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明朗不知何时已经下床。 他站在桌边,桌上的水壶被他碰倒,跌落在地,里头的热水都洒了出来。 “没烫着吧?” 阮晓霜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发现没烫伤,这才松开,“想喝水是吗?我去打水来。” 她捡起水壶,转身要出去。 就听身后,传来桑明朗低沉的声音:“这里是医院?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阮晓霜的脚步陡然僵住。 她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桑明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为何要知道你是谁?” 桑明朗蹙眉,“我到底怎么了?” 阮晓霜心里乱麻似的,他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原委,唇动了动,“你出了车祸,伤到头部......” “你确定是头,不是眼睛么?” 他的语气很是淡定,“我现在,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阮晓霜的心重重一震,她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在桑明朗眼前晃了晃。 那双眼睛分明一如平日,可她的手离着他的眼那么近,他的目光竟是没有半分波动。 她半晌没有动静,桑明朗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我家人呢?麻烦帮我去叫他们进来。” 阮晓霜深深吸了一口气,扶住他,“你家人暂时没在。你先躺着,我这就帮你去叫大夫来。” 一番繁琐检查。 “他头部受伤,短暂失忆是正常的,但看他的情况,应是选择性失忆。” 怕阮晓霜不明白,医生耐心解释何为选择性失忆,“一些患者在受到一些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大脑会主动遗忘一部分自己不愿意记得或者极力想要逃避的事情。不过你放心,随着治疗,他的记忆会逐渐恢复。” 阮晓霜呆了许久,“那他的眼睛......” “撞击不止伤到头部,对视神经管也造成了损伤,导致角膜受损严重。” 医生同情地看了阮晓霜一眼,“失明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换角膜,不过需要等。运气好,等三五个月,运气不好,等个一两年的也有。” 这番话,是当着桑明朗说的。 听见医生说要等,他笑笑:“那就等着呗。能治好就行。” 他比阮晓霜想象的要镇定得多,平静得多。 然而很快,他就没法保持这般平静。 他只是短暂性失忆,没两天,便想起了些许遗忘的过去。 他想起的,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而是他被阮承的人抓住残忍折磨的画面。 他头疼欲裂,眼里都是戾气,情绪暴躁至极,摔了阮晓霜为他送的饭,甚至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阮晓霜和护士试图劝慰他,可是根本没用。 隔日,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暴躁情绪并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加重。 他想起的是他在阮家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待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也终于记起了阮晓霜。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冷。 明明他看不见,可他的眼底,却都是厌恶。 一如当初,他被囚禁在阮家密室,烦躁至极时看她的眼神。 “我和我妹,都被你们阮家害得够惨。” 他动作粗暴地将她扯到身前,唇角的弧度冷酷,“阮晓霜,想到阮家,我就恶心,连你也不例外。你能不能别再来恶心我,可以吗?” 他说完,重重推开她,齿缝里溢出冰冷嫌恶的字眼:“滚。” 阮晓霜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手掌在地上磨出血迹。 她不敢再进病房,请了护工帮忙照顾桑明朗。 在医院天台,她坐了整晚,从漆黑冰凉的夜,直到静谧无声的黎明。 思绪百转千回,阮晓霜想起很多事。 幼年时,她是阮家的二小姐,看似身份尊贵,可实则被无数的条条框框束缚。 偶尔跑跑跳跳,开怀大笑,都会被母亲责罚。 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会用最严苛的礼仪培养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从很小时起,就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尽可能地按照母亲的要求,努力匹配着阮家二小姐这个身份。 在每个场合,安静地,乖巧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不失礼。 只可惜父亲意外去世,阮家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彼时还年少的哥哥,承担起一切。 她愈发不敢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努力地上学,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 第225章 不染世俗的挚爱 很多时候,她都是孤独的。 没什么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阮家家世的败落,让她认清很多自以为是朋友的人。 所以哪怕后来阮家重回辉煌,她也从不肯轻易敞开心扉。 接近她的人,对她小心翼翼示好的人,很多。 可她知道他们介意的,不过是她阮家二小姐这个头衔。 若她不姓阮,若她不是阮承的妹妹。 又有几个人,肯放低姿态对她好。 从小到大,阮晓霜其实很少有过真正开心地时候。 只除了,和桑明朗相恋的那两年。 和桑明朗相遇的那天,她在阴雨天的街头,一个人孤独走了许久。 回到学校时,暴雨如注,她躲在布告栏旁避雨。 浑身淋得湿透,却也淡然平静。 直到桑明朗走来,替她撑着伞,遮住了倾盆的雨。 彼时桑明朗还很年轻,说出的话却温暖:“去哪儿?我送你。” 阮晓霜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然而雨雾中,他的眼神带着关切,真诚,温和。 她到底还是说了要去的地方,走进了他的伞中。 他不像那些试图搭讪她的人,找出各种借口接近她,要她的联系方式。 他说的送她,是真的送她。 