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说姜家老三了,就是姜家人的嘴都有些合不拢了。 等晚上全家人聚齐的时候,煤油灯泛着微黄的光芒,照在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姜父和姜母坐在首位上,姜家老三拿着信,先是拆开了一封。 然后一脸懵,“???” 这是什么? 怎么看不懂。 见姜家老三不说话,旁边的姜家人顿时急了,“怎么了这是?老三你要是不识字,拿过来给我读!” 是暴脾气的姜家二哥。 给他就给他! 姜家老三把手里的信当即就寄给了对方。 姜家二哥看着上面乌漆嘛黑的小人。 “???” “这不是舒兰写的,看着像是铁蛋儿写的。” 这下,姜家四哥激动了,“我看看!”他一接过不来,不得不说,当父亲的就是不一样。 当即就朗声读了起来,“爷爷奶奶,爸爸,我在这边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在场的人一愣。 姜家三哥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乌漆嘛黑的小人,怎么认的出来? “你看,这个胡子爷爷,就是爹,皱纹老太太就是娘,这个瘸腿的就是我,最后这个就是小铁蛋儿,他在自己旁边打了个对号,就是说自己过的和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这下,姜家人都服气了,这信也就是亲爹才认的出来。 小铁蛋儿就写了一句话,没什么好看的。 大家很快就催促,要看姜舒兰的写的信。 很快,后面两封就被打开了,照例是高中毕业的姜家老三来读,他清了清嗓音,“爹,娘,我在这边很好,你们别担心——” 等他全部读完。 姜母抹泪,“知道我舒兰在那边过的好,铁蛋儿也没发病,我当娘的就开心了。”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老三,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舒兰有说自己怀孕了吗?” 这几乎是每一个老母亲的心了,恨不得闺女当天结婚,第二天就怀孕! 这…… 姜家老三仔细寻了一番,从头到尾一字字抠着读,接着,他摇头,“没呢,压根都没提!” 姜母有些失望,“那就是还没啊!” 旁边蒋秀珍劝,“娘,舒兰这才结婚半个月,哪里有那么快的?” “就是,女人怀孕哪里那么容易,让舒兰调理好身体,在怀孕才好。” 姜父也跟着道。 姜家其他人也跟着道,“舒兰才结婚,不着急。” “她和中锋都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话还未落。 姜家门外传来一阵梆梆梆的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叔婶,你们在吗?” 是——郑向东的声音。 第36章 这话一落,屋内顿时一片安静,大家面面相觑,“郑向东怎么又来了?” 接着,还是姜母反应的快,立马对着姜家老三说道,“快快快,把你小妹的信给我,我藏起来。” 自从郑向东被放出来后,几乎是到处在打听姜舒兰的地址消息。 这寄信地址要是被郑向东知道了。 那哪里得了? 不用姜母嘱咐,姜家老三就把信递过去了。 姜母立马拿着信,藏在了炕柜里面,上面压着一层又一层的东西,确定就是郑向东找也不会找到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下去。 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外面的姜家人齐齐地望过去。 就见到郑向东以前灰白的头发,已经彻底全白了,是那种满头银丝,不带一根黑色。 人也消瘦了不少,五官越发分明,俊美是俊美,就是让人害怕。 见到姜家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郑向东脚步放缓了几分,抬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几分,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都在忙啊,我看半天都没能开门。” 都是聪明人,哪里能不知道呢? 姜舒兰前脚来信,他后脚去了邮局,但是奈何比姜家老三慢了一步,这才错过了。 姜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姜家老三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没有正面回答之前的问题。 “当然是要姜舒兰的地址。” 郑向东和姜家老三经过上次车站的事情,算是有唯一的一丝面子情。 他直接朝着姜家老三伸手,“我知道姜舒兰寄信回来了,我想要她地址。” 这话一落。 堂屋内顿时一片安静。 他们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然,对方也不会这个点上门。 “不可能!” 