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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当天下午就去镇上的中学上学了,我是住校,每周回来一次。 妹妹就在家旁边的小学读一年级。 我爸和我妈离婚,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大家,没有小家这回事。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他们开始吵架甚至打架的时候。 我妈抱怨给我外婆家的东西少了,我爸觉得还要顾着我那些姑姑, 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有时候红眼了,我妈会把开水壶都朝我爸扔过去, 我爸也会直接动手打我妈。 他们会从家里的院子打到外面的马路上去,然后很多村里的人都围着他们。 等他们打累了才会收手。 然后每当我出去,村里的人就喜欢同我讨论,「蔡怡嘉,你爸打你妈可真狠,会不会也这样打你呀?」 「听说你妈拿开水壶砸你爸,是真的吗?」 「听说你妈被你爸打得嘴都烂了?」 「蔡怡嘉,你怎么也不拦着他们?你都不晓得心疼你妈吗?你妈真的白养你了!」 …… 我怎么没有拦过他们?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挡在他们中间,哭着求他们不要打了,然后就挨了我妈狠狠的一个耳光,一耳光抽下来, 从脸到耳朵都是火辣辣地疼,甚至于以后几天吃饭时那一处的脸都拉扯着疼。 我爸也一脚踹在我的腰上,正是肚子和腿那处的骨头。 撩开衣服,那里青紫了一月多。 穿衣服从那里带过都觉得疼,甚至说话大声点,感觉气冲着那里都疼。 被我爸妈无意间看到了,我爸说:「喊你行事的嘛,你充能干还敢管老子的事。」 我那个时候小,忍不住掉眼泪。 他们就说哭!哭!哭!就晓得哭,给老子嚎丧,不晓得养你来爪子。 所以我一般都不怎么搭理村里的人,我知道他们不是关心我,他们只是需要谈资。 不过我越不理他们,他们就越来劲,就像找到了理由一般,开始说我怪模怪样的,看到人都不打招呼。 有时候会说到我爸面前,我爸会直接给我一耳光道:「你现在跟你那个妈一样高傲得很嘛,你看哪个都看不起。」 我妈就会在旁边接着嚎道:「又关我哈子事哟!一天天的啥子都往我身上扯。」 然后又戳了戳我的头道:「你还是,不晓得是个哈子鬼人,天天惹是生非。」 我妹妹蔡怡颜马上不吃饭,拿眼睛瞪着他们。 气得我妈一筷子砸在她脑袋上道:「是老子生的你,还是你姐姐嘛,生的你狗东西,老子才是你老娘,你凶哪个?」 我妈每次和我爸打完后,都会抱着妹妹和我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姊妹,我早就和你老汉离了。」 她这样说,蔡怡颜听不懂,可是我听得懂。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有低着头,僵硬地立在那里。 但是我越这样做,她就越生气。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动手,来扯我耳朵,用力地揪着,好像快把我的耳朵扯下来一样又或者打我一耳光。 他们好像非常喜欢打耳光,就像我的脸好像生来就是应该挨耳光的。 我好像总是容易被他们找到理由打耳光。 我的耳朵总是很疼,有时候是耳光被打蒙了,尤其在他们最生气的时候,一耳光下来,耳朵轰隆一声,要隔很久那种鼓起来的轰隆感才会消失。 我妈一走,我爸就出去打工了。 我妹妹的生活费是一学期交一次,毕竟她只在学校吃一顿午饭。 可是我的是断断续续给的。 有时候好久没给了,我打电话给我爸,找他要钱充饭卡。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托人带钱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直接在电话里骂道:「你当我是捡钱吗?你当我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好想吃东西,总是特别饿。 然后我做了我这一生最不能释怀的事。 我同宿舍有一个女生家庭条件不好,我发现她通过给其他室友洗碗,吃她们的剩饭。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也开始给室友洗碗,吃她们的剩饭。 