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有些懊恼,山里人靠山吃饭,能囫囵混个肚圆就不错了,又哪来闲钱买笔墨正经画画,自个这样唐突地问,似乎正戳了人家伤心处,她想用钱弥补刚才说错的话。 “这……”顾青竹一愣,脸上顿时红透了,仿佛搽了一斤胭脂,现下正是初春时节,她的额头却汗津津的。 顾青竹小小年纪就扛起了一个家,受过很多轻视和欺负,今儿,谭子衿的怜悯,让她无所适从! 第十五章 疯狂的米价 “不够吗?”谭子衿见她这般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探手到荷包中。 “不不不!”顾青竹一把捂住了她的手,脸色酡红,急急地说,“该多少是多少,之前谭老爷已经多给了四十文定钱,我再不能额外收您的了。” 两人又推让了一番,顾青竹说什么也不肯多拿,她是缺钱,但她有手有脚,能靠自己的事,断不肯软了骨头要旁人可怜。 “好倔的脾气,是我喜欢的性子,你随我到绣品铺子里再拿些素帕子,日后绣好送到德兴来,成不?”半晌,谭子衿见顾青竹执意不肯,只得将钱收了起来,歪头笑问。 “这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立了春,地里要忙些,并不一定哪日能绣完。”顾青竹弯腰整理背篓带子,想了想说。 “不碍事,你什么时候来都成,我不急的。”谭子衿笑意盈盈地说。 两人出了药行,一路并行,向北不过百步就是德兴绣品铺子,谭子衿拿出各种面料,各种颜色的素帕子给顾青竹挑,她只拣了些棉麻布料中,浅蓝淡绿鹅黄的清雅颜色挑了十来块,她怕蹭脏了,还用旧蓝布包着。 与谭子衿告辞,走在街市上的顾青竹手搭凉棚看看日头,瞧着已过了巳时,街面上飘着一阵阵饭菜的香气,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二十多里路走下来,那一碗粥早不顶事了。 顾青竹看了眼周围的铺子,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小巷,走进一家常去的面馆,笑着对里面忙碌的中年妇人说:“丁大娘,给我包十个肉包带走,再另给我三个馒头路上吃。” “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肉包又是带给弟妹的?”丁氏约莫五十岁上下,手脚麻利地抹桌子,还不忘抬头与顾青竹说话。 “嗯。”顾青竹站在门边,笑着应了一声。 妇人转身去了后厨,不一会儿,一手端着一个粗瓷碟子,上面摆着三个雪白的大馒头,另一手抓着双筷子和盛萝卜咸菜的小碟。 丁氏见她还站在门外,忙招呼道:“进来坐下吃,走那么远山路不累的?” “这……好嘞。”顾青竹跨进来,在门边的小桌旁坐下。 丁家面馆不大,因着味道鲜美,老板热情周到,在这条街上生意不错,平日里,到了饭点,往来的客商和脚力来这里吃面条饺子的非常多。 平日里,顾青竹并不刻意进店占座,常常是买了包子馒头,边走边吃了事,今儿许是过了饭点,刚走了一拨人,倒空出一两个位子。 “你等着,我给你到后头拿碗面汤。”妇人放下手里的吃食,拍拍围裙又走了。 “大娘,别麻烦了,我带着水呢。”顾青竹摇摇自个的水囊,着急道。 隔了会儿,妇人端了碗白稠稠的面汤,上面还飘着几点油花和几根菜叶子,显然是特意为她做的。 “这……”顾青竹愣住了,没敢接。 一碗八宝面要十文钱,而对顾青竹来说,十文钱意味着可以买十个大肉包给弟妹解馋,又或者三十个白馒头,配稀粥面汤够吃好几天,她哪里舍得对自个这般奢侈,独自在外吃一碗面汤。 “我知道你日子艰难,这只是碗面汤而已,不要钱的,你体谅我这店里小,每次买了馒头就走,左不过是想让我多接待一个客人,你那么照顾我,今儿还不兴我请你喝碗面汤呀。”妇人含笑将面汤推到顾青竹面前。 “多谢大娘,我吃就是了。”顾青竹低头喝了一口,心里一下子暖暖的,他们不是亲朋好友,甚至不知道彼此是何方人士,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善意,却被小心记的,并得到回报。 “慢慢吃,我给你到后头灌水去。”妇人半刻也闲不下来,拿走了顾青竹的水囊。 热热的一碗面汤加两个馒头,顾青竹吃得很饱,她付了十一文钱,用油纸包了肉包和剩下的一个馒头,背起上竹篓去买粮食。 沿街走过三五家店面就是一处米店,却见一群人围成一圈争吵着什么,顾青竹紧走了两步上前张望。 “昌隆的米价也忒黑了!比去年翻了一个跟头不说,昨儿还一百五十文一斗,今儿就涨到二百文了!”一个中等身形的男人气愤地说。 “嘿!现下是什么时节,外头稻谷的价都涨疯了,一天几个价,像你这种没见识的,说出来能吓尿你,去去,穷鬼还想吃米,不如死去吃土!”一个满脸横肉的伙计扯着嘴角,不屑的挥手撵人。 “你好端端咒人做什么!大家都别买他家的米,看他还嚣张什么!”一个健壮的年轻后生打抱不平道。 “快滚吧,哪便宜买哪儿的去,本大爷还不伺候你们呢,抖霍霍买个一升半斗的,还在这里斤斤计较!今儿两百文不买,明儿只涨不跌,后悔都没地儿找去!”说着,伙计气哼哼把一块售罄的牌子挂在门前。 “嘿!你……你这分明是囤货居奇,哄抬物价!”周围的人见此,立时七嘴八舌地哄闹起来。 “咋的?买卖自由,你还能到县衙告我不成!”伙计鼻孔朝天,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顾青竹听见他们说的话,心急火燎,若按这个价,她身上所有的钱连三斗米都买不到,若是还了秦氏,他们的口粮就不够,可有米不还,她又良心不安,一时间,她竟有些后悔刚才连吃了两个馒头。 “哥,快来!前头一家粮行今儿一百五十文一斗!”街对面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着急忙慌冲着人群嚷了一嗓子。 第十六章 买粮 “在哪儿?” “是谁家?” 他这一声喊,仿佛是往鱼群里投了一把食,刚刚还聚在一处争吵的人,立时转身向他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 “啊!是……是三生。”小男孩被迫切的人群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半步,怯怯地向前伸手一指。 众人闻声而动,呼啦啦全跑了,生怕去迟了买不到,顾青竹本在外围,被急急奔跑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往年腊月里,山里人为了过冬,每次出山都会顺带买粮食,差不多要提前买好两三个月,冬天加粗粮,春上添野菜,凑合凑合能熬到第二年四五月间新麦上市。 可今年天气异常,顾青竹还是头回在正月里出来买粮,她万没料到,这还没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竟涨得这般离谱。 昌隆的伙计看着四散的人群,恶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痰:“呸,就他妈的三生会做好人,惯出这些个贱命的坏毛病!” 焦急的顾青竹心慌意乱,不及细辨伙计的话,抬脚快步追赶买粮的人群,过街走出七八家店铺,就见三生粮行门前已经黑压压围满了人。 “别挤,别挤,大家排好队,东家说了,米一百五十文一斗,面五十文一斗,敞开供应,保证人人都能买到!”两个伙计大声喊话,在外场维持秩序,里面的五六个伙计,量粮算账收钱,忙的眼皮都不抬。 “今儿趁三生价低,能多买就多买点吧,昌隆已经涨到二百文了,明儿是个啥价,谁也不知道哦。”排在顾青竹前面的两个妇人低头说话。 “按常理,就算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也没这样子涨的,今年这是出啥大事了?”旁边有个老头儿微微摇头叹息。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安南战事吃紧,粮食都运去打仗了,咱这又不出产稻谷小麦的,价钱可不得飞涨嘛。”跟在后头的一个男人压着嗓子说。 “前些日子不是说打赢了吗?眼瞅着要班师回朝,这咋又打回去了?”老头儿瞪着浑浊的眼珠问。 “那些个南蛮仗着天高皇帝远,不知我天朝之威,时不时捣鼓些蹩脚的把戏,这次官家大概存了长治久安之心,前前后后耗费五年之久,恐怕是要彻底收拾服帖了。”男人似乎颇谙此道,一时间说得眉飞色舞。 “嗳,那些个事与我等何干?我只盼着米价能跌一跌,不然,真要喝西北风喽。”老头儿神色黯然道。 “谁说不是呢,咱上头这宁江城,说起来是留都,现如今也就剩个名声好听,旁的半点不及京都燕安城,眼瞅着粮价一日日飞涨,百姓日子难捱,也没见那些个官老爷们下来管管奸商。”