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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利亚有些自嘲地想着。 他近乎讥诮地发现这具身体居然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背叛以及虐杀后仍旧保留着某种“善良”的本能,以至于当时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救下了那个女仆。 如果当时的他拥有思考的时间,他一定不会那么做。让艾薇绊住安南的脚步,趁此机会脱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更甚者,如果安南被艾薇牵连,最终都死于祂的手中,他的秘密不仅不会暴露,甚至还除掉了潜在的隐患与对手。 可惜没有如果,他的时间也不会再一次倒流。以利亚走过拐角,身后的墙壁传来剧烈的摩擦与龟裂的声响,烛灯投射下来的影子已经庞大到将他完全笼罩。 以利亚的瞳孔涣散了一瞬,他努力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却突然发现走廊的尽头竟站着一个人。 “咣”地一声,是没有上栓的窗户被风刮动的响声。那人提着一盏灯,远远地朝着以利亚的方向望来。 一头仿佛被雨水打湿般的渐变色蓝发,颜色深到无限接近于黑色,但在烛光的映照下,她被风扬起的长发还是呈现出一种水流般柔润的光泽。 那只碎水晶般凄美的紫眸比以利亚见过的任何一种宝石还要璀璨明丽,那只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以利亚,理智,并且沉静。 她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持着一朵鲜红的月季,单薄的身影被风拂动,传来一阵迷幻而又醉人的香气。 以利亚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以利亚。 ——深庭的恶之花,名为“蜜莉恩.迪蒙”的公女殿下。 凄清的血月投射下冰冷的辉光,以利亚沉默地看着她手中鲜红的月季,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蜜莉恩.迪蒙,如果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愚蠢”,那你又是为什么? 以利亚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那种冲动驱使着他险些问出这一句话。 庞大的暗影笼罩了整座走廊,蜜莉恩手中提着的灯盏剧烈地摇晃,最后“砰”地一声,玻璃炸裂开来,盛放煤油的小罐砸落在地,泼在她的脚上。 火焰尚未来得及蔓延便毫无缘由地熄灭,蜜莉恩丢开手中残破的灯盏,看向了以利亚:“谁允许你随意走动的?” 她仿佛没有“看见”以利亚身后狰狞扭曲的暗影,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了他。 “教廷的神子阁下,您还有身为俘虏的自觉吗?”蜜莉恩一把拽住了以利亚的衣领,他看见她勾起一丝冷艳甜蜜的微笑。 她话音未落,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将以利亚摁在了墙上,一手从裙袋中抽出烟管,深吸一口,仰头亲吻了过来。 以利亚瞳孔收缩了一刹,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与刺骨的冷意同时袭上了脊梁,如果不是蜜莉恩咬住了他的嘴唇,他险些克制不住地发出声响。 好痛。以利亚下意识地咬牙,却不小心咬破了纠缠上来的舌尖。眼前的女子皱了皱眉,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将烟气连同血液一同渡给他。 剧烈的痛楚与冰冷过后,就是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及敏感。 他的感官仿佛被突兀地放大了数倍,无论是女子细腻柔软的唇舌,还是萦绕在鼻尖的血香都变得清晰刻骨,紫色的眼瞳就在咫尺之距,冷冰冰的,却令人安然。 太糟糕了。以利亚摁住蜜莉恩的肩膀将她推开,女子也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任由他用手臂用力地擦拭着嘴唇,神情似笑非笑。 “我应该罚你去密语之间,小羊羔。”她哑哑地低笑。嗓音仿佛酝酿着情欲的迷蒙,可她的眼睛却没有在笑。 以利亚看着她,也扯了扯被她咬出血的唇角:“我知道了。” 第227章 深庭恶之花 尼尔森.瓦奥莱特, 奥比斯帝国的第一公爵,名门中的名门,权贵中的权贵。 身为一个年纪轻轻便独挑大梁、从已逝父母的手中接掌瓦奥莱特家族权利的少年贵族, 尼尔森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蠢货。 他并不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他很明白, 在极端情况下还拉着人问东问西完全就是一件拖后腿的事情。 但是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被动遵循他人指挥的经历对于尼尔森来说也很陌生。在蜜莉恩离开后,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米舍里的宫殿。 