姜家老三想也没想的拒绝道,“郑向东,我小妹已经结婚了,和军人结婚了,你以后别在纠缠她了。” 这话,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奈何面前这个人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有时候姜家老三不止一次的后悔,还不如当日在火车站那一次,别救他了。 直接让他卧轨算了,也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郑向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能清晰地看到肌肉也在收紧,熟悉的阴冷的表情再次浮上面庞。 不过,就那一两秒钟的事情。 郑向东脸上的阴冷,一晃而过,换成了笑容,“你说了不算,姜家老爹,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做出格的事情吧?” 自从从里面放出来后,他每次来姜家,从来都没有闹过事,甚至,还帮忙。 姜父在抽旱烟,烟雾熏得他脸上的皱纹也跟着沧桑了几分,声音平静,“郑向东,你放过我闺女吧!” 舒兰都结婚了。 何必这样,揪着不放? 郑向东一下子沉默了,半晌,他低声说,“叔,你不懂,姜舒兰就是我的命。” 放弃姜舒兰,等于放弃他的命。 他好不容易重新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这话,让姜家人都跟着安静了下去,大家齐齐地看向他。 “你们不懂,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郑向东摆手,“算了,以后你们愿意给我的时候,在给吧!” 他转身,直接去了厨房。 这下,姜家人顿时要去拦着他。 结果,郑向东已经去厨房拿起担子,去水井挑水去了。 这是郑向东的习惯了,每次来姜家,都会把水缸挑满,也会把院子的自留地的菜全部都浇一遍,最后把能劈的柴全部劈了。 可以说,他这几次已经劈了姜家未来几个月的柴了。 “老三,你怎么不去拦着他?” 姜家老三也急得跺脚,“怎么拦?我上次为了拦他,都拳脚相踢了,他也不还手,就是要干活。” 人跟滚刀肉一样。 打了没反应,拦着没反应,关门也没反应。 他们倒是有兄弟几个,直接把对方架走的,耐不住对方半夜又来继续干活。 这找生产队队长都没用,这要是来偷东西的,一抓一个准,可是这是来姜家干活的,谁能管得住啊! 这下,姜家人都跟着沉默了,“下次把家里的水缸都灌满!” “那还有自留地呢?” 水缸灌满了,对方挑水,就往院子的自留地泼。 这是水缸灌满的事情吗? 最后。 姜父摆弄着院子晒着的药材,摆手无奈道,“算了,随他去吧!” 于是,在姜家人十几双眼睛下,眼睁睁地看着,郑向东一担又一担子往家里水缸挑水,水缸满了,又往自留地里面泼。 等全部湿透了以后,又去找柴去劈。 可是,姜家人为了防着他干活,已经把所有的柴,能劈的都劈了。 这下,郑向东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自留地里面的快要枯黄的白菜上,声音轻淡,“我下次再来。” 姜舒兰不在家,他便要帮她把家里都给看顾好。 姜舒兰最头疼的挑水,他来做。 姜舒兰当初种下的白菜,他来照顾。 等郑向东一走,姜家人齐刷刷地松口气。 有人试探地提议,“要不要把院墙再加高一点?把门也换了?” 家里的院墙加高的已经不止一次了,从开始的半人腿高的篱笆园,变成足足有一人高的高墙。 姜父手里搓着药叶子,直到叶子都碎成沫沫,他才继续换下一个搓,听到家里人问题。 他头都没抬地拒绝了,“算了,随他去吧!” 高墙一样拦不住人。 “你们把舒兰的地址,都给我紧醒一些,谁都不能说出去。” “我们晓得的,爹!” 郑向东在离开姜家后,迎面就撞上了挑着柴火的高水生。 明明是二月份春寒料峭的天气,高水生却穿着粗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臂膀。 因为身上压着一两百斤重的柴火,臂膀上的腱子肉随之凸起,线条极为流畅。 看起来人高马大,粗狂又糙汉。 四目相对。 认识,却不熟悉,因为两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说,郑向东是整个生产队,或者说是整个公社条件最好的人家的孩子。 那高水生就是整个大队,或者是整个公社,家里最穷的人家的孩子。 冬天都穿不起棉袄的那种。 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人口多,挣的工分不够吃。 再加上,有个常年需要喝药的药罐子爹,再多的钱都不够砸进去挥霍的。 在两人即将插肩而过的时候。 高水生突然喊着了郑向东,“你——” 他鼓足勇气,“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郑向东脚步一顿,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们很早之前都认识,但是却从未说过话。 “什么?” 许是看在同乡的情谊,又或许是记得姜舒兰说,让他做个好人,郑向东难得有耐心停下来问了一句。 “就是——”高水生开阔硬挺的眉眼,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姜、舒兰都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能继续这样?” 姜舒兰结婚嫁人随军走了。 但是,郑向东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听说会按时上姜家的门,会给姜家劈柴挑水,会像一个女婿一样,去做女婿该做的事情。 这话,让郑向东怔了下,这是第一个人敢这般问他的。 整个生产大队,没人敢问他,也没人敢跟他说话。 郑向东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竟然窘迫到脸通红,汗珠儿滚落的地步,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姜家碰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我喜欢她呗!” 他喜欢姜舒兰,恨不得全生产大队,全公社的人都知道。 “可是——” 高水生低声问,“对方都结婚了,你在这样纠缠下去,不怕别人骂你吗?” 现在大队里面骂郑向东的人多的是,有说他是痴情种子的,也有说他是眼睛糊屎的,还有人说他是疯子。 连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同志都不放过。 郑向东冷嗤了一声,“为什么要怕?他们爱怎么骂就怎么骂!” 他郑向东做事,还轮得到别人来置喙? 这话一落,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惊疑地看着高水生,“大个儿,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还是已经结婚的?” 不然向来沉闷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鼓足勇气来朝着他问话? 被这么一问,仿佛一下子被猜中心思了一样。 高水生脸一下子红了,结巴,“不能、你可不能乱说。” 会坏了人家女方的名声。 郑向东嗤笑了一声,下意识点起了一根烟,刚点燃想到什么,又摁灭,就放在鼻子的地方狠狠地嗅了嗅。 随即把玩着,“来跟我说说,你喜欢谁?说不定我这个大情圣还能帮你参谋一下。” 高水生下意识地摇头。 他不能说,会毁了对方的。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呢?” “可是对方结婚了,这样会对她不好。” 但凡是有一丁点对江敏云伤害的事情,高水生都不愿意去做。 “结婚了?”郑向东喃喃,“那看来咱们两个还是同病相怜。” 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嘿! 这一身腱子肉,硬得跟石头一样,咯手。 高水生放下背上的柴火,跟着一起坐在田埂上,突然问道,“你手里拿着的烟,好抽吗?” 他只看过别人抽过,他从来没抽过,太贵了,抽不起。 郑向东本来就在戒烟,听到这话,就把烟递给他,“你试下?” 高水生也没客气,接过来一阵猛吸,呛得他眼泪都跟着出来了,那么大的个头的一个人,缩着肩膀。 看着怪可怜的。 “要是我,有钱,或者会识字就好了。” 这样,他也敢去追她,不然连跟她说话,都觉得自己唐突了她。 因为不配。 郑向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会的,女人绝情得很,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什么都没有,她都会喜欢你,可是不喜欢你的时候,就是你什么都有,对方还是不喜欢你。” 看他就知道了,他自认家世,学历,钱财,样貌,一样不缺。 可是,姜舒兰还是不喜欢他。 “不一样的,我要是条件好点,我就敢去追她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从来没开出口,对方就已经嫁人了。 这下,郑向东也沉默了。 他站了起来,“好了,你自己琢磨去,我要去追我女人了。” 高水生看着他要离开了,站了起来,摸了全身,最后找了一把茅草根出来,“这个给你吧!”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以甜嘴的东西。 就郑向东的条件,别说茅草根了,就是糖他都不稀得吃。 可是,看到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局促地抓着一把茅草根递给他的时候。 郑向东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并把身上那放了半个月开封过却未抽过一根的大前门递过去,“交换。” 话落,他便扬长而去。 高水生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眼里闪过浓浓的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对方一样,活得这般恣意张扬。 