男人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 顾青竹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愈发急了,她看着挂着门廊下的价目牌子,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的钱,要怎样才能买到最多的粮食。 因着伙计用心维持,加之他们所言不虚,米面源源不断从后堂运出来,先前躁动不安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排在前面的人陆陆续续买了粮食离开,终于轮到了顾青竹。 “我买三斗米和两斗面。”顾青竹将竹篓和棉布袋子递过去。 她今天背葛根粉用的是细蔑竹篓,这种竹篓是用极细的竹篾编织的,密密匝匝,几乎连光都透不过来,这会儿装米正好,半粒都不会漏。 “只你一个人来的?这两样加起来可不轻呢。”里面一个眉清目秀,十七八岁的伙计,接过竹篓和袋子,看了眼瘦高的顾青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秋生,磨叽什么呢!”后场的人扬声催促。 “我背得动,真的!”顾青竹听见后面人群不耐烦地躁动,急切地说。 秋生不再说什么,朝里面量粮食的人报了一声,不大会儿工夫,五个满当当的大斗就送了出来,当着顾青竹的面,三个伙计将米面装好。 “一共七百五十文。”旁边一个胖胖的青衣伙计哗啦啦飞速地拨动算盘珠子,清脆地报出了价钱。 顾青竹在心里盘算多时,早已把零头数了下来装在荷包里,听到伙计报出的钱数,立时将她将早上刚得的那串钱交了出去,那上面犹沾着她心里的汗。 “你背好了。”秋生将背篓递还给顾青竹,他很细心地将面口袋放在最上面,这样好歹能防着竹篓里的米翻出来。 实实在在的份量压在顾青竹的肩膀上,重是重了些,可却让她心里踏实不少,这些粮食还了秦氏,会有些剩余,再搭配些粗粮野菜,他们姐弟能靠这些挨到春茶上市。 可是阿奶二月的口粮怎么办?顾青竹一想到这个,瞬时头就疼了,依阿奶无事都要搅三分的性子,那是半刻也不能拖延的,难道当真要村长代垫吗?青山哥重伤卧床,他家里已是自顾不暇,她怎忍心再给他添乱呢。 第十七章 怪癖三爷 站在午后阳光下,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没有一个人能给予她任何帮助,顾青竹茫然抬头四顾,只见前面不远处三生茶行的旗帜在风中翻卷。 她习惯性地摸捻左手腕上的赤藤镯,虽说现下春茶尚未萌芽,她这会子问价有些太早,但去年她家的茶饼很得韩掌柜喜欢,今年好好与他说说,或许能通融一二,赊一点银钱度过难关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顾青竹深吸一口气,背着竹篓走过去,许是未到新茶上市的时候,铺子里不仅没有客人,连掌柜和伙计也看不见人影。 顾青竹犹犹豫豫走到柜台前,将竹篓放在脚边,小声问道:“有人在吗?” 没有人应答,顾青竹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停了会儿,她双手搭在柜上,鼓足勇气,朝后堂又喊了一声:“韩掌柜,您在吗?” 等了四五息的工夫,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啦,谁呀?” “是我……”正踌躇着的顾青竹忙应了一声。 厚实的门帘挑开,出来一个中等身形四十开外的的男人,他看见顾青竹,脸上立时浮出了笑容,可不待他开口说话,后面紧跟着走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一身欣长挺拔的宝蓝色绣墨竹的锦衣,头顶青玉束发,脚踩撒金步履,面上生得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凤眼高鼻,玉面乌发,肤胜傅粉何郎,貌比城北徐公,端是世间少有的好颜色。 “韩叔,我嘴巴都说干了,你就给我吧!”青年显得很不耐烦,拧眉一路追问。 “老爷早就有言在先,三爷莫要为难老韩!”韩掌柜固执地摇头。 “那我就不走了!”青年背身赌气地一屁股坐在柜台后面,双手抱胸睨斜着韩掌柜,这模样像极了讨不着糖吃耍赖的小孩。 “这……,三爷顾念些,尚有旁人呢。”韩掌柜看了眼顾青竹,压低声音说道。 