尼尔森小心地将蜜莉恩摘下的白蔷薇护在心口, 他抬眼扫视米舍里的宫殿四周,很快便发现了漆红色的矮房。 说句实在话,那房子实在很显眼。在一众黑白灰的建筑物中,那唯一的红色就像一杆鲜艳的旗帜,如浑身沐血的骑士般沉默地伫立在峥嵘的大地上。 尼尔森放缓了脚步, 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直到举止恢复了从容,这才迈步朝着红矮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去打量, 红矮房前只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他没有佩戴口罩。 这个发现让尼尔森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蜜莉恩为什么要那么叮嘱, 但如果真的撞见了异常, 无法将白蔷薇送达的尼尔森很难不为蜜莉恩感到心焦。 尼尔森朝着黑斗篷的人影走过去,将手中的白蔷薇递了过去。 他在靠得极近的情况下压低声音道:“公女殿下摘了一朵红月季离开了花园, 让我带着这朵白蔷薇来找红矮房下的黑斗篷。” 尼尔森推断红花与白花或许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暗语, 但他记得蜜莉恩提到了“违反规矩”, 如果不将情况交代清楚, 或许会导致事情发生偏移。 身穿黑斗篷的人低垂着头颅, 看不清脸,听见尼尔森说完,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却不接尼尔森手中的花。 只见他转身提起一盏油灯,示意尼尔森跟上。尼尔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沉吟了片刻,还是遵从了斗篷人的指引。 两人走进了红矮房,穿过一间简陋的生活起居室,来到了储藏食物的地窖。斗篷人不知拉动了什么机关,尼尔森便看见地板竟缓缓裂开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原来红矮房只是外部的伪装。尼尔森面不改色地跟在斗篷人的身后进入了隧道。隧道内部燃着油灯,看样子并没有密道常见的缺氧或是含有毒气的情况。 实际上,大部分贵族的城堡都拥有以供逃生的密道,但这往往是只有族长才知道的秘密。如今,迪蒙公国藏匿的暗影,终于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尼尔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地道中的环境,虽然密道昏暗,但尼尔森的影子刻录过瓦奥莱特家族的血缘魔法,可以通过影子召唤死士,因此他并不慌张。 走了一段不算短暂的路程,尼尔森估计是为了避免外界的声音干扰,他们终于踏在了平缓的地面上。 尼尔森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前,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在他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后,“啪”地一声,四周突然变得敞亮。 尼尔森有些诧异地抬头,却发现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圆桌会议室,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四方座椅上居然坐满了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这些人的斗篷与最开始的黑斗篷有明显的不同,鎏金的纹路似乎昭示着某种神秘的意向。然而尼尔森无心深究,他的目光被他正对着的壁画给吸引了。 一行端正冷肃的文字被刻画在穹顶的上方,会议室的四角摆放着四座雕像,分别是手持大剑的骑士、手持权杖的魔法师、手持天秤的女神与手捧书籍的学者。 [我们拯救(Save),我们保护(Protect),我们反抗(Resist)。] 而在这一行字的下方,又以较小的字迹铭刻了几段略显晦涩的法则,字迹被人镀以了金色,在烛光下反射出庄重的色泽: [1、缄默是守密人的美德。] [2、工作时请戴好你的斗篷,但不要佩戴口罩。] [3、红色是危险;白色是悼唁。持红花而来,是隐秘之敌;持白花而来,是告死之人。] [4、持红花者,前往苦痛之坑;持白花者,前往卢奇菲罗。] [5、归来者请以明镜映照自身,人类有且只有两只眼睛,可少不可多;人类有且只有一个鼻子,可少不可多;人类有且只有一张嘴巴,可少不可多。] [6、苦痛不会让人微笑,鲜血不能让人祈祷。] [勇敢与自我,求知与牺牲——隐秘为进化而舍弃所有,人类为黎明而奉献全部。] 语句仿佛暗语一般晦涩难懂,但粉饰太平的表象之下又好似潜藏着难以言喻的苦痛。 尼尔森微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法则的最底部还刻着一句话,就在距离最后一句话很近的位置。 这一行字没有被镀以金色,凌乱而又潦草,底色是已经泛黑的红色。若是仔细观察,周边甚至还有零星斑驳的圆点血迹,仿佛在极近的距离飞溅了上去。 就像是在回应“隐秘为进化而舍弃所有,人类为黎明而奉献全部”这句话一样,那个刻下这行字的人也是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留下了驳斥之语。 