甚至,郑向东的满头白发,在高水生的眼里,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他这辈子都无法像郑向东一样,为江敏云这般豁出去。 因为他身上背着的有柴,有生活,还有病号爹和一群弟弟妹妹。 他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贫穷,自卑,像是烙印一样,烙在他的骨头缝里。 他从来都不配拥有感情。 郑向东出了生产队,直奔平乡市轧钢一分厂家属院的筒子楼。 此刻,轧钢一分厂家属院三楼,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你个坏女人,是要饿死我们吗?” 小邹阳一脸怒气地掀开厨房的锅,一看什么都没有,顿时更生气了,“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就是为了抢我爸爸!” 江敏云听到这话,撩起眼皮子,“我从食堂打得有馍,饿了就去吃。” “我不要,我不要吃食堂的,我就要吃你做的。” 小邹阳坐在地上撒泼。 邹美跟这个哇哇哭,聒得人耳膜疼。 江敏云实在是太累了,通宵的车间夜班,让她整个人都疲倦地厉害,听到这哭声和吵闹声,顿时只觉得脑壳一阵阵跳着疼。 她强压着脾气解释,“我前几天有做饭,你全部拿去偷偷倒去喂猪了。” 这她还做什么? 直接从食堂打了回来,爱吃不吃。 小邹阳没想到,自己把饭菜倒到家属院筒子楼后面的猪圈,竟然被江敏云发现了。 他有些心虚,却又梗着脖子,“那还不是你做得不好吃,你要是做得好吃,我肯定就吃了。” 接着,他拍打着桌子,“我不管,我要吃你做的,你做的新鲜的饭菜。” 江敏云被磨得没脾气,通宵的班让她整个人都困顿,直接拒绝了,“没有!” “桌子上的馍,你爱吃不吃。” 话落,就关上卧室的门,被子往头上一盖,直接睡觉起来。 这下。 外面撒泼的邹阳傻眼了,这后妈怎么这么坏? 自己睡觉,都不管他们吃饭! 旁边小邹美哭泪了,小声道,“哥,要不我们就吃窝窝头吧,这个也能管饱。” “吃什么吃?你有没有出息?爸爸娶后妈回来,不就是为我们做饭的?” 小邹美打了个哭嗝,旁边的邹阳抱着她哄,“来,跟哥哥一起哭,奶奶马上买菜就回来了,咱们要让奶奶和爸爸看看,这个后妈有多恶毒,她想饿死我们,不给我们做饭。” “哭不出来。”嗝~,小邹美捂着嘴。 “那你想想妈妈,妈妈当时走的时候,不要我们了。” 小邹阳这话一说,小邹美立马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要有多惨有多惨。 外面,刚买完菜回来,就听见俩娃娃跟哭得跟青蛙一样,此起彼伏。 邹老太当即把菜篓子往地上地撂,上去抱着两孩子就哄,“怎么了这是?怎么一会没看到,都哭成这样了?” 小邹阳哭得厉害,“奶,后妈不给我们做饭,她是想饿死我们。” 这话一落。 邹老太当即一拍桌子,“她敢!” “她现在在哪?奶奶去找她算账。” 她就知道,这个城里来的高学历儿媳妇,没安好心。 这才几天啊,就原形毕露了。 一看有人撑腰,小邹阳立马抬手指着房间内,“她在睡觉,我们都哭死了,她都不管我们。” “好啊,这后妈就是烂心肝,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哪个亲妈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哭着不管的? 邹老太越发生气,拍着房间门,砰砰作响,“江敏云,你给我出来!” “你给我快出来!” 江敏云好不容易在孩子们魔音下,睡着了,便听到外面再次敲门声,她下意识地捂着耳朵,但是外面敲门声一直在持续着。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一拉门,怒气冲冲地吼道,“叫魂啊!睡觉都不让人睡!” 晚上夜班,白天带孩子做饭,把她快磨成神经病了。 这一吼,邹老太也下意识地懵了。 “好啊,你还敢吼我?” “你不管孩子吃饭,你还有理了,你还敢吼婆婆。” “我看真不该让跃华休了你!” 这话一落,江敏云瞌睡没了,彻底清醒了,“娘,你听我说,我没有不给孩子们做饭,桌子上都有馍馍。” 那是她早上强撑着去食堂打的。 “孩子们长身体,你就给孩子们吃这些?” “怎么了这是?” 邹跃华早上锻炼跑步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瞧着外面走廊道上,站满了人,他拿着毛巾顿时擦汗,心里咯噔一下。 挤进人群,低声问道。 他一来,三方都开始哭。 先是亲娘老子哭,“跃华啊,你看你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恶毒媳妇。” 接着娃娃们哭,“爸爸,我们要被后妈饿死了。” 最后是江敏云哭,她哭得没声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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