镇子另一边。 一处冷僻的所在。 一条无人的小巷。 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 他,带着剑。 他,也带着剑。 他是江湖中赫赫扬名的剑者,棉道人。 而他,只是“张三”,一个走在人群中绝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的路人。 “道长,你我素不相识,何故将我截于此地啊?”话是这么说的,但张三问这话的口气,却丝毫不像是在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传说……”棉道人对张三的话不以为意,他自顾自地讲道,“武林中,有一个神秘的杀手,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长相、或听过他真正的声音;也没有人知道他年纪究竟有多大、武功到底有多高。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变成另一个人,就连那个人身边至亲之人,也很难分辨出真假。” 棉道人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说实话,贫道也未曾想到,竟能在此时此地,遇上武林中最神秘、最可怕的杀手……‘镜’。” “哦?”镜冷笑,“那我倒是好奇了……既然连别人身边至亲之人都分不出真假,你又是怎么看出……我就是‘镜’这件事的?” “巧合。”棉道人只回了两个字。 两个字就够了。 镜想了想,言道,“你认识张三?” “认识。”棉道人道。 “你是他什么人?”镜道。 “他是我的恩人。”棉道人道。 “一个山里的猎户是你的恩人?”镜疑道。 “人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棉道人又道。 “明白了……”镜也不需要再追问更多关于那方面细节了,他转而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我是假的呢?” “很简单。”棉道人回道,“为了报答张三的救命之恩,我曾传了一套独门的内功心法给他。” “但我的身上……没有那种内功。”镜接道。 “没有。”棉道人也道。 “而我的长相、声音……都和张三一样。”镜接着说道。 “一模一样。”棉道人道。 “难道我就不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镜问道。 “即使是孪生兄弟,也不可能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样。”棉道人道。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张三他由于某些原因而失去了你传给他的内功?”镜又问道。 “想过。”棉道人道,“但那并不能解释这个‘张三’是如何跟王穷牵扯到一起的。” “呵呵……原来如此。”镜笑道,“你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王穷的住处是吗……” “正是。”棉道人坦然承认了这事儿,“所以,当我看到一个身上并没有我那独门内功的、和张三完全一样的人出现时,我就知道……张三已经死了,而我眼前的人,是……你。” “嗯……这确是巧了。”镜点点头,“真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猎户竟会认得棉道人,而且身上还带着一种我查探不到的内功。” “为什么是张三?”问这个问题时,棉道人的表情很冷,声音更冷,“难道他的身份有特殊的价值吗?” “呵呵……”镜笑了,“‘没什么特殊’,正是其价值所在啊。”他娓娓言道,“化身为那些‘特殊的人’,是很危险的,只有在任务需要时我才会那样做;而其他大部时候,我都是以‘张三’、‘李四’、‘王五’这样的身份活着。”他得意地接道,“藏木于林的道理,你总该懂吧?所以,像‘张三’这样的身份……我是随时都会备着十来个的。” 言至此处,镜停顿了几秒,再道:“呵呵……不过,从眼下的事情看来,下次我‘取’这种身份时,还得多留个心眼儿才是。” “你已没有下次了。”这一瞬,棉道人的杀气、剑气,已随着话音笼了过来。 “呵呵……是吗?”镜还在笑,笑得甚是轻松;下一秒,他的嗓音忽然一变,变成了棉道人的声音,“那我也只能请道长……多多指教了……” 第1250章 剑神一笑(六) 谢无花已在门外站了许久。 他并不着急。 即便让他在这里站上一天一夜,他也不会因此而失去耐性。 好在,门里的人,也没让他等那么久。 在那“许久”之后,屋里传出的轻微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他高大、英俊,目光冷峻,气势凌人。 雪白的长衣和腰间的长剑是他的标志。 冰冷的气质和寡言的性格则是人们对他唯一的印象。 “哼……总算是肯出来见我了吗?”门虽是开了,但谢无花仍是站在距离门槛儿三步之遥的距离上,丝毫不敢冒进。 冷欲秋闻言,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长了一张方脸的年轻人。 “怎么?你该不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站在你的客房外吧?”谢无花见对方不接话,便又试探了一句。 “察觉到了。”两秒后,冷欲秋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他的口气很冷漠,言语间还伴随着一些略显违和的、细碎的停顿,“你一来我就察觉到了。” “呵……”谢无花笑道,“这么说来……我站在门外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就在屋里犹豫着是否要开门咯?” “并没有。”冷欲秋回答。 “哦?”谢无花不明白他的意思,故而用了个语气助词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不想开门,也不想理你。”一息过后,冷欲秋补充道。 “哈!”谢无花又笑了……冷笑,“那你现在又为什么把门给打开了呢?” “我要去茅厕。”冷欲秋的答复可谓言简意赅,关键是……还无法质疑。 说罢这五个字,他就向前迈步、走出了房间,并随手带上了客房的门。 他就这么淡定地从谢无花的身边走过,完全无视了后者,大步流星地朝着客栈的一楼去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时,谢无花,还是站着。 他自是不会追上去跟冷欲秋理论的,因为这世上只有无赖和傻瓜才会去拦一个要上茅厕的人并进行某种辩论。 谢无花不是无赖,更不是傻瓜。 这一刻,谢少爷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种名为“漠视”的侮辱。 冷欲秋的反应说明……他把谢无花当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让后者的等待变得毫无意义。 谢无花很想发火,却又发不出火来。 因为在他思考着如何爆发的过程中,他忽然意识到,除了“名门之后”这个头衔之外,他的确是没有其他任何理由不被人漠视。 虽然谢无花出来行走江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但他却没能在江湖上留下半点事迹。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冷欲秋的重视呢? 当然了,谢家少爷的“碌碌无为”,倒也不是他能力不行导致的……事实上,谢无花可说是文武双全。 “文”这方面,即便他不像秀才那般擅长咬文嚼字,但“知书达理”这个词儿他还是担待得起的,仅这点,在遍地糙汉的江湖中……已算是鹤立鸡群了。 而“武”这方面呢,作为谢家的长子长孙,他自然也是得了祖上真传的,放眼整个武林,在同辈中恐怕是找不出能与其比肩的人物来了。 然而……有能力,并不一定就会有作为。 江湖这地方,是很滑稽的…… 在这里,“麻烦”这个词儿,几乎能和“机遇”画上等号。 它很可能会给你带来各种各样的损失,比如财产、名誉、亲人、朋友、生命等等,都有可能伴随着这个词的出现而消失。 但,它也可能为你带来同等的利益…… 在江湖中,一个从未被麻烦找上门,也没去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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