那个时候,大家经常分一碗泡面吃。 尤其是泡面汤,大家经常抢着喝。 我下意识地把剩饭也当成了泡面一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记得有次冬天特别冷,有个室友故意还剩最后一口,把碗给我道:「我给你留了,你把碗洗了嘛。」 后来还有一个女生开玩笑道:「蔡怡嘉,你两个好笨哦!跟她们洗哈子碗哦,你看桶里不是这么多嘛,想吃好多吃好多。」 她说的桶是学校的剩饭桶,我们学校在偏僻的镇上。食堂只是给大家把饭煮好,住校的学生一般都会把饭打回寝室吃,还可以睡个午觉。 所以每一层宿舍楼都有两个到三个剩饭桶。 我的脸烧得红红的,我才知道我在干什么。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只要一想到初中那件事,巨大的羞耻心都会将我淹没。 我好像没有一丁点的尊严。 人活着,怎么能一点脸都不要呢。 没有钱,我就开始一天只吃一顿。 每天都饿得头晕眼花的。 学校的素菜是三块多一顿,荤菜是五块多一顿。 我爸每次打电话给我都要强调,你星期五就回去了的嘛,平时在学校里就吃素的嘛,回去吃荤的嘛。 那个时候为了讨他喜欢,我每次给他打电话都会很自豪地和他说:「我这个星期只用了二十都不到哦!」 然后就会得到他一句夸赞:「就是,你懂事点嘛!爸爸挣钱不容易,你妈妈又不要你们了,多为爸爸考虑哈嘛。」 我时常饿得头晕眼花,有时候为了省钱,会花五毛去买学校里的那个薯片,那时候有那种透明袋子装的,一小袋五毛钱。 然后被村里的一个女生看到了,她传回村里,说我天天吃零食。 可是我那个时候,一天就只有那一包五毛钱的薯片。 吃薯片的时候,当天是一顿饭都不会吃的,或者只吃了一顿饭实在是饿得受不了。 然后我奶奶知道了,就会骂我道:「你是个啥子鬼人哦!老汉挣钱那么辛苦!你还要吃零食,跟你那个老娘一模一样。」 我那个时候没有和任何人说吃饭的事,就像我的鞋子坏过很多次,也是每次买502来粘,那玩意根本没啥用,粘了没多久就裂开了。 有时候不小心弄手上了,手先是像被烫了一样,很快就把皮肤粘住,要洗很久才能洗掉。 我妹妹那个时候的食堂为了图方便,午饭经常给他们吃包子稀饭,她经常中午捧着偷偷留下的包子给我。 一个包子被她揣在怀里给我带过来的时候还是热的。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在她出生以前我是孤独的。 我感受不到任何爱意,但是她每次朝我跑来的时候,我能坚定地感受到,我对于她而言是重要的。 被在乎,被在意,被心疼。 我从一个小孩身上获得了,所以即使抠门如我也会把生活费省下来给她买雪糕、买辣条。 她吞着口水喊我不要买,浪费钱。 然后又把第一口给我吃道:「姐姐,等我长大了,给你开一个最大的小卖部,你到时候想吃好多吃好多。 「姐姐,我以后要挣很多钱,很多钱给你,以后你想买什么衣服买什么衣服,想买什么鞋子买什么鞋子,我还给你买车子,我们再买个大房子,比他们哪个的都大,就我们两个住。」 她小时候的所有的愿望都是关于我。 我的鞋子有些时候坏得厉害就会求我奶奶给我拿鞋匠那里去补一下,她一般会不耐烦地说:「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费鞋子,你看别个小禾的鞋子就没穿坏。」 小禾是我小姑的女儿,她当然不用补鞋子,我小姑经常给她买鞋子,她怎么会有穿坏的机会呢。 但是好在最后她还是会去给我补,补好后又会万般嘱托我:「你要顾惜点嘛!你老汉挣钱不容易。 「这哈你和蔡怡颜日子过得倒是好哦!想我们那些时候,哪里有这等好事,穿的鞋子都是拿谷草打的,像你和蔡怡颜这么多衣服裤子鞋子,你要爱好嘛。」 我知道她以前的生活过得不好,饭都吃不饱,还饿死了几个孩子。 但是我更能感受到她那种,我以前都吃过那么多苦,凭什么你们两个女的不吃的心态。 她的岁数越来越大,越来越糊涂,有时候清醒的时候也会说两句:「看你们两个这么小没得妈还是好造孽哦!」 后来我妈在我上初二的某天来找我,她破天荒地给我买了双鞋子,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听别人说她已经结婚了。 我当时不想接那双鞋子,可是我真的很缺一双鞋子。 我很想要尊严,她把鞋子扔我手里就走了。 我想过无数种设想,我是不是该把鞋子扔了以彰显我的不屑。 可是我真的没有鞋子穿了,我的鞋子一般是在学校里穿的,在家再冷我都只穿一双凉拖。 这样鞋子耐穿些。 我没有忍住,还是穿了那双鞋子,我极其唾弃自己。 