尼尔森几乎能从那一行字中感受到凌厉的锋锐之气,他仿佛看到那个人在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疯狂的前夕,满怀不甘地留下这一行字,随后自尽。 ——[我们没有不同,我们可以不同。] …… 密语之间——迪蒙公国用来惩罚皇家子嗣的特殊禁闭室,如今尚且存活的恶魔之子,基本在成年前都去过这间特殊的禁闭室。 望凝青当然也去过,在她将排行第三的恶魔之子,也就是斯蒂恩.迪蒙的同胞妹妹给埋在花园之后,她被亚巴顿大公责罚,并独自一人在禁闭室内待了七天。 记忆中,密语之间的内部没有任何的光照,只有几个只能用于通气的管道口。但那管道口只有拳头大小,被关在其中的人也无法通过管道爬出。 密语之间的内部摆满了带血的、仿佛刚割下来的牛的头颅,满室都是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但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腹部的饥饿与刺骨的寒冷其实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糟糕的或许是那时刻不停、在耳边回荡的絮语,而你却不能休息。 望凝青沉默无言地坐在密语之间的地面上,华丽的长裙与污浊的地板并不相配,她依靠在墙边,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疯掉,最好拼命、拼命地睁开眼睛。”望凝青看着靠在自己对面墙壁上的以利亚,语气冷淡,不复方才在走廊上暧昧撩人的亲昵。 身穿侍从服饰的以利亚同样席地而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微垂着头。他苍青色的眼眸蒙了一层薄薄的云翳,看不出多少情绪。 听见蜜莉恩的话语,他涣散的眼瞳这才轻微地转动了些许,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活人该有的生气。 “在这里,不能睡着。”望凝青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冷气,此时密语之间的温度低得有些吓人,就连吐息都变成了冰白的雾气。 望凝青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沦落至此,早知道以利亚会接过了那朵红花,她也就不再多此一举了。 “在那两朵花彻底枯萎之前,我们不能出去。” 密闭的黑暗空间容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惧,但想到那刚才在密语之间外止步的怪物,这恶劣的地方反而能让人暂时松缓一口气。 但是,这也不过是将短痛变成长痛了而已,两人最终到底能不能熬过去,望凝青心里也没有底。这个世界比她预期中还要更加危险,不逊曾经的浮屠地狱。 如今的情况也只能寄希望于尼尔森那边了,如果尼尔森不掉链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望凝青没有跟以利亚交谈的性质,好在以利亚也并不想与她交流。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虽然彼此立场相驳,但望凝青对于气运之子还是有些信心的,能被法则与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无一不是意志坚定之人,想来以利亚也是如此。 望凝青料想得不错,但她却不知道以利亚的经历远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他的那些过往,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会令人万劫不复的坎坷。 每一次轮回重来,每一次循环往复,实际都在以利亚的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口。以利亚不在意,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他或许有所成长,但他其实还未能完全跨过那些摧毁了他人格的苦难。 当黑暗与寒冷降临,随之而来的便是灵魂上的伤疤被一点点地撕裂,那些结了痂的伤口,撕开后依旧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望凝青正想闭目养神进行冥想时,却突然听见了一声闷响。她睁开双眼,却看见以利亚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与低喊。 身形修长瘦削的青年死死地攥着心口处的衣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痉挛,他将食指骨节咬在自己的口中,却无法止住悲鸣般的低喃。 好痛啊。以利亚神志模糊地想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令他想要呕吐,但空荡荡的胃袋却只能泛上酸水,让他不停地干呕。 好痛啊。他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头骨,谁的头骨?谁的?是我被肢解的手,是我被焚烧的尸体,还是在血池中沉浮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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