青年转头,这时才发现柜台外站着的顾青竹,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亮晶晶的杏眼,鼻尖上还有几颗调皮的小雀斑,他的目光扫过她浅麦色的面庞,未作停留,直接落在她放在柜台上的那双手上。 顾青竹十指纤细修长,指节不显,如同一根根笔直的葱白,修剪整齐的指甲圆滑饱满,泛着珍珠般粉嫩水润的光泽,左手腕的赤藤镯油亮古朴,半垂在手背上,更衬得她的手白皙光洁。 被面前青年肆无忌惮地盯着看,顾青竹心里十分恼火,只觉面上难堪,她将手缩成拳,退到柜台下,而后,又背到身后。 韩掌柜见青年半天不说话,只目光呆滞,直愣愣盯着顾青竹看,只怕他又要发癔症。 他可是慕家三爷慕锦成,虽不成器,却是老太太和夫人的心头宝,若是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在他管的铺子出了丁点岔子,他不仅讨不得东家的好,还可能砸了饭碗。 想到这里,他赶忙从柜上钱箱暗格里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慕锦成手里,哄他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早这样多好!”慕锦成接过银票,也从混沌的思绪里醒过神来,他收回目光,起身掸掸身上的微尘,扬首从顾青竹身边走过,仿佛刚才那个色眯眯盯着人看的,并不是他一般。 他的小厮宝应隐在街对面大榆树后面,见他出了门,笑眯眯地迎了过来:“爷,刚才一个乡下丫头进去了,可把我急坏了,她没坏事吧?” “刚才多亏她找上门,要不然,照韩守义那个死犟的性子,哪这么容易给!”说话间,慕锦成将手里捏着的银票一个劲在身侧摩擦,试图找出一个缝隙来。 他这会儿满脑子还是顾青竹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如玉素手,说话行事,难免全依了本性。 “三爷……”宝应见他这般,便知又犯了糊涂,忙扯扯自个的袖子,意叫他把银票揣到袖袋里。 “甭废话,钱家二爷在哪里?”慕锦成看着宝应的动作,习以为常,一时间,神思回归,他的手微抬,很自然地将银票拢在袖中。 “三爷,咱往南边走。”宝应点头哈腰在旁引路。 “什么南边北边的,讨打是不是,还不前头带路!”慕锦成有些恼,作势要踢他。 “好嘞!”宝应猴精猴精的,早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慕锦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旁人都当他是个常发癔症的糊涂蛋,更是个痴傻愚钝的败家子,唯有他自个知道其中缘由,可这又能和谁说呢? 谁,又能信他经历的那些荒诞不经的离奇怪事? 第十八章 二爷爱茶 慕锦成偶尔午夜梦回,恍惚间也不敢相信,他穿越到这个没有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点滴痕迹的时代,已近二十年了,可他依然不适应长衫锦袍的衣着,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路盲,只识左右,不辨东西。 想起这个倒霉的穿越,他就十分郁闷,旁人不是带着仓库就是异能,穿到乱世或末世,做一番建功立业扭转乾坤的大事业,最不济也是珠玉在怀,美人在侧,风流潇洒,快意恩仇。 可他倒好,除了前世的记忆,啥都没有,更何况,慕家现有一个堪称商业天才的二爷,十二岁初出茅庐,一举买下翠屏镇最好的茶山,送给母亲做生辰礼物,他的光芒耀眼得如同日月星辰,这叫渺如荧火烛光,来自离了手机网络不能活的现代的他怎么搞? 好像除了吃喝玩乐,败家花钱以外,再没有什么能体现他的存在感,虽然为这让他没少挨便宜老爹的打,但有老祖宗和母亲护着,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最主要的是,他从来没存长久待下去的心思,只想等待契机,早点回现代去,那里还有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呢,虽然他连人家的小手都还没捏过,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成了他不肯放下的执念。 “三爷,这儿拐弯。”宝应狗腿地站在路边等他。 