我知道村子里有个男孩,他妈妈一生下他就走了。 后来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妈妈来看他,给了他八百块钱。 他把拿钱扔到了他妈妈身上,特别有骨气地说:「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我知道的时候就想,等我以后,我也要,我也要有骨气。 可是我妈没给我八百块,八十都没给。 一双鞋子我都没扔她身上,我真的太恶心了。 那双鞋子三十六码,我的脚是三十八码的。 我的脚不停地往那个鞋头挤,只留了两根手指在鞋尾,好不容易把脚挤进去,又费力地把手拔出来。 鞋子穿进去了,我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泪。 艹!这有什么好哭的呢!矫情死了。 鞋倒是穿进去了,就是每走一步都疼死了。 我只能先用鞋尖用力走,等脚前面疼得受不了,我再用脚后跟走。 我家离学校大概六七公里,以前穿拖鞋、光脚走都没觉得多累。 穿着这双鞋,我只感觉路程好远好远,怎么都走不完。 实在太疼了,我就开始深吸一口气,跑!跑一段然后又赶紧停下坐下。 那时候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下午五六点,马路上铺的全是碎石头,被太阳晒得滚烫。 我坐在地上,又觉得那石头烫屁股,于是我又把手垫在屁股下。 手又觉得烫。 等我好不容易走回家,那鞋就像黏在我脚上一样,脱鞋都很费力,最后我坐在板凳上,让妹妹给我脱。 好不容易脱下,我直接栽倒在地上,我奶奶看到了,先是骂我不要脸,这鞋子都要。 然后又道:「背时活该,这就是报应。」 鞋子倒是脱了下来,只是满脚的水泡。有些水泡在走的时候都被磨烂了,我只觉得脚心火辣辣地疼。 蔡怡颜拿红橘树的大尖刺给我将水泡刺破,她说:「姐姐,我可以不买鞋子,你不要穿这个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可是一滴滴滚烫的泪珠砸在我的脚背上,好像比水泡还疼。 本来我真的不觉得什么的,可是看到她哭, 我竟也差点忍不住,我只能不停地在心里念,这没什么的,没有什么的,一件小事情,不要那么矫情。 小姑的房子离我们不远,小禾也过来看我了。 我记得她的脚是三十六码的,小孩子的脚长得快,去年她还是三十四码。 我拿我妈给我买的那双鞋换了她几双旧鞋给我妹妹穿。 我小姑知道了,脸色难看得厉害,然后大声地对我道:「你爸爸挣得还可以,让他给你妹妹买新鞋呀!你也真是没骨气,你妈妈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收她的鞋! 「是老子的话,这种妈我看都看不会看一眼。」 她的声音大得吓人,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可以听得到。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她的大嗓门当众把衣服扒了个干净似的。 我拿着鞋子回家的时候,他们全都打量着我。 村子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我和妹妹便是最好的谈资。 我妈给我送鞋这件事,戳中了大家的G点。 有个特别讨人嫌的老太太假装在忙,从院子里探头道:「蔡怡嘉,听说你妈妈给你买新鞋子了的嘛,你看嘛!你妈妈还是多挂念你的。」 她说这话时,整个五官都在飞扬,凹陷的眼眶下,浑浊的双眼里全是兴奋的光。 又有一两个大妈接着她的话道:「哎呦!蔡怡嘉,让我们看看你妈妈给你买的新鞋子塞!」 我手里拎着小禾的几双旧鞋,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大步朝家回去。 她们又继续在后面道:「蔡怡嘉,看你那个脸色哦!说你两句,你就垮脸了,难怪你妈妈不要你,你爸爸要打你,难怪你奶奶要天天骂你。」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这些事情哪个教你?你又没得妈妈的,你不学到些,二天嫁人了不晓得要挨好多打。」 蔡怡颜听到了,双手握着把大菜刀冲出来,边哭边骂道:「妈卖批!关你们狗屁事,老子要砍死你们这些烂货!」 我把鞋子扔在屋檐下,一把将她拉住道:「谁教你说的这些脏话,你怎么学的?」 