到了地方,他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久,她在一处咖啡厅,遇到兼职的他。 他正低头调一杯咖啡,专注又耐心。 阮晓霜悄悄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后来她有空时,总是会去那家咖啡馆坐坐。 经常会远远地,偷偷地看他调咖啡,就像看着天上的云,飞过的鸟。 只是觉得心神愉悦,却从未想过,自己想要和对方如何。 本来以为,这只是她一个人小小的快乐。 直到有一天,他不经意抬头时,她的视线来不及收回,惊慌失措地跟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冲她笑了笑,她慌得满脸通红。 仓促起身打算离开时,却因脚步匆匆,与其他顾客撞了个正着,阮晓霜趔趄着摔倒在地。 桑明朗大步奔过来扶起她,带她到桌边坐下。 抬眸看着她时,他眉梢眼角都是不羁的笑意:“我就那么可怕?你看我那么多次我都没事,我看你一次,你就吓得要跑?” 那是他们之间认识的开始。 也是阮晓霜人生中不可多得,再不可重温的美好。 桑明朗从未问过她的家庭,她也不曾问过他的。 他们彼此相爱,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只是单纯爱对方这个人,想要携手共度一生。 这是世间最纯粹的感情,最不染世俗的挚爱。 阮晓霜从未后悔认识桑明朗。 若是没有和桑明朗相识相恋的那两年,她的人生,不知道会有多么无趣。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被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呵护疼爱着,是怎样的一种甜蜜与温暖。 ......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穿透云层,瑰丽云霞铺满天空,照亮这苍茫人间,滚滚红尘。 阮晓霜最后一次久久地凝望这日出,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和桑明朗在一起时,从未想过会成今天这局面。 阮家的确欠桑家太多。 她怎么还都还不清。 就是她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也于事无补。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留在桑明朗身边。 可这注定只是奢望。 然而她终究还是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用另外一种方式,陪着他,看朝霞落日,人世繁华。 * 医院里,昏睡多天的阮承总算醒来。 只是才醒,便发现自己的手,被锃亮的手铐铐在床边。 房间里,没有谢时安,也没有邵锦。 只有身着警服,不苟言笑的警员。 对方看着他,用程序化的语气告知他,警方收到新的有力证据,怀疑他与曾经数起凶杀案有关,包括沈寒御出事时那场爆炸案,“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参与主导了这一切。” 阮承咳嗽着,告诉那警员,他要见邵锦。 那警员出去后片刻,门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邵锦,而是郭定嵩。 阮承突然明白了什么,淡淡道,“警方收到的那些证据,是郭叔提交的?” 当年,他策划那些事时,曾求助于郭定嵩。 郭定嵩虽然不肯帮他杀人,却给了他规避之策,对阮承当年做的那些事,可谓一清二楚。 “阮家走到今天,我真的不想看到。” 郭定嵩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意味,痛心,不忍,却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悲痛。 “可我也许当初就错了,我想帮你,想帮阮家,却不该纵容你去做法外之事,以至于你后来,愈发无法无天,竟三番两次对寒御下手。阮承,有些事,你实在做得太过分。” 连他这个阮家的老部下,对阮家忠心耿耿的人,都不能忍。 阮承眉眼冷淡,“郭叔既然已经站在了沈寒御那一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阮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是站在寒御这边,我是站在了良心这边。” 郭定嵩语气沉痛,心绪复杂,“那年我离开京城时就对你说过,要行端坐正,要走大道通途,不要老想着走捷径,你但凡听我一句,何至于此?当初若你不过分咄咄逼人,处处将人往绝境上逼迫,谢秋灵或许不至于死,你的身体也不至于毁掉,一切悲剧,也许都可以避免!” 阮承缓缓地闭上眼,“事已至此,再提旧事,又有何益?郭叔,你走吧。” 郭定嵩长长地叹气,“阿承,郭叔对不起阮家,但郭叔问心无愧。来日我会亲自去你父亲坟前请罪。你,好好养病。” 门关了,屋内静寂无声。 阮承久久没有睁开眼睛,却无端想起曾经,和谢秋灵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些年,并非没有悔意。 只可惜,错已铸就,悔之无及。 如果重来一次。 或许,他会宁愿阮家永不回巅峰,也要和谢秋灵,长相厮守。 只可惜现在,想要最简单的幸福,也不可得了。 ...... 漫长的等待。 像是在没有止境的黑夜,卑微地求着那一点天光。 到最后,是麻木,心灰意冷的绝望。 沈寒御坐在病床前,握紧桑浅浅的手,数日数夜不曾阖上的眸,布满通红血丝。 却只是不肯松手,执拗地,就这么等着桑浅浅醒来。 第226章 为什么是我? 郭木杨带了来客,隔着房门看了眼病房内情景,无声叹气。 阮承都醒了,桑浅浅竟是还没醒。 也不知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池。 只是苦了寒御了。 两次经历生离死别,这煎熬,实在不是常人能承受。 不过,这次,总比几年前那次好。 桑小姐毕竟还活着,就算迟迟不醒,也总还给寒御留了个盼头。 郭木杨踟蹰片刻,到底还是推开门,“寒御,有人找你。” 怕沈寒御怪他冒昧,立刻又补充了一句:“NCSC的方弘益主任。” NCSC,全称为National Cyber Security Centre(国家网络安全中心)。 这个部门在国内,算是非常神秘的部门。 能进这个中心的,都是网络领域精英中的精英,身份也绝对保密,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无人能摸得清他们的真面目。 NCSC的存在,是保证国家网络能安全有序运行的基石与幕后守卫者。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从不曾站在光里,却是拥有无数传说的暗影英雄,被无数网民仰慕尊崇。 听到NCSC的人来访。 沈寒御并没有回头,静静坐在床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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