冷不丁冒出来的话,打断了慕锦成的冥想,他挥挥衣袖,负手前行,凤眼微扬,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情。 韩守义抄着手一直站在店门口张望,直到慕锦成转弯不见了身影,他方才转头冲顾青竹讪笑:“叫姑娘久等了,你找我啥事?” “韩掌柜,我……我其实没啥大事,就是想来问问春茶的行情。”顾青竹正低头盘算怎么开口,被他突然一问,有些结巴地说。 “这事现在还不好说呢,你也莫要心急,毕竟茶叶还没发芽不是?”韩守义回到柜台里,笑眯眯地说。 “去年我头回做茶饼,就得了您的赞许,今年……嗯……我肯定……”顾青竹斟酌着用词,万般艰难地开口。 可还没待她把最难为情的话说出来,就被外面进来的一个男人打断了。 “韩叔,我远远瞅着好似锦成带着宝应过去了,是从你这儿出去的?”男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音调醇厚,如酽茶浓酒,十分好听。 顾青竹被拦了话头,竟然心下一松,她轻轻呼了口气,刚才实在太紧张了。 男人径直走进,逆光站在她旁边不远处,他身高八尺有余,穿一身玄色暗纹缎面袍,侧颜干净鲜明,剑眉高鼻,眼眸深邃如幽潭,颔下胡茬乌青硬朗,突显出他的沉稳干练。 “是的,二爷。”韩守义低低地应了,他瞥了眼顾青竹,东家的家务事总不好当着外人说。 “这位姑娘?”慕家二爷慕明成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线,如问似笑,一看,便是谦和有礼的君子模样。 “她是顾家坳的,去年您格外赏识的茶饼就是她做的,她今儿想来问问价。”韩掌柜忙上前介绍。 顾青竹侧身,垂头低眉福了福。 “姑娘的茶好,制茶的手艺更好,只是……”慕明成顿了一下。 “怎的了?”韩掌柜似乎比顾青竹还要着急,她还只是抬头等着慕明成下文的时候,他已经伸长了脖子问。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今年茶马司可能要有大变动,到今儿,商茶、官茶、贡茶都没个准信,往年这会儿都排各家要收的斤两了。”慕明成眉峰微蹙,摇摇头道。 “这……”顾青竹闻言,睫毛猛眨,心惊失语。 如今粮价涨得没边儿,要是茶饼再卖不出去,往后能吃饱饭过安定日子都难了,更不要说供阿弟念书。 “姑娘莫要担心,你家统共没多少,到时就别到东市大交易场去了,那里鱼龙混杂,未必能卖上好价钱,三生爱好茶,不论多少肯定会收的,只是价钱会随行就市,另外还是茶市一句老话,早采早制早售,头茬、明前、雨前,过了这些个节令,再好的茶也卖不上好价钱,切记莫要白白辜负了这一季。”慕明成见顾青竹神色惊变,遂和颜悦色地安抚。 他的话语气温暖,声调低醇,有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感觉,顾青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听这位二爷的话,今年的茶市恐没往年那般顺当,顾青竹已得了老板收购的允诺,再不好意思提赊账的事,她向他们道了谢,背着竹篓离开了。 顾青竹去年的茶饼都是卖给三生的,因韩掌柜给的价钱公道,她并没有转卖过别家,故而与其他家的掌柜不熟,她在三生尚开不了口赊账,旁家就更不用说了。 眼见找钱的路子又被堵住一条,顾青竹着急惆怅万分,现下,她又能到哪里想法子呢? 第十九章 亲情 顾青竹满腹心事,一路慢行,兀自低头思量,绞尽脑汁也没个头绪。 慕明成目送顾青竹离开,偏身在桌边坐下:“我瞧着你适才有话要说,三弟可是难为你了?” “嗳,三爷本性不坏,都是被外头那些个混账东西带累了,今儿不知怎的,偏赖在我这里要五百两银子,老爷早交代过不让他乱花钱,可我到底缠不过…… 二爷,您最体恤下头人,我虽明知那钱定是要被旁人哄弄了去,可又能咋办,如今,还不知怎么平这笔账呢。”韩守义垂头立在他身旁,两手的手心和手背轻拍,有些无奈地说。 “那五百两暂且记在我名下吧,三弟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平日里,我爹尽让你们做掌柜的拘着他,也是不容易,日后若实在管不住,拿多少钱都记在我名下,总归不能让你们顶缺空。”慕明成嘴角微弯,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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