她腮帮子咬得死死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想把眼泪忍住,可眼泪却不听话,从她通红的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滚落。 我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把她的眼泪擦掉道:「没事!没事!不要理她们,她们都不重要。我们以后会出去的,姐姐会带你出去的。」 我爸是我奶奶的老来子,我奶奶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八十多岁了。 她生我爸的时候已经四十八岁了,又没有一技之长,东家借点西家凑点,才把我爸养活大。 我爸十二岁就去抬石头养她,她每每说到这个都会说我爸好懂事、好能干。 只是我爸会马上把头撇开,或者找其他的话打断。 她在村里经常被人戏弄,别人喊她倒罐。 后来我妈嫁过来后,他们就说我们家有三个倒罐。 可能是以前太穷了,所以每一分钱她都省着用,她觉得一天有三顿饭吃就不错了。 我们经常没有菜吃,我经常拿豆瓣酱淋点热清油,再切点野藠头凉拌进去。后山的石头缝里经常长很多,往往一长出来,就被我和蔡怡颜揪掉了,我拿这个给她拌饭,她每次都吃好多,然后拍我马屁道:「姐姐,你好厉害呀!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后山还有一面有很多坟加上大片大片深不见阳光的竹林,阴暗潮湿,适合菌类生长。 我和妹妹经常在夏天去里面找蘑菇吃,煎两个蛋煮汤吃,野生的山蘑菇鲜得厉害,泡饭吃香得很,我也担心蔡怡颜营养不够,这个也算很有营养了,至少有蘑菇的时候,我奶奶舍得煎蛋。 只是吃一整个夏天,再好吃的东西也能把人吃吐。 好不容易吃顿肉,她却会守着锅边,拿筷子把那些好的挑到碗里,给同村的小姑送去。 蔡怡颜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吞口水,她就会骂道:「饿老鬼投胎的,饿到你了吗?」 村里还有其他老太太也爱去那里采蘑菇,为了抢到蘑菇我和妹妹常常要天蒙蒙亮就往坟地里跑。 有时候一点亮光都没有,我奶奶就开始催:「快点!快点!懒死懒温的东西,去晚了屎都抢不到热的。」 蔡怡颜睡得眼睛都睁不开,加上她确实有些胆小,每次都吓到瑟瑟发抖。 我就让她继续睡觉,我一个人去。 她马上爬起来拽着我道:「万一鬼把你抓走怎么办?」 我打趣她道:「那你和我一起去,不怕鬼把你一起抓走吗?」 她没说话,握着手电筒紧紧地跟着我。 后来看她实在吓得厉害,我就摸摸她的头道:「我们这么穷,鬼都看不上我们的。鬼喜欢吃有肉的。」 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仰头望着我:「姐姐,我比你有肉些,我跟着你,要是真的有鬼,我去挡着,你先跑嘛!」 有天早上,她四下望了望,然后问我:「姐姐,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姐姐,我可不可以偷偷叫你一声妈妈?」 我问她为什么? 她很久没说话,直到我们在一座坟不远处找到一朵很大的蘑菇,她陪着我挖蘑菇,然后低头念叨:「我就是太久没有叫过了,我天天听张希喊妈妈,想试试喊妈妈是什么感觉。」 我一瞬间愣住,她看我没说话,忙笑嘻嘻道:「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哈哈,我觉得你要是能一直在家里就好了。」 没有妈妈的孩子,看起来跟流浪狗一样。 我奶奶就只是给她喂了饭就行,洗澡洗头这些她是不管的,甚至做饭都是蔡怡颜在做了。 蔡怡颜会用电饭煲煮饭,煮好了就拿我之前淋了热油的豆瓣酱来拌。 至于我奶奶和我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去我小姑家吃。 我最开始放心不下蔡怡颜,拖了好久才去读住校。 但是因为晚自习,有好多老师会讲课,我怕跟不上。 蔡怡颜在我奶奶手下总是脏兮兮的,我看着心酸极了,隔一两天就中午把她带到我寝室给她洗澡洗头,得趁着我室友去吃饭的时候,快速给她弄完。 周末回来给她洗衣服,还有我奶奶的。 她也会非常懂事地在旁边帮我,帮我做事她总是很开心。 我问她干活也开心吗?她说陪姐姐做什么都开心。 我奶奶也在我初三那年终于撑不住了